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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间的快乐

书籍名:《状元之校》    作者:冶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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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间的快乐



重点学校没有不考试的。考试是中国老师对付学生的镇妖塔,挥出去打趴一片学生。天天听写打分,单元考,双周考,期中考,期末考,摸底考试,选拔考试,全年级竞赛考试、全校竞赛考试等,考得学生神经错乱,有的逢考发癫,有的遇考发呆。我不喜欢组织学生考试,几次全年级统一举行的单元考试,我让学生随意答,答多少是多少,别有负担,学生反而出奇的好,语文平均成绩居然在普通班中最好,这让学生们很兴奋,觉得我真厉害,不完全教课本,寓教于乐,居然成绩不落下。而且在我推荐下,几个学生的作文被《少年文艺》、《花季雨季》、《萌芽》等杂志发表了,班上有一名叫项宜的女生,拿着我写了评语的作文,去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据说初赛入围了。不久到现场复试,又获得了二等奖,内容是写父亲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在学生中有很大影响力,该女生的参赛作文被校刊刊登后,成了校园明星,可她,老是落落寡欢。这一点上,与钟文昊相像,但钟文昊是在孤独中思索,开心起来,完全孩子气。



这些不算大成绩,但细究起来,似乎证明了我践行的开放式的教育方法具有可行性。林校长知道获新概念作文赛的学生在我们班后,非常欣喜。他也读了那篇作文,对作文中的搓澡工父亲形象非常感触,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学生中,有些家境贫寒,得尊重,得鼓励。林校长让我坚持自己的教育理念,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



同时,林校长也通过一些关系,请全国出名的专家,趁来华城的机会,到我们学校里办个讲座。我记得当时全国最知名的一些法学教授、音乐家、美术家等,都来我们学校讲过课。包括四处推销产品的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其中有些名人,我大学时敬仰无比,没想到居然在中学里见到了。



我时常感动于我教的学生们。他们真是非常非常的可爱。我每次讲课有瑕疵,或者讲得特别精彩,他们总会有人来找我交流,让我不断完善和充实。有几次我穿错袜子或穿倒衣服,他们哈哈大笑中让我有台阶可下。



课上兴趣所至,我让学生自己来讲。主要让学生对教材中的某一篇范文进行有理有据的批评。学生觉得老被大人批评,现在批评大人文章,有意思,还真认真研究了一些文章,点评起著名作家的经典作品,头头是道,让当老师的耳目一新。



“比如闻一多的《死水》,这首诗多半是诗人心情不好,愤激之下展现的是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何苦呢?我们华城的护城河成了这个样子,我们还要让他更污染吗?既然成了死水,我们想办法清理才是,诗人看到这种现状,毫无办法,只有激愤的责骂,我觉得没多少实际意义……”



“臧克家的《老马》,我觉得不好,‘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它的泪只往心里咽’,悲惨到这个境地,国家哪里去了?政府哪里去了?朋友呢?亲人呢?没有一个关心的人?‘横竖不说一句话’、‘把头沉重的垂下’,为何不反抗?为何不争取?‘眼里飘来一道鞭影,它抬起头望望前面’,是把希望寄托在明天吗?为何今天不反抗呢?所以我更喜欢里尔克的《豹》,困兽犹斗,因为心中一直有一个‘伟大的意志’,老马身上一点理想都看不见……”



我往往沉醉于这样的思辩,醒悟过来后,只得按参考教材上的,引导几句,让同学们在考试中尽可能按参考教材中的解释作答。我觉得老师学生都有点像里尔克笔下的豹子,困在高考里面难以解脱。学生们知道我把讲课和考试分得很清楚,有时突兀地问:“考试的时候就这样答吗?”



我点头或摇头,老觉得藏了太多秘密。



两个班的学生,一百多号人,动不动来教研组找我聊天,有的通过写周记作文来倾诉。有时,我骑一辆破自行车摇晃在大街上,被几个学生碰到了,拉着我坐到肯德基里,谈上一半天。有几个想谈恋爱的男生,还让我帮做出追女生的点子。我只好跟学生讨论,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恋爱?恋爱不仅仅是相吸的异性,更是一种情感上的共鸣,思维的碰撞,人生追求的见证。



班主任不知道的好多班里事,我第一时间一清二楚:比如谁跟谁闹矛盾了,谁跟谁想恋爱了;谁跟谁分手了;谁把谁给收拾了几下子;谁跟谁关系好,是死党,是铁哥们儿;谁说哪个老师讲课好了,谁把哪个老师当偶像了;谁骂语文老师了,谁给老师送绰号了,哪个老师在课堂上闹笑话了,哪个老师有些色迷迷地看女生;谁家有钱谁家有权,谁家的父母开宝马奔驰谁的父母最近去国外度假了等。我叫学生们不用说,还争着说。他们愿意跟我聊生活中碰到的困惑和新鲜的东西。



项宜数学好,据说是特长生,她很想写好作文,于是写出来的,很受余秋雨散文影响,大气磅礴又不乏才情那种。因为取材身边的人事,她的作文更有真情。每次请她起来朗读,她会读得十分卖力,甚至情到浓处,不仅声泪俱下,让我大为震撼。她对人世的看法,早就超越了普通的年轻人,进入一种智者的层面。这让我担心她的生活健康状况。还好,她家里虽然贫困,但亲人对她爱护备至,而她个人十分勤奋,并未自怨自艾。



同时我发现,班上的每个学生,像一片片的树叶,虽然绿绿的一片,但稍微留心,会发现各有各不同的纹路,有自己的个性、气韵,像孟婷婷这样的漂亮女生,读了安妮宝贝之类的文字后,写出来的情感,也自有一种精致和风韵。即使那些所谓的“差生”,在我看来,有诸多的可爱之处。而且,有几个“差生”的作文,写得非常诙谐,有马克·吐温的特点呢。



我最喜欢的还是钟文昊。每次我让钟文昊朗读自己的作文,他读了开头几句,直接从讲台跑下来,边跑边摇着手臂,“不读了不读了,没啥可读的。”



其他同学哈哈大笑。有同学自告奋勇,替钟文昊朗读。可该男生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读出来时,下面的同学并没多少兴趣听。钟文昊的作文,非得有透彻理解的人来读,不然,那种特殊的感觉读不出来。



我也多方了解钟文昊的情况。知道他偏科特别严重。当然不只是偏爱语文。初中时,他荣获全国化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也正因如此,他被特招入大华外国语学校。他想高中时继续参加全国化学奥林匹克竞赛,争取拿个一等奖,然后让某些高校特招。他不喜欢学习其他学科,家长或老师一逼他学,他就跟孙悟空被唐僧念紧箍咒样抱着头喊疼;他没法通过高考,因为除了化学成绩一直保持班上乃至全年级第一外,他的语文成绩期中考试勉强及格,其它学科一塌糊涂,地理甚至交了白卷。我专门分析过他的语文试卷,发现他在作文答题纸上划得密密麻麻,一句话他改了再改,卷面非常不整洁;一篇以冰心的文章为阅读材料的阅读题,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另外,一些基础性的语法题也没答对。



我说钟文昊,你得想好,如果不按老师教的来答题,你肯定难以拿到试卷上的高分。我们目前的教育是应试,要考大学,你得按老师教的来!



钟文昊黑脸上一副不以为意:“你就放心吧,赵老,现在的学校,就像庸医充斥的医院,正常的孩子学多了往往会变成痴呆儿童,我当然不是说,你就是庸医,但实际上好多老师不去研究教育方法,靠一点微薄教学技能来赚钱……”



“你看这个世界太敏锐了,年纪这么轻,不好……” “赵老,你不用这样说,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世界上丑恶的东西很多,需要批判的事物很多,如果对眼前的丑恶采取鸵鸟政策,对身处其中的压制习以为常,对公众的切身利益不闻不问,我们的民族将处于怎样一个危险的境地?”



我一下子被震住了,这些话,似乎在一个时间段里,我特别热衷,但当了老师之后,不知觉中,早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澎湃激情!



没有学生怕我。他们觉得我最善良了,在学校百度的贴吧里,我是有名的“王道”老师,不战而胜,不训而服学生。



学校举行青年教师优质课竞赛。我作为语文组的代表参赛,讲了一堂《中学生到底该掌握鲁迅多少》的专题课,我把中学教材中涉及到的鲁迅的内容综合起来,先简要分析这些入选的课文,然后举历史实例,从中寻找鲁迅一以贯之的勇气和批判精神。学生参与活跃。后来,其他班的同学得知了,央求本班语文老师,让我去讲这堂课。我去了,一进门,掌声轰鸣,受到的热烈欢迎,不亚于总统来访。



语文教研组里,对我这堂优质课褒贬不一。我早料到是这样,也不管了。大胡子组长成天价写诗,读老庄,对这样的竞赛一律鼓励,说我不乏大气磅礴,小伙子不错。孟晨羽听课时神态平静,保持着那种难以言说的、不问世俗的美。有时我觉得,她就像山野里的草莓花,爱怜地欣赏山风中的自己。我疑心她没听进去。有次我俩单独在一起,我就问,孟老师,你觉得我这样讲怎么样?她没听到一般,继续忙她手头的事情,半天又转头对我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有点狂了。”



我惊诧不已,想细细讨教时,她已转身离开,留一个优美的背影给我。我站着品味了好久。那段时间,我听说她女儿出了的点事,跟她在校园里大吵了一架。她不会精神受刺激了吧?



算了,我只想当好学生喜欢的老师,没必要揣摩这个那个的心思了。



但学生给我的感动,还是一浪接一浪的,每天让我看到生命的精彩。



有天下午我的课,离上课五分钟前,我踏进教学楼天井,发现空中突然飘落纷纷扬扬的雪花来,扯毛撒絮般的,煞是壮观。我大为惊奇,虽然入冬了,可华城气候温热,好多年没下过雪,加上今天晴天,断不可能下雪呀?这到底怎么了呢?我抬头,看到教学楼过道的栏杆上爬满了学生,纷纷对着天空称奇,“好美丽呀”,不少女生伸手去掬雪花,惊讶得像看到了自己灵魂。又有不少学生兴奋地跑下来,里一层外一层,站满了天井。



我来自北国,对雪有一种由衷的亲切,多次在班上回忆起故乡的雪,以及年少时在雪天的故事,情思满怀,让学生们无比神往。现在碰到这场雪,要不是介于老师的身份,也该叫着喊着去捕捉了。我记得大学有位广西的同学,从没见过雪,有次到了雪山,见了雪,立即脱光上身,抓起雪一把一把往身上抹,那真性情的流露,让我一直感怀。现在我看着眼前见雪呼号的学生,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



不知哪个男生眼尖,指着楼顶喊:“那儿在喷雪呢!”我转头一看,西北角真有一咕噜一咕噜的雪喷出来,再看东南角、东北角也有喷出的。



原来人工造雪呀!不过这漫天飞舞的雪花,确实给大家带来了冲击性的欢乐。也不知是谁的鬼点子,制造这么一场轰动。我正思虑时,突然听到一帮男男女女齐声喊:“赵老师,我们高一六班祝你生日快乐!”



那声音回荡在教学楼天井里,久久不绝。



我站在人群里,像个真正的雪人,嘴张得大大的,合不拢。



所有玩雪的学生,才明白这场雪为我而下。



为一个学生喜欢的老师而下。



我教的另外一个班,高一三班学生,得知这个消息了,也齐声喊着祝福,两边山歌对赛似的,一句接一句的祝福话。



那一刻,我浑身每一个细胞涌动着快乐的因子。



仿佛真回到了在雪天欢蹦乱跳的童年时刻。



林校长跑出来了,两个副校长跑出来了,学生处的主任跑出来了,我听到“闹什么闹什么”的呼喝声,然后俩老师指着几个拐角的学生,说在那儿在那儿,其中有钟文昊,黑脸庞上咧着大嘴笑,我听到他们班主任张振中大喊一声:“你们怎么上去的,有多危险知道不,一个个站着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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