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斑驳一地的青春(5)
我们依旧每天疯跑，可他在幼儿园却得到很多小红花，我远远超不过他。妈妈依旧每天叨唠，最后竟然让我每天去他们家补习功课。幼儿园能有什么功课可做？我每次都拿着数学本，里面夹着小人书，装模作样地来到谷尤飞的家中。他真不够义气的，每次都将我的小人书没收，只有一天做够二十道算术题才可以看。我撇撇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过来，他大喊：“莫小爱同学看小人书啦！”我赶紧捂住他的嘴，乖乖地上交，然后埋头苦苦思索我的算术题，他却在一旁拿着小人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我们每天待在一起，我的红花数量越来越多，妈妈就给谷尤飞买了一大堆好吃的，于是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零食，每次都是我抢的多，身体就开始发福了。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有天放学后，我们在院子里和其他小伙伴玩捉迷藏，我由于跑得太快一下子被绊倒了，胳膊疼得都抬不起来了。我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谷尤飞跑过来，搀着我到了社区卫生所，医生一检查，竟然骨折了。他焦急地看着我，攥着我胖嘟嘟的小手，心疼地说：“叫你别吃那么多零食，长胖了跑都跑不动了。”我只能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那年我七岁，看到他心里就变得暖暖的，有时又非常的紧张，紧张到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他的一个清晰的影像。
后来我明白了，在七岁那年，我的心里悄悄埋下了一颗暗恋的种子，然后生出越来越多喜欢的花朵。
后来我一直追随他的步伐。我俩考上了同一所重点学校，在升入高一的时候，我们竟神奇地分到了同一个班。
他最好的朋友就是杜子腾了，两个人的关系好得有玻璃的嫌疑，下课上厕所都要一起去，我们经常会打趣道，你们夫妻俩可真是甜蜜呦！
我想，在我暗恋他整整十年的时候，告诉他。不知道这喜欢的花朵，能不能结出美好的果实。
于是我托杜子腾帮我问他，就像紫霞仙子说的，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三】每当我肚子疼就想起你
这个周末，我也不再去找谷尤飞问问题了，我需要平静一下。
家里没人，我打开冰箱，不小心弄翻了一碗汤，竟然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变得冰凉冰凉，没有了一丝直觉。我将一瓶果汁打开，仰头喝了半瓶，却没有尝出半点滋味。
我躺倒在沙发上，电视播着冗长的广告，胃里突然一阵绞痛，我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去医院，被查出来有胃炎，医生说这几天不让我吃凉的，我竟然一股脑儿地将医生的嘱咐丢到了脑后。我后悔不已，在沙发上疼得滚来滚去。
我翻开手机盖，手上沁满了冷汗，弄的屏幕有些模糊，我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通讯录上，第一个就是谷尤飞。
我以前总是喜欢和他煲电话粥，我在窗台打电话，经常可以看到窗户下面他的脑袋，也拿着一个和我一样的翻盖手机，只不过一个是粉色的，一个是黑色的。我喜欢他在底下看我的眼睛，又大又有神，几缕碎头发轻轻盖住眉宇。
于是我习惯将他的号码放在第一位，由于不是A开头的，我便在他名字前面加了一个“啊”字。我一度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聪明。
可是我的手却迟迟不肯按下，我想他就在楼下，会以最快的速度上来，给我以安慰。可是我不敢，我怕他会说，我还有事，你自己吃点药吧。
想着想着，泪就掉了下来。
第三个是杜子腾，他住的地方也不算远，离我们院子只有一条街，是一个高档公寓。我轻轻拨了他的号。
手机才“嘟”一声，他就接了。
“喂，小爱啊。”
“肚子疼，肚子疼……”
“是我啊，有事吗？”
“肚子疼……”
“我就是，你怎么了？”
“杜子腾，我肚子疼。”
“啊？你肚子疼啊，要不要紧？”
“疼得不行……”
“你们家里有人吗？”
“没。”
“你等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就挂了电话。我一下子瘫倒了，手机“啪”的一声掉了下去。
他说，你等着我。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杜子腾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人不仅长得又高又帅，体育也非常好，是班里篮球队的队长。
“咚咚咚”，传来敲门声。我艰难地起身去开门。他穿着一身运动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他一进门就赶紧将我扶到沙发上，我看到他浑身上下都是湿的。
他站在我旁边，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那个……你……怎么样了？”
“谢谢你啊，现在好一些了。”
“那个……”他挠挠头，这是他最常用的一个动作了，超级卡哇伊。
“你帮我把药拿过来吧，在我的桌子上。”
“嗯。”
他走路真是一阵风，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汗味，却不是那么刺鼻，有衣服的清香。
“给。我帮你去倒水。”
他很快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
“你别老是站着，我心里会有压力的。”
“呵呵，我怕衣服弄脏了你们家沙发。”
“哪那么多事啊？快坐吧。你跑着来的？出这么多汗。”
“嗯，我刚打完球，正准备回家呢，接到你电话我就跑过来了。”
“要不要把上衣洗一洗？都湿成这样了。”
“这……”
“这什么啊？大家都是好哥儿们。”
“那好吧。”
他将衣服脱下来，头发还在滴着水。他的胸肌真的好发达，我的耳根变得通红又通红。我突然想起了我最喜欢的Rain，我又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海报，心里乐开了花。
他将衣服洗好搭在了阳台，喝了热水吃了药，我的肚子已经好多了。
“杜子腾，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啊？”我嘿嘿地笑。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过也好，每当你肚子疼的时候，就会想起我。”
我莞尔。
“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家里也没人。不然我做饭，咱们两个一起吃吧。”
“你会做饭？”我很诧异地看着他。
“当然了，我刚学会的蛋炒饭。”
“哈哈，那我可有口福了。”
他进厨房去做饭，我在沙发上看韩国喜剧《搞笑一家人》，虽然我已经看了三遍了，可每次看都会被逗得哈哈大笑，有的时候还会被剧情感动得眼泪直流。
“咚咚咚”，有人敲门，声音很急。我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丫跑了过去。
门开了，谷尤飞提着麦当劳的袋子，站在外面。
“你怎么来了？”
“你妈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要我帮你买点饭，她说你的手机关机。”
“哦，那你先给我吧，谢谢。”
我伸过手去拿，希望他赶紧离开，没想到杜子腾过来了。
“谁啊？”
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了。
我光着脚，杜了腾光着膀子，谷尤飞拿着饭……门开着，有蚊子围在我们身边看热闹。
这场面多么和谐。
和谐得有一种恐惧感。
“你们忙吧，我先走了。”他转身离开。
我刚想叫住他，却欲言又止。
我和杜子腾就这么沉默着吃了饭，我的心不知为什么好疼好疼。
【四】灰姑娘会幸福吗？
一进教室，本来喧闹的同学突然安静下来，低下头各自回到座位上，我疑惑不已，将书包放到椅子上，然后无意中抬头，看见了黑板上的字——莫小爱喜欢谷尤飞。
字写得很乱，不大不小，却占了黑板中间最醒目的位置，旁边还有许多桃心，像是别人恶作剧画上的。
愣了一秒，两秒，三秒。
大脑顿时短路，一片空白，只看得到他们丑陋的嬉皮笑脸，像张着一张张血盆大口，看着我这个猎物，邪恶而又猥琐地笑着。
在这个无聊而又烦闷的夏日，这无疑是最好的兴奋剂了。流言蜚语最容易滋生的地方，就是学校。我不想让我的秘密，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噱头。
“这是谁写的？”
一声怒吼打断了我的思维，我看到谷尤飞背着书包怒气冲冲地走到黑板前，用板擦飞快地擦干净了所有的字，粉笔灰在眼前飘洒，模糊了我的眼睛。
他生气地从讲台上跑下来，还撞倒了一张桌子，桌子倒下的声音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我的心一紧，胃开始疼了，我的情绪只要不稳定，胃就会很疼。
我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他一定是很生气的，因为他喜欢的是唐青青。
我捂住肚子，趴在桌子上。我听见杜子腾说：“你胃又疼了？
喝点热水吧。”
我能感到他坐在了我的旁边，我能感到他把瓶子放到了我的手边，我听到他大喊一声：“你们不要造谣了，莫小爱不喜欢他。”
我抬起头，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因为我们在一起了。”
我突然泪流满面。
唐青青从前排转过头，眼睛里充满血丝，她用诧异又复杂的表情看着我们，我顿时明白了。
唐青青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我们最喜欢坐在院子里面，伴着头顶上的知了叫声，手捧一本《格林童话》，大声读着灰姑娘的故事。唐青青说，她穿的水晶鞋真好看，我也想要一双。只是她不知道，她想要的水晶鞋，我同样也想拥有。
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和谷尤飞经常在一起玩，因为同在一个院子里，又是同龄人，我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她很活泼开朗，敢说敢做，喜欢梳两个羊角辫，看着非常俏皮。
有一天，我们玩捉迷藏，她悄悄在黑暗的角落里对我说：“你知道吗，谷尤飞喜欢淑女。”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从那以后，我开始将长发盘起来，穿上了白色的裙子，不再和他打打闹闹了。
于是我看着谷尤飞和唐青青玩得很开心，我的胃就开始痛了。
那是胃第一次疼，我站在他们身边，心里想着，谷尤飞喜欢淑女，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突然有那么一天，我发现唐青青一直在骗我，她骗我说他喜欢淑女，她骗我说淑女不能和男生玩。
后来她搬了出去，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渐渐忘记了灰姑娘的故事，开始为自己的学业忙碌。
刚进入这个班的时候，突然感到很陌生，一个人才济济的重点高中，到处都弥漫着紧张与压力。我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一抬头，竟然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圆圆的脸蛋，齐齐的刘海儿，甜甜的有两个酒窝的笑容，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个子变高了，也有了女生长大的轮廓。
我们高兴地抱在了一起，像昨天还一起吃过冰激凌一般，从此形影不离。
我们下课结伴去卫生间，放学到操场跑步，我们去小店淘衣服，去报刊亭买最新的杂志。
我们坐在快餐店里喝奶茶，别人都说，看啊，多么要好的一对姐妹啊！我们便冲那人笑笑，眼睛眯成一条线。
可是有一天，我们去逛街，我无意中瞥到了橱窗里的一条连衣裙，淡粉色，绣着可爱的花。我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我试了试，很合身，一问价格，脸就瞬间红了。
我将裙子恋恋不舍地换下，冲她耸耸肩。她笑着说，不然我试试吧。她穿上它，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更像是高贵的公主，而我，则是公主旁边服侍的丫头。
她拿出一个史努比的真皮钱包，很熟练地付了款。她穿着新买的裙子，走在我的前面，问我，好看吗？她的脸笑成了花，我习惯地低下了头。
她开始频繁地在我和谷尤飞说话的时候插上一句，在我和谷尤飞放学一起走的时候突然站到我俩中间，开始无视我而和谷尤飞笑得很甜。
直到那天他说，谷尤飞喜欢唐青青。
我回到家，看着书架上一本《格林童话》，我将灰姑娘的故事又看了一遍，看到我的泪水将书打湿，看到所有的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
扉页上，你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灰姑娘也会幸福。
我苦笑。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灰姑娘，而唐青青却抢走了我唯一值得骄傲的光彩夺目的水晶鞋。
【五】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谁？
我和杜子腾在一起了。
和他在一起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好，胃也很少疼了。我会在下楼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路过谷尤飞的家门，偶然碰到他，也装作陌生人的样子。
只是他比以前更瘦了，刘海儿遮住了半只眼睛，双眼暗淡无光。
他和唐青青在一起，难道不快乐吗？
高一快结束了，我们接连放了好几天假，同学们又开始组织去旅游，我提议，不然大家去看海吧！放松放松心情，对考试也有利。
“怎么不叫上尤飞哥哥？”妈妈问我。
“因为……不想叫他。”我支支吾吾。
“每年你们都一起去，他在我就放心了。”
“那好吧。”我不情愿地答应了。
一共七个人，我们踏上了去看海的旅途。
空调车晃晃悠悠，窗外下着细密的小雨，拍打在车窗，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漆黑一片，唯有路灯迅速从身边闪过。冷气开得很足，我披上一件外套，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又感到了冷，打了好几个哆嗦，我看看坐在我旁边的杜子腾，睡得那叫一个香，都快打呼噜了。他半张的嘴显得那么可爱，像小樱桃。
我又想起了过去，在我冷的时候，谷尤飞会从他的大包里拿出一件衬衣，带着他的清香，轻轻地盖在我的身上。他会在我睡熟了以后，把快要掉下来的衬衣往上提，他做得不动声色，却在我未睡熟的心上激起一阵阵波澜。假如当时车内的灯是开着的，一定会看到一个像熟透了的番茄一样的脸蛋。
我转头，目光与谷尤飞相撞，只一刹那，我的脸突然红了。他的双眼闪着光，像一潭清泉，睫毛又长又弯，面无表情，却好像在传递某种话语。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是我去年在他过生日的时候买的，其实那款是情侣的，我也偷偷地将黑色的女款放进了我的衣橱里，叠得整整齐齐，我想以后是没机会穿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再次闭上眼睛，泪就流到了脸上。
天晴了，大海一望无际，让人的心胸变得开阔。一艘快艇从远方驶过，后面激起一道白浪，像一条白色的舞动着的龙，又似一条洁白无瑕的哈达。渐渐地，一阵阵涟漪向岸边扩散，此起彼伏的海水拍打在岸边，“哗——哗——哗——”奏起一段段交响乐，浪花一朵一朵，连在一起，像一串美丽的花藤。静静地倾听，这大自然带给我们的美妙歌声。耳边除了浪花拍打的哗哗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站着，享受大自然赋予我们的一切，这远离了城市喧嚣的静谧，这远离了人情世故的单纯，这远离了凶险狡诈的淳朴。内心的激动渐渐平息，就像这渐渐平息下来的大海。
望着远方，忘记了一切。
我们回到宾馆里，我和唐青青住在一起，谷尤飞和杜子腾来找我们，四个人打牌最合适不过了。每局都是唐青青和谷尤飞一拨，狂虐我们两个，然后哈哈大笑，我心里突然有那么些不自在，可我从来都是愿赌服输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的胃开始疼了，我用手悄悄捂住肚子，被杜子腾看到了，他帮我倒了一杯热水，喂我吃药。不知道谷尤飞的眼睛有没有一点暗淡，我不敢看他。
“来，吃饼干吧。”我听见谷尤飞对唐青青说，我抬起头，看到他拿着一个3+2，伸手送到了她的嘴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了声谢谢。
“杜子腾，我肚子疼得不行，你帮我揉揉吧。”我撒娇地说。
他看看我，又看看他们，开始他的招牌动作——卡哇伊挠头。
“唐青青，你冷吗？要不要把空调的风调小点？”谷尤飞说着，将胳膊搭到了她的肩膀，然后往她那边坐了坐。
“喂，这么热的天，她怎么会冷呢？杜子腾，把空调开低点。”
我生气地说。
“不行，遥控器在我这里。”谷尤飞不甘示弱地说。
“我饿了，我要吃薯片。”我对杜子腾说。
“唐青青，你再吃一个饼干吧。”谷尤飞说着，又拿了一个饼干准备往她嘴里塞。
“你们闹够了没有！我受不了了！”唐青青突然大叫一声，然后将饼干摔倒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