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不可以把心情换掉
“这发型适合你！”留着长头发的理发师GG用手拂拂我的新头发，在对面的镜子里对我赞叹。
我甩甩头发，对他微笑。
“染色吧，挑染也行。黄的，红的，都适合你哦！不骗你的，保证比现在更到位！”理发师GG又一次游说了。其实，刚才在剪发的过程中，他就一直在游说，而我，一再地在脑海里展现妈妈歇斯底里的场面才好不容易抵挡住了他的诱惑。我当然知道挑几缕头发染一染一定更到位，可是，我实在是不敢太放肆。就现在这头发，估计已经足够引发N级家庭地震了。
推开家门，爸爸妈妈已坐在饭桌前。
“今天怎么这么晚……”责备的话还没说完，妈妈突然注意到我的头发变了，她立刻尖叫起来：“你的头发怎么啦？怎么变成了一只小刺猬？”
“哈，老妈，老土了不是？这是小刺猬？您老人家看看清楚，这是最时新的发型啊！”
“好好的头发弄成这个样子，像老鼠啃过似的，还最新发型！”
妈妈是最喜欢我留那种乖乖的学生头的。自从上了初中，一对长长的辫子喀嚓一声剪掉之后，我就一直留那种清汤挂面式的学生头。“真是一个可爱的小淑女。”每次洗完头，对着镜子梳那一头柔顺而整齐的短发时，妈妈总会站在一边，满意地这样叹息。
但现在，我不想再做淑女了。
就从头发开始。
好在爸爸向来是宠我的，他用手势止住妈妈的尖叫，说：“唔，换个样子也不错，看上去挺新鲜的。”
妈妈心有不甘地咽了口唾沫，伸手过来拽拽我稀稀拉拉的几根长一点的头发：“只剩这么一点头发！怎么也不跟妈说一声啊！”
妈妈，对不起，我都没有时间向您老人家请示。我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换一种形象。
今早到校，我的新发型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拽死了！”我的同桌涛说。我没心情理他，我的眼睛一直盯着教室门口。
我终于看到皓与花儿走进教室来了，皓在前，花儿在后，好像是不经意一起走进教室来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们肯定是约好了一起到学校的。并且，在走进校门的前一刻,他们肯定还是手拉着手的。
因为昨天中午，我是亲眼看见他们手拉着手走在街头的。
昨天中午午饭后，我扭头对坐我后排的花儿说：“一起到街上逛逛去？”老妈快过生日了，我想给她老人家送点小玩意或送张贺卡。
花儿犹豫了一会，说：“改天吧，中午可能有事。”
“什么事？约会？”我嬉皮笑脸。
花儿脸儿红红地用手打我：“什么呀！我想将作业做掉一点，晚上可能有事。”
“哈，那就是晚上要约会了！”
“不跟你说了！”花儿真的不理我了，埋头到书包里去，将英语书和练习本往外掏。
瞧瞧，这算是我的死党么！
可花儿是个说一不二的家伙，我无可奈何，只好一个人上街去。想到了要去逛街又不去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出学校门往右手拐，走到十字路口再往右手拐，就来到一条虽然狭小但很热闹的街道。这里的小店铺一个挨一个，全是我们喜欢逛的：音像店、小饰品店、玩具店、文具店、书店……我在音像店里逛了逛，就进到隔壁的书店里，看那里摆着的琳琅满目的贺卡。我挑了一张上面挖了很多小洞洞的，作为几天后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正要往外走，一抬头，我看到了街道斜对过玩具店门口的花儿，她正在看高高地挂在门口的一个绒布小丑娃哩。
嘿，搞什么搞！花儿这是什么意思！
我忿忿然了，正要冲过街道去质问她，没想到台阶上突然又出现了皓，皓手里举着两支冷饮，正像一朵盛夏里的向日葵一样阳光灿烂地对着花儿笑。
我停住脚步，傻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们这是在——谈恋爱？我最要好的女性朋友和最有感觉的男性朋友，他们在相好？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花儿见到举着冷饮的皓，可笑地摆出满脸羞涩加幸福状，活像韩剧里的小女人。皓呢？我转眼去看皓时，却见他正在很仔细地剥冷饮的包装袋，剥好了一支，才递给花儿。
花儿接过，幸福地含在嘴里。
皓好像是在问花儿要不要那个绒布小丑娃，花儿摇了摇头。
接着，他们手拉着手一起朝前走了。
我站在书店的门里面，一直望着他们，一直望到他们手拉着手的背影不见了为止。
我知道自己很伤心，伤心到眼泪水一瞬间就沁出了眼眶。不光是因为花儿骗了我，还因为皓，这个一直让人感觉舒服的、细心体贴的男孩。
不可抑制地想起中秋节的那天晚上。
因为中秋节从来不放假，所以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应当是很美丽的节日好像从来就没有仔细地过过，更没有在学校里过过。顶多就是在家里跟着爸妈吃几口月饼，那东东甜腻腻的，我还不太爱吃。月亮呢，好像也不曾仔细看过，因为家庭作业不会因为中秋节而减少。
这一次，我们刚刚大学毕业的美女班主任突然诗性大发，说要全班同学一起过一个浪漫的中秋节。这个中秋节正好是在周五，我们可以从从容容地吃着月饼欣赏月亮哩。
我们的节日活动分成两大自然段，第一自然段在教室里，大家表演一些即兴节目，吃一点小吃。第二自然段则去到月光地里，吃着月饼赏月亮。
我们围成一圈坐在教室里，拉灭电灯，点上蜡烛。听皓弹着吉它唱歌。皓是我们校园小有名气的吉他歌手，但在晚上听他伴着吉他的歌声，在我还是第一次。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摇曳的烛光里，轻轻的呼吸声中，清澈的男生的嗓音与略带忧郁的吉它声的交融能这样地一下子击中人心。
我坐在烛光的阴影里，眼睛慢慢地、无可克制地潮润。其实歌词并不忧伤，只是一种轻轻的诉说，带着点爱怜和梦幻的那种。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伤感。
眼泪已经爬出了眼眶，大大的，挂在脸颊上，在烛光的映照下，它们会闪出晶莹的亮光吗？让人看见，多么难为情啊。
好在我就坐在教室的门口。我站起来，悄悄地溜出教室。
啊，外面，是一片怎样的天地！
白天热气腾腾的操场此刻安静得像一片从未有人踏入的原始土地，跑道静静，树木静静，有一些秋虫的细碎的歌声，更加深了这种包裹一切的安静。月光，巨大的、无所不包的月光，就那么整片地、没有一点缝隙地铺下来，将大地上的一切，都带进一个梦幻神奇的天国的传说里。
我站在教学楼前的小花坛边上，看着这天光下陌生的、安安静静的一切，再一次热泪盈眶。
啊，这一次不是因为伤感，我只是被这样的一片纯净的、无语的天地深深触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为什么老是会这样说不清楚原因地掉眼泪？
“怎么啦？一个人跑出来发呆？”身后，响起一个男生轻轻的声音。
居然是皓！他看见我在他弹着吉他唱歌的时候离座了？
我有点意外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子：“没什么。不是你的歌唱得不好。而是……我也说不清楚。心里突然有点难过。”
也许是看见了我依旧潮润着的双眼吧，皓轻轻地笑起来：“要不人们怎么说我们处于雨季呢。我们眼睛的天空里总会无缘无故地飘雨。”
哈，皓真是一个会说话的男生！我笑出了声，再也顾不上感伤。
浩却安静下来了，静静地注视眼前的这一片天光。浩也被刚才攫住我的那种感动攫住了吗？
我陪着浩一起安静，一起再一次感动。
我看不出这样一件小事有没有给浩留下一点什么。 在我自己心里，却开始固执地认为皓是属于与自己心心相印的那一个。总有一天，我们会再一次在一种特殊的情境里——或者依旧是在月光地里，或者是在一个黄昏，又或者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日子，一起沉浸到一种只有我们俩才能体味的共同的心情之中。
而现在，与他手拉手的，是花儿；与他共同拥有同一种心情的，是花儿。
我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我开始讨厌自己乖乖的学生头，以及身上穿着的那一套带花边和腰带的淑女裙。它们令我感到窒息。
顶着一头碎发在教室里飘的感觉真好。当我看见皓和花儿一同踏进教室，一同惊讶万分地停在我面前时，我甚至有心情对他们笑了笑。
“哇，小淑女没啦！”花儿叫。
“嗯，挺不错！”皓一本正经地评论，“另一种感觉和味道哦！”
在他们眼里，一切仅仅是发型的改变吗？在他们心里，我仍然只是他们一成不变的好朋友？
哦，他们当然不知道我心里的狂风暴雨。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我不会对任何人承认我曾对男生浩抱有幻想。
中午，我乖乖地趴在桌上做练习题。我想，花儿和浩今天中午会到哪里去呢？还是到小街上去看丑娃娃？浩还会给花儿买冷饮吗？在这样已经秋意很浓了的天气里。
可是，花儿却用一支铅笔在我书上使劲敲呢：“喂！少假惺惺地用功！陪我去逛逛！”
“不讲理。”我放下笔，有点无奈地看着花儿可爱地嘟起来的嘴巴。
啊，也许花儿是真的比我可爱，比我讨人喜欢吧。在我们的小圈子里，花儿总是引人注目的。安安静静的我，真的注定要做她的陪衬？
“看着我干吗？我脸上有帅哥？”花儿很不满地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笔，啪一声将我的课本合起来。“求求你，陪陪我啦，有话要告诉你。”
有话要告诉我？什么话？
我默默地随着花儿来到操场深处一片安安静静的小草坪上。秋天的阳光金子般在已经泛黄的草坪上跳舞，溅起一片又一片细碎的亮晶晶的光片。
“我恋爱了！”花儿站在亮晶晶的光片里宣布。
“啊？真的？和谁？”我装出一副死党必须流露的惊喜万分的样子。
“猜猜！”花儿脸上一片娇羞。
“告诉我吧！”我求她。事实是，我无法说出那个名字。
“皓啊！”花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叫起来。“我没想到皓也会喜欢我！我一直在暗中喜欢他！小淑女，我真开心啊！梦想成真！你为我高兴吗？”
“啊，当然！浩是一个大帅哥呢！”大家都来佩服我吧！我可是满面笑容说出这句话的！
“我现在觉得帅不帅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他真的对你好。”花儿紧紧挽着我的胳膊，脸热乎乎地贴在我的肩头上，“啊，小淑女，我真希望你也赶快恋爱！”
“好啊好啊，我尽量赶上你的步伐。”我的心情有点被她感染，心里的难过居然冲淡了一些。
“你这样可爱的小淑女，追求的人一定排队呢！”
是吗？我苦笑了一下。可惜这里面没有一个叫浩的人了。
所以，我真的不想再当淑女了。
下午放学，我仍然没有直接回家。我去到特色服装一条街上（这里的东西新潮又便宜），挑选了一件长长大大的淡蓝长袖厚T恤，加一条带有很多口袋的肥大的裤子。这一套装束与我的碎发型是很般配的。
我要将身上的裙子换掉。我希望，这种彻底的更换将会使我拥有一种新的心情。
站在镜前的我成了标准的、已经有点过气了的“哈韩”一族呢。不过我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这种样子。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有点忘掉了皓和花儿，我在担心妈妈。当她看见自己的乖女儿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时，会不会尖叫着昏过去？
我真希望爸爸妈妈不要问我为什么。也许很久以后，我会愿意告诉他们。而现在，我只想一个人，慢慢走过，慢慢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