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青春是场回不去的远行，我们迷失在沿途的风景(4)
“几点了？”他问，嗓音沙哑得让人陌生。
我抬头看看挂钟：“快一点了。”
“冰箱里还有酒吗？”他问我。
“聂晟，”我微微提高了声音，“你到底怎么了？”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慢慢地转过头来看我，那眼神像是打量一个从来不曾见过的陌生人，又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他沙哑着嗓子问我：“聂西屿，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迫不及待地追问：“你倒是说话啊，我是不是很失败？”
“聂晟，没有……你不失败，你的努力我都知道……”
“努力有什么用！”他愤然站起身来，颤抖地指着我，“我这么努力，辛辛苦苦赚钱想早点替爸爸还债，可是我踏踏实实地工作倒不如你给家里寄的钱多，聂西屿，你说，我不是失败是什么？”
之前我怕家里被催急了就把卡里剩余的钱全都寄给了妈妈，我是以聂晟的名义寄的，我想，如果妈妈知道是我寄的，估计是不会要的，没想到这事会让聂晟知道。
“我……你在说什么？我没给家里寄钱，我挣的钱只够交学费……”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猝不及防地甩过来，聂晟猩红着眼睛瞪我：“聂西屿，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我捂住半边脸，不可思议地看他，心里最后的防线也轰然倒塌，我不愿承认的一切在他看来似乎都是大逆不道，是的，不能被接受，不能被理解。
“聂西屿我告诉你，那是我们聂家的事，不用你这个外人来插手，聂家的债我们自己会还，你不用出卖自己去赚那些肮脏的钱，我们聂家受不起！”聂晟一拳砸在沙发上，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撕烂。
“聂晟，你在说什么？我也姓聂，我也是爸爸的女儿，我有责任来承担这一切，我只是陪他们唱歌、跳舞，没有出卖自己，更何况，那笔债务是因我而起，你让我怎么全身而退？”
他冷冷地笑起来：“聂西屿，我们聂家还没沦落到要靠一个女人出卖自己来还债。”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边思索着他怎么会知道这一切，一边痛心疾首他对我的责骂。
良久，他平静地对我说：“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聂晟，你怎么能赶我走？”我拉起他的手，近乎哀求。
他狠狠地甩开我：“你跟你妈妈一样，都这么不要脸，我不想再看到你，走！”
“你……”我气得颤抖起来，我没想到他会羞辱我的妈妈。
聂晟指着大门，厚重的铁门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我没什么东西可带，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拿着手机就出了门。我很了解他，他下定决心让我走就不会再留我，我死皮赖脸留下来也只能受他羞辱。
聂晟是这样不相信我。
我踉踉跄跄地走在午夜的无锡街头，有骑着摩托的少年从我身边疾驰而过，对我吹口哨。这一刻我才感觉到害怕，我想到了许慕言，犹豫再三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他从睡梦中醒来，声音还带着一丝迷糊：“聂西屿？”
“是我。”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居然很不争气地哭了出来，但为了不让他知道，我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你哭了？”我听见被单摩擦的声音，想是他换了个姿势，声音也变得清朗起来。
我不说话，内心深处的委屈像一颗被包装完好的小沙粒，没有人知道，所以，此刻心里的彷徨也只有我自己知道，但一听到许慕言的问话，那种彷徨就变成了尖锐的刺刀，将我一颗本就不堪重负的心刺得疼痛无比。
“你在哪里？”听不见我回答，他开始着急。
“星巴克门口。”
“你别乱跑，站那儿等我。”他匆匆说完就挂了电话，我茫然地看着一闪即逝的手机屏幕，欲哭无泪。
许慕言一见到我就把我搂进了他的怀里，我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味觉得特别安心，前一刻我还觉得举目无亲，这一刻我却对他产生了依赖。
这一刻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我的头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聂晟知道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了一下，然后再放松，最后他拍拍我的后背，像是安抚。
他叹了一口气：“没事的，有我在。”
我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聂晟是怎么知道的？我抬头看许慕言，他也正好看我，我想我俩是想到一块儿了。于是我把在图书馆门前的事跟他说了一遍，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段时间你先住我那，夜总会不要去了，需要钱我可以帮你。”许慕言拉起我的手，将我塞进车里，他发动了车子，“我相信你没有对不起自己，但是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我不说话，盯着窗外的夜色。
“你怀疑上次那个人认出你来了？”
我点点头。
“也就是说李岚会以此为要挟让你放弃保研留校的机会……”
我再次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我需要夜总会的工作，虽然我知道许慕言会担心，但是他也了解我的脾气，所以只要他有空都会去夜总会看着我。他也曾主动提出借钱给我，但是我婉拒了。
李岚像是一个插曲，自从那次被我拒绝后就再没找过我，我想她可能也是知道我和她是一样倔强的。我们都在等待校方的决定，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我和李岚又是不相上下，我也仅仅总分超过她三分，但是她各科都比较平衡，综合情况略胜我一些。
九月的天气，南方依旧相当炎热。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穿的漂亮衣服，我随便挑了件连衣裙套上就去学校报到了。
阳光很好，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从聂晟家里搬出来后，我就跟蛋糕店的收银员还有姜念念在靠近市里的地方租了一间私房，三个女孩子住在一块倒也快活。我一周能休息一天，姜念念还在靠家里做米虫，她每天最快活的事就是逗那个请她吃拌面的男生，我很惊讶，他居然这么有毅力。
姜念念将此归结为自己的魅力。
我撑着伞从学校的侧门进去，又有新生来报到了，我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孔想起三四年前的自己，不得不感叹韶光易逝。
“这个是不是聂西屿？”从我身边走过的两个女生小声地议论，见我回头看她们又赶紧装作在走路。
我自嘲一笑，我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回寝室的一路上又有好些人指指点点，我装作没看见，只是心里的某种猜测呼之欲出。
推开寝室门的瞬间，苏陌慌乱地点了下鼠标，我假装没看到，和她打招呼：“又在陪你的帅哥玩猫捉老鼠呢？”
“什么帅哥，就沉醉千秋那种货色能算得上帅哥吗？”她嘟着嘴巴，从桌上捞起一包瓜子扔给我，“堵上你的嘴。”
“你们俩别一见面就闹，吵吵的头疼。”林乔一边铺床一边埋怨。
李岚不在，但是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我不问，她们也不说。
我收拾完东西打开电脑，原本只是想准备一下申请保研留校的资料，保研的名额最终花落谁家要看这学期的期末排名，我想我不能输给李岚。
苏陌一反常态地跳过来：“西屿、西屿，你看看我新买的裙子，好不好看？”
她举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在身上比画着，又给我转了一个圈，我眨眨眼：“你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她白我一眼：“你的评价一点儿都不中肯，太没诚意了，是吧林乔？”
“是是。”林乔跟着附和，我不理她们继续折腾电脑。
“哎哎哎，西屿、西屿……”苏陌又一把拉过我。
“又怎么啦？”
“你……你说我要是找沉醉千秋约会好不好？”我想苏陌是找不到话题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了，本来今天到学校来就没有事先告诉她们，她们一直以为我会住在出租屋里。我终于敢肯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仔细地盯着苏陌，生怕漏掉她的每一个表情：“告诉我吧，发生什么事了？”
苏陌的一张笑脸终于垮了下来，林乔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我。
“西屿，我们不想你难过……还是……不要看了吧。”苏陌拉起我的手，眼里满是迟疑。
我只能笑笑：“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是吗？”
林乔也走过来：“西屿说得对，我们陪你一起面对。”
苏陌想了想终于替我打开学校论坛，现在论坛上最火的帖子莫过于一个名为“女大学生夜总会卖身，又妄想嫁入豪门”的帖子。看到这个标题我就应该明白的，可是我仍是不死心，颤抖着点开，才知道这帖子果然说的是我，姓名、照片、班级都有。
我把帖子浏览了一遍，就是指责我在夜总会当小姐，卖身赚钱，又与许慕言同居，妄想嫁入豪门，并附上了我上许慕言车的照片。
我真是，百口莫辩。
苏陌和林乔安慰我：“你别难过，这些人就是见不得你比他们好，只要你问心无愧就行了，我们相信你。”
我不说话，也是无力诉说，不过我庆幸还有这两位朋友信我。这帖子是谁发的我们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绝。
没过几天许慕言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堂而皇之地把车开进学校接我，我也毫不避讳地坐了进去，既然事已至此，越是掩饰越觉得做作。
我们照样一起吃饭、逛街，把以前没做过的事一一落实。这也使得学校里关于我的风言风语更甚，我已经被冠上了“不要脸之最”的称号。
没过多久我就被系领导请去办公室。
那天正是这个十月最冷的一天，办公室的门窗都紧闭着，因为已经是晚上，办公室里就系主任一个人。他坐在桌前写着工作计划，见我进来放下了笔，然后推了推搭在鼻梁上的眼镜。
“聂西屿？”
“是。”
“坐吧。”他起身给我倒了杯水，“你的事我听说了，而且……系里最近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就是举报你从事不良职业，这个你承认吗？”
我没想到系主任如此开门见山，既然把话说得这么透彻，我再否认也就没有意义了。我点点头，又补充道：“我只是在那里打工，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请相信我。”
“聂西屿啊，你本身去了那种场所就相当于跳进了一个大染缸，然后你出来再说‘我没有被污染’有人信吗？既然我们收到了举报信，就一定会严查此事，原本是打算将你保研留校的，潘教授那边也非常看好你，但是现在出了这种事，大家都看着，我们也不好偏私……”他说的句句在理，我几乎可以得出结论，这一届的保研跟我没关系了。
但是他忽然话锋一转，走到我身边，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过呢……只要你让我高兴高兴，我可以对这封举报信视而不见，你觉得怎么样？”
我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又气又恼，指着他的鼻子骂：“亏你还是人民教师，为人师表，利用职权做这等事，你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说完我也不看他，甩门而去。
然后我就听到他气愤地在我身后大骂：“婊子的事都做了，还装什么纯情，给你脸不要脸！”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跑到学校的“情人坡”躲在树影里，摸出烟盒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有年轻的情侣从我身边走过，他们只是很诡异地看我一眼，低语两句就走开了，没有人问我怎么了。
我在那里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狼狈不堪地回了寝室。意外地看见李岚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我不想理她，径直关上门准备睡觉。
谁知她瞥了我一眼，语气里满是挑衅：“哟，这不是聂大小姐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我把手机关机，洗了把脸，又听见她说：“过两天名单就要公布了，你还是之前那样胜券在握吗？”
我气愤至极，扔掉毛巾冲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
她捂着半边脸笑得风情万种：“怎么，怒火攻心了？今天的局面我很高兴看到。”
“李岚，你真卑鄙。”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几个字。
没想到她居然笑起来：“卑鄙？在你眼里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我求你的时候你那样看不起我，现在你是我的垫脚石，你还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你……”我从没想过一向内敛羞涩的李岚会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她见我这般气急败坏，索性摊了牌：“我不怕告诉你，你的那些破事是王锋告诉我的，当然，他也有他的条件，我觉得如果这个条件能换来保研留校的机会又何尝不可？”
我冷笑：“条件？你能给他什么？”
李岚搓了搓手，眼睛望向了窗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一个女人哪怕是一无所有，但是有一样东西足以帮自己成功，那就是-身体。”
我被她的话噎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网上说人至贱则无敌，我想我无论如何也是赢不了她的。
我不想再追究这件事有多少人在陷害我，我只是狼狈地准备放弃保研，却再次被系主任叫去了办公室。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我只是站在靠门的地方，他却一脸堆笑地请我坐下，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老师，您有话就直说吧。”
“哎哎。”他赶紧给我倒了杯水，我一直端在手里没有喝，打算在他耍流氓的时候尽数泼到他脸上，但是他并没有任何越矩的行为，只是好奇地问我，“你们家有谁是在省级机关工作吗？”
我冷笑一声：“我是孤儿。”
他像吃了瘪一样住了嘴，片刻又嘿嘿笑起来：“聂西屿啊，你的事情系里的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保研留校是不可能了，但是学校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你本身也很优秀，学校特意网开一面，正好外语系的王教授临时被派遣出国做学术交流，学校打算安排你一同前往，也是一个学习深造的机会，到时候他回来，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那里。伦敦，你愿意去吗？”
“好。”我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如果说能给我一次离开的机会，让我远离这些人和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又推了推眼镜：“如果没问题你就把这张表填了，这两天把你的身份证、照片和这张申请表一并交给我。就这些，如果没别的疑问你就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