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伊人一笑(1)
只是旧的年华里有东西靡没，新的年华里也有东西疯长。爱情就是这样，没有真正的守候和等待，当一个人说了不爱你，或者当她已经在别人的怀抱嘲笑你的无知的时候，你还会死死地在一个地方抱着原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承诺等待吗？这是一种单向的爱，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世界里活得太久，要么爱上别人，要么，死在那些过往和等待里。
新月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对爱情执着，他也在那些回忆里承受苦难，但是他没有就此死去，当简和那个男人牵手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很冷静地微笑，这是他的力量，然而他是受了重伤的，虽然没有死，却也是强弩之末。
谁也无法预料他还能不能重生，只有一个人相信，或者是两个。婷和白。
与白开始交往是一种没有预兆的，两个受伤的人相遇，然后彼此疗伤。你舔我的伤口，我摸你的痛苦，然后交错着，恢复，遗忘。
白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她还没有醒来，窗外的兰竹在风里摇摆着带一点沙哑的声音。她朦胧地接起来，是阿月。
“你起来了吗？”
“没有。”
“很晚了，还不起来？”
“我很困啊，你在哪里？”
“我在你身边啊。”
“又骗我。”
“没有，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喂喂…”电话断了，白还有点晕的感觉。
突然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那厚重的呼吸，分明是他。
“你真的在啊，那干吗打电话？”白的声音有些急促，阿月的唇在她的耳边吹着气。
“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我时刻都在你身边。”
“嗯……我知道。”
他把她抱起来，对着他，她的脸很美，睡醒之后带一些红晕，或者是他刚才的动作让她有了反应。
没有准备的，他吻上她的唇，舌头像跳乱窜的蛇，拼命地往她的嘴里钻。
白也狂野着，配合着他，他的舌尖里的温热带着她一次次翱翔。
嘴唇慢慢的把每处肌肤收揽，他吻着她的唇，很久，他才说到，“我要你”。
白没有看他，她的眼睛闭起来，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小小的字节，“我也是”。
他进入的时候，白很疼，那是她的第一次，她狠狠地夹住他的腰，他知道她的痛苦，他的动作很轻柔。白越来越迷醉，她知道这是这个男人对他的疼爱。
他慢慢地睡在她的旁边，有种放开的舒畅，这么多年他没有碰过一个女人，他知道，他重新活了过来。
年华催人老去，但是有新的东西再次回来，那些激情，那些爱，总会在新的起点上演一次暂新的画面。
谁都可以重来，谁都可以放开。
他突然就笑了，是一种释然的笑，没有负累，没有伪装。
他终于看开了所有，像是眼前的迷雾在一个瞬间全部散了。他突然发现久违的爱情又回来了，那是他在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事，应该是从简离开以后就没有再想过。虽然婷不断的追随他没有动心，也没有忘记。直到白的出现，这个一样和他有着痛苦经历的女人，竟然让他复苏过来，他开始慢慢地忘记过去，慢慢把曾经的事封起来。爱一个人，其实就是那么简单。
他在家里把那些小说整理好，他已经没有了写作时的那种挣扎，或许这就是人的本性，当一段新的体验展开的时候，那么过去除了被淘汰还能有什么呢？
编辑打电话过来，新月把稿子发给他，终于结束了，他可以安静地躺下来，喝一杯咖啡，当初的那些艰难都在热气里慢慢地模糊，直到消失不见。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不是再为过去的事，而是他在想，以后，还能干点什么？
这个问题，当初简也问他。他拉着她的手，承诺给她很多的东西。比如说要有所大房子，可以看见海的样子，可以聆听海鸥的以及海浪的声音；比如说要生几个小孩，教他们打篮球，冬天的时候会坐在火炉边唱歌。可是，这些承诺是多么可笑，他没有做到过任何一件。当简的手被别人握住的时候，他还在抱着一个醉生梦死的枕头。
原来，什么都已经远去了，这辈子要爱的、要陪的、要共度余生的人不是你啊！
那些承诺在你看来就是一些冷得发慌的笑话，还有什么能挽留得住你呢？
你都已经不在了啊！
婷来敲门，他轻轻地让过她，她很惊讶的样子，家里突然变得很整洁，连那些堆了很久的垃圾都清扫一空。婷看着她，“你真的好了吗？”
“嗯，谢谢你，陪我那么久。”他说话的嗓音不再像以前那么沙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或者说是年轻时候的他又活了过来。
婷像只小鸟一样欢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你一定能挺过来的，我知道。”
他轻轻地抱住她，这个女子，受的伤不亚于他，可是她一路走来，一路坚强。她追随了他那么久，从没有要过回报，她是那么地爱他，可是就算他知道，他还是没能给她想要的幸福，他给不起，他没有相同厚度的爱情可以还给她。除了逃避，除了冷漠。这些都只是在让她死心，他终究是不会爱她的，他已经爱不起。
可是，这一刻，这样的一个拥抱，他无论如何都要给她。
婷的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这么多年，她看着这个男人从阳光走向阴霾，一直在那些黑暗里苦苦挣扎，她好想纵身一跃到那些黑色的土地里陪他沉沦。但是她选择了追随，选择了拯救，她没有放弃眼前的任何希望，她帮他打扫房间，虽然他回来一个瞬间就会恢复原来的不堪的景象，但是她仍旧不离不弃。她知道他喜欢喝啤酒，喜欢抽红双喜牌子的烟，她就在冰箱里放了很多啤酒，在电脑桌上放了好几包烟。他的钥匙每次都放在门框顶上，进来的时候她会在房间里坐上很久，想想他一个人在这里承受苦难的样子，她的心也就痛了起来。
如今，这个男人终于活了过来，那些黑色再也困不住他。她是多么高兴啊！苦苦地守候了那么久，终于又看见了曙光。
“阿月，你有什么打算？”婷的眼睛盯着他，她看得出来他有事要做，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我打算去一次西藏，去把那些我曾经没有实现的愿望实现。”他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坚定。
“可是你的身体能承受住高原反应吗？”婷的担心不是多余，他确实对高原反应有一定的恐惧。
他笑笑，“如果因为害怕，因为恐惧，就此放弃的话，那么人这一辈子基本上就无事可做了。我一定要去，无论如何。”
“那我陪你，我不允许你丢下我。”婷一下子抱紧他，好像一不小心他就会不见了。
“我答应你，我不会一个人走，”他摸她的头发，这一个瞬间，他突然发现这个女人成了他的一个部分，他没法想象没有了她的呵护和关心他会怎样？
像是下了一个决心，他把她揽在胸前，狠狠地想要把她嵌入身体。
婷抬起头，她的眼雾蒙蒙的，很迷醉。
他慢慢地把唇靠近，终于把她含在嘴里，他轻轻地舔那些潮湿，像一个熟透的苹果。
婷喘着气，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这么久以来，她多少次幻想过他们接吻的样子啊，从没有过这样的满足和野蛮。
他疯狂地吻她，像是给她最好的补偿，他知道他没有好好地爱过她一次，那么久，那么久，这个女人用她的执着打败了他，他终于知道，他也是爱她的。
这种爱像是埋在很深的地方的水草一样，平时不动声色，在最幽暗得地方艰难地生存，连光都见不到，突然有一天它们拔节，它们疯长，捅破束缚，一下子在他们之间开出花来。
是谁说的，如果没法忘记他，就不要忘记好了，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可是要真正的经历过才知道，有些忘记是要靠努力才能做到的。要当另一个人在不注意的时候走近的，才会把那些忘记真正地放下，迎接一段不一样的崭新。
张爱玲说过：“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细细品味，才发现，有些遇见的不是最后的。
一开始的以为，原来都不是你。
当故事里的主角把那些他以为收拾得很好的剧情一一展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才会在别人的眼睛里看见漏洞，他不是最好的演员，他也没有在演，他的日子就是这样的带一点梦幻，带一些真实，然后在那些迷迷糊糊里开始新的故事。
他是寂寞的，在寂寞的文字里用寂寞的笔写一些关于寂寞的故事，谁都没有怪他，这就是他的本来，他的初始。
只是有些人注定在他的世界离开，又有些人注定走进他的生命里来。
那么，就得陪我到最后了，他笑着说，就像那些年轻时候开的玩笑一样，诙谐的，带一点严肃。
白有新的留言，她在这些个夜晚里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留言，她小心翼翼地整理，仿佛看见那个虚妄的影子，罗，你还好吗？
阿月，是最最不一样的吧！
电话声线里有些微微的沉重感，连接在一起的是彼此安抚的心。
“你在干吗呢？”白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不同寻常。
“我在想你，快想死我了。”他的声音里有小孩子的顽皮成分，诙谐地不带一点做作。
这就是他们不会有芥蒂的原因，两个人，两个世界，交错在一起的只是那些和谐的可以被人接受的感觉。
“我要走了。”白终于说出目的，她不敢确定在这个时候他的反应会是怎样。
“去哪里？”他却平静得像碗水，痕迹全无。
“不知道，”但是我会努力走遍那些边边角角，然后遗忘。
“你……终究是忘不掉吗？”
“不……我本来已经忘了，但是在某个瞬间他又醒过来，他告诉我说，要想忘记，就得重新再经历一次，所以，我要回到原点，回到最初的那个相遇。”白一下子把话掏空，肺叶里的空气快要支撑不住。
“我明白，那你要照顾好自己。”他微微地吐出一口气，心里面突然感觉很轻松，也许，他们曾经都受了伤，也许，他们曾经都无法相忘，只是这样的一次离开之后，他们会懂得珍惜着彼此，爱抚着彼此，然后在新的接触里找到爱。
“我会的，你也要好好的。”白点上一支烟，灰色的烟灰散落在地板上，他的脚印仍在，紧紧相卧的，是另一双小脚。
“回来的时候，我接你。”
“嗯。”
挂掉电话，他的身体开始恢复知觉，婷靠着他，睡梦里从未有过的安静，嘴角小小的幅度，他欠了欠身，在那张唇瓣上轻轻一点，拖着疲惫和匮乏，抱她走回房间。
光线里他的烟圈围绕着所有的记忆，点燃了灰烬，燃烧的是那些潮水般的过往，一根光秃秃的火柴棍，突兀地单纯地，狠狠把他带向毁灭。
“你…没事吧？”婷站在他的身后，任那些烟雾浓罩。
“没事了，只是一个朋友要离开这里，突然有些惆怅。”阿月灭掉烟头，那些丑陋一下子消失，完完全全只剩下满屋的暧昧。
“哦，人总有悲欢离合，你也不要不开心啦！要不，我们也去旅行？”婷趴在他的背上，经过昨晚，他们已经消除了所有的隔阂，既然喜欢，既然爱，为什么要苦苦隐藏，那些该走的、该散的、该忘记的、该丢弃的，就趁早往瓜哇国去吧！
“好，我们也去旅行，疯狂地玩，什么难过，什么以前，都滚得远远地。”阿月回过身搂着她，眼睛里透露出坚定。
婷的眼光一下子模糊，这是她多少年来等待的结果啊，老天爷，你开眼了吗？老天爷，谢谢。
“我们准备吧！”婷放开手，在阿月脸上轻轻一吻，转身回到房间。
他坐在沙发上，头发上有零乱的痕迹，婷的味道还在房间的角落里，是该准备了。
那些暗藏在箱底的关于那个女子的回忆，如今，又得看上一看了吗？
泛黄的照片，娟秀的字迹，模糊的墨迹，一行一行记录着那些爱和痛的纹路。
可惜啊，那些年里一直以为陪我到最后的人会是你。
一把火，所有的回忆都在那些火焰里慢慢翻滚着消失，是该结束了。看着那些燃尽的照片，他的眼泪，终于还是流出来了。简，真的再见了。
既然不能到最后，这些记忆就让时间带走吧，或者，大家都会好过一点。
婷打电话来，说一切妥当，火车票倒是没买，说到时候再确定去哪里。
他开始收集很多地方的资料，都是没去过的，他走的地方不少，没去的地方也多，最后决定，还是去西藏。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你说你要去西藏？”婷站在他身后，车站的人潮里他们并不起眼，只是那些涌动的轨迹里有他们的足迹，有他们的推波助澜。
“我要去。必须去。”他的声音坚决地无可辩驳。
“好，那之前还是要做足准备。”
“放心，我早有准备。”
“你……”
“我在西藏有个朋友，他会帮助我们的。”
“嗯，无论如何，有你一起，我就满足。”
“傻瓜，走吧！”他拉着她的手，这么多年，他已经没有那么认真地牵女人的手，这一次，却是牵得那么紧，那么认真。
婷，你才是陪我到最后的人了吧！
突然想到一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微微笑出声来，是来自心底的笑容。
火车有种稍微的震颤感从身体流淌而过，以前都是他一个人的旅途，现在多了一个人，一个在他心里有了不同感觉的人，一个在他心底莫名其妙根深蒂固的人。他回头看着婷，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微闭，睫毛上有些细小的沧桑，这么多年，真是苦了她。
她把他的手狠狠拽在手心里，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会离开，他没有在意，这才是真正爱他的人，他现在已经肯定，他要娶她，要给他这最后残生的幸福。
夜，慢慢来临，火车穿行在苍茫里，留下模糊的痕迹和刺破耳膜的声音，空中那些赤影，发出柔和而诡异的光，是蝙蝠，飞得很低，他，在那以前也和它们一样，没有眼睛，只凭着感觉乱冲乱撞，最后头破血流，庆幸的是，他在这个女人的帮助下睁开眼，治好伤痛，重新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