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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岁月忽已暮(1)

书籍名:《归鸟不知春晓》    作者:花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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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邵然从宿醉中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伸手抓过床头的手机来看,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九点四十时立即清醒起来,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

  在厨房忙碌着的阮珊听到动静,手里端着豆浆跑了出来:“你醒了,头疼不疼,喝杯豆浆。”

  “我不喝了,”邵然起身穿衬衫,“来不及了,我要立即赶去公司。”

  “是要开会吗?”阮珊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刚才九点钟的时候许嘉伦打了你的手机,问你有没有醒,我说你还在睡觉,他就赶过去替你主持那个会议了。”

  “噢,”邵然放下心来,“也行,会议的材料我拿给他看过,他都了解情况,没想到嘉伦平时看上去对经商没有一点兴趣,关键时刻倒还真能帮上我的忙呢。”

  邵然笑了笑,接过阮珊手里的豆浆喝下:“这样的话我今天就没有什么安排了,你今天也没有课是吧?可以好好陪陪你了。”

  “好啊,”阮珊把脚上的拖鞋一甩跳上了床,“那下午我们去看电影。”

  两人在床上又温存了一番,十点半的时候才磨磨蹭蹭吃了一顿早午饭,吃完饭为了谁刷碗争执了一会儿之后,猜拳猜输的阮珊噘着嘴不情愿地走到厨房。刷到一半的时候邵然忽然走了进去,从后面将她拦腰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怎么啦?”阮珊刷着手里的碗,转过头来轻声问他。

  邵然松开一只手来将阮珊额前的一缕碎发挂到耳边,在她耳边说道:“阿阮,真想永远这样。”

  “我们会永远这样的。”阮珊握住了邵然的手。

  后来两人坐在沙发上闲谈的时候,阮珊带着些许好奇心,问到了许嘉伦。

  “邵然,许嘉伦和你们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爸爸会说出那样的话?”

  “噢,嘉伦虽然一直喊我爸爸邵叔叔,但其实算是我爸爸收养的。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他爸爸的葬礼上,说起来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爸爸应该是我爸爸公司里的一个下属,和我爸爸私交很好,葬礼上我爸爸带着我出席,葬礼结束的几周后,我爸爸就把他带回家了。”

  “他爸爸去世之后就没有亲人了吗?”

  “没有了,我听说嘉伦的妈妈是生他时难产而死,所以他的童年应该都是和他爸爸相依为命。他爸爸去世以后,就没有什么亲人了。”

  “噢,这样啊,”阮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海里又浮现出许嘉伦那双似乎隐藏着很多过往和故事的眼睛,“他的爸爸是怎么死的?生病?”

  邵然摇摇头,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才缓缓说道:“是自杀。”

  “自杀?”阮珊有些难以置信,“他还有个儿子,为什么会自杀?”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一年我应该才五六岁,但是我记得当年他的自杀是一件很轰动的事情,好像都有警方介入调查。那阵子我家里似乎也常有警察上门拜访。怎么了?阿阮你怎么忽然对这些感兴趣了?”

  “没有啦,”阮珊吐了吐舌头,“就是昨天听邵叔叔说许嘉伦算是你哥哥,我怎么也要弄清楚我未来的哥哥是怎么回事吧。”

  “呵呵,”邵然笑着伸出手去揉了揉阮珊的脑袋,“那现在弄清楚了吗?”

  “还有问题,”阮珊换了个姿势,把腿搭在邵然的膝盖上,“你和许嘉伦,你们的关系怎么样?还有他的性格,他,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嘉伦人挺不错的,”邵然说道,“我和嘉伦的关系小时候真的不错,那时候是很好的玩伴,但后来初中时他就开始住校,高中也是走读,再加上后来我去了美国,所以联系就比较少,也渐渐有些生疏。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爸本来是想让他管理一个分公司的,可他没兴趣,就开了家咖啡馆,就是我第一次和你约会时去的那家咖啡馆,然后这两年好像才对经营公司稍微产生一些兴趣。”

  许嘉伦的大致人生轨迹阮珊在心里已经有所了解,也明白了许嘉伦身上独特的气质究竟来自何处。大抵他和宋斐斐是同一种人,阮珊在心里想着,他们都同样被一个家庭抛弃,而后被另一个家庭接纳,然而另一个家庭里又在之后走向破裂。他们在这样的过程中心境经过怎样的变迁,他们有没有像那个接纳他们的新家庭一样接纳那个家庭,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看看时间估摸着会议已经结束,邵然拨通了许嘉伦的电话询问情况。

  “还行,”许嘉伦那边刚散会,一边整理着资料一边往外面走着,“还算顺利,只是邵叔最近几个月一直没在公司露面,关于他身体的传言越来越多,外面乱七八糟的小报也在传播着这些谣言,这些导致我们的投资者投资意向动摇,而且公司现在的上市股票也因为这些情况有下跌的趋势。我知道邵叔最近健康方面确实有问题,但为了公司着想,是不是给邵叔安排一次非商业活动的露脸,也好堵住外面的嘴。”

  邵然思索了一下,沉吟道:“也行,你觉得什么时间合适?”

  “我觉得尽快吧,当然也要准备一下,这个月月底怎么样?”

  邵然想了想:“行,月底可以。”

  这边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那边许嘉伦又喊住了他:“对了,邵然,我那边的咖啡馆近期准备卖出去,已经找好了买家,你和阮珊要不要最近再抽空坐一坐,毕竟也是你们的一个回忆。”

  “你要卖出去?”

  “嗯,我知道公司现在面临一些困难,邵叔身体不好,我觉得是时候让我效力了,这样就没什么心思经营咖啡馆了。我有个朋友刚回国,想买下来,索性就让他管理。”许嘉伦在电话里解释道。

  “嘉伦,真是谢谢你了。”邵然在电话这边说道。

  “好了,跟我还客气什么,那就这么说定了,邵叔的露面我来安排,你打算什么时候和阮珊去咖啡馆,提前和我说,我来安排,地方还是留给你们两人。”

  挂断电话之后,邵然把许嘉伦的意思向阮珊转达,问阮珊要不要再去一趟。阮珊很兴奋:“好啊,我还挺想和你再在那里坐坐呢。”

  但与此同时,心里也对许嘉伦的种种行为存有疑惑,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是对邵然和阮珊全力帮助诚心祝福的模样,然而在与阮珊仅有的几次单独相处里,他言语间的暧昧,也全部都是赤裸裸地存在的。

  阮珊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头绪,这种事情自然也是无法和邵然开口的,最后只得耸耸肩,认为大抵只是浪子拈花惹草的本性使然,未必是真的对自己动了什么心思。

  2

  为了安排邵父在媒体上的露面以作为他身体健康的证据,许嘉伦联系了邵父前几年加入的高级登山俱乐部的负责人,当月月底在邻省举办了一次小型的高级私人登山活动,活动向当地的一些媒体发布了邀请,声明此次登山活动不对外封闭,记者可进行采访和跟踪报道。

  陪同邵父的是许嘉伦和吕川,邵然本想同去的,但被许嘉伦劝说:“最近公司离不了人,你还是待在公司,有我和吕叔在你放心好了。再说了,阮珊还在你那儿住着呢,你一走三四天,她一个小姑娘住着也害怕。”

  邵然思索了一番:“嗯,你们照顾好我爸,爬山什么的注意安全,告诉我爸身体实在支撑不了就不要硬撑,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出奇的要强。”

  许嘉伦笑了笑:“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也跟着邵叔生活了好多年。”

  那场登山活动将持续三天,从第一天起当地的小报便进行了报道,不少记者将镜头对准了邵父。镜头里的他一身冲锋衣,脚上一双登山鞋,整个人看起来健朗矍铄,邵然相信这次的报道会打消不少人心中的疑虑。

  第二天下午邵然走进公司的时候,果不其然公司上下弥漫着欢乐的气氛,秘书送来早晨公司股票的报价,下跌已经遏制不说,反而还呈现出了上升趋势。

  邵然松了一口气,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阮珊的手机,阮珊正在上课,将电话挂断后发短信过去问邵然有什么事没有,邵然也回了信息过去:阿阮,你下完课之后去爱茉莉餐厅,我等会儿订个位,我这阵子太忙,好久都没陪你好好吃顿饭了。

  “OK。”阮珊发了个笑脸过去。

  邵然又在手机的通讯录上翻出了爱茉莉餐厅的电话,打过去订了晚上的位子,通话的时候听到手机有“嘀嘀”的声音提示着有电话打进来,挂断之后忙回了过去,原来是许嘉伦打来的。

  电话里一片混乱的背景声,他的声音异常焦急:“邵叔出事了,刚送上救护车,现在没法送回我们私人医生那里,必须先送到当地的医院急救,我打电话通知你一下……”

  “怎么回事?”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整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医院去了吗?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邵然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把车钥匙拿在手里便飞快地往外走。途中和正往办公室走着送会议记录的职工撞了个满怀,她张开嘴喊了句“邵总”,他也没有回应,随便挥了挥手便大步跑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依旧炙热,让邵然觉得有些头发晕,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坐进车里发动了汽车。

  四个小时的车程,邵然在高速公路上把车开得飞快,其间想摸出手机看一看时间时才发现刚才忙中出错把手机落在了办公室里。

  到达邻省的省立医院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医院门口还蹲守着不少记者,似乎在打探着这位有着传奇人生的企业家的身体状况。邵然从旁边的小门进去,在前台抓住一个护士询问了一番便大步跑进电梯按上了五楼的按键。

  许嘉伦和吕川果然在那里,邵然气喘吁吁地站定,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问道:“怎么样了?”

  许嘉伦轻轻叹了口气:“还在抢救,先去医生办公室里谈谈。”

  医生当时不在办公室,三人沉默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许嘉伦先开了口:“邵然,这事怪我,邵叔的身体承受不了高负荷运动,我不该让他来参加这个活动的……”

  “先别说这个了,”邵然叹了口气,“先等抢救结果吧。”

  若要从人生中选出最漫长的一段时间,定当是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着自己深爱的人做手术的时候,邵然坐在那里,只觉得大脑里乱糟糟的,每一秒钟都异常难熬。许嘉伦开口问他公司的事情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他也无心回答,颓然地挥挥手:“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彼时,那边阮珊还依旧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等着,从六点半到爱茉莉餐厅,现在已经是八点钟了,其间她打了无数个电话给邵然,那边传来的都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服务员已经走过来三次问要不要点菜,阮珊心里愤恨,知道邵然今晚大概不会来了,只好拨通了宋斐斐的电话,问她要不要来吃饭。

  “在哪儿?爱茉莉?好啊,那里的位可是很难订的,我去我去,等着我啊。”

  十几分钟后宋斐斐就出现在餐厅里,阮珊冲她摆了摆手她便走过来坐下:“什么情况啊?你被放鸽子了?”

  “对啊,”阮珊咬牙切齿,“邵然下午的时候让我放学后在这里等他,我都等他两三个小时了,马上就等成望夫石了,算了,我们吃。”

  那顿饭吃到十点钟结束,阮珊也没有接到邵然一个电话。她与宋斐斐都喝了点红酒,有些微醺,打车回去之后发现邵然还没有回来,又继续打他的电话,那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温柔女声。

  她又急又气,也不知道该询问谁,这是她独自一人在这里度过的夜晚,一整夜都在胡思乱想,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没有一秒钟睡得安稳。

  她与邵然失去联系,整整有三天。三天里邵然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也没有给她打回来一个电话。他三天没有回来,阮珊像是一只困兽一样,在房间里万分焦躁,电话一秒钟不离手,从这个房间转到那个房间,脑海中被各种不好的念头塞满。

  三天,她没有心思吃饭,也没有心思睡觉,就好似失去水分的植物,整个人恹恹的。

  也就是这三天,她在心里感受到对他强烈的扑面而来的爱,阮珊在心底埋怨着自己的无用,几乎到了恨自己的境地。他们居住在一起的这些看上去稀疏平常的日日夜夜里,爱早已深入骨髓,成为自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三天之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传来敲门声,阮珊光着脚飞快地从沙发上跳下去开门,胸膛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是邵然,一定是邵然,她在心里这样思忖,而后伸手打开门,眼前站着的,是许嘉伦。

  “阮珊,邵然让我来接你,你换好衣服。”他的语气不似平时轻松随意,带着凝重的味道。

  “邵然,邵然怎么了?”阮珊靠在门边,怔怔地问道。

  “邵然没事,是邵叔出事了,抢救三天了,还在昏迷,刚刚转院回来。邵然走不开,又放心不下你,就让我带你过去。”

  “好,好,我现在就换衣服过去。”阮珊冲进卧室,随便找了套T恤短裤穿上,将乱糟糟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好了,走吧。”

  3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都极其压抑,阮珊呆呆地看着窗外滂沱得似乎要把整个城市都湮没的大雨。许嘉伦也没有说话,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香烟。

  在当地最负盛名的那家医院门口停下,阮珊跟在许嘉伦的身后上了电梯,电梯门刚一打开,阮珊的眼睛便捕捉到了站在走廊中间正和护士交谈着的邵然。他大抵三日没有合眼睡觉,也没有吃过一顿饭,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

  阮珊知道此刻的他需要的不是自己的眼泪,而是陪伴和鼓励,她在踏出电梯门的那一刻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留着脸上一个笑容,走过去在邵然面前站住。

  “阿阮。”邵然转过头看向她,在他伸出手臂拥抱她的时候,三天里她所有的猜忌和不快全部烟消云散。他轻轻喊出她的名字,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阮珊后来陪他去病房里看邵父,邵父尚未脱离危险期,手术之后只有过不到两个小时的清醒时间,之后就是半昏迷的状态,氧气和输液轮番上阵支撑着生命。

  “会好起来的,邵叔叔会好起来的。”阮珊拉住邵然那有些冰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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