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苍空·希望(1)
命运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
你看到你心爱的人喜欢上你的挚友离你而去，他亲眼见证至亲的家人毫不犹豫的背叛所有，都是命运在默默推进。
但——
你永远也无法知道这只手，藏在哪里。
［二］
千音再回到学校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周末傍晚了。
G城的天气骤然转冷，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冷冽的寒风迎面刮过，但再怎么冷，也比不过女生心底里的温度。
千音低着头往宿舍楼走去，提着小提琴琴盒的手已经被风吹得没有一丝的温度了，被温暖的长风衣包裹住的身体也仿佛被寒风吹得冰凉。
“阿音？”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隐隐有些不确定，但千音知道叫她的人是谁。
千音缓缓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温暖柔和的笑容立刻落入的她的眼帘之中，来不及叫出男生的名字，男生已经小跑到了她的面前，柔声说道：“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明溪。”千音低声地叫道，“好巧啊！”
“不巧！”明溪微微一笑，“我听白韵说你今天下午可能会来学校，所以我才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男生的声音太温暖，笑容太灿烂，千音的鼻子忍不住地发酸，眼眶也瞬间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有没有吃晚饭？我还没有吃，不然一起吧？”明溪说着，已经伸手拿过了女生手中的琴盒，又一手拉住了女生的左手。
触及到异样的温暖时，千音的身体不由得僵住了。
明溪也察觉到了千音的异样，反而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里有些担忧：“阿音，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衣服穿少了吗？天气变得很突然，要注意加衣服，千万不要感冒了。”
“嗯。”千音低低地应了一声。
明溪带着千音来到了学校食堂，点了几个菜，又帮千音点了一杯奶茶，细心地放在了她的手边后，才坐在了她的对面。
“先吃饭吧，阿音。”明溪笑了笑，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千音的碗中，“白韵说这是你爱吃的菜，多吃一点。”
千音默默点了点头，吃下了明溪夹的青菜。
明溪又夹了一块红烧鸡块放在她的碗中，千音又默默地吃下鸡块，一顿饭下来，千音几乎都没有自己夹过菜，而明溪也几乎全在帮千音夹菜，所以这顿饭也吃得极慢。
从食堂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学校里面的路灯也全都亮了起来。
明溪提着千音的小提琴走在前面，千音缓缓地走在后面，暗色的灯光也将两个人的身影都拉得无比的斜长。
见后面的女生一直都没有跟上来，明溪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身后几步之遥的女生，心中隐隐升出了几分担忧：“阿音，你怎么了？”
这几天以来，没有人问过女生，你怎么了，一直都是女生在问着妈妈怎么了，爸爸怎么了，顾及着家人的感受，却没有人顾及她的感受。
千音看着男生关切的目光，眼睛突然涨得难受，想要压下这一股难受的感觉时，眼泪却已经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这是自从事情发生以来，她第一次流眼泪。
她缓缓地蹲在了地上，用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了自己，身体也剧烈地颤抖着，隐隐间还传出了呜咽的哭声。
明溪一阵错愕，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就已经跑到了她的身边，蹲下来轻声问道：“阿音，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千音没有说话，只是小声地哭泣着。
太痛苦了。
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失去这么重要的东西，即使在不久以前已经在心中埋下过一颗破碎的种子，但也不曾预见过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心就像破了一个大洞，不断地有寒风涌进每一个细胞，全身都已经冻僵了。
千音缓缓地抬起头，睁着一双泪眼望着眼前的男生，颤颤地说道：“我……没有家了。”
［三］
“阿音的父母亲离婚了，因为我的妈妈。”林艺的声音里满是悲伤。
女生听到这样的话，立刻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安静的练习室里，女生几乎听到了自己变得紧张的心跳声。
“阿音说她今天会来学校吧？你和阿音住在一起，有时间就陪她多说说话，你也知道，她总是喜欢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这样下去，她会闷坏的。”林艺又低叹了一口气。
“嗯，我知道。”女生了解地点了点头，她侧过头看着林艺，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那天千音离开音乐中心之后，就没有回来了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艺也侧过头看着白韵，目光渐渐变得清冷了：“白韵，因为你是阿音的好朋友，我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只希望你不要在阿音的面前提起来，而我自己，也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情。”
从男生的语气里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白韵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她无声地点了点头，道：“林艺，你放心，我有分寸。”
林艺深深地看了白韵一眼，这才低声说道：“那一天我和阿音到了小区之后，阿音发现自己没有带家里的钥匙，正好我家里有备用的琴弦，于是我就打算带阿音去我家换弦，可是没有想到，当我用钥匙打开了家门之后，竟看到我的妈妈和阿音的爸爸衣衫不整地抱在了一起。”
白韵的心突然之间跳了一下：“那阿音呢，阿音也看到了吗？”
林艺点了点头：“我本来打算挡住她不让她看到，可是没有想到她用力地推开我，走进了我家里，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妈妈和她的爸爸，一句话也不说，非常镇静，好像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样。”
“阿音知道？”白韵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嗯，过了好一会儿，阿音才说了一句‘爸爸，国庆时的长假，你谎称公司临时派你出差，其实你是和林阿姨一起去了云南丽江，对吗？’，听了这句话，我才突然之间发觉，原来阿音她早就知道了。”林艺缓缓地垂下了头，连声音里也满是颤音。
无法想象那个女生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着自己的爸爸说出这句话，也无法想象身边的男生听到这句话后，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被最亲的家人背叛，那会在心底深处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伤口，无论怎样去治疗也不会痊愈，但是它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结痂，长成永远无法抹去的疤痕。
没有什么比曾经拥有的幸福时光突然之间从自己的眼前破裂更令人心碎的吧？
明溪伸长了手臂，轻轻地将千音圈在了怀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而温柔：“一切都会好的，阿音。”
千音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哭泣着。
“虽然你的爸爸妈妈离婚了，但是他们依然是爱你的爸爸妈妈，你并没有失去他们，比起我，你已经幸福太多了。”
“明溪……”千音缓缓地从男生的怀里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明溪温柔微笑的面容，眼泪突然之间止住了。
“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也没有什么伤口是不能痊愈的，时间全让你忘记所有伤痛。”明溪缓缓地将女生扶了起来，笑道，“现在送你回宿舍，洗一个热水澡，然后蒙头大睡，明天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你要记住，你还有我们。”
太温暖的声音，太温暖的笑容。
千音呆呆地被明溪送到了宿舍楼下，刚准备上楼时，正好碰见了并肩走过来的白韵和林艺。
林艺率先看到了千音，刚准备说话时，身边的白韵就已经拉了拉他的手臂，又快步走到了千音的身边，拉着她一起走进了宿舍楼中。
直到视线之中再也看不见女生的身影时，林艺这才回过神来，刚转过身，目光却又触及到了站在一旁的明溪眼中。
明溪微微一笑，声音却低沉：“林艺，有没有时间？我们聊一聊。”
［四］
星河夜总会。
沐苒一连唱了三个小时的歌才回到后台，看着玻璃镜中的自己，浓妆艳抹，袒胸露背，全没有了平常的清纯模样，心底突然涌出了一阵恶心感。
自从和夏诺分手之后，她便失去了一切经济来源，父母亲不管她，男朋友抛弃她，连生活费都成了问题，因为帖子的事件，她在音乐学院里几乎没有一个朋友了，偶然在路边看到了夜总会的招聘广告，便来到了这里兼职唱歌，每天晚上三个小时。
沐苒卸完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和夜总会的经理结算了当天的工资后便离开了。
夜晚的G城透着一股冰凉的寒气。
沐苒刚走出大门口时，便拉了拉外套的衣领，脚步飞快地往街边走去，正在这个时候，几个刚从夜总会里出来的高大男人一齐拦在了她的面前。
充满了酒气的气息立刻迎面扑来：“小姐，我认识你，你是在夜总会里面唱歌的，怎么样，肯不肯赏脸陪我们喝喝酒？”
几个男人立刻大笑了起来。
沐苒隐隐泛起一阵心慌，脚步缓缓地后退，脸上却满是笑容：“不好意思，我不陪喝酒，我还只是学生，只是为了生活费才在这里打工的。”
“小姐，我是看你长得不错，才想要让你陪我们喝酒的，你放心，我们会付钱给你的。”说着，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已经伸出手拉住了沐苒的手臂往自己的怀里带。
沐苒一个踉跄地栽倒在了那人的怀中，她立刻大惊，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向了那个男人大腿，转身飞快地朝着路边跑去。
身后传来的怒骂声也让沐苒的心紧紧地绷住了，抬起目光望向前方，却没有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发现一辆车，而那几个男人也紧追在她的身后。
沐苒看向前方一个转角的路口，正打算跑过去躲起来时，只见一辆出租车“嗞”地一声停在了她的身边，坐里车里的男生立刻推开了车门，低声说道：“沐苒，上车。”
沐苒看着车里的男生，又转过头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几个男人，立刻钻进了出租车里，喘了一口气，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那几个男人的身影渐渐变小时，才闭上眼睛全身无力地倒在了座位上。
“沐苒，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沐苒睁开眼睛，侧过头看着身旁的男生，并不回答他的话，反而皱着眉头问道：“夏诺，你怎么会突然之间出现？”
“偶然路过这里，看到你被几个人追着跑，就过来救你了。”夏诺面无表情地答道。
“那……谢谢你。”沐苒收回目光低声答道，“你刚刚也看到了，那几个人想要拉着我陪他们喝酒，我一时情急就踢了其中一个人一脚，他们便追着我跑了。”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夏诺无声地皱起了眉头，“今天是周末，你不是应该在学校里面吗？”
“夏诺，我们已经分手了。”沐苒抬头看着男生，“这话还是你说的，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就不应该管我的事情了。”
“沐苒。”夏诺低吼一声，“我是关心你，今天如果不是我碰巧路过，你以为你能甩掉那几个男人吗？如果我只把你当成陌生人，哪怕你被那几个人欺负，我也不会管。”
沐苒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她看着面露怒色的夏诺，眼眶突然之间就红了，眼泪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看着她的模样，夏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又道：“沐苒，即使我们已经不再是恋人，那我们也是朋友，你也不要再说我应不应该管你的事情这样的话了，听了会让人觉得心寒。”
“心寒？”沐苒冷冷地笑了一声，“应该心寒的人，是我吧？两年了，我们在一起两年，你居然都还只想着千音，就算我是欺骗了你，但我对你的心你应该看得明白吧？两年，比不过你和千音的半年。”
女生即使是用计欺骗了男生两年，那全都是因为想要得到，又害怕失去，想要紧紧地抓住想要得到的东西，两年多的时光比不过半年，怎么能不心寒呢？
出租车缓缓地停在了学校的大门口，沐苒不再看夏诺一眼推开车门就飞快地跑进了学校里。
夏诺回头看着视线之中渐渐消失的身影，突然之间落下了一滴泪。
［五］
第二天清晨，千音顶着一双深深的黑眼圈去上课，却因为失眠得太严重，一整个上午的课全都没有听进去。
才刚走到教学楼下时，就被突然之间出现在面前的男生挡住了去路：“阿音，我们可不可以谈一谈？”
听到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千音缓缓地抬头看着男生，眸光一黯，淡淡地说道：“林艺，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好说的吧？”千音从男生的身边走过。
“阿音。”林艺飞快地抓住了千音的手臂，“阿音，对不起。”
千音无声地甩开了林艺的手，轻轻一笑：“林艺，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相反，你还对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
千音转身对上了林艺满是伤痛的眼眸，沉声说道：“因为看着你，我就会想到那一天，你打开门之后，落入我眼中的画面。”
“阿音……”
“我很早就已经知道我爸爸有婚外恋，只是我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我亲眼看到一个女人出现在我家里和我爸爸纠缠在一起，也就是在那一天，我遇见了你。”千音又笑了一声，“是不是很巧？”
听到这句话，林艺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原来那一天，她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在家里撞见了那样一副画面。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和我爸爸一起的人，会是你的妈妈，世界真是奇妙。”千音继续说道，“所以，林艺，在我没有完全承受下这一切之前，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原谅不了背叛。千音一直以为是爸爸背叛了整个家，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早在七年前，爸爸和妈妈已经一起背叛了。
离婚前夜，爸爸和妈妈两个人在房间里说了整整一个晚上的话，他们都不知道，其实她就躲在门外面静静地听着。
她清楚地听到爸爸口中的婚外恋其实从七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而妈妈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知晓了，为了不让这个家解散，让林艺的妈妈带着林艺搬了家。
七年，多么漫长的时光。
最爱的妈妈将爸爸的婚外恋守了七年，隐瞒了七年，原以为一切可以回到原点，一家人可以幸福地在一起，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在无意之间亲手扯开了假象的幕布，将一切曝光。
温柔的妈妈，慈爱的爸爸，幸福的家。
千音在亲眼看到那一幕后，就已经知道自己将失去一切了，很想要回头，很想要闭上自己的双眼，忘记所有看到的一切，却怎么也回不去了。
她也知道这一切根本就不关林艺的事，只是，她觉得自己相安无事地和人做朋友，见面，聊天，说笑，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根本就不可能。
林艺怔怔地看着千音，只觉得她的话里像带着尖刺一般，刺得他体无完肤，他动了动唇角，最终只是低低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得到这个回答，千音才收回目光缓缓地转身，挪动脚步往宿舍楼里走去，而眼泪也在这一刻缓缓地流了出来。
——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也没有什么伤口是不能痊愈的，时间全让你忘记所有伤痕。
——你要记住，你还有我们。
明溪温柔的话语不断地回响在耳边，千音铭记在心，只是她不知道，她的身边到底还有谁？
［六］
白韵回到宿舍里的时候，千音正抱着枕头呆坐在床边，见到她回来时，只是无声地看了她一眼，又立刻垂下眼睑，不说一句话。
白韵也不说话，只是径自走到了自己的床边拿起自己的枕头，然后坐到了千音的身边，和她一样抱着枕头，“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爸爸在外面有很多的情人，而我的妈妈是个富家女，忍受不了这些，她常常一个人很晚了还躲在房间里面哭，而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每一次在半夜里听到妈妈的哭声时，而我就会抱着自己的枕头坐着发呆，直到听不见哭声时才敢睡觉。”
“为什么？”千音突然低低地问道。
白韵低低地笑了笑：“因为我害怕有一天，爸爸和妈妈会因为这件事情吵起来，然后离婚，我怕自己会失去一个完整的家，我慢慢地长大了，因为家境的条件，养成了和平常人不一样的傲慢个性，于是我渐渐不再害怕他们会离婚了。”
“为什么？”千音又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