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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晨羽的心

书籍名:《状元之校》    作者:冶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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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晨羽的心



关于学校改制,作为一桩典型的历史事件,它强大的历史性和时代性使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承受其负荷。全校教职工请愿的结果,再次证实胳膊拗不过大腿这一古老的格言。学校还是要民办了,不过,欣慰的是,这么一闹,市里领导担心我们上访什么的,决定保留教龄在十五年以上的教师们的公办身份,工作期间由企业支付基本工资还有奖金,退休后由国家按照工龄、职称等发放退休工资。而我们年轻的教职工,完全成为企业中的员工了。



林校长作为一校之长,尽管看清楚了历史车轮的滚转,却没看清会碾碎那些人。他莫名其妙地被调离了外国语学校,而且事先毫无征兆。老师们集会后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篡改初升高学生志愿的事,但这个似乎跟他没多少关系。但一闹之后,人心涣散,加上高考成绩不好。上面安排他到欧洲列国考察学习。等他回来,市教育局一纸文件,任命他为市教科所副所长。这离他当市教育局局长的目标南辕北辙。他还没来得及联系上提携他的领导,问个究竟,新任王宏爱校长带着秘书进了办公室,很平静地请他腾出办公地点。新的一轮招生工作开始了,因为今年学校事故不断,学生被杀害,老师自杀,高考失利,王校长指桑骂槐说留了个烂摊子。林校长赶紧撤出来,像个被晒蔫了的泥鳅,让我看了心疼。



孟晨羽打电话,让我开车拉她去看林校长。



市教科所在一排浓荫背后,环境挺好。保安不让我俩进去。孟晨羽便给林校长打电话。



“你们等几分钟上来,我收拾一下。”



孟晨羽挂了电话,冲我一笑:“他要收拾片刻,隆重接待我们哩。”她的笑容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我怎么也不相信她快到四十岁了。难怪,好多年轻的女学生羡慕她,说到她这个年龄,有她一半漂亮,也会万分知足的。还有一个高二的学生在校刊上写了一首诗,献给孟晨羽老师的,其中有这么两句:



谁是我梦中女神



谁让我如沐春风



前面一句表达爱慕之意,后面一句感念教诲之恩,让人读了回味。



我们上去时,林校长已在办公室门口等候了,一见我,伸出手来相握。我有些受宠若惊,这是第二次跟他握手。第一次孟晨羽推荐我到学校车队当一名司机,我去找林校长谈,一听我结巴着说明来意,他站起来,突然伸出手,笑咪咪地说:欢迎你加入我们队伍。当时我感觉他手跟泥鳅样滑溜,一触就晃开了,跟摸到蛇皮一样奇怪,没多少热度。当时我本来想用手掌来传递我内心澎湃的情感,但落了个空,根本没派上用场。这是第二次握手,我心里有了准备。林校长的手送过来了,我也试探着送出手,没想到,他的手像个蜥蜴样,速度很快,一开一合,啪就夹住我的手了。我不敢握实,怕一触即逝。结果没有,他抓牢了我的手,掌心热热的,像一个热水袋样,严实地包住我的手。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我肩膀:“几天没见,长结实了。”



新办公室也就二十多平方米,不像林校长在外国语学校,独自占了间容纳七八十名学生学习的大教室。这里的沙发桌椅虽没过去的高档,幸好是全新的。我看到他新办公桌上摆了几本书,背后的书架空空的,没有专门的电脑桌,电脑和键盘摆在桌子上,显得有些凌乱,想必使用起来很不方便。



见到我们,他像个濒死却回光返照的患者,有热切,有留恋,但更多的是悲哀,一种对自身遭遇的深深的悲哀。我们落座后,他也坐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冲我们笑了一下:“我先回封Email。”



他左手搁在桌子上,右手的食指对着键盘鸡啄米般一个个地点打字母。我心里再次叹息一声。在外国语学校,都是他口述,办公室的田菲菲专门替他打字。



他疲乏的眼神不时散发出没来由的热情。看到门外有一个路过者,他猛然站起来,像只突然发动袭击的猎狗样,大踏步冲出去,握住对方的手,寒暄了半天也不松开。那男的手被林校长抓牢,走不开,探头看到孟晨羽,隔过林校长肩膀跟她打招呼,把林校长无意中冷落了。平时高高在上的林校长在一旁干笑着,显得十分庸常。唉,没了那位子,都是凡夫俗子呀!



林校长看到我在关注他,便对我点头示意:“饮水机下面有纸杯,想喝水自己倒。”



我拉开饮水机柜门,里面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孟晨羽也注意到这点了,转头问林校长:“这边工作展开了没?”



“所长出差了,等回来后,再做具体分工。”林校长急促地一笑,笑容跟眼镜蛇吐出的毒芯样,迅疾收回,一闪既逝:“可能负责全市中小学科研吧,反正我也不清楚。不过科研也好,做点学问充实。”



孟晨羽微笑,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说不出的雍容:“还习惯吧?”



林校长别过头歪了我一眼说:“我这电脑网页怎么不能打开了,小元你过来看看。”说完,他站起来,把凳子让给我,自己拉个凳子和孟晨羽面对面了。 孟晨羽一如既往地微笑,那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实在有说不出的风情美。林校长干笑几声:“其实你不必过来,我挺好的。”



“还不是放不下你。”孟晨羽说完这句话后意识到过于抒情,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听说男人最怕一下子失重,最残酷的就是从繁忙中猛然解脱出来,其实,你也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抓抓教学科研,顺便写几本专著。你那么有见解,又是教学科研能手。”



林校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华领导你还记得吗?”



孟晨羽说:“他高升了?”



林校长说:“他还念念不忘跟你吃的那顿饭呢。”



孟晨羽笑了笑,像只高贵的孔雀收了屏,不啃声。



林校长不甘心地追加一句:“人家三天两头想着跟你再喝顿酒呢。”



提起酒来,我脑海中灵光一现,想起华领导是何方神圣了。他是我见过的最高级别的官员了。去年高一新生到某风景区军训,有位新生家长来探视,随从不少,然后请校领导吃饭。席上,听说这位家长是省里管教育的副省长,姓华。这华省长特能喝酒,酒桌上敬了校长敬主任,敬了主任再敬班主任,敬了班主任再敬任科教师,最后就跟孟晨羽较上真了,非要来个相见恨晚一醉方休。按孟晨羽的原则,酒桌上该喝时喝,不喝时坚决不喝。那晚冲对方是省上领导,就陪喝了几杯。那华副省长一高兴,非要跟孟晨羽猜谜语,输了就喝酒。结果华副省长喝得忘乎所以,醉成一滩泥,站不起来了,兀自拉着孟晨羽的衣袖猜他的最后一个谜语:



“你猜我这辈子有几次桃花劫?”



“你喝多了,省长。”



“你猜不出来吧,孟晨羽,你叫孟晨羽对吧?哪你喝酒。”



第二天,华副省长感慨地说,这辈子他就醉过三次,最后一次是拜孟晨羽所赐。



孟晨羽知道后,笑容绽放:“当官的,酒还喝得少了?”



现在林校长突然提起此人,我有些纳闷,干吗呢?可孟晨羽听明白了,脸色变了几变:“你是不是想找找他?”林校长说:“这时候他给说句话,我的位子可能会动一下,不找人,只有在这里写书了。”“你怎么不让你老婆去找他?”“她有这个能量我当然不来找你了。”



孟晨羽不言声,从包里掏出一个古朴的锦盒,送到林校长面前:“这是给你的。”她送给林校长这个东西的时候,还侧头瞟了瞟我,像个鬼祟的交易者,发现我目不转睛在弄电脑,才放心地把东西交到林校长手上:“过去你送给我的。”



林校长没在乎我在旁边,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一只海螺,米白的底色,上面的淡金螺纹一旋一旋的,煞是好看。



“上面还有你名字呢,有时间吹吹。”孟晨羽说。



“这是我送给你的那只吗?”林校长笑起。



“当时你送我这只海螺的同时,还说了几句话:‘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出来吹吹,吹得不想吹了,心情自然会好起来。’”



那时,林校长刚任校长,意气风发,而孟晨羽刚调到外国语学校,因为跟丈夫两地分居,正陷入离婚的泥淖中。他丈夫经常深夜查岗,根本不信任她。她深居简出,孤僻了一段时间。林校长去海南旅游,回来时带了这个只海螺给孟晨羽。他本来想让孟晨羽跟他一起去海南的,可孟晨羽没去。 “那呜呜的声音里,你会听到,除了海潮残虐的击打,还有生活中澎湃的激情。”孟晨羽很有风范地教导林校长,把礼物送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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