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黄金时刻(3)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顺着桌子向陈星推了过去。陈星打开一看，都是香烟，二十根一捆地用皮筋扎好，足有十来捆。什么牌子都有：万宝路、希尔顿、红塔山……陈星抽出一颗闻了闻：“哟，连中华都有。”
弟弟和陈星这么亲热，更让张红旗尴尬了。再想想过去自己的态度，她觉得亏欠了张红兵什么。于是她像讨好一样说：“要不——我给你点儿钱？”
“咦？”张红兵顽皮地笑了，“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了？”
张红旗佯装沉下脸：“我的也不多，只能给你二百。”
“别了。”张红兵压低声音，指指外面，“给我也是让大哥拿走，每次谁家里来人，回宿舍都搜身。”
而这时，下午劳动的上工铃响了，张红兵又要去雕刻了。陈星和张红旗起身，刚走到门口，却听见他在后面说：“星哥。”
陈星回过头。张红兵说：“我姐这人不太会关心人，不过心眼挺好的。你多担待点儿。”
张红旗的脸腾地红了。张红兵却大大咧咧地站起来，又说了一句：“下次还是你们俩一块儿来，想得起来的话给我带点儿午餐肉罐头。”
他说完，就像老干部一样，背着手，摇摇晃晃地从他那一侧的门里出去了。
回去的路，多少因为张红兵的话而有些冷场。
但这又是多么幸福的冷场啊。两个人都在盘算着忐忑着心里“小鹿乱撞”着，千言万语积攒在嘴边，可刚张嘴，风一吹就消散了。人家都说，相爱的两个人没那么好了，不爱了，才会冷场，其实刚开始也是要经历一段冷场的。爱情是从冷场开始，以冷场告终的。
幸亏这回他们赶上了车，汽车的轰鸣掩盖了欲说还休的尴尬。而倒了一次车，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等到车停在昌平园校门口的斜对面，该下的决心他们已经下了，该说的话他们也想好了。
又是张红旗先开的口。这并不说明她在这方面的胆子大一些，而是她更理性一些。理性的人说起话来，都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先小人后君子”的。所以她说：
“我怕我以后真的对你不好。不是不想，而是我可能不会。”
陈星也立刻回答了她。看来他也打了一路的腹稿。他说：“我不在乎。”
张红旗又说：“我还怕——”
陈星则打断了她：“我也怕。”
张红旗好奇了。她眯起眼睛看着陈星：“你怕什么？”
陈星说：“我怕我不值得——让你怕。我也怕我对你不够好。”
张红旗就笑了。这时，她觉得自己有权利使用一下姑娘家的骄纵了。
她看似斩钉截铁地说：“你必须对我好。”
在张红旗的主导下，他们完成了这个小小的、又很重要的仪式。两个人都感到一阵轻松，就像经过一个长长的休止符，终于等来到了乐曲接下来的那一个音。轻松之余，疲倦也来了，肚子更是饿了。
在这方面，陈星倒是有资格发言的：“我们去吃饺子吧。”
十分钟后，张红旗和陈星坐在了小饭馆里。他们一人手里捏着一块卫生纸，擦着桌上遗留的酱油、菜汤、米饭粒。还有一根鸡骨头，竟然被插在了桌缝里，就像一只小小的桅杆，得由陈星把它从船甲板上拔出来。环境虽然脏了点儿，但服务态度还是挺好，四川口音的老板看出他们很饿，故意开起了玩笑。他每隔几分钟，就要高声宣布饺子的进程。他哪里知道，这顿饺子是浪漫的饺子，甚至可以被称为“定情饺子”呀。浪漫的饺子已经包好啦，浪漫的饺子已经下锅啦，浪漫的饺子还有五分钟，浪漫的饺子还有两分钟。
浪漫的饺子倒计时——浪漫的饺子端上来啦！而就在张红旗和陈星被深口盘子里的云蒸霞蔚熏得一闭眼的空档，一只手伸了过来，抓起了一个饺子。
他们抬起头，看见小北正奋力地嚼着。刚端上来的饺子烫得他满脸跑嘴。
小北一边吃，一边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张红旗刚想说：“你怎么在这儿？”小北却朝门外的一个人招呼上了：“过来一块儿吃，都是哥们儿。”
进来的竟然是陈木。张红旗目瞪口呆了，而小北呢，他嘴里塞满了饺子，无限夸张无限渲染无限口齿不清地说：“爱情这东西来得——真是他妈让人始料未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