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当我正在想晚上的完美计划时，一张卷子递到了眼前。白白的卷子上，鲜红的颜色向卑微的蓝色字迹耀武扬威，一道道叉就像一把把利剑，刺得卷子流了血，刺得心里也流了血。
我愣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将卷子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箱。
罗丽看着我，像看怪物一样。
“你什么时候也学起我来了？”
我无奈地笑笑。
一天搞得我都没心情，没心情说话，没心情看书，没心情吃饭，连小白菜给我讲的笑话我都没笑。
“你怎么了？这么好笑怎么都不笑啊？”小白菜感到很委屈。
“没心情。”我丢给他三个字。
下了晚自习，同学们都结伴回了宿舍，操场上很安静。月光下，圣诞树上挂的那些鲜艳的小球一闪一闪的，仿佛在迎接我的到来。我没有买礼物，也没有心情买礼物。我静静地站在树下，双手合十，默默地许下了一个心愿。
为什么付出那么多却没有回报？为什么我的努力和成绩不是正比关系？
我呆呆地想着，眼角慢慢渗出了泪。
我孤独地走着，在这个本来应该充满欢乐与歌声的日子里。突然，我听到不远处传来“砰砰”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有人打篮球？我疑惑地走到了篮球场。
一个又高又瘦的熟悉的背影，独自在灌篮，一次又一次。
“周小宇，这么晚了，你还在打篮球啊？”我走了过去。
“是啊，你不也没睡么？”他继续打他的篮球，又一个娴熟的拉杆上篮。
我一直看着，可看着看着，就又想起了那张撕得粉碎的卷子。如果烦恼和压力也能够撕得粉碎，丢进垃圾桶，那该有多好啊！
不知不觉，一阵风吹来，我的脸凉凉的。
“小爱，你的脸怎么结冰了？”他抱着篮球走到我面前，我抬起头，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还在往外涌着。
周小宇掏出纸巾帮我擦干了泪，可还是有两道清晰的泪痕，像两条蜿蜒的小水沟。
“哎呀呀，你看看你，脸都冻成冰了。”
他越说我越想哭，最后我开始掩面哭泣。
“别哭了，别哭了，这样哭会毁容的，这么冷的天。”
我还是没有一点要停的样子。
他轻轻地将我揽到怀里，温暖的大衣，使我脸上的冰全部融化。
“这样还暖和一点吧。”他说道。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那散发着清香的大衣的温暖，融化了我心中的一切坚冰。
“你会打篮球么？”他问道。
我擦干泪痕，摇摇头。仔细想想，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一个人教过我打篮球呢！
他走到篮球架旁，站在三分线外，轻轻一投，就进篮筐了。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也可以的，试试吧！”周小宇冲我喊道。
“我？你开什么玩笑！”我不信，但还是接过了球。我小心翼翼地站在三分线后面，费力地举起篮球。
我闭上眼睛，就扔了出去。很显然，偏离球筐很远。
“我说过的吧，我不行的。”我向他耸耸肩。
周小宇什么都没说，捡起球走了过来。
“要像这样，”他把球放到我的手上，然后抓起我的手，“举高点，瞄准球筐，一、二、三、使劲一投！”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我们屏住呼吸。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两颗扑通扑通紧张的心跳声和篮球与筐的摩擦声。一圈又一圈，篮球像故意和我们开玩笑，在球筐边打着转。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那一瞬间，随着我们两个的欢呼声，球进了！
我们两个相互击掌，我甚至激动地蹦了起来，却还是没能蹦过他的身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找准目标才能有前进的方向，如果盲目地努力，偏离梦想的方向，球是永远也进不了筐的。”
“恩，我知道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这次没考好的呀？”
“小傻瓜，你也不想想是谁给你发的卷子！”
我们便开始笑起来。
“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去学校门口吃一顿吧！”周小宇大方地说。
“好啊好啊！”我高兴地叫了起来。
晚上的学校，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只有安静的脚步声。呼一口气，空气中便出现一团白雾。
“你和你妹妹是怎么回事？”我抑制不住好奇问道。
“一对冤家，是吧，呵呵。他爸妈都管不了她，我就比她大一岁，更管不了了。因为他爸妈经常不在家，一到晚上，她便跑到我们家去睡，我们两家住得很近，就隔一条街的距离，透过我的窗户，可以看到她的屋子。小的时候，她常常和我睡在一个大床上，渐渐对我有了感情，兄妹情很正常吧，我便也没在意。后来她对我说，‘哥，以后我长大了，我就要嫁给你。’那个时候我像兄长一样拍拍她的小脑袋瓜，答应了她，其实这只是一个玩笑，我没有想到要伤害她。”
“后来她就真的喜欢上你了？”
“是，渐渐我们都长大了，她也可以独立生活了，我便说以后你不用每天来我们家了，她当天哭着跑了回去，从我的窗户我看到了，她一个人在屋里哭了好久。”
“真是好可怜啊！”
“后来就像现在这样了，她觉得没有人爱她了，她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常常说一些很疯的话，比如什么‘我见到上帝了，上帝告诉我说，我马上就会好起来的’之类的。她开始叛逆，学会染头发，学会通宵泡网吧，还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你有没有劝过她？”
“有啊，我说过她很多次，可就是不听，你也见到了，就像班里那样，谁的话她都不听。”
“也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过我发现，她好像很听你的话，她从来不主动和别人说话，总是喜欢独来独往，但她很愿意和你在一起呢！”
“我？真的么？”
“是的，那天她妈妈病了，她表现得非常乖，爸爸还夸她，说她进步很大，说天圣中学就是不一样。后来我问她，怎么今天不发脾气了，她告诉我说，我要听小爱的话。”
我的心里暖暖的，原来我无意中说的一句话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谢谢你，小爱，所以今天我请客哦！”周小宇替我拉开了餐厅的门。
这是学校门口的一家西式餐厅，店名很好听，“甜甜的”，漆黑的夜里，这几个字亮着彩色的光，给人在冬天的夜里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突然在心中暗暗发誓，我要让罗丽的青春不再那么黯淡，我要让她快乐起来，摆脱儿时那些痛苦的阴影，重拾欢乐与美好。
“请问两位要点什么？”
我和周小宇坐了下来，把围巾摘了。
“要一杯热的原味奶茶，再来一份蔬菜比萨。”周小宇熟练地说道。
“我要一杯蓝莓味的，一份蔬菜比萨。”我将围巾放好后，抬头对服务员说道。
“陆茗？”我惊异地叫道。
“真的是你，陆茗！”周小宇也发现了。
陆茗穿着一身工作服，领口还打了一个黑色蝴蝶结，拿着一个小本子记录着。
“呀！莫小爱和周小宇，你们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打工啊？”
“哦，勤工俭学呗，顺便锻炼锻炼自己。”
“这样啊，可是这里怎么能招未成年人呢？”
“嘘，小声点，我给他们说我已经成年了，这家餐厅的老板我爸爸认识，所以可以允许我暂时在这里打工。”
“哦，你来这里多久了？”
“从暑假就一直在这里了，上了学后只能利用晚上时间。我先去给你们上吃的，一会儿再聊吧！”他转身快步走了。
“哎。”周小宇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勤工俭学不好么？我还想去外面打工呢，就是长得太矮了，一看就不是成年人。”我笑笑。
“你不知道吧，他其实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那是为什么啊？”
“他从小就和他妈妈住在一起，至于他爸，他自己都没见过，他的妈妈总说，他爸去出差了，等他长大了才能回来。”
“这么说，他刚才都是骗人的喽！”
“是啊，男孩子的自尊心很强的。”
“那他是因为家里穷，交不起昂贵的学费？”
“对，他的妈妈……”
陆茗走了过来，额头上有微微的汗珠，我们赶紧闭嘴。
“坐下来一起吃吧！”周小宇说。
“不了，老板说不能随便吃客人的食物。”
“呵呵，你还真是听话呢！”我赶紧打趣道。
原来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啊，天圣中学真的是个传奇学校，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而我像个井底之蛙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开始佩服周小宇了。
“这里赚的钱多吗？”我一边吃一边问。
“还可以吧，有个几百块钱。”
我差点被噎着，如果只有这点钱，再加上残疾人基本保障费，也交不起天圣的学费啊！
“你们家里住哪？”
“幸福路上。”
“幸福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呵呵，离学校挺远的。”
陆茗真是个坚强的孩子，也许他还有其他工作吧，为了支撑起这个家，他不顾风雨的阻挠，日复一日地学习、工作。我能想象的到，他在夏日里顶着阳光，也要不顾一切地往工作的地方赶，就算再白再嫩的皮肤也会被晒得黝黑。
我不禁对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肃然起敬。
临走的时候，我和周小宇偷偷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塞了一百元钱，就当作是小费吧！
出了餐厅的门，我们两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我们应该去帮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两个默契地看着对方，然后露出了一个坚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