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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
夭夭并不认为严格要求有什么错，关键是，非要把师生关系搞得这么紧张吗？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了，还要忍受毫不留情面的辱骂，夭夭极度反感。说尊师重教，夭夭也是支持的，但是尊师一定要毕恭毕敬地鞠躬问好吗？夭夭不止一次看到有的学生前一秒恭恭敬敬鞠躬，后一秒就对着师长的背影竖起食指。
夭夭相信只有发自内心的情感才是真诚的、美好的，而这种情感是不应该拘泥于任何外在的形式的。夭夭踏上讲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家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夭夭。”
夭夭把学生摆在与自己平等的地位对待，她的真诚很快获得了学生的好感，夭夭的性格很快遭到了领导和同事的排斥。虽然夭夭觉得自己和周围的同事做的是同样的事情，自己对待每一个人也都真诚大度，但就是这么奇怪，大家反而都觉得夭夭就是跟大家不一样。
除了工作，在其他时间，夭夭只沉浸在书籍和运动中。如果说一个整天一身休闲装扮不着粉黛的女子在耳环叮当、云鬓高耸的莺莺燕燕中显得孤立，那么一个稍有不满抬腿就踢人的女子更是令人望而生畏了。所以，大多数时间，夭夭都是一个人孤独而倔强地行走在偌大的校园和城市。
这就是林清迈向游伊西汇报的情况了。林清迈合上文件夹，退后一步安静地等待着。游伊西看着窗外，学生正在上课，空旷的操场没有一个人。这位老板真是奇怪，林清迈心下嘀咕着，选办公室只要能看到操场的。游伊西没有回头，轻轻地但是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收购。”
夭夭一向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可是对别人就很难了，她可以在心里对所有人表示不满，但是她从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对自己好的人。但是夭夭不知道，在感情上的忍让和纵容就是对对方最大的伤害。
夭夭一直以为寄舟只是个孩子（起码在心理上），自己已经委婉地表达了分手的意思，希望他能明白，能主动离开。夭夭没有料到，孩子坚持起来比大人更执拗。夭夭无计可施，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就主动要求回学校工作。夭夭受不了寄舟矢志不渝地来为自己做饭，自己那本来就不牢固的地基已经动摇了，哪能还看着寄舟每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他为自己做得越多，夭夭心里越难受。夭夭只好尽快回到学校，尽量避开寄舟。
学校的大股东换人了。人们的消息总是灵通的，学校立刻按新老板的喜好重新装修布局。夭夭一贯对一切大流的东西置身事外，只不过，平心而论她确实更喜欢现在学校的样子，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
游伊西的耳边一直萦绕着那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喊，夭夭，她在被车撞了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刻竟然喊的是自己的名字。游伊西不敢确定她是认出了自己，当时她伤得那么重，自己都是在听到她的呼喊之后才认出她的，她又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认出自己？可是她的手，一直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服，到了医院要进手术室的时候才强行掰开的。她还记得自己？她对自己还有感情？不，如果真是这样的，当初自己向她表白的时候她为什么要推开自己？为什么要自己永远消失？游伊西的心回到柔软的12岁，夭夭从看台跑下来，将水递给大汗淋漓的自己，游伊西伸手抓抓她柔软的短发，抓得一团糟：“小妖精。”
“总经理，这个……”林清迈拿着游伊西刚刚批过的一份文件，在办公桌前踌躇不走。
“还有事吗？”
林清迈将文件重又放回游伊西的面前，指了指那个签名：夭夭。
“该死！”游伊西猛地一捶桌子，刺啦一声撕了那张纸，粗鲁地揉了揉，狠命地掷了出去。
林清迈只好将文件重新打印一份再次拿来，游伊西唰唰几笔游龙惊凤，林清迈的眼神顺着他的笔画游走，紧张的神经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次没有签错。
“你的脸怎么了？”游伊西这才发现林清迈脸上一块瘀青。
“嗯，”林清迈犹豫了两秒，说出来实话，“被那位夭夭小姐打的。她问我总经理在哪里，我没说，结果就这样了。”
“哈哈哈哈……”游伊西闻言欢畅大笑，“还是那个彪悍的小妖精。”笑过之后站起身来，“走，去看看我们这位女打手。”
教室里面空空如也，游伊西不言不语地看着林清迈。林清迈紧张地掏出手机：“我这就给教务主任打电话。”
“不用了。”游伊西脑中灵光一闪，向校园的小树林走去。
粉白、粉紫的玉兰花清新可人，嫩绿的银杏树叶在风中摇摆，是大自然向人招手。树下草地上坐着一圈儿人，中间的一个正是夭夭。
游伊西趴在她的身边，不解地问：“真是奇怪，你一说我就懂了，可是老师在课堂上说了多少遍我还是不明白。”
夭夭高深莫测地笑：“游伊西，你学习不好不是你的错。徐志摩这样的国民诗人都带着学生到草地、到野外、到大自然中学习，以你最舒服的姿势在最放松的大自然中，自然就能学好啦。”
游伊西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啊。”
“当然啦，”夭夭豪气地拍拍他的肩头，“你放心，有你这样的好脑袋，有我这样的好老师，你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
游伊西的目光回到现实，夭夭望着树端镶嵌在蓝天上的一瓣玉兰，吟诵一首诗：“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梦里云归何处？”
一个女学生忍不住双臂交叉于胸前做憧憬状：“一生一代一双人，真是太美了！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我的百分百男友，与我一生一代一双呢？”
其他学生哄堂大笑，争着戏谑取笑她。
夭夭若有所思：“要寻得一个相思、相望、相亲之人何谈容易，更难得的是这一份坚守。纵使痴情如纳兰性德，临死的时候还说‘近来怕说当年事’，在他短暂的30年人生中，除了妻子卢氏，他还有太多放不下的女子。而女子一旦陷入爱情，她的心里是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冷傲如张爱玲，在爱上胡兰成的时候竟然说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张爱玲是一个传奇，她却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远走他乡。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只因为，她爱他。三毛的《滚滚红尘》和张爱玲的《小团圆》，大家可以看一下。”
“老师，你愿意为了一个男人低到尘埃里去吗？”
“我愿意。”
“老师，那个人出现了吗？”
“我幸，我找到了那个人；我命，我错过了他，因为我的骄傲和自负。”
“老师，你后悔吗？”
“我后悔。”
“老师，你竟然敢承认！我崇拜你。”
“夭夭老师，请不要把你的私人观念灌输给学生，这对我们学校学生的成长是不利的。”一个冷冷的声音把温情的氛围割离得支离破碎。
夭夭看着游伊西脸上令鲜花凋零的冰霜，她的心揪得紧紧的，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对不起，我不会放弃。”
游伊西霍然转身，硬朗挺括的西装是冰冷的墙，不是12岁少年的球衣，会被滚滚的汗水打湿，有着无限接近的温度。只是他的眼睛，依然会被泪水氤氲。
会考前夕。
“我有办法了！”游伊西看着夭夭灼灼的双眸，也受到感染，十几岁的孩子多么纯真。大家总是一起逃课、一起不写作业，怎么夭夭就总是年级第一？像是那个时代学生对老师天然的敬畏，游伊西这种“差生”对夭夭这种“优等生”也有种超自然的看法。夭夭说有办法，他就真的相信，他甚至相信她有魔法可以念一句咒语把这些东西都装进自己的脑袋里。
夭夭写下一串数字递给他，游伊西看了一眼，是夭夭的考号，他疑惑地看着夭夭。
“考试的时候，你在卷子上写我的名字，我会在我的卷子上写你的名字。”夭夭说明了自己的办法。
游伊西被夭夭如此大胆的行径震得目瞪口呆。那个时候，学生之间传的很自嘲也很真实的一种说法：“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对学生来说，分数是获得一切荣誉的准考证，是挑战一切纪律的通行证。夭夭的这种做法相当于说她不要命了，她把命给游伊西了。
“不行，你考不过怎么办？”游伊西觉得头皮隐隐发麻，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
“这是会考，还可以补考的。”夭夭轻松地说。
“还是不行，我不同意。”
“对不起，我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