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遗书
宁亮和杨微死了。死在后操场的草坪上。
这是我在第二节课下课，和隋棠一起去上厕所的时候看到的。
他们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静静的手拉着手，脸上也有静静的微笑。周围的绿草被微风吹起，周围的同学和老师不断的议论着，直到警察来把他们抬走，那些人的声音都没有停止。不过，一切好像都与死去的他们无关了，因为他们的表情平静得就像他们的死亡一样。
我和杨微算是不错的，因为我喜欢她的安静，所以，在她每次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总会对她笑一笑。我本以为像她这样的人应该是能够幸福的，谁知她却这么早就和死亡交汇了。不过，也许死亡未必是件坏事情。如果活着的话，将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也许现在幸福，以后就痛苦了也说不定呢！
只是，在我回头的时候，我清楚的看见了隋棠脸上的那抹笑容，那样的邪气而没有生机。
“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宁亮身边的那封信啊！”
“什么信？”
“就是那封遗书啊，蚊子给他们写的遗书。”
“蚊子？你说他们死之前也见过蚊子吗？”
“嗯！”
“…………”
“…………”
回到班级以后，同学们仍然在不停的议论着宁亮和杨微自杀的事情。只不过，他们的吵声里多了一个名字。
“隋棠，蚊子是谁？”我看了隋棠一眼，问她。
“蚊子是『灰色空间』的创办者，是『灰色空间』里所有人的偶像。”隋棠轻轻的说。
我点了点头。
灰色空间。
这是一个在三年的时间里就声名大噪的网站。
“你也知道它吗？”隋棠笑着问我。
我也笑，我说，知道，但是了解的不多。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随口问着。
“想知道吗？”隋棠眨了眨眼睛反问着我，“想知道的话就去看看吧，那是个很好玩的地方。”
隋棠这样说完以后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我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她已经回到了她的座位上，而她脸上的表情也随着上课铃的响起而变得平静了起来，只不过，我总觉得在她身上蔓布着一层无人可知的诡异。
放学以后我去了网吧。
QQ上线以后有人跟我说话。
是隋棠。
她给我发了一个网址，还有一个笑脸。她跟我说：有空去看看。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击进入了。
『欢迎光临灰色空间』。
大大的标题下是入站要求：
凡对家庭与社会绝望的高中生，均可进入！
我冷笑，估计这个站长又是一个小愤青。
确认。
我看到了今天的主题：乱伦恋谁对谁错？！
我好奇的点击，网页打开以后，我看见了宁亮和杨微的照片。
然后是一段文字：
忧亡?宁亮
我死了，马上就要死了。不过，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的手和我最爱的人的手，是牵着的。
我的家庭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和谐且幸福的，我以为，我的父母是很相爱很相爱的。如果杨微没有在我生命里出现的话，我想我会一直那样以为下去吧。不过，会出现的就一定会出现，所以，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是没有如果的。
我和杨微相爱了。然而，我的父亲却跟我说，我们不可以在一起。而不可以在一起的理由更是可笑。
他告诉我，杨微是我妹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呵呵，我从没想过我的人生还有我的家庭会是如此的可笑。然而，它们却真的按照我所不能想象的情况在发生着。
接着，我在泪流满面的母亲那里听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她，父亲，还有杨微的母亲。
原来，父亲一直以来都不爱母亲，他跟母亲的结合只是为了自己的事业。而他真正爱的，是杨微的妈妈。那个一直没结婚，并且在母亲生下我的那年，也为父亲生了个女儿的女人。
我想我无法责怪任何人，因为他们跟我一样的可悲。只不过，他们的可悲是他们自己造成和选择的，而我和杨微的可悲，是他们为我们带来的。
不过，我从没想过要和杨微分开。她也一样。
这大概是我唯一能感到安慰的地方吧。
可是，就算我们可以不在乎家庭，不在乎那些将罪孽牵扯到我们身上的家人，但是我们却依旧无法抗击得了这个社会。
社会太大了，社会上的人也太多，而那么多的人又都活得一样的冷清，所以，他们作为旁观者一样也不会放过我们。而我们就像是两粒沙子，面对如海一般的社会，被吞没是迟早的。
我说过会一辈子好好的照顾杨微的，所以，我不可以让她受到伤害，也不可以让她难过。
幸好她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这样很好，不知道，也就不会痛苦。
所以，在知道以前，我们要离开这里。
而这里，就是这个世界。
杨微把药喝下去的时候没有问我为什么，我清楚，她肯陪我死只是因为她爱我，就像我爱她、不想让她难过一样。
我们就那么拉着手靠在一起，一起看着天上无数的星斗。
我们谁都没有流泪，因为我们活着的时候已经有那么多伤感的事了，所以，死的时候我们不想让自己难过。
药发作的时候，她问我怕吗？
我握紧了她的手告诉她我一点都不怕。
之后她就笑了，一直笑到我们失去意识。她说她也是，只要跟我在一起，她一点也不怕。
然后，我也笑了。我想，我们应该是很相爱的吧。不过，很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
“……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再相爱，然后结婚……然后……”
这是她跟我说得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就死了。
而我是在她之后断的气，所以，我还来得及去亲吻她一下。
只不过，我一直不敢说、也一直不敢想。
想什么？
呵，当然是下辈子了。
我记得，有本书上说过，下辈子是闲人编出来骗傻子的。
上面还说，就算人真有下辈子，也许还不如这辈子呢！
我不知道那本书的作者是个怎样消极的人，我只怕一切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我该怎样？杨微该怎样？
也许我们下辈子不会再遇见，也许我们下辈子就算遇见了也不认识，也许，我们的下辈子，跟这辈子，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我忽然害怕起来，忽然难过起来。然后，我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起来。
我想我马上就要死了，死亡的感觉一下子冲淡了我刚才的悲伤。
原来，死还是比活着好，起码，我不用去想了。
最后，谢谢蚊子。
看来，这真的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
看完，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紧张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那条暗红色的线有些微微发痒而已。
不过，脑子里却忽然模糊的出现了一个片段，淡淡的，如雾气一样的氤氲着，没来得及看清就迅速的消散掉了。
而那条线，也没有再传来任何的感觉了。
它是三年前出现在我手腕上的，到目前为止，我都没能想起它出现的原因。
只是每天都会看到它，细细长长的生长在那里。
如同一道自杀的痕迹。
然而，自杀，我又是从未有过的。
只是，每当视线扫过它时，我都会觉得身体没来由的抖了一下。
很奇怪。
……后来，视线又慢慢的转回了电脑屏幕上。
原来，宁亮在没死以前是灰色空间的会员。
署名：无头苍蝇。
等级是五星上将。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在看完信以后，我完全否定了自己刚入站时的想法，我在想，这个叫蚊子的人，或许真的很不简单也说不定呢！
想着曾经和杨微的那些交集，我现在只想祝福他们。
也许，他们的下辈子是可以幸福的。毕竟，她和宁亮的年纪都还算小，应该没做过什么罪孽的事情。所以，他们或许可以幸福。不过，所谓可以幸福也只是一个或许而已。
因为，如果那个属于亡灵的世界也跟这个人类社会一样的话，他们的好坏也就无法作为他们能否幸福的凭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