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走失的夏天 (1)
“你说，我妈妈知道了该是什么表情呢？”伊子清觉得卡卡是多么善良，而现在的语言又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她揉了揉卡卡的头发。“乖，别想那么多，有我在呢。”“是啊，还有你在呢。”应该用什么来形容呢，当扭着脖子再回过头来看今天，会想起的是医生们看到走廊里坐着沉默不语的两个女生而露出轻蔑的笑，还是会想到白色的布单，在周围家人的痛苦下沉沉地盖上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听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轻声说着，请节哀。还是会想起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落下来，可是当手术灯亮起的那一刻却忽然下起了罕见的太阳雨，淅淅沥沥。当时是什么心态？多年后，又会是什么心态呢？也有可能，这些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会在第二天吃着晚饭的时候就想不起来了。走过来一个护士小姐拿着单子说：“你是凌卡卡吗？家属呢？过来签字。”等待的时间变得漫长，伊子清站在手术室外，转了转，又坐了下来。伊子清知道这个手术的名字——人流。以前报纸上讲，有记者去了一些私人诊所采访，结果得知，一般做人流手术的大多都是社会上的闲散青年，很多都还是未成年。伊子清没有叫卡卡去那里，虽然私人诊所的费用会少一些。
她去卡里取了钱，放在卡卡手里的时候，卡卡的肩膀微微颤抖。医院总比那里安全一些的，地点也是离学校那边有一段距离的。她记得卡卡说过她很喜欢小孩。她记得卡卡说过，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妻子不能生育了。而护士冷静地发出的声音却是说：“手术没有危险，只是以后她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休息下就可以走了。”多么奇怪，一般第一次不能再生的概率不是为零吗？伊子清看到的是卡卡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她的手紧紧抓着床单，床单上有明显的凹凸痕迹。张张口，子清把脸贴近她一些，卡卡闭上眼睛晶莹透明的液体聚集在眼角。“很痛。”是心痛呢？还是身体痛？可能那两者都有吧，身体被那些冰冷的钳子、剪刀触碰，心又怎么会不疼呢？病房前有一个斜斜的影子，是蔚辰，电话是伊子清打的。她看到少年的脸由手足无措渐渐涨成淡红色，空气中形成巨大的气流让他在卡卡面前低下了头。“卡卡。”摇摇头：“什么都别说。”伊子清看了眼卡卡，“我跟蔚辰出去下，你先好好休息。”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仍然充足，带着温柔的风轻拂着脸。
“你——”“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吗？”“你什么都不想解释吗？”“解释，还是不了吧！我也很难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卡卡的。”“只能这样，照顾她是你的责任吧？”“她没吃饭呢，你去给她买点东西吧，我先回去看看。”“子清——”“嗯？”“没事。”伊子清无表情地收回放在蔚辰身上的目光，转身呢喃，“你现在说再多，还有用吗？”卡卡已经睡着了，眉头还是轻轻皱着，像是做了梦，听见声音睫毛轻轻扇动起来。“蔚辰呢？”“他去给你买饭了。”大概女生现在是最没安全感的时候吧，伊子清现在能做的，就是陪着她。“你真傻。”好像现在的状况只能用“你真傻”三个字来形容。卡卡慢慢地坐起来，手里抱着枕头，注视地着她说：“子清，我不傻，我想我只是比较爱他。”伊子清有时候会想，夏天就这样来临了。看着飞鸟偶尔飞过的身影，目睹操场上男生们在玩篮球挥洒热汗的样子，观察不远处女生为他们拿着纯净水的样子。忽然在上课时间听见有知了那令人烦躁的叫声。真的已经是夏天了。从冬天到夏天，就是这样的距离。
伊子清每天会很早很早地来学校，安静的在操场上漫步，有时候因为夜间下雨，所以早上的空气除了很新鲜之外还会有淡淡的泥土味道，让人觉得沁人心脾的真实。清晨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而因为卡卡是寄宿生所以她就体会不到。上次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林佳渝也隐约知道了些什么，不过在卡卡的声色俱厉下没敢说什么，但据说还是郁闷了几天。卡卡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发挥力度的。只是卡卡还是变了，伊子清看得出来。例如平时大大咧咧的凌卡卡，竟然在安静的时候开始发呆。像当初的伊子清一样，不知道漫无边际地在想些什么。升级像爬楼一样地越上越高，有时候回过头去可以从初中的学弟学妹们身上看到自己的踪迹，当初自己也是那样子从新生慢慢的走到现在，现在他们又踩着自己的脚印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就这样，高一也即将微笑着说再见，以后再也不见了。那些曾经的同学，熟悉的又陌生的面孔在擦肩而过的同时装作视而不见，好像也变得无关紧要。快到高二选择文、理科的时候，伊子清问过林川，林川还是温柔地笑着说：“我相信你自己的选择。”于是伊子清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文，即使她理科的成绩可以考到年级第一。而卡卡也选了文。伊子清觉得很欣慰。
跟卡卡在一起后，她觉得自己不再像以前那么机器化了，而是一个有血性的人。卡卡能一直这么的陪着她，默默地在她身后这么久真好。两个女生各自怀着不一样的心情去看提前出来的分班表，卡卡闪着发亮的眸子激动地拉了拉伊子清的衣角说：“哎，你快看啊，我们还在一个班呢。”伊子清想：这也太那什么了吧，从初中到高中，两次的分班都可以分在一起，蹊跷得真有点戏剧化，不过这也说明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可以让天使离她这么近。于是乎，两个人开心地张牙舞爪大吃大喝了半个月。年轻时代的友谊，总是简单而又细碎的快乐。林佳渝放学的时候拎着背包倚在二班的门口，嘴里的泡泡糖吹出的泡泡被咬破发出闷响，又是一副小混混的痞子模样，打了一个响指他说：“嘿，找下伊子清。”轰动就是这样爆发的。“啊，快看呢，那不是林佳渝吗？”女生A。“学习超好的那个？”女生B。“长得可真帅啊，你看多个性啊。”女生A。“他找伊子清干嘛呢？”女生C。“有时间让她介绍介绍。”女生D。“哈！想得美，那个女生看着都冷。”女生B。女生A、B、C、D成花痴状，看得伊子清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收拾好东西，抱着几本编辑刚寄来不久的样刊，斜着眼睛看了看门口那个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真是很无辜的眼神。伊子清心里在想，这小子八成心里很得意。好像因为凌卡卡的原因，还有林佳渝性格的关系，伊子清感觉跟他没那么陌生了，平时可以熟络地打打招呼，不像当初那样，因为陌生而懒得理。“干嘛？”“走，你听我给你弹吉他去。”啊？在离学校的不远处，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地方。伊子清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白色云朵，此刻的天空很像一个叫蒙蒙的写手笔下写的棉花糖。小小的山坡上，只有他和她。有微风吹过来，细碎的刘海儿被吹得散乱，她的脸也隐约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手指拨动琴弦，轻轻的，凉凉的，是许巍的音调。她一直喜欢把这个年代的男孩子称为少年，就像她笔下一个个精致细腻的文一样。青涩的年纪，如水晶般透明。伊子清恍惚觉得他弹吉他的手指会开花，叫不出名的花朵在安静的月夜下静静地开放着。撩人心弦的音调嘎然而止。林佳渝微微咳嗽了一下，声音在空气中稍带着坚定地扑向伊子清。“其实，我觉得你很可爱的。”凝神了半刻后，伊子清低下头，刘海儿挡住了她的侧面。她忽然想起了凉烟，那个男子曾经在万丈光纤的那一端说着同样的一句话。我觉得你很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