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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瑾子的家庭教师

书籍名:《一个女人的江湖》    作者:吴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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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家的别墅,戒备森严。卢达,也很有日本人的作派,跟人作起揖来,绝对90度,成天一付貌合神离的样子。他是日本和中国杂交,搞不好爷爷就是抗日那时的汉奸,不过,现在有钱就行,有钱谁也不说他,没钱,狗都对你汪几声。

  能当上商会长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是背靠黑社会,就是自己是黑社会里的人,那种只做傀儡的无能会长,现在不流行了,只有在旧社会才玩这种傻瓜游戏。

  卢达不让我去的地方很多。正厅到后厅有条石子路,是他早晨练剑的地方,两边零星种了些樱花树,路的尽头是一片樱花树林,林子的那头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瑾子若说要去画画,就是通过石子路,往樱花林的深处去。可以肯定有个人在那里教授她绘画。我没去过,因为卢达不让我去,他总是笑眯眯地说:“瑾子画画,你就可以休息了,让彼奴德陪她去,她这孩子最烦人,难得让你清静。”

  他在防着我?他也许怀疑我是68号院谋杀案的凶手?看我长得眉清目秀怎么可能是凶手嘛,况且我家革命三代,他应该早就查了,我妈妈……哦,这个叫王萍的妈妈他肯定不会查,他们是连宗的。难道他跟他手下那一大帮子贼眉鼠眼的人花凭长时间就查出了我是嫌疑犯这当子事?——我个呸!

  凤凰还会打电话来,可惜聊的内容越来越少,后来,她叫我帮她找个人,是当年一起跟我哥干“贸易”的,我答应了,一答应麻烦事就来了,一连几天接到家乡人的电话,找这找那的,还有硬把照片发给我的人,把我搞懵了,这些到津口来的年轻人,到底是出外做生意呢?还是离家出走、被拐卖啊?为什么出去的人,就这么吝啬打个电话呢?

  最后,王萍妈妈也给我来了电话,我就知道她迟早要找到我。她一听我的声音就哭了。

  “十几年了,你也不回来看看。”

  “会回。”

  “我亲戚有个孩子在津口,你可以去找他。”

  她说的正是卢达。她嘱咐我,要是看见了王军,一定叫他回家,现在警民关系不错,抓的违法的那些人都是当官的多,街道办也撤了,叫管理中心,那里的人也在搞创收,都不太管刑满释放的人。这一说,哭的是我了。

  她还提到了我爸——她说,你们都该回来看看。

  她说的没错。搞完这个片子,我一定要回去,能找到我哥最好,不能找到,也回。我十分怀疑那把钥匙也许就是我哥寄出来的。

  我跟卢达关系很好,我们常用家乡话聊天。

  提到老乡,话就源源不断,说起县城的杨岭,和那条大河,河边的树,河对岸的岛,河里死掉的人,然后大谈中国的文革,臭老九和鬼屋在新时代里变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单位,卢达非把鬼屋和他家的祖屋连到一起,我当然不承认,我说那户人家明明听我哥说姓白什么的,哪里又变成了卢姓,卢达着急,说他祖上就是姓白,叫白如洗,因为在清朝府做大官贪污贪大了丢官小事还怕丢了性命,故此回到乡之后让晚辈们改姓“如”,就成“卢”了。

  “哈哈,贪这么多钱还白如洗,这名字好。”我大笑,那个被我哥他们砸了香炉的鬼屋,灵牌不正是白如洗吗?彼奴德端上咖啡,也笑,却不解其中意,我再笑,彼奴德无所谓,背过身还扭扭屁股。

  再说下去,就到了旧社会和新社会,那些为党为人民的事我们都谈不了,只能谈年少时做的坏事,针对女人的、男人的和有关敛财的。卢达说他第一次看女人,不是一个人去的,是很多人,那时代太穷,女人都躲在门后找个地方洗澡,他偶尔觉得有个地方像有个姑娘每天会在那里洗澡,就叫了一帮人说看女人,七拐八拐,太远,绕到现场,队伍已溃散不堪,一路上少灯,撞上南墙北墙的不计其数,每个到现场的都带伤,透过破铁栏,黑暗渐渐适应,快看,快看,有人压抑着兴奋,几个战斗到最后的勇士瞪大了眼瞅,一看:居然是个老婆婆。

  俩人笑得不行。

  卢达说:“那时候,还总觉得自己亏了。”他要我说我的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我脸上挂着笑,沉默。

  他就不问了。

  他说回头让我认识更多的老乡。他从没有问我为什么来津口,我也没说过。为什么来,为什么走——我想有些事不用说吧。

  一次,他突然问到我脖子上的钥匙,我说是祖传的东西,他信。

  我突然一次问到他知不知道有个叫沈倍阳的家乡人,他大吃一惊,原来,他们之间有生意往来,问到沈倍阳的住址后,我打算找个时间去看望一下。

  我在卢达的寓所做家庭老师看来挺撑面子,这附近有不少做生意的人,似乎跟卢达都很熟。他们以为我也是卢达家的日本人,后来,我去买萝卜酥和奶包可以不给钱,买椰子丝和虾酱可以不给钱,走到买海鱼的地方,他们还尊称我“姑娘”。

  他们给我一饭盒的小银鱼,带给卢达的老婆补身体,然后指着我说——这就是卢达请的日本老师。

  还有人往我这塞钱,把我高兴得把帽子弄丢了。

  乖乖!

  他们叫我娜拉小姐,不知道是谁叫出来的,我反正不喜欢。我说别,娜拉这名字叫起来像“拿……来”,我又不是黑社会,我又不是收保护费。不过,就冲这点,我敢肯定卢达比黑社会还黑社会,要不然,哪有这么乖的中国商人,这些小商小贩除了对城管乖,剩下的就是对黑社会乖了。城管和鸡也能扯上关系的:城管上道,鸡飞狗跳。

  我把这里的情况跟骡子说了,他说卢达百分之百有黑道背景,抓住他就好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事业,我在卢达的客房放了一个针孔摄像机,很隐匿,在花盆里。

  卢达的女儿——瑾子越来越成熟,这个出生在日本的玻璃人,她居然要求我出示家教的就业执照,我没有,中国哪讲究这个,又不是生孩子,在中国生孩子为了定量才要红本本。然后,她就以此为条件要求我带她出入情色场所,酒吧啊夜总会什么的,你可以想象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女孩啃着冰激淋美滋滋地看那些男女肉博的场面有多戏剧。

  她还要求我跟小洛在一起的时候必须带上她。

  她还跟我说当局不允许未满十八岁的少女怀孕是不对的。

  她还常常偷她母亲的钱,问题是她根本不缺钱。

  ——真不知道,如今的下一代,当他们的爹娘为他们累出了前列腺炎的时候,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我在卢家待的不太习惯,卢达的老婆和瑾子都是日本人作派,他家还打算在4月份搞樱花祭,所以瑾子每天花很多时间练习歌唱和绘画。

  樱花自开花至花残只有七天,这里的确是有一祭的,在日本的《源氏物语》中有记载,和黛玉葬花这种个人行为不一样。日本这国度,它的悲情和暖情一样直入人心,到了樱花祭的时候,摆上一桌酒宴,一位美艳的男子(通常是贵少),眉目如画,翩然起舞,那舞的名字叫《青海波》,那种舞蹈,总有些贪男色的人看了面部会抽搐的。

  卢达特别疼爱他的女儿,他说瑾子这么瘦是因为生她的时候,他还没什么钱,那时对生意场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懂,后来有钱了,就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可他感觉她好像不需要他了,她的世界他怎么也进不去。这听起怎么有点像我对毛毛的感觉。

  瑾子有美妙的嗓子,她有心要唱歌,卢达可以什么事都不做,邀一帮客人在家搞派对,于是,弹钢琴的、跳国际的、拉小提琴的,我草!我哪有过这样的少年。不过,我的处境是越来越好,有车开,时不时参加PARTY,要不是心中有理想,我连相机都不想碰了。

  我被骡子像赶骡子一样的去做事,把拍到的有关黑道横行的东西发给他,里面没有卢达,在我眼里,他比较适合拍人物传记,他是个思维极有条理和细心的人,我差不多要爱上他了,不过,这跟爱情无关。

  总是天还没亮、卢达老婆把盆栽刚刚搬出去的时候,瑾子就开始练声了:

  樱花何时开放?

  何时在山中的小山村开放?

  樱花何时飘香?

  欢笑的七岁孩童玩耍时。

  樱花何时飞舞?

  唱歌的七岁孩童入睡时。

  樱花何时凋谢?

  死去的七岁孩童升天时……

  我朝窗外冷冷的一瞥,好不茫然若失。

  家乡人叫我在津口帮找亲人,这件事让我这十几年第一次与家乡人如此贴近。他们在电话里说的都是家乡话,这些失踪的人,有些是被家人打骂说他没出息然后走掉的,有些是打工,有些是玩,有些是私奔,这种离家的表像之下,是逃避、现实、梦想和绝望。

  有张照片里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他妈妈说他已经离家三年了,十三岁出走,叛逆的根源到底是什么?他妈妈说是因为偷了家里的钱被他爸爸打走的。偷——“当你杀害一个人,你偷走了别人的生命;当你说谎,你偷走了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利;当你诈骗,你偷走了公平的权利,当你抢劫,你偷走了正义;没有比偷更十恶不赦的罪行了。”就像我哥,利用小湖泊收钱,他偷走了孩子们享受自由的快乐一样。

  他们付出青春,再以青春为代价……

  我用了一些时间去寻找这些人,因为县城很早就有人在津口立足,所以往后成批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找不到,有些也找到了,一个找到的小伙子,他很奇怪,他说我根本没觉得有这么长时间,好像我是失踪人口一样,不至于吧……也有找到也不跟家里人联系的,还叫我别把找到他的事告诉任何人,不到二十岁,就把自己弄得仇深苦大、绝别与世,有这必要吗。

  因为寻人启事,十几年后,我似乎又在我们的县城有点声响了。又因为我的好名声覆盖了王军的坏名声,我家的那套老房子居然也好出租了,找王萍看房子的越来越多,我和王萍在这段时间的通话次数和遇事议事简直就像阔别以久的家人,这种境况在以往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因为我爸死了,我曾经一直以孤儿自居。

  做为家人,我想王军了,坐他的车,听他吹牛,看他来来回回的女朋友,以及打架。我怀念我们家的老房子,养鸡养鸭、饭香和粪便味混杂在一起的院子——从我们家的院落径直走过一条鹅卵石路面,再穿过正厅到后院落,右边的角落有一间厕所,那堆砌的砖墙因年代久了,有许多的小洞,阳光透过小洞打在黑呼呼的厕所——那里曾停留他窥视的目光。和所有的人一样,那样的家院,承载了我们无知无畏的爱情和一无所有的青春年华。

  王萍提出来要卖掉房子,我不同意,其实她完全可以不需要跟我商讨,这房子我爸已经转给她了,她说她从来就不认为这房子是她的——这话我信。

  如果卖掉房子,我连根基都失掉了。王萍申明了一点:只要我想,她随时可以跟我办理房产过户。我说那就不必,有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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