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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制的家教

书籍名:《状元之校》    作者:冶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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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制的家教



接下来第二单元各科考完,张振中破口大骂:“我从教二十六年,从来没遇到你们这样差的学生!”



雷光雄考了全班倒数第一,这时低头冲地面笑:“就让您老见识一回。”



“别打岔!”张振中狠狠瞪了一眼:“只要单科成绩在100分以下者,都要去补,自己找家教补,找不到好老师我给你们找,从头补起来,差哪儿补哪儿。高一是基础,这个基础打不好,那就全盘尽输,这个高中也就白读了!”



当高中老师,太清楚这一点了,生源成绩优秀,教起来轻松不说,出状元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摊上底子薄性子臭的学生,对付不好,高考考砸了,当班主任的灰头土脸、一辈子教书育人的名声坏了不说,还有丢饭碗的可能。“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这句流传久广的话,在大华外国语学校有些驴头不对马嘴。分数冲击的直接对象是老师。家长一看孩子的分数,如果很低,就找老师问为什么,找校长问为什么。一开始老师可以以初中底子不好、基础差之类的解释搪塞,到后来就不灵了,如果学生还是考得一塌糊涂,家长就会质疑老师的教学水平,进而提出让校方更换老师。林校长一句“没有教不好的学生”,潜台词可以理解为,“只有很差的老师”,所以老师最怕家长学生说自己很差。大华外国语学校的老师,尽管千里挑一,待遇丰厚,却因为是聘用身份,学校说解聘就解聘,让你没工作就没工作。而被家长众口声讨的教师,声名扫地不说,大有可能被学校解聘。



这是个存在残酷竞争关系的教育生态。一环扣一环,环环相连。班主任是承受压力最重的一个环节。尽管他们也会得到家长送来的小恩小惠。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上要对付校领导的检查,下要提高个性不一的五十多名学生的成绩,同时面对家长的非难与指责。有个别的家长厉害,直接找校长,校长挨了骂,会不客气地训斥班主任,班主任回来对学生大动肝火,要不苦口婆心地劝说,甚至讨好。



现在张振中要求100分以下的同学补家教,大家以为他是气话。有些同学没一科能上100分,难道全补不成?如果要补,九门课补下来,哪得需要多少时间?眼前的学习怎么办?再说了,有同学初中时候就没好好学,难道把初中的也重新补来不成?



但张振中强行要求,只要物理成绩低于100分的,到他办公室来补课。后来一数,有三十八个同学未能达到100分,于是他又说:“放学后吃过晚饭,不要跟游魂样四处晃了,七点半晚自习,补课的同学六点半到教室!下一次考试,谁上了100分就别补!”



每个同学怨声载道,但投诉无门。只要能提高成绩,家长、老师、学校站在了一条线,有点“一丘之貉”的意味,根本不管学生身心是否能够承受。下午5点40放学,到晚上7点30上晚自习,有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结果张振中一声令下,又给占了一个小时,剩下的一小时里,吃晚饭占掉半小时,中间只有二十分钟的间隙,稍微一拖沓,连上厕所的时间都不够。



我物理考了98分,离100分有2分的差距,也在被补课行列。张振中给我们补课,也就是把前面学过的练习册重讲一遍,一道一道讲题。但一周过去,补课效果不佳,你想想,刚吃了晚饭,教室外笑声喧哗,谁有心思听呢?即使听,也听进去,累了一天的脑子这时跟浆糊般翻扯着。张振中很卖力地讲,发现下面三十八个学生中,有二十个木瞪瞪的,剩下的十多个不是玩手机就是看小说,不由得火了:



“起来,都给我起来,站着听!古人怎么说,头悬梁锥刺股,你们呢,连这点吃苦精神都没有!”



大家拖拖拉拉地站起来,歪歪扭扭像稻草人,很不情愿。



一个小时总算过去了,大家跟受完酷刑般,长长吐出一口闷气。没想到,张振中冒出一句:“这周回去,大家给家长说,把补课费给带上,因为我在工作时间外给大家补课,所以要收一定费用,每位同学按每节课十块来交吧。”



三十八名学生,每节课十块,他一个小时收入三百八十。一个月下来就光挣我们这个家教费,就有一万块。大家快速在脑海了一算,好家伙,张振中借此赚得不少嘛!



即使家里有钱,都不想交这笔钱。交钱活受罪,谁都不大情愿。何况,自家的钱也不是石头里变出来的,而是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挥霍掉是另外一回事,被人打劫可不爽。但没同学当面讨论,大家都装出不在乎这两个小钱。他们关心的是,交了钱,能不能不让补课。



可我心里生疼生疼,一小时十块,我一天还花不了十块呢。张振中一节课三百八,三节课就赶上我妈一个月工资了。我妈如果知道,因为我没学好,去补家教,还得掏一笔钱,她会心疼死的。我感觉腹内突然涨出一团气,跟个小松鼠似的,扑腾来扑腾去,让我半天不得开心颜。



补了十多次后,同学们陆续把钱给了张振中,我无钱可交,挺郁闷,白娴棠找我聊天,我把心中的烦恼告诉了白娴棠。



“没事,我给你借,你要多少我借你多少,你有钱了还,没钱就别还。”这一段时间,因为我、孟婷婷、白娴棠仨对外号称三剑客,走动相对亲密。白娴棠知道我的底细,明白我家里穷,物质上能帮的就帮,吃穿有时买上三份,其中有我一份。



“不行的,上次买英语的辅导资料,都是借你的钱。这样下去,我见你都不好意思。”



“小搓搓女,我们是死党,闺蜜,三剑客,说这么多干嘛呀啊!” 学生中是分帮派的,相同的喜好走到一起,形成一个小圈子,这些小圈子久而久之,有了自己一些不成文的规定,经济上相互搭伙,生活上相互帮忙,遇上问题一致对外。白娴棠最大的优点,说话心直口快,喜欢帮助人。这段时间,孟婷婷和华少忙着恋爱,我俩几乎形影不离,虽然她一口一个小搓搓女,动不动弹嫌我,说我除了学习,什么也不懂,但还是给我买吃的喝的。



我正为家教费犯愁时,白娴棠知道不能直接给我钱,给了我也不要,便给我揽了份稀奇的工作:“给雷光雄补数学,一小时一百块,干不干?雷光雄不愿意听家教老师讲课,想有个女同学给他讲,他一边欣赏美色,一边认真学习,多半还能学进去,我觉得你最合适不过了,我们班数学你最好嘛!不对,我们年级你数学最好,居然考了满分!”



白娴棠由衷的赞叹,给我赢得曾经大量拥有的自豪感,不过问她:“你怎么把我没钱的事给别人说?”



“有什么呀,大家又不是看不出来,山区来的一些学生吃穿用度都比你好,你一天光喝白开水,你看其他同学,谁一天不买几瓶脉动红牛喝呀!”



我默不作声,实情的确如此,但给同班同学做家教,这是万万不能干的,赚同学的钱,同学情谊何在?何况是雷光雄,雷光雄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报答他还来不及呢。



“我可以帮助他提高数学成绩,钱是万万不能收的。”



“收不收钱你俩商量,只要答应帮他辅导数学,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点点头,白娴棠立即打电话通知雷光雄,不到十分钟,雷光雄跑到女生常去逛达的小花园里来找我,提的几斤苹果往我手里一塞,深深一鞠躬:“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说快别虚情假意了,你都是我救命恩人呢,他站起来,憨憨地笑了。我发现,他那股粗蛮劲儿没有时,居然有些腼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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