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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此生是从你来到我走(2)

书籍名:《归鸟不知春晓》    作者:花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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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那场手术持续到了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几个护士推着戴着氧气罩的阮母走了出来。阮珊慌忙迎上去,阮母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看到阮珊在自己旁边,伸出手来试图去拉她的手。

  “妈,妈,我在呢。”阮珊慌忙握住她那只在空中虚弱地晃动着的手,“妈,你好点了吗?”

  赵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拿下口罩的时候正好与许嘉伦四目相对,他示意了一下,两人走到了旁边的拐角处。

  “怎么样?”许嘉伦问道。

  他摇摇头:“手术算不上成功,恐怕过几天还要进行第二次手术,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许嘉伦点点头,看着阮珊跟在手术车的旁边走进了病房,韩炜站起身本来也想跟上去的,许嘉伦按住了他:“让她们母女在一起待一会儿吧。”

  阮母从手术车被抬到了病床上,手术之后的她极其苍白憔悴,整个人好似一夜老了十岁一般,阮珊看着只觉得心酸,坐在床边一个劲地拉着她冰冷的手。

  她有时候会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阮珊,鼻子上戴着着氧气罩的缘故让她不能说话,整个人只睁着眼睛看向女儿,似有千言万语要和她说一般。

  氧气输入了半个小时左右后,护士走进来将她脸上的氧气罩取下又换了一瓶输液,阮母张开嘴想要说话,可因为身体太虚弱,加上刚刚才做过心脏手术,说出每一个字都极其吃力。她的眼睛看向阮珊,头轻轻晃动着,阮珊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模模糊糊地才听得出她嘴里断断续续说的是:“不准……不准再和那个男孩在……在……在一起……妈……妈不准……妈要是死了……也算是被……被他的家人害死的……珊珊……妈不准……你……你答应妈……”

  “妈,”阮珊的眼泪往外涌,“妈,现在不说这个,你先好好养病,等你好了再说,妈。”

  “不行……”阮母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也跟着激动起来,“珊珊,你……你跪下……你现在就在床边跪下……向我保证……保证……”

  “好好,”阮珊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在病床边跪下,眼泪倾泻而出,“妈你别生气,我向你保证,我会和他分手的,只要你好好的,妈,只要你好好的。”

  阮母的情绪这才渐渐平复下来,轻轻叹息一声:“珊珊,妈,妈这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妈。”阮珊用力点着头,挪过去拉住她的手。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一遍遍震动着,阮珊拿出来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是“邵然”的名字。她咬了咬嘴唇挂断,再翻看了一下,原来刚才的几个小时里他已经发了好几条信息。

  “阿阮,我借到钱了,现在给你送过去?”

  “市医院是吗?谁病了?”

  “阿阮,你怎么不回信息?你还好吧?”

  “我现在去市医院了。”

  阮珊盯着那些短信看了一会儿,而后轻轻蹙起眉头,按下了删除键。

  凌晨四点钟的时候,病房里的心脏监控仪忽然发出了尖锐的声响,趴在病床边迷迷糊糊的阮珊被吵醒,睁开眼睛便看到监控心脏跳动频率的那条线呈波浪状下滑趋势,她当即清醒过来,飞快地打开门大声喊着:“护士!护士!”

  在休息室坐着的许嘉伦和韩炜也飞快地站起身走出来,刚走到病房门口便看到阮母已经被重新推到了手术车上,匆匆忙忙地再一次被推进了急救室。

  那天的黎明时分,没有晨光熹微,也没有太阳升起。

  在医院的几栋楼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的邵然最后发现阮珊的时候,她正趴在那台被推出来的手术车边号啕大哭,手术车旁站着的是一脸凝重的医生和护士。

  凌晨五时十三分,阮母在手术过程中死亡,医生出来宣布消息的时候,站在那里的阮珊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而后便昏倒在地上。

  那一帧帧画面好似缓慢而沉默的无声电影,阮珊被韩炜从地上扶起来,手术车将已经永远地合上双眼的阮母缓缓地推出急救室的大门。阮珊在韩炜的怀抱里挣扎着冲了上去,她整个人跌跌撞撞地跪倒在手术车的旁边,在抱起妈妈的头摇晃了几下无果之后,她颓然地松开了手,在走廊上号啕大哭。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胸膛的某一处硬生生地疼,连呼吸进下一口氧气的勇气都没有。

  “阿阮。”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邵然听到哭声之后看了过来,在认出眼前的女孩就是阮珊的时候,轻轻喊出了她的名字。

  阮珊缓缓地回过头来,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邵然微微怔了一下,阮珊看过来的眼神极其凛冽,似有万年都不会化的寒冰在里面。

  “阿阮,”他往前走了几步,眉宇间有对她的担忧,“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要过来!”阮珊大声地嘶吼着,把手里能随手抓到的自己脚边的背包扔向了他,“你滚,你不要过来。”

  因为熬夜和伤心,她的眼圈通红,头发也有些凌乱,大声嘶吼着的时候整个人好似某种兽类。

  背包砸在邵然的头上,金属链子在他的额头上碰了一下,碰出了一个小小的伤口,有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他看向阮珊的眼神里有无尽的哀伤,然而那哀伤与痛失至亲的绝望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阮珊的情绪几近失控,邵然每走近一步她就大声嘶吼,最后站起身来,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上。

  许嘉伦当时正在办着后续手续没有在现场,邵然转过头的时候正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韩炜,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韩炜的胳膊:“韩炜,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韩炜沉重地叹了口气,用悲戚的目光看了看阮珊:“你妈来找阮珊……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阮珊的妈妈正好昨天过来,两人碰上了,就起了争执……阮珊的妈妈本来就有心脏病,一下子就发作了……”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

  韩炜示意邵然看向那台手术车:“抢救了两次,但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邵然拉住韩炜的手颓然地松开,好似一瞬间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一样。他转过头去看向阮珊,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缓缓地走近她,试图伸出手去拉她的手,她立即把手甩开,好似他令她觉得恶心和生疏一般,看他的眼神里亦是无比的陌生。

  “阿阮。”

  “你走吧。”

  “阿阮。”

  “你走吧。”

  “阿阮。”

  “你走吧。”

  楼梯的拐角处,正拿着一堆发票走过来的许嘉伦停住了脚步,眼神复杂地看着不远处所发生的一切。

  4

  五天后阮珊归家,许嘉伦开车送她回去,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怀里抱着骨灰盒,眼神怔怔地看着前方,韩炜坐在车的后座上。

  将近十个小时的车程,一路无话,窗外雨雪霏霏,前路凄迷。

  阮母的骨灰葬在了郊外的墓园,与阮珊爸爸的墓碑相隔不远,或许是这五天里已经流了太多的眼泪,站在墓碑前时,阮珊已无泪可流。

  第二天下午是阮母工作的学校里举办的追悼会,偏远的小县城里还流行花圈,白的黄的花圈抬进了阮珊四合院的院门,她一身素衣,头发上也插着白花,对每一个前来追悼的人低头道谢。

  后来人群散去,韩炜被阮母工作的学校喊去处理在学校里的各项后续事宜,因为想一个人静一静,阮珊也安排了许嘉伦同他一起去。

  院落里本就有积雪,映衬着花圈与遗照更显得萧条,阮珊走过去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妈妈的面庞,心里泛起一阵酸苦,脑海中依稀想起不知何时曾读到过的一句话。

  ——原以为,实指望,谁料想,怎奈何。要说世间不快乐事,此十二字大抵可以写尽。

  她端起酒杯,倒上一杯清酒,只觉得回想妈妈这一生,也替她觉得苦。

  没有俗事缠住你,也算一种福气,虫蚁与枯骨永为邻里,一切亦已重头,应不再伤悲。

  在一杯冷酒倾倒之后,阮珊转身放酒杯的时候,无意中抬起头来,竟看到院门的几米外,站着一个身影。

  积雪与雾云,挽联与遗像,一眼看过去,整个世界都仿似黑白的,阮珊却觉得数米开外静默站着的一袭黑色大衣的邵然,是彩色的。

  阮珊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不知道他是如何来的,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他的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远远地站立着,阮珊看不到他的表情。

  后来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院门前俯下身去,将白菊放下,对着遗照鞠了一躬之后,转过脸看向阮珊。

  阮珊把目光投向了别处,没有再看向邵然。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那是阮珊记忆里最冷最长的一个冬天,办完妈妈的后事之后她没有回学校,韩炜与许嘉伦陪了她几天后也匆匆返回,许嘉伦临行前她喊住他:“上次在医院你付了多少钱,给我个数,我好还给你。”

  许嘉伦伸出手去帮她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你好好的就好,不要想着还我钱,什么时候回学校告诉我,我去接你。”

  阮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韩炜也踩着积雪走到她面前:“我爸妈都说过了,今年春节你在我们家过,我回公司一趟,再过几天就回来,你好好吃饭。”

  阮珊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汽车发动之后,她又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怅然地走进了房间。

  那个漫长寒冷的冬天里,邵然的短信每天一条,从未停止过,阮珊随便看一眼就把手机放在别处,也从未回复过。

  “我哪里都不去,我不回美国,阿阮,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阿阮,不要离开我。”

  “阿阮,我不敢给你打电话,你回复我一条短信好不好?不管你给我什么样的答案,我认了,我都认了,只要你回复我。”

  “阿阮,我爱你。”

  ……

  她在家待了两个月,几乎足不出户,每天闷在房间里看书。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到过世的父母,梦到宋斐斐,有时还会梦到她与邵然的那场婚礼,半夜醒来,怅然地在暗夜里坐上好一阵子。

  三月份要准备毕业论文的最后定稿,阮珊回了学校,她没有通知许嘉伦,也没有通知韩炜。在家里的时候手机某次欠了费,她也一直没有交,手机也便停了机。一个人坐着火车回去,打了出租车回到学校。

  蒋可瑶知道她家出的这些事,有时会喊她一同喝酒,阮珊心底烦闷,便也不拒绝,隔三岔五便化着浓妆同蒋可瑶一起去她熟悉的几个酒吧,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又叫又跳,宣泄着心底无处可说的情绪。

  她一直以为邵然回了美国,直到某次她从宿舍楼走出去时发现他站在楼下等她,她用没有表情的脸掩盖着内心的波澜,掩盖着内心的隐隐伤痛,不带情绪地从他身边走过时,邵然伸出手来拉住她的胳膊:“阿阮,我们谈谈好不好?”

  阮珊扬起了手臂,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

  他没有走,不知为何,阮珊在背对着他走开之后眼里竟然涌现出泪水。是的,他们还是相爱着的,可是相爱着又如何,未曾对对方死心又如何,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电影的结尾一样,打着“全剧终”三个字。

  此时最想有的是一发子弹,对着自己的心上狠狠地开一枪。

  5

  四月底毕业论文答辩结束的那天,阮珊本来与蒋可瑶约好晚上一同去酒吧的,可蒋可瑶家里临时有事接她回去了,阮珊自己在寝室里待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极其压抑,索性对着镜子涂抹了一番,打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吧。

  斑驳妖娆的光线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很容易让人完全松懈下来,阮珊趴在吧台上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其间有几个装扮奇特的男人走过来搭讪,但阮珊连个笑都懒得回,那几个人也就悻悻地走开了。

  又点上一杯长岛冰茶准备付钱的时候,有人已经把一张百元钞票推给服务生:“我请。”而后端起自己手里的高脚杯与阮珊的酒杯碰了碰:“我找了你好久。”

  阮珊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前男人的面庞在眼前晃动了好几下,她才辨认出来是许嘉伦。

  “是你啊,”阮珊目光迷离地对他笑了笑,端起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来,我们喝酒。”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阮珊被许嘉伦搀扶着出去,外面的春风和煦,吹得人更加迷离,她被他扶进了车里,歪歪斜斜地躺在副驾驶座上,许嘉伦从那边拉开车门坐进去,伸手扶她的时候她靠在了他的身上,而后她醉眼迷离地看着他,许嘉伦忽然反过身去,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阮珊没有反抗,她带着喘息声回应着他的亲吻,车厢里一片旖旎的风光。

  再后来呢?再后来阮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盯着头顶上完全陌生的天花板发了好一阵呆,再转过脸看了看身旁还在熟睡的许嘉伦,她的大脑在此刻冷静而又清醒。她悄悄下了床,随手抓起一件衣服裹在身上,而后拿起许嘉伦的手机,走到卫生间里打通了邵然的电话。

  接通之后,那边邵然的声音极其冷漠:“你还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我是阮珊。”阮珊淡淡地说了一句。

  “阿阮?”邵然愣了愣,不可置信地拿起手机又看了看上面的名字,“这不是许嘉伦的电话吗?”

  “我在他家,你不是要谈谈吗?那现在过来谈谈吧。”阮珊说完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走出来把手机放回原处,再看向许嘉伦的时候他已经醒过来,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看向阮珊:“你起来了。”

  “嗯。”阮珊点点头,对他笑笑,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他伸出手来拉住阮珊的手,神情是阮珊从未见过的认真:“阮珊,我是真的爱你。”

  阮珊微微笑笑摇摇头,没有回应他的话,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去,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几分钟后,传来了门铃声,许嘉伦的眉头微微皱起,抬起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这个时间点谁会过来?”

  阮珊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她穿着他的黑衬衫赤着脚走过去开门,拉开门之后端着水杯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的人。

  “邵然。”她给了他一个极其无辜天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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