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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书籍名:《冤家宜结不宜解》    作者:陆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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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潇潇已经轻描淡写地大致说了一下老妈再嫁的事情。

  但是,当费帆看到在这个明显是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地段,宋家居然有着一套颇为气派的别墅,且从精致但戒备森严的铁门间隙看进去,楼前还有一大片草坪,间或点缀着花草树木之类,还清晰地闻到幽幽的梅花香味。饶是他在澳洲呆了大半年,也不免一怔。

  潇潇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从来,陆家三口,上至孝庄,下至潇潇,在金钱观上是完全一致的,按孝庄一以贯之的说法就是: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从女士嫁给宋致山,孝庄之所以在最后关头首肯,是因为觉得两人的的确确感情深厚,并非其他。潇潇的支持,原因同样如上。

  孝庄心里无比清楚,若是单纯为钱,早在十年前,从女士大可以在更为年轻貌美之时,风光下嫁给绝对不输于宋致山的众多不请自来的裙下之臣中的任何之一。但从女士毕竟还是坚守了这么多年,这也就是为什么自打从女士结婚之后,孝庄和宋先生关系也日渐融洽的原因之一,爱屋及乌嘛。

  潇潇也一贯认为,老妈是老妈她是她,老妈幸福,她也高兴,但她并不想沾光,而且,她一早就打定主意,毕业后她就搬出去住,哪怕生活辛苦,也甘之如饴。

  不过,但凡涉及到MONEY的事情,往往越解释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因此,她只是微笑,一言不发。

  好在费帆一向厚道,一怔过后,并未说什么,站在门口,又和潇潇聊了几句,让潇潇毕业后有时间去澳洲玩,看看他和安娜,看着潇潇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潇潇回到房间,稍事休息了一下,便开始洗洗漱漱。

  她的房间里,带有一个小小的洗手间和一个淋浴房,她洗漱完毕后,换上睡衣,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宋聿回来了没有?

  她竖起耳朵听听隔壁,好像没动静,难道这么早睡了?不像他一贯的作风啊。

  她又想起方才在KFC这个臭男生奇奇怪怪的举动,不免有些纳闷,又想起来,好像自从找他的电话多了起来之后,最近都有些古里古怪,神神叨叨的。

  她撇了撇嘴,青春期的小男生,别扭得很。

  半躺在床上,又看了会儿闲书,一看床头闹钟,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她准备关灯睡觉。

  老妈下午打电话叮嘱过,要她注意作息规律,不要小小年纪那么早变国宝。

  正待入眠,突然,有手机响。

  咦,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找她?

  她拿起来一看,似曾相识的号码,遂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同样似曾相识的急急的声音:“陆潇潇师姐吗?”

  她愣了一下,“我是,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又飞快地接口了:“我是姚远啊。”

  潇潇又一愣,那个娃娃脸的胖男生?他这么晚找她干吗?

  姚远仿佛感觉出她的疑虑,越忙解释:“师姐,是这样的,宋聿喝醉了,我们现在在街上,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也不知道他钥匙放在哪儿,看到他手机上有你的号码,就打给你。”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之后,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师姐,你在家的吧,能不能,告诉我们地方,一会儿,再出来开个门?”

  潇潇有些恼怒,臭男生,这么一小把年纪不知发什么神经,学什么不好,去学人家喝酒,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毕竟老妈临走前耳提面命过的,要她照顾一下这个臭男生,因此,她只得向姚远报了宋宅的门牌号码,嘱他们坐出租车过来,然后认命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套好,带上钱,拿了钥匙跑下楼去。

  潇潇知道张阿姨房间离门较远,兼一天辛苦下来,睡得很沉,但仍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不管怎样,又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一向不想多惹是非。

  她跑到门前,在寒风中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就看到一辆出租车亮着灯,开了过来,然后,就看到宋聿半靠在姚远身上,被他搀扶着,出了出租车。

  而且,浑身酒气,垂着头,一大绺头发搭在额前,脚下软软的,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她不禁有些气恼,但是,当着那个胖男生,又无从说起,只得赶快跑过去,付了车钱,然后简单地说:“来,一起把他扶进去吧。”又叮嘱了姚远一句,“轻一点,不要惊动其他人。”

  两人尽量轻手轻脚地把他搀扶进去,好容易上到二楼,进了宋聿的房间,把他放倒在床上。

  宋聿恍若未觉般,一路上就这样被他们搀扶着,摆弄着,直到潇潇给他盖上被子。

  等到潇潇直起腰,转过身来,无巧不巧接触到一个眼神,不禁吓了她一跳。

  那是一种誓要在她脸上掘地三尺,一角一落都不肯放过,仔仔细细探寻犯罪证据的资深警犬般的眼神——来自站在她身后的小男生姚远。

  饶是潇潇身经百战,见多识广,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毛。

  她眨了眨眼睛,凭借着多年来的磨炼,还是瞬间恢复了镇定,“姚远,谢谢你送宋聿回来。”

  姚远仍然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仿佛她比外星人突现地球还值得研究。正在潇潇实在忍不住准备发问的时候,他突然干笑了一下,“师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迅速往外跑,快跑到门口时,突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师姐,宋聿醉得不轻,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潇潇一愕,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姚远已经一溜烟地,瞬间消失在门口。

  她回头看看宋聿,还是那副睡得人事不省的样子,但是,明显还是和神志清醒的时候一样极不随和,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他随脚一蹬,被子已经半边掉地了。

  她无可奈何,心中哀叹,老妈倒好,自己出去逍遥,丢了这么个烫手山芋给她。没办法,认命地走过去,帮他把半边被子捡起来,又细心地、严严实实地盖在他身上。

  正在仔细地给他掖被角的时候,她听到宋聿模模糊糊叫了一声:“妈妈。”

  她一愣,下意识地,看看宋聿,那张一向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年轻的脸上,在柔和的床头灯的照耀下,居然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孩子般的脆弱和无力。

  在暖暖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闭着,眼睫毛在微微颤动,还伴有细微的呼吸声,潇潇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臭男生长得还挺好看的。

  正待关灯,出门,让他继续睡,只听得宋聿低低地,又叫了一声:“妈妈。”

  她的心中蓦地一软,她听老妈说过,宋聿的妈妈是个中学音乐老师,温和善良,原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地,日子过得很开心;但自从宋聿十岁那年,他妈妈因病去世,早早丧母的缺憾,再加上宋叔叔又为公司的生意国内外到处奔波,无暇他顾,一直以来,他得到的关心和照顾,应该也是很少吧。

  也就怪不得这个小男生整天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问题儿童。

  于是,她下意识地走到宋聿房间里同样带着的那个小洗手间里,绞了一条毛巾,帮他擦脸,接着,又重新绞了一遍,覆在他额上,然后,随手找了个椅子,拉过来,在他床头边坐了下来。

  她想等一会儿,确认一下他到底有没有事后,再回房休息。

  随便地,用手肘撑着头,长发披泻着,她微微地有些犯困。

  突然,她被宋聿发出的模模糊糊的几句呓语惊醒过来。

  “陆冰山……我讨厌你……”

  “老女人……可恶的老女人……”

  “没眼光的老女人……”

  ……

  这下,她彻底醒过来了,火大地盯着那张依然闭着眼睛,却不时地、无意识地口中念念有辞的脸。

  臭男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枉费她还同情他,关心他,照顾他。

  她恨恨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向门口走去,正在拉开门把手的同时,她又听到宋聿清清楚楚地,仍然是呓语般地,说了一句:

  “陆冰山……我恨你……你居然……夺走了……我的……初吻……”

  潇潇脑子里“轰”的一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她的眼前就浮现出了小男生姚远那双探索的,狡黠的X光般的眼神。

  那个小男生的眼神……

  天哪,她是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飞快打开房门,快速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潇潇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变成了国宝。

  她打了个内线电话下去,告诉张妈她有些不舒服,没有下去吃早饭。好在张妈也没有多问。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无可奈何地下去吃饭。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而且,她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深吸一口气,走下楼梯,只见张妈忙忙碌碌在布菜,见到她下来,笑道:“潇潇,快来吃饭,吃完休息一下,让老王送你回学校。”边说边给她把碗筷摆好。

  潇潇一看,只有一副碗筷,立刻如释重负,又有些好奇,咦,那个臭男生,难道……酒还没醒,还在睡觉?

  张阿姨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小聿已经回学校去了,刚走,说有事。”

  潇潇放下心头大石,愉快地开始吃饭。

  臭男生!少见一面好一面。

  午睡过后,下午三点,她坐车返校。

  就在潇潇回校的同一时间,有两个路人甲乙坐在D大校门口那家孙二娘家开的小小咖啡馆里。

  是宋聿和小男生姚远。

  已经坐了半个多小时了。

  姚远已经心满意足地、意犹未尽地喝了五杯咖啡了,正在细细品尝第六杯。

  宋聿面前的咖啡,则一口未动。

  从坐下来到现在,在宋聿点咖啡之后,两人还一句话都没说过。

  今天的姚远,难得地,十分的矜持,亘古未见的,非常的有耐性。

  他的全部注意力,仿佛都放在那一小杯香浓可口的咖啡上了,还不时摇头晃脑的,外带咂咂嘴。

  宋聿不自觉、悄悄地盯住他。

  他在想,要怎么开口,才能问到他想问到的东西。

  该死!都怪昨天一时头脑发昏,才喝了那么多酒。长到这么大,自成年以来,酒也喝过不少次,但是,还从来还没喝醉过呢。

  正因为如此,所以,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一点都不记得了。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早早去那个小酒馆的停车场取了车,回到学校,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先事先谋划了好久,才从宿舍把这个傻傻的小男生揪出来,想从他身上入手,寻找蛛丝马迹,收集有效情报,以求合理对策。

  二人又枯坐了半天,仍然无言。

  终于,宋聿端起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似是不经意地说:“姚远,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家。”姚远大力摆摆手,笑得一副很单纯的样子,“不要谢我,我只是负责把你送回去而已,实际上,你还要多谢谢陆潇潇师姐呢,多亏你的手机里有她的号码,我才跟她联系上。”

  宋聿心里一沉,果然,这个……老女人也知道这件事了!

  今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他枕旁有一块毛巾,显然原先应该是覆在他额头的,床头还有一张原来应该在书桌前的椅子,当时他就感觉有些……不妙。

  因为,他知道,张阿姨一向睡得很沉,那么,姚远把他送回去的时候,唯一可能联系上的就是……

  但是,他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今天的小男生姚远,眼中有无数的星光在闪动,冒出一个一个大大的问号,绝对绝对可媲美十万个为什么。

  于是,他仍然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是吗?”又喝了一口咖啡,闲闲开口,“你没事找她干吗,我口袋里应该有家门钥匙的啊。”

  姚远有点委屈,“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一副鄙视他不合群,有福不同享的样子。因为,虽然自大一以来,班上同学就知晓宋聿家境不错,但也是从上次的八卦小报上,才真正了解到,原来宋聿的家境还不是一般的好,他老爸居然还是D市颇有声名的一位民营企业家。

  宋聿有些歉意,他潜意识里,一向还算比较低调,从不主动跟别人多提家里情况。

  因此,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哦,下次请你们去好好玩。”

  果然,对面的小男生话匣子打开了:“我昨天已经看过你的卧室了啊,那么大,真有你的,快赶上我们家房子三分之二了。”一副羡慕不已的样子。

  宋聿敏感地抓住话头,“昨天,你送我回房间的?”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千万说是,而且,一定是,只能是。

  姚远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一丝紧张的脸色,“是啊。”还没来得及让他舒一口气,又添了一句,“不过,还有陆师姐。”

  紧接着,下一句话把他打入深渊:“我送你上去之后就走了,后来,应该是陆师姐在照顾你。”

  宋聿低头,心中无力,兼呻吟。果然,怕什么,还真的来什么。

  他无法想象,他在昨天那种开天辟地的醉酒状态下,会说些……什么……

  在那个陆冰山面前……

  再一想到她嘴角那抹千年不变的微笑,他心里再次重重地呻吟。

  但是,同时,心里蓦地,居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带有些许温暖的感觉。床前的椅子,额头的毛巾……多么久远的记忆,还是在他上小学时,有一次生病,一觉醒来睁开眼,就看到妈妈在床前疲惫而紧张地守候时,才有的那种深深的温暖。

  只不过,现在的这个人,居然是……陆冰山……

  等他勉强镇定下来,一抬头,发现对面的小男生姚远,瞬间化身为雷达,紧紧地,在探测着他的脸色,他脸上的丝丝缕缕,蛛丝马迹。

  宋聿终究也非等闲之辈,于是,他一边招呼服务员,继续上咖啡,一边面带一丝微笑地,耸耸肩,对姚远说:“没办法,昨天约了个小女生,结果居然被放鸽子,所以一接到你的电话,就干脆跑过去请你喝酒。”说得一副极其极其自然的样子。

  他十分不介意牺牲一下形象。

  姚远似是了解地点点头,然后,颇有些困惑地说了一句,“那么,你昨天,喝醉了之后,为什么……”

  宋聿的心一下子,仿佛被拎了起来,他紧盯着对面的这个不定时炸弹。

  果然,对面这个看似其貌不扬,实质雷霆万钧的超大SIZE的炸弹猛然一爆,炸得他失魂落魄,“为什么,一个劲地叫着陆师姐,什么陆冰山,什么老女人的……”他歪着头,似是想了想,然后,突如其来凑到宋聿面前,略带暧昧地笑,“还说,她夺走了……你的……初……吻……”

  宋聿是真的呆住了,心中悔恨万分。

  幸亏今天走得早,要是碰到那个陆冰山……

  民谚真真一点都没有说错,喝酒误事,绝对绝对误事。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但是,他一定一定不能让这个还没有清楚认识到自己潜在巨大价值的雷达,探测到他心理活动的哪怕毫厘。

  于是,同样凭借超人的定力,他十分平静地开口:“怎么可能呢。”接着,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我逗你玩呢,喝个酒,随随便便开个玩笑逗逗你,你也当真。”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非常适时地响了,一个不甚知名的女生打过来的,邀他去看电影,他以前所未有的温和口气说:“好,我现在就在校门口咖啡馆,你直接过来吧。”说完,潇洒起身,“抱歉,我有约会,我先去把账结了,你再坐会儿。”

  同样地,潇洒离去。

  这下换姚远呆住了。

  本来,这个有点傻但不蠢的小男生,经过昨天一个晚上的观察和亲身体会,几乎可以以90%的概率断定,这个宋同学对他的冰山姐姐,呵呵……有点……那个……

  但是,经过一个晚上反反复复的天人交战,最后,他还是很有良心地,打算替他保密。

  虽然他一向信奉“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女生插朋友两刀”,但是,陆潇潇师姐,毕竟是那种只可远观的女生,看看就好,他别无他念,而宋聿尽管冷血,但是对他这个比较处得来的同学,还是十分仗义的,每每在他囊中羞涩的时候雪中送炭,而且,经常请他出来吃吃免费大餐,到各处去玩玩,但凡遇到什么困难,他第一个想到的,还就只是宋聿。

  因此,尽管从昨晚开始,喉咙一直痒痒的,十分难受,他还是下了很艰辛很艰辛的决定,只字不露。

  方才,他只不过是以小男生的促狭心理,想逗逗宋同学,再顺带骗点吃的喝的罢了。

  没想到……难道,他又想错了?

  他努力想想,再想想,突然觉得,不对啊,大家不都说,酒后吐真言的吗?

  想得脑袋都快破了,也想不出来个子丑寅卯。

  算了,喝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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