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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占领厨房(1)

书籍名:《消失在西雅图的1095》    作者:另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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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觉睡过12点,惺忪着睡眼下床找水喝,快到厨房的时候,一个正在切菜的人疑惑地转过了头,四目相对,电光火石,我愣在原地,一秒变化石。

  我身着吊带睡裙,酥胸半露双眼浮肿,目瞪口呆地看着厨房里的陌生男生,他轻握菜刀,身上的围裙勾出了一道肌理分明的流畅弧线。面无表情与我对视五秒,男生转回头去,没有情绪地说:“你能回房间加件衣服吗,初次见面,我受惊了。”

  我火速回房给田边华子发邮件。

  “你已经走了,不是说是下周五吗?”

  她回得很快。

  “是这周五,我知道你那天有教会活动,怕你纠结,就索性撒了小谎,你不会生气吧?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把新室友介绍给你,不过没关系,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彼此熟悉。他叫HoonSung Choi,大二,韩国来的,我已经打听调查研究过了,是个好人。祝你们相处愉快。另,我已安全抵达非洲,一切安好,只是上网不太方便。”

  在美国,大学宿舍不仅时常没有足够床位,价格更是昂贵堪比京沪黄金楼盘,因此,学校鼓励18岁以上的学生结集起来租住校外公寓。我和田边华子合租一套两居室已经一年,上个月,她为期一年的援非志愿者审批合格。她承诺会提前找好新房客,她一走就搬来,继续与我分摊房租网络和水电。

  是正午,房间里静静的,门外传来微弱而清脆的切菜声,我一边换衣服一边回想方才的一幕,对当初不过问华子找室友产生了深深的悔恨。

  纵使在美国很常见,让妈妈发现我的室友有且只有异性,还是不太好交代的。1半小时后。

  我梳妆完毕穿戴整齐,再次朝厨房走去。好歹是不出意外即将朝夕相处一年的室友,友好相待有利无害。

  “HoonSung Choi,你好,欢迎你入住H302,我叫程点初,你的室友,我今年……”

  我站在厨房边面带微笑滔滔不绝,话到一半却被忽然打断,Choi转过脸,他个子很高,单眼皮却是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下,他动动嘴唇,说话了。

  “水槽里的碗是你的?”

  我点头,他接着说:“能洗一下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再度笑开来,“好。”我说,走进厨房处理起积压了三天的碗筷盘勺。

  我真是全世界最友好的室友。我一边感叹一边把最后一只盘放回碗柜,Choi正背对我搅拌着他红彤彤的豆腐汤。“好香哦!”我夸赞,并在他回头之后绽放出灿烂友善的微笑。

  “灶台上的油渍是你弄的?”

  “应该……是吧,哈哈。”

  我话音未落,他已递上一块抹布,依旧没有表情:“擦干净。”

  “我……”我深呼吸,把脏话咽回肚子,重新展开笑容,点头道,“嗯。”我要做个好人。

  Choi让开后,灶台在我的擦拭下,一点一点地白亮如新起来。四个电磁灶,豆腐汤在右上角白雾漫漫地翻滚着,我不知碰到了哪里,滚烫造成的尖锐疼痛瞬间传入神经元,我丢下抹布收回手,“啊”地惊叫出声。

  Choi身手矫健、狂奔而来的时候,我心一颤,正要说“我还好没怎么烫到”,话未张口,他已经越过我,俯下脑袋,温柔关切地搅起他的豆腐汤。

  开放式厨房连着客厅,亮堂堂的,我站在一边,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

  半晌,Choi终于依依不舍地收回他黏在豆腐汤上的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OK绷,面无表情地递了上来。

  “受伤了的话,贴一下吧。”他说。

  我终于也收起表情,看了他一眼,转身回房。

  暑假以这样一个室友的到来惨淡收场。夏季学期开始后,我每天都无精打采,Choi的厨房洁癖严重扰乱了我的生活。曾经水槽里待洗碗筷堆积如山的壮景荡然无存了,无论我在写作业、洗澡,还是刚刚买菜到家累得气喘吁吁,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把我催进厨房,盯着我把一切清洗完毕。

  “我有时候是真的手头有事,几个碗一口锅而已,不能忙完了再洗吗?”

  “厨房是公共设施,应该时刻保持清洁。”

  “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这难道不是你份内的事吗?”

  我已经没有与他交谈的欲望了。

  每天待在自己房间里,不是必要绝不去客厅厨房。我极力避免与他正面接触,以免气火攻身。HoonSung Choi,一张不错的脸,一副不错的身材与着装品位,并不能遮盖他欠揍的惹人讨厌的内心。2位于美国西海岸的华盛顿大学,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学生活动室,除了巨大的健身房、橄榄球棒球网球篮球场,你还可以在这里看到各种千奇百怪闻所未闻的球类、非球类运动场。周五下午,我射完箭,收好弓矢大汗淋漓地走出射箭室,忽然看见HoonSung Choi和几个男生走出游泳馆,迎面朝我走来。

  我停步,纠结了一下,还是朝他露出笑容,说:“嗨,HoonSung Choi。”

  他却笔直地,连嘴角都一下不动地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见他身边有人说了一句话,是韩语,我不懂内容,但我知道那是戏谑、嘲讽的语气。

  Choi的回答,则是我在韩剧里听过无数次的,用以表示厌烦的一句“闭嘴,你无聊透了。”

  活动室里冷气很低,身着运动衣、肤色各异的人来来往往,我有点忍无可忍了,转过身,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HoonSung Choi,你等一下。”

  一干男生纷纷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身。

  我走上前,恶狠狠地直视住Choi。

  “我看在你是室友的份上,友好地对待你,可是你呢?你除了曲解别人的好意,不讲礼貌,狂妄自大还会什么?华子找你这样的室友给我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的时候,Choi已经愣住了,大约是被我的气势慑到了,他过了好半晌才张开口:“我——”

  我不客气地打断他:“我什么我,下次没带钥匙自己翻窗户,别找我帮你开门,我现在看到你就讨厌。”

  入住H302第二天,Choi外出购食材忘记带钥匙,是我接到电话后,特地从图书馆回家为他开的门。

  当然,他不仁我不义,没有下一次了。我出完恶气,转身踏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那群人的视线。

  回公寓后,我依然心情很好,为自己炒了醋熘白菜和胡萝卜肉丝,一顿晚餐吃得欢心雀跃。

  Choi开门进屋时,我正好吃完最后一筷胡萝卜,起身把碗盘拿进厨房水槽,经过他身边目不斜视旁若无人。他也面无表情,侧肩走过进屋换衣服,再回客厅时,我已经准备进卧室做功课了。我开门,正要迈步,被他“喂”地叫了住。

  他站在客厅里,我回头后,他把放在腹部的双手插进牛仔裤口袋,又拿出来转而抱胸,好一会儿才抬着下巴开了口。

  “你今天让我在朋友们面前丢脸,不道歉吗?”

  蛮横的语气让我除了脏话什么也不想说。

  我收住张口的冲动,像看傻瓜一样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回房,留下一声关门而致的巨响。

  心理学导论的作业,充满了对诡异的生物学术语的理解与记忆,看着遍书都是的Trichotillomania、 Capgras Syndrome和Claustrophobia,我肠胃抽搐虚汗直冒,在厕所蹲了十五分钟,发现自己竟真的拉肚子了,于是连忙出门找药店。

  千万不能生病,在美国,随便住两天院,开销就能买辆二手小轿车了。

  我挑好肠胃药片买单的时候,看到泻药正在清仓一折销售,顿时大喜,美滋滋地上前拿了两小包。“打折不买,更待何时”是我的座右铭,无论什么东西,在最低价时买下存好,总有用得着的一天。

  到家时,Choi已经在做饭了,他把韩国辣酱混着切碎的洋葱、生姜和蒜瓣炒热,倒入凉水,煮热,再添以牡蛎、虾仁、鱼豆腐、蟹棒等海鲜搅拌,等汤煮沸,清理漂浮物后,又放入白菜(先菜梗后菜叶)、胡萝卜块、豆腐继续煮,在出锅后打上一个生鸡蛋,搅匀,正宗韩式海鲜辣汤就这样好了。

  我关门换鞋准备进卧室的时候,Choi似乎刚刚放完肉类,案板上摆着切好的青菜,他坐在客厅里看Kindle,听到玄关传来动静,他头也不抬,说:“你晚饭吃完没有洗碗。”

  “哦。”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忍着胃痛出门买药,一进家门就被他找茬,新账旧账加身体不适,我完全没有理他和给好脸色的心情。

  他却倏地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韩语发音的原因,他说话时会抬下巴,看起来虎视眈眈,好像随时都会冲上来动手打人。

  “饭后洗碗难道不是每个人该做的吗?到底是谁不懂礼貌?身为女人,你这样成何体统!”

  他声音足足高了八度,今天在游泳馆又发现他非常健壮,我思考了一下,放弃了起正面冲突的念头。

  我抬了抬手里的塑料袋,说:“我放了东西就来洗。”

  再进厨房时,我的口袋里有一包泻药。

  Choi已经回了卧室,偌大的、连为一体的厨房、餐厅和客厅只有我一人。灶台上的海鲜辣汤里,色彩斑斓的各式海鲜和蔬菜正欢快地翻滚着,我摸出泻药包,撕出小口,再次确定了四下无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倾斜药包。

  窗外的天已经暗了,公寓里静得落针可闻,灶台灯很是晃眼,粉末在纸袋里滑动的声音刺入耳膜,我连忙收回手。还好,为时不晚,并没有粉末掉出。

  我打开灶台左上角属于我的储物柜,把药包塞进一袋袋八角、胡椒、红枣和莲子中间。甩掉了这怖人的烫手山芋,好半天我都还在瑟瑟发抖。

  强制自己镇定后,我老老实实洗完碗盘,回到房间,继续写起作业。3翌日是奇怪的一天。

  周六,HoonSung Choi以前都会起早和伙伴晨跑,去健身房,然后回家切菜切肉摆入小碟,烹饪各式韩国料理至正午。我却直到下午一点,都不见他踏出卧室一步。

  正疑惑不止,来回踱步于客厅之中,犹豫要不要敲门探究竟时,一阵急促、粗鲁的敲门声吓了我一跳。我刚开了小门缝,四五个亚裔男生已经不客气地夺门而入。

  “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理我,他们大步越过我,利落地踢开HoonSung Choi的房门,冲了进去。

  是了,他们就是昨天在游泳馆里Choi身边的那帮男生。难怪有些面熟。

  我的心跳缓下来,准备回房却怎么也挪不开步,悄悄扒在了Choi的门边。

  被一众男生包围着,HoonSung Choi躺在床上,看起来很是虚弱和痛苦。

  他们叽叽喳喳说着韩语,似乎是在安慰Choi和讨论他的病情,我什么也听不懂,和Choi的关系又那么差,被发现了一定很难堪。一番思索,我决定即刻回自己卧房,写作业。

  反正有那么多人在,他一定死不了。卧室门被那四五个男生恶狠狠地推开时,我十足被吓到了。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写着愤怒、鄙夷和“我想打架”。被数十只这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又气短又莫名其妙,问道:“怎么啦?”

  “HoonSung现在肠炎到无法动弹,都是你的原因吧。”有人轻蔑地说。

  “什么?他肠炎?”我惊得不由站了起来,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朝Choi的房间转了去。

  刚迈两步便被拦了住,几个男生的嘴角要么挂着嘲讽,要么写满厌恶。

  “装得真像啊,程点初小姐,不明真相的人一定会以为你很关心HoonSung呢。”

  “可惜……”不由我张口,另一个人立刻接话,“我们已经知道真相了。”

  “对不起,你们在说英语吗?”站在他们中间,我听得云里雾里。

  “HoonSung今天没有来健身,我们直到一小时前才打通他电话。他病了,很难受,我们赶过来,医学院的Jeong说是肠炎,肯定是吃坏了导致的。我们想煮粥给他喝,因为不知道他的食材在哪,只好四处翻,这一点是我们冒犯了,我们道歉。”被叫做Ho的直视着我,目光忽然一紧,“我们不小心在你的储物柜里找到了……找到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他摊开手,露出一包开了封的泻药。

  “日期什么的都很新呢,你是专门为了毒害HoonSung才买不久的吧。昨天见到你,以为你只是性格烂,没想到连做人也这么低劣。”

  “我——”我连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们都不知道,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字,“我没有放。”

  似乎,狡辩激怒了这些男生,一个人上前抓住了我胳膊,其他人不仅不阻止,反而愤慨地说:“我们现在就把这女人交给学校,曝光她的劣行!”

  “万一学校不管,就去找大使馆!”

  一言一语间,我已经被连拖带拉进客厅,整套公寓一团混乱,Ho打开门,我知道就要被拖出去了。

  我想反驳,虽然确实动过坏心思,但Choi的病绝不是我所害,可现在人赃俱获,我确实百口莫辩。

  并且,Choi讨厌我,他完全可以和这些人一起咬定我故意下药使他肠炎。然后,我身败名裂还是被开除,我不敢想象我的下场。

  “我相信她!”

  公寓那头传来一声虚弱而利落的男声。

  众人停了动作,一齐看向卧室里还卧床不起的Choi。

  他艰难地把头侧朝我们,继续说:“你们别闹了,我相信我现在这样子与她无关。”

  他脸色煞白,嘴唇干裂,我看着他,他也看了我一眼,单眼皮下大大的眼睛依旧没有表情,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Ho甩开钳制我的手,一串韩语连珠炮一样蹦了出来,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却在Choi接话后陷入了沉默。我正为不知状况着急不已时,Choi说了一句英语。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回头找你们。”

  然后,四五个男生在每人看了我一眼之后转头就走,公寓也因此迅速恢复了寂静。

  西雅图6月中旬的周末下午2点,空气微凉,光线很好。H栋302公寓里沉寂得有些诡异。

  Choi的朋友呼啸离去后,我站在客厅能够将他卧房一览无余的尴尬位置,略带羞涩地说:“谢谢”。

  “不用。”Choi把目光转向我,干巴巴地答。

  我像是忽然被夹了尾巴,惊得退了一步,回过神后,我连忙留下一句“呀,他们给你的粥还没煮上呢”便灰溜溜地开路,躲避他可能会问出的“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那么忽然的一下的、不优雅不好看的失态。

  厨房里,大米已经煮熟,我翻出砂锅,倒入凉水和三勺台湾鱼粉,把熟饭放入加热后的水中,瘦肉切丝,拌少量生粉、盐、泡醋和料酒去腥,再将松花蛋碾碎,一起倒入稀饭中,盖上砂锅盖。

  我在粥稠至插筷不倒时打入蛋花,搅匀,盛出稀饭,拌上肉松和葱末,心满意足地闻了闻香,将一碗正宗台式皮蛋瘦肉粥端进Choi的房间。

  Choi醒着,目送着我停步然后蹲在他床边,他依旧始终面无表情。我蹲稳后,看了他一眼,舀出一勺粥,大口吃了起来。

  “你……特地进来吃粥给我看?”

  许是因为病了,他的语气出奇的软,眼神也不如平时锐利、讨厌。

  “我在证明这粥没毒。”我答完,又认真吃了一口。

  我以为这是幻觉。

  我看到Choi笑了,咧开嘴唇露出牙齿,还笑出了两个酒窝。他的鼻梁微高,笑起来的轮廓出奇的好看。因为离得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眼角细微的纹路。

  我看着他,忘记咀嚼嘴里尚未嚼完的粥了。

  我想说点什么,但担心喷饭又不知说什么,只好作罢。

  他张口了。

  “我相信你的,从一开始。”他说。

  我什么巧言妙语也想不出,只好匆匆舀一勺粥,一边朝他塞去一边说:“喝粥吧。”

  房间里的百叶窗闭合着,光线因此有些暗,Choi缩了缩脑袋,说:“你能重新盛一碗给我吗?这碗你碰过了。”

  我强忍住翻腕把粥盖在他脸上的冲动,一言不发地起身出门。

  方才的气氛真是恍若隔世啊。不对,是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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