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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总有些时光会逝去(4)

书籍名:《走过那一季的春暖花开》    作者:一路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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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做着美梦,只听一声咒骂——

  “你干什么吃的你,把我孩子烫伤怎么办。你烫了倒是无所谓,我家孩子可容不得一点委屈……”

  “阿姨,对不起,这是毛巾,您先拿着——”

  胖阿姨一把推开我的手,狠狠地将毛巾扔到地上。我看着雪白的毛巾,在来往人群的“践踏”下,立即渲染成了黑色的花。

  “怎么,不服气了!”胖阿姨不依不挠,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个耀眼的皮包。

  我再也控制不住,大吼了一声:“我告诉你们,有一天我会成为李嘉诚的!”我愤怒地跑出去,迷蒙中,我突然看到和父母一起就餐的戴小蕾僵在那里。

  “徒弟,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你成绩不好是因为什么了,都怪我……”戴小蕾喋喋不休地说着,我怒吼道:“我成绩不好不用你管,我打工受委屈也和你没关系。你是温室里的花朵,我是豆腐坊里的豆渣,我们本不是一路人……”我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是谁说,梦想就在现实的彼岸,近在咫尺,却没有可以摆渡的船。

  “赖小川,你给我听着,你既然敢说想做李嘉诚,就给我站起来,像个男子汉!要不你就永远被人瞧不起,永远!”戴小蕾的河东狮吼,又一次响彻耳畔。

  “你给我住口,住口……”

  戴小蕾事后和我说,你这个徒弟可真容易上当,一个激将法就全都搞定了。

  你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大徒弟,把这套题做了,不会的自己找答案。还有这套外语听力,每天没事听个十遍八遍的,耳朵生茧的时候,就来找我。”

  自打戴小蕾知道了我的秘密后,她就每天以此威胁我,恨得我牙痒痒。

  “要知道,我是上帝派来的天使,过来监督你的同时,还给你带来希望。”戴小蕾大言不惭地说着。

  “戴小蕾,我宁愿上帝派个魔鬼,也不愿意派你这个天使!咦,你的皮肤怎么越来越白了,魔鬼可不是这样的啊。”戴小蕾一反常态没有追上来,我望着她的背影,大吼道:“师傅,下学期开学,我请你吃大餐!”戴小蕾回过头来,欣慰地笑了。

  新学期开学,我兴奋地寻觅着戴小蕾,直到把校园找了个遍,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鼓起勇气,去问班主任,却得到了戴小蕾生病住院的事实。我疯了一般,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跑。见到戴小蕾的瞬间,我不敢相信那个“男人婆”,短短时间瘦了这么多。

  “徒弟,你可真够意思,师傅好着呢,今天听力听了几遍啊?”戴小蕾故作轻松地问我。

  “遵照你的指示,十遍加八遍,十八遍。”

  “就知道嘴贫。”我看到戴小蕾强装笑颜的样子,心如针扎般痛。

  “师傅,你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天知道,我怎么冒出这么一句矫情的话。戴小蕾回过头来,我看到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

  “师傅,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还要请你吃大餐呢。”

  “好啊。”我看着戴小蕾明亮的眸子,不忍心拆穿她说之所以光头,是想学《少林足球》里的赵薇的谎言。

  炎热的六月,我一个人参加了高考。戴小蕾已经找到配对的骨髓,她说明天的九月一定和我在大学里相约。我仿佛看到了那个风风火火的戴小蕾冲我跑过来,只是这一次,我这个师哥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这个师妹,一如当年她对我无悔的付出。

  那些抛也抛不开的记忆

  1

  1992年到1997年,我在云南宣威第二小学里念书,整整六年我都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同学知道我家在哪儿。

  三岁就跟着外公一起住,我喜欢甚至是习惯了他对我的溺爱。

  因为外公,直到十岁,我都没有自己洗过脚。生活里的我就像一个残废品,只有外公毫无保留地将爱和时间输送给我。

  当时我家,外公家,学校几乎是在一条直线上。学校在下面,我家在中间。每次放学去外公家的时候都必须经过我家门口。我不会进去,甚至连看都不会朝里面看一眼。母亲太想我了,硬要把我拉进去陪着她。但我每次都会问,他在不在?母亲知道的,我口里面所说的他就是父亲。

  也许是母亲太想念我了吧,他每次都对我说他不在。于是我就像一只怯懦的小羔羊一般随她进去了,但他几乎每次都在。当然,看见他我就想跑,可天知道,一看到他,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怎么跑?

  次数一多,我连母亲也开始痛恨了。后来,我只要看见母亲站在门口垫脚环视,等我出现,我就会悄悄地从另一条大路上绕半个小时回外公家。

  外公每次都会焦急地站在巷口等我,这让我很安慰。母亲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来外公家里看我。当然,我不会跟她回去。偶尔,外公觉得我的确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就会亲自带上我去家里走一走,转一转,算是放风。每次我都紧紧拉住外公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后。

  童年的记忆里,外公就成了一座救命的山,一座能为我阻挡一切苦难的大山。

  2

  一直到现在我都很爱吃零食,这就是外公宠我留下的后遗症。我当时很喜欢吃甜食。外公为了满足我,在家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不同种类的甜品。我躺着吃,坐着吃,站着吃,睡觉也吃,简直是没完没了。后来,牙齿坏了,不得不消停一段时间。

  外公七十岁大寿的时候,母亲硬把我困在了家里。当时去了很多人,父亲这边的亲戚和母亲那边的亲戚几乎都到了。长辈们合伙买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是非常奢侈的三层蛋糕,上面不但有鲜脆欲滴的果脯,还有一个纯奶油的大寿星。

  寿礼还没有开始,外公就不顾众人的反对用刀子把寿星切了下来,放在我吃饭的那个小铁饭碗里。

  很不幸,我接连几天都没能逃出去。门锁了,窗封了,无路可去。

  躺在漆黑的屋子里,我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了外公。醒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捂嘴大哭。可我不敢发出异样的响动,我只能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如果不小心把父亲吵醒,我肯定皮开肉绽。

  后来外公病了,叫喊着要见我。母亲没办法又把我送了回去。外公躺在惨白的床单上,用粗糙的手逗我,用翕动的唇亲我,而后,挤眉弄眼地说有我最喜欢吃的奶油,很多很多。我当时高兴极了,一个劲儿地问他在哪儿。他故作神秘,没告诉我,说要先亲亲他的脸奶油才会出现。我一味地想着吃,很快按他的意思做了。

  当我欣喜若狂地捧出那只小铁碗,准备大吃一餐吃,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大红的奶油寿星,像一块日久未动的臭豆腐,浑身长满了白色的茸毛。

  外公以为我肯定会哭,激动地从床上爬起来,将我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宝贝不哭,乖孙不哭,外公待会儿就带你出去买。

  在当时的年纪里我当然不明白什么叫做感动。但后来终于懂得,那份沉重而又纯粹的爱。一回想起来,思绪就会如同春日里的野草,在我的眼里疯长,浸湿了记忆中那根曾被外公紧握的白色羽毛。

  3

  外公去世那年,我刚巧十岁。

  我忽然懂得了死亡意味着什么。整夜,我就这么牢牢地抱着外公的帽子,睡在我们嬉戏的大床上,哭得稀里哗啦。

  那夜过后,我长大了很多。我开始尝试忘却所有关于娇宠的记忆。因为我知道,之后的岁月,再没有人会骄纵我的任性。

  十一岁的下午。父亲醉酒以后踉踉跄跄地来到了我们教室里,一看见我,二话不说,拖上讲台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当时我正读六年级。

  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窗外正普照着明媚的阳光,绿叶在风中像鸟儿的翅膀一般上下浮动。我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小猫,安静地躺在讲台上。鼻腔里,口里,脸上,全是刺眼而又充满腥味的温热液体。我不敢抬头,也不敢哭。我当时甚至连动一动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我们班主任来了,她发了疯似地把我父亲拖开。我忽然觉得有了一个依靠,有了一种寄托,终于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急促不断地咳嗽使鲜血不停地往外涌,染红了外公生前给我新买的白衬衫。

  父亲说我是他儿子,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没有在意那一句话,只是单纯地害怕,觉得他是如此高大,和窗外粗壮的梧桐树一般。可不知为何,后来不论怎样都忘不了这句话,一直到今天它都还残留着无法磨灭的伤痛。

  4

  几乎每月他都会到学校“探望”我一次。

  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在当时脆弱的年岁里,我开始逐渐害怕三十岁以后的男人,由心而发的恐惧。

  初二那年,我转了班。物理老师刚巧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男人。记得有一次犯错,他仅是瞪眼怒吼,我就不可遏制地站在教室里哭开了。我觉得他好像我的父亲。

  我几乎想过自杀,但我没有勇气。

  我是那样地厌恶学习,可又不得不学。我不但要学,而且还要保证良好的成绩。每次考试完结,我总会害怕很长时间。

  记得有一次我考得很差劲,没敢回家。结果,父亲提着棒子全城寻我,最后,在汹涌我的马路上,我被打得鬼哭狼嚎。他说,棍棒底下出人材。我想,我不会是人材,因为我受不了打。

  终于有一次,我决定反抗,沿着出城的小路独自跑了很久很久。夜深了,又冷又饿,却不敢回去,只好漫无目的在街上逛。深秋的夜,昏黄的路灯下,我蜷缩着身体,靠着灯杆下的垃圾桶睡了整整一晚上。

  这些疼痛的记忆没人知道。很多时候,想找人倾诉,说了半天,他们却对这些故事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我开始写莫名其妙的文字,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高高的田埂上,没有任何动机与目的,没想过出名,更没想过得利。

  当时日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我唯一的梦想——离开这里。

  父亲终于发现了我的日记。他暴跳如雷地拎起整壶沸腾已久的水向我和母亲扔了过来。我当时不知所措,只好本能地用脚去挡。结果,在后来的十年里,再热的天气我都没有穿过短裤。我当时狼狈地跪在地上,痛哭着,哀求着,抱着母亲的大腿叫她带我走,带我走。

  可最后,我们还是没有走。

  5

  初二下学期,父亲第四次酗酒吐血。

  屋里的枕头,床单上面全是黑红色的血块。狭窄的空间里,四处都充斥着酒与血的腥味,令人昏昏沉沉,五脏翻江倒海。

  医生说他的瞳孔在缩小,让我赶紧握着他的手,他已经是没有知觉了。

  最后医生说叫我抱着他,使劲掐人中的时候,我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我知道,他将彻底离开这个虚妄的世界。

  母亲“哇”地一声大哭开了。我一直没有流泪,尽管我就这么抱着他。虽然我知道这有些大逆不道,但从心里,我还是有一丝丝窃喜。

  我不希望他死,但心里仍旧浮散着一种很实质的舒畅和解脱。我觉得有许多我不知道的光明在向我靠近,慢慢地靠近。

  虽然在时光的更变里我已经原谅了他,但并不代表,我原谅了那些由他赐予的记忆。

  母亲说,三岁之前,我还没有去外公家。当时,他多么多么宠爱我,整天抱着我,将我紧紧地搂在怀中,逗我,用胡茬扎我。我不相信。即便是我相信了,我也不愿想起。

  6

  以前我对母亲并没有任何发自内心的感激。我知道是她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生存的权利,给了健康的身体。但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也许宠爱才是最真实最重要的。

  从我记忆的最深处搜寻,她一直扮演着谎言的角色,于是我只好疏远她,憎恨她,忽视她。慢慢地,这种防范演变成了悔恨,一种对家庭的悔恨。

  有一次,父亲拿着刀子说要杀了我。我害怕极了。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其实是多么渴望生存。就在刀子快要插进我身体的一刻,我彻底僵硬了。我以为,我死定了。结果,她毫不犹豫地推开我,再一次将我抛向了生存的空间。

  咔嚓一声,雪亮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母亲身旁的木柜里。

  顷刻,一重澎湃的血液在胸膛里波澜壮阔。看着头发散乱的母亲,瘫倒在地上的他。我仿佛懂得了什么。

  我迫切地想要长大,想要拥有庞大的力量和强健的体魄。因为,从那一秒起,我决定保护她。

  一切在我身上能够寻找到的东西都能够代表我的任性和感性。我相信我的感觉,因为除了母亲和感觉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够相信什么。一位写小说的朋友告诉我,一个女人如果感性的话,那她根本就不应该活。而一个男人如果感性的话,那么他连出生都不应该。

  7

  母亲是六九年出生的女子,她十六岁便嫁给了父亲。所有的人都反对母亲和他在一起,但最终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生下了我。

  在未遇到母亲之前,父亲曾深爱过另外一名女子。同样,女方家庭不同意他俩在一起。在强大的舆论压力和残酷的现实面前,这位名叫周静的女人,最终服毒自杀了。这件事,也就成为了父亲后来生活中一个浅露而又深痛的伤疤。

  后来遇见母亲,也似乎是冥冥中的安排。外公极度反对,他令舅舅把身怀六甲的母亲拖进了堕胎手术室,叫嚷着要把我这个野种给打了。

  四位医生,都没能按住母亲。她挺着肚子,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她说,回想起来,真觉得当年的自己像一只忙于逃命的袋鼠。

  我出生之后,一切也都意味着不能再更改。

  他们开始慢慢接受无助的现实。当我扬着白皙的笑脸,叫出第一声外公时,面前那位穿着蓝布衣衫的神色肃穆的老人,终于笑了起来。

  第一次听这个真实的故事,我恰巧十二岁,我当时是多么渴望自己没有出生,也从来没有到过这个世界。可后来,我终于想通了。如果当年,我有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默默地鼓励我的母亲,快跑,快跑!

  也许,我会遭遇更加意想不到的苦难,也许,会因为巨大的波动而造成身体上的缺陷,但我还是决定要来这个世界看看。就为了诸多未知的抛也抛不开的记忆,就为了经历生命这个不可重来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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