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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刚进入大学的新生就像刚得到自由的笼中鸟，忽地摆脱了家人师长的长鞭，没有了束缚，一飞而起，尽情地享受着生活的美妙。此时，夭夭却开始了真正严谨的读书生涯，她给自己制定了详细的作息时间表，并且严格执行，她每天认真上课、坚持锻炼，还有周末的家教。她就像一个上满了发条的机器人，保质保量地完成每一件任务，而且从不诉苦、从不抱怨。虽然有充足的生活费和数目可观的打工钱，但是夭夭的衣着一直都是非常朴素，几乎清一色的运动服；吃得也很简单，从来不买零食；而且她从不用化妆品，宿舍桌上干干净净，无瓶无盒，自己脸上清清爽爽、素面朝天。
夭夭的钱都花在了路上，每个假期她比在学校的时候还要忙、还要累。她要自己查阅各地情况，自己订车票，自己安排行程，自己联系住宿，自己承担着一个孤身女孩在异地他乡的一切风险。她每天从晨曦微露走到华灯璀璨，从一个地方转车到另一个地方。四年下来，夭夭抽屉里收藏的城市地图厚厚的一摞，几乎就是一小本城市字典。同学们都对夭夭四年持之以恒的毅力深感佩服，毕业的时候，有一位男生在留言册上写道：“夭夭，你就是现代的侠女，一包一人走江湖，一定要永远这么豪迈！我们挺你！”
夭夭对这些厚厚的地图却没有丝毫兴奋，在另一张中国地图上，标出的没有走过的地方太多了。同学们要做的只是在茶余饭后对夭夭的每一次上路唏嘘一番，夭夭要承受的却是颠簸的长路、旅途的孤寂和暗自舔舐伤口的苦楚。如果这一切都不算什么，那夭夭心底的茫然和失落才是最可怕的。她像是穿上了被施了魔咒的红舞鞋，不停地走，不停地走。有多少次她觉得好累好累，她想停下来，她想好好休息，可是套着红舞鞋的心不答应，还没有找到啊，还要继续走啊，还没有找到啊，还要继续走啊。“可是，我到底要找什么啊？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夭夭对自己恼怒了，冲着星空发问，“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我只知道我还要继续走下去，我还要继续寻找。”
夭夭在云南的时候，有一天坐车经过一个瀑布，夭夭中途下了车，一个人留下来看瀑布。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白天亮晶晶的水帘渐渐隐在了黑暗中，完全看不见了，只留下轰隆隆的水声，像是吞噬一切的怪兽。飞溅的水花打湿了夭夭的衣衫，她在稍远的地方找了一块地势较高的岩石躺下，石头温温的，还保留着太阳的热度。夭夭把背包枕在头下，定睛看着慢慢亮起来的满天繁星。这里没有城市的灯光，没有村舍的鸡犬之声，没有红尘的浮华，只有星光、水声和虫鸣，星空那么辽阔、那么清澈，纯净得像是婴儿的眼睛，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有所亵渎。激越的水声却一刻也不停歇，震得身下的岩石轰轰共鸣。不知名的虫子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声音悠长而凄苦。它在叫什么？它也在喊一个人吗？夭夭心中突然涌出无尽的悲怆，她放肆地、毫不掩饰地大哭起来，她要把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情感全都发泄出来。她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她哭得天上的星儿都颤了，地上的虫鸣也弱了，飞流直下的瀑布恢宏地伴奏，把这凄惨的哭声传得很远很远。
大学毕业以后，夭夭为了能继续上路，几番斟酌，选择了教师这一拥有两大长假的职业。没想到，夭夭很快就成了这所学校里受学生崇拜、受青年教师羡慕的对象。
夭夭不喜欢循规蹈矩，不喜欢死板的东西，她甚至都写不好常规的教案。不过，夭夭的文学、历史知识都很丰富，一个小小的枯燥的理论在她口中就能轻易地涉古及今，生动的事例加上画龙点睛的文学修饰，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她上课没有章法，她用电影、音乐、舞蹈，用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各种东西天马行空地泼墨语文课。这看起来更像是即兴表演，但是每节课收到的效果却都出人意料地好。学生的学习情绪都很高涨，成绩自然水涨船高，这一点也间接地保护了夭夭风雨摇摆的工作。
刚踏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自然有很多掣肘之处，事业的稳定和高升、感情的发展乃至新的家庭的成立，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只有夭夭是一个例外。夭夭每天安安静静地上课、看书、运动，一个人静静地感受每一个脚步的频率，一到假期就扎起马尾、背上背包踏上旅程。像在大学一样，夭夭依然独自行走在每个社会圈子的边缘。办公室的老师们看着一张张流光溢彩的照片都热血贲张，诉说着自己也多么多么想像夭夭一样洒脱，说完之后收起目光，继续为更美好的人生打拼。也有很多看不惯的，严厉抨击：“如此不知道生活为何物，玩物丧志，白念了那么多书！”
不管是羡慕还是打击，夭夭都不为所动，她是一个生活在象牙塔边缘的人，失去了塔中人的身份，却还保留着塔中人的傲骨。柴米油盐再烦琐也磨不灭夭夭对精神层面的追求，金钱名利再诱人也压不弯夭夭挺直的脊梁。夭夭自嘲，她就是一个鼠目寸光的“乞丐”，只要这一顿饭吃饱了她就去海边晒太阳，绝不费神去操心下一顿。
夭夭的好朋友牙牙研究生毕业后回来找工作，两个人在一起闲聊时，牙牙总是忍不住感叹：“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学生呢！在社会也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夭夭苦涩地笑了。
夭夭并不快乐，寄情于山水就如烟花在绽放，璀璨夺目，终难掩盖寂寂的黑夜，火树银花也只不过是过眼一刻，伸出手去什么也抓不住，甚至还会怀疑，刚刚看到的是眼睛的幻觉。很多的时候，夭夭自己都搞不清楚，她迷恋的是在路上的感觉还是目的地的风景。夭夭只知道，下一次，她还会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