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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爱情闯进小情圣的阁楼(7)

书籍名:《》    作者: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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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哈诺爱着自己的表妹罗珊。他剑法超群英勇无比,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可他鼻子巨大,奇丑无比。”

  我突然打断他:“后来他表妹还是爱上他了?”

  “对。”

  “电影都是这个调调。那些古典作品都是,理想主义,胡扯,狗屁不通!”

  我瞪着小镜子,小镜子也瞪着我。

  “有不是的啊。你读过王尔德的《小公主的生日》吗?”

  “读过,但王尔德矫揉造作地站在那个心碎而亡的小怪物那边,他想要所有人都同情他,但这改变不了那娇蛮公主冰冷的心。她不变,一切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我把小镜子打得飞转,我看到我自己反复消失又重现,于是怒视的眼神也重现,丑陋也翻来覆去地加倍演练。

  “你喝多了。”他说着打了个嗝。

  “你也是。”

  “还有多少?”

  “足够一人一口。”

  “那就行了!”他在毯子底下发出拍床铺的噗噗声响,就像个神经病。我明白了,酒确实像爱情,爱情确实像酒。爱上一个人我们就变样,喝了点酒也是。我们至少有三条灵魂,平常一条,爱情中一条,酒后又是一条。灵魂就像秋裤,平常穿最耐磨的以防日子琐碎的玻璃碴嵌进我们肉里,爱情中穿最鲜艳的以配合手舞足蹈大声喧哗,酒后穿最随性的,稀里糊涂,爱咋咋地。

  我先把我剩下那口喝了,然后给他。可他的鼾声已经从毯子底下传出来了,全身蒙在里面,像个茧。我就记着这茬,把最后一口留给他。坐在椅子上半夜醒了一次,一看,茶缸里那口还在。我估计等他睡醒一定不会记得谁喝了多少,我无数次见到我爸和客人在饭桌上算来算去,算到最后也没人能算清。

  于是我背着他把最后一口酒倒进自己嘴里,没人知道。那要命的小东西又在燃烧着我的胃,就像田野里的两个姑娘,手牵手往前走,田垄窄到无法并行,就一前一后,一个踩在另一个的脚印里,直到走上小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五点钟又醒了,头痛欲裂。这晚我终于体会到了人生中另一种经历,曾经觉得不可思议——睡眠的痛苦。天已经快亮了,我终于从这种痛苦中解脱,进而要用白天的时间反刍黄连:腹胀会持续到再次入睡前,而疲倦则在午后达到顶峰。然而这些都不够挫败我,它们远不及爱之苦。

  消防员的脑袋终于露出毯子,我把身子往床边挪动着,在黑暗中辨识着他的五官,确信那里正在呈现沉睡的安详。我不打算叫醒他,于是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小台历尚未被翻过去的昨天那一页上飞快地写:“我走了。早安。”

  如果要准确地感受清凉,请把初夏的早晨混在薄荷油里,蘸在指尖抹到耳郭内侧。

  从消防队出来我想随便找个地方,在路边坐一坐,然后我就远远看到那个掉了漆的公告栏。尖嘴猴子把自己的作品贴到上面,好让更多人知道他,为将来那个新剧团赢来一点熟悉和信任。现在那上面又贴了新作品。我猜他已经照旧一式几份寄给了大家,但我没收到,我没回家去。光线不好,我差点要趴上去才能看清那些字。这是一个国王的故事。

  国王还未成为国王的时候就有个怪癖:爱扔东西。把飞镖扔到靶上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把身边能摸到的所有东西都拿来朝别人投掷,包括果盘里的香蕉和橘子,特别是葡萄可以一颗颗摘下来扔个够,把袜子扔向奶妈,把衣襟上的小宝石珠子扔出去砸一个侍女,小宝石落空后弹跳着消失在立柜底下。后来在他的加冕仪式上,他要求礼官站在三米外,像套圈圈一样把象征王位的皇冠扔到他头上来,为了这件事,仪式比预期的多出整整一个半小时,可怜的礼官已经累到虚脱了。

  国王沉醉于丢来丢去,他沉醉于观看物体飞行滑落的弧线,为此发明了一种游戏。两个人骑在马背,各自用手中的染色小球投向对方,同时躲避对方扔来的球。在三回合激战后按照双方身上的击打部位判定胜负,击中对方胸口得5分,肩臂腿得3分,面部得10分。最后还有一种更为荣耀的取胜方式,把对方打下马背,直接判胜。这个游戏迅速在贵族中流行开来,而国王既是发明者,也是无敌的高手,每每上阵总能把对方砸下马背,当然一定有人是自愿跳下去的。

  一次教育大臣得了重感冒,国王却执意要跟他较量,他不得已让自己的仆从代替自己出场。“看准时机从一侧摔下去,注意护住脑袋,注意马蹄。”他吩咐道。

  但仆从一上马就表现神勇,与国王打得难解难分。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那真是一场旷世决战,两个人一直打到身上的衣服被彩球染遍,再也无法计算得分。打到傍晚日落,国王的心情已经渐渐从棋逢对手的惊喜转变为竞技中不怎么真切的憎恨。他扔出了无数凶狠的攻击,但那个仆从皴裂的手就是死死攥住缰绳不肯倒下。再有一球就结果他。国王想着,然后一头栽了下去,扬起一片安静的尘土。

  自此国王大病一场,再也不提游戏的事,不再投掷物品,也不再关心国家政事。国家终于在战争中落败了,侵略者闯进来,国王摘下王冠向他们投去,王冠上的尖角刺瞎了敌人的左眼。

  “再没人比我更理解你了,”我对纸张上的国王说,“他们不知道天才如何夭折,信心如何毁灭,最重要的怎样变得一文不值。”

  我做出了个决定,永远不告诉那位姑娘我的爱意。我将要求所有的知情人守口如瓶,这个爱情就永远暂停在送信的路途中,在那里如何变质发酵都不会被她得知,尽管外面狂风暴雨,避风港却安静得像在另一个世界。我可以凭这点冷静为自己换来丑陋者的尊严,不会发生好事,但也避免最坏的情况,我不再有被她取笑鄙夷的可能。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一定是心爱之人的嘲笑。

  这棵树最开始是加拿大漂洋过海的一只盒子,而后化成一阵咳嗽、一阵窒息感,很快变成揪心的疼痛。我倍加干渴,我用生命滋养它,火车上的镜中人随着铁轨轻微颠簸,它是破胸而出的惊喜,一夜间摇身成长为纤细的小桅杆,它不仅汲取血液,还吸收思想,它带来麻烦,它惹祸,但我从来不曾为它感到后悔或失望。就像所有的母亲不为自己儿子失望。但唯独今天,它开始用另一种形式困扰我:杉树和爱情上的自信,二者不可得兼。爱情可以大于一切,所很昂不全是因为价格,拧。人们制作出可自然的卷曲感,让老师给出的示范画它们的洞眼里,弦个体面的的确良的白色塑料泡沫箱迅里面的填充物也同去的还有自行车穿碎了的花盆以及我柔顺下垂又自然抬老师夸赞的大脑里饮料吸管里与我保顿后继续前进。

  几乎位于同一个平们实则距离遥远,的“轴”,整个空间比熟知这四根弦的以我必须为它后悔。

  我就地在公告栏下盘腿而坐,杉树也斜倚在公告栏上,与单薄的金属遮板刮擦着,一阵音乐应运而生。古早的音乐,板起面孔的音乐,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的无关道德的音乐,痛苦的音乐,我开始能够理解了,它们将响彻骨髓。

  我反复琢磨一件事,尽管痛苦,人们还是在歌唱,或者书写、表达,因为痛苦中却还存有一线希望,活生生的希望像菜市场枣红色大盆里拼命扑腾的鱼。

  完全心灰意冷的人是不会去做任何事的。因绝望而自杀的作家却会留下临终的作品,热爱投掷的国王也要用最后的力量怒击敌人。二十世纪黑暗中等待被处决的作曲家,三个世纪之前被夺去听觉的音乐家,更多在黑暗中等待光明的人们……没有任何痛苦可以阻碍创作者内心的自由,这种自由推动了生命之旋、星尘吸积、空间破缺而赋予一切质量,甚至催生了宇宙诞生之初那阵耀眼光芒的出现,这就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心。我仍存的一线希望要放在将来这首乐曲中,从今天我开始谱写它,第一段旋律如今已经在我脑海中。不知道何时才会完成,甚至不知道是否有一天会完成。

  我惊讶地发现杉树枝条失去了颜色,我自己也跟着染上了这种基因缺失。

  这是未来的一个色彩之谜,我和杉树彻底变成了灰度物体,在这几个月里积极热烈地把彩色烧光了,仅剩的种子要从现在开始封存。经历时间公式的演化推进,将来一定会得到复杂又美丽的展开,重新还我以颜色。不然我就抽打它,直到它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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