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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山大王克拉格-1

书籍名:《西顿野生动物故事集》    作者:欧内斯特·西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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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遥远的西北方,有一个起伏的高原,上面点缀着稀疏的灰色、紫色的大大小小岩石,那正是高原上春天的装饰品。高原上的春天,是世界上少有的美丽奇观。在这地方,由于像黑夜般的冬天持续了六个月之久,因此,这期间,大自然也像殷勤的人们储蓄金钱一样地蓄藏着春天的欢欣。

矗立在山脊北边尽头的甘达峰,本来好像一点生气都没有,现在也显得蓬勃起来了。在冬天漫长的六个月当中,高原上连一朵小花也看不到,现在却到处开满了鲜艳夺目的花儿。但是,所开的花尽管连绵得像海一般辽阔,种类却只有一种,那就是羽扁豆花。那里一丛、这里一丛的,近看零乱不堪,站得稍远些却显得琳琅满目;如果在更远的山坡上欣赏,就变得像一条又长又曲折的彩带,也像紫色的云彩在天际飘荡般。

虽然已经是五月底了,吹来的风一会儿是混杂着雪花的北风,一会儿涌起很大的云块,一会儿又飘起雪来,敲打着高原上的花。附近的景色一下子变得微白,一下子又变成灰色。在景观一次又一次的变化中,遍地花朵都换上了白色的羽衣。

因为羽扁豆的茎比较高大,也很强韧,所以能够抵抗风雪的侵袭。雪的压迫,使它们垂下了变白的头,可是不久,风一吹来,把积压在它们身上的白雪挥掉,它们又会昂然地抬起头来。这种不屈的精神与花的高贵颜色显得很相称。

雪下来时,出其不意;雪停的时候,也没有定时。云彩消失了,现出微蓝的天空,地面积雪的地方开始闪着白色的亮光。高原上遍布着的紫色花丛,断断续续地显出很多自然而美丽的图样,其中有两道很长的足迹,在这美丽的图样里,不断地绵亘着。

2

由于不合节令的雪薄薄地铺在地上,所以要跟踪猎物的足迹是很方便的。猎人史谷堤老头拿着枪,走向他所住的小屋后面——那座没有草木的山冈。那地方是有名的落矶大角山羊的住家。

在这辽阔的、白皑皑的高原上,遍地点缀着紫色的小花,这么美好的景致,史谷堤却提不起一点兴趣。不多久,他发现在刚下不久的雪地上有两道脚印,他一看就知道那是两只完全成熟了的落矶大角母山羊的脚印,它们正朝着山峰缓缓前行。

史谷堤跟着脚印走了一会儿,渐渐明了一些情况:两只母山羊虽然有点恐慌不安,但似乎尚未发觉危险已临头,它们沿着能藏身的地方走着,有一两次卧倒在雪地上,只一会儿又站起身来,继续前进。看来它们并不饿,因为沿途有很多可吃的东西,它们碰也没碰。这些都是史谷堤累积多年捕猎经验,观察的结果。

史谷堤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还时常抬头张望远处。他并没有直接踩到那些脚印,而是一路跟踪过去。他绕过一块大岩石,到达一处能够看见开满了整片羽扁豆花的低地。这时,突然有两只大角羊从花丛中跑出来。

史谷堤立刻举枪瞄准。本来,只要他一扣扳机,两只羊当中的一只或者是全部将应声倒地,但是在他要开枪之前,竟被两只小羊吸引住了。那是刚生下来,很小、很小的落矶大角羊,它们用细长但不稳的脚站立起来。到底是向新出现的小羊下手好呢?还是朝山羊妈妈开枪好?史谷堤心里踌躇着。

两只山羊妈妈对小羊们发出尖锐的叫声,打了一个转,又回到小羊的身边。小羊也本能地知道只有跟随那与自己一样体型、一样气味的同类才安全。

于是,它们迈开蹒跚不稳的脚步,跟在羊妈妈后面,一步一步追上去。

当然,只要史谷堤愿意,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打死全部的羊,何况离他最近的一只,也不过在二十米远的地方。但是,人的心理时常会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时,史谷堤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把猎物生擒过来”的欲望,他想,小羊那么弱小,一定很容易捕捉。于是,他把枪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挨近它们。

这时,山羊妈妈露出惧怕的表情,小羊也已经觉察出情况不对,它们好像听见妈妈说:“赶快躲避这个陌生人!”——这是小羊出生以来第一次遭遇危险。

生下来还不到一个钟头的小羊,已经从大自然所赋予的本能中,学到了求生的本领。它们的行动跟人比起来,原本就慢多了,可是突然间,小羊像是获得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护身法那样,竟能灵活地躲避史谷堤的攻击。史谷堤感到非常惊讶。

这时候,羊妈妈又转身跑了开去,并且发出悲哀的叫声,催促小羊赶快逃命。由于史谷堤追得很紧,小羊越来越害怕,它们使出全身的力气,迈开脚步,逃到羊妈妈那边。

史谷堤好几次滑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了又滑倒。虽然他的手不只一两次碰到小羊的身体,可是一只也没有抓到。

像这样的追逐战,持续了一段时间,羊妈妈终于巧妙地带着小羊脱离那片洼地。当它们走到又滑又硬的地面时,小羊们觉得自己的脚步踏实、坚强多了。

史谷堤一心一意要抓小羊,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种追踪游戏是两只母羊悉心安排的。像这样追追赶赶地,羊跟人终于来到了甘达峰起起伏伏的山崖近旁,母羊们很快就往山崖跳过去。

小羊也涌出一股新的力量,犹如小野鸭第一次下水一样,跟在母羊后头,像身上长了翅膀一样地飞跳过去。它们认为这满地石头的山崖,是躲避敌人最好的地方。小羊那又黑又小的蹄子,仿佛橡皮般柔软,在容易滑溜的地方能够紧紧吸住,那种“功夫”人是望尘莫及的。不久,它们终于消失在山崖那边。

对这几只羊来说,这天的运气还不坏,因为史谷堤手上没有拿着枪,不然,它们即使离开一百米,也必定会被打死。虽然史谷堤很快就又回到刚才放枪的地方,但是这时,从山峰那边渐渐地垂下一层厚厚的云雾。

刚刚是北风带来的雪花,使它们留下脚印而暴露了踪影,引来一阵可怕的追赶;现在也是多事的北风带来阵阵的浓雾,遮掩了山羊的行踪。

史谷堤默默注视山崖的那一边,有所感动似的低声说道:“这小东西啊!这小东西!它们实在灵敏得难以应付,生下来才不过一个钟头……”

3

遍布岩石的山峰对大角羊来说,并不是一个理想的住所,但是,为了逃避危难,为了小羊们的安全,勉强可以作为藏身之地。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它们为了觅食,跑到其他辽阔的地方,但是不管路途多遥远,它们总能平安地踏上归途。

小羊长得非常快,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已经很有力气了,即使遇到山猫,非得拼命逃跑的时候,也能紧跟在妈妈的后头,一起逃难。

小羊出生时地上所沾染的血迹,经过两三个钟头后,已经全部消失了。由于整个高原上长满了花和草,母羊可以获得丰富的食物,供应小羊奶水当然不成问题。小羊时常高兴地摇着尾巴,咬住妈妈的奶头不放。

白鼻子那只小羊,身材矮矮胖胖的;另外一只则高大又壮硕,不幸的是,它生下来两三天后,头上就长出一个小瘤来。

这两只小羊是很要好的伙伴。有时候它们会跑跑跳跳地闹着玩,有时候又会揪在一起,角力似的咬得难分难解。有时候它们也会跑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同上,玩起作战游戏:一只跑到山顶上防卫,不让另一只靠近,并踩着碎步,摇摇那小小的头,仿佛它是这座山的大王似的;然后它们把粉红色的耳朵竖向后面,用软绵绵的头挤来挤去,两眼瞪着,故意装出凶恶的神色来吓唬对方。

像这样你推我、我推你地玩着游戏,最后,玩输的那一只会跪在地上,然后翻个身,举起脚来,好像在说:“这么差劲的山,我才不要呢!你喜欢就让给你吧!”还翻来覆去地重复这个动作。

玩作战游戏,都是白鼻子小羊获胜,因为它的身体较重;若是赛跑,头上长瘤的小羊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夺得锦标。这两只小羊好像不知道疲劳是什么似的,一天到晚蹦蹦跳跳,从不停止。

一到夜晚,这两只小羊便各自挨近妈妈的身边休息。头上长瘤的小羊总是精神饱满,早上也比那只白鼻子的起得早,白鼻子小羊是个懒虫,经常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来。

任何地区的落矶大角羊,鼻子和屁股的白斑,大小总是很相近,但白鼻子小羊的白斑却既大又白,尤其是屁股上的毛,好像在示意“过来呀!来呀!”似的引人注目,所以一有机会,长瘤的小羊就会从后面向它扑过去。每天一大早,长瘤的小羊都会往白鼻子雪白的屁股撞过去,把它叫醒,仿佛这么做可以带来很大的乐趣。

落矶大角羊通常是成群结队的,它们的集团越大,防卫能力也就越强。然而居住在库特尼地方的猎人,个个都是狩猎专家,尤其那位史谷堤老头,更是捕大角羊的能手,他的屋顶上放了许多最好的羊角,屋里更堆积了许多羊皮,准备不久后带到市场上去卖。

由于猎人们无情的捕杀,大角羊的数量锐减,从原来的一大群变成零零落落的小群。现在,最大的羊群为数不过三十头,而大部分都像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羊群那样,只有三四头而已。

六月的前两个星期,史谷堤老头已经拿着枪,在大角羊经常出没的山头转了两趟了。他是一个不按季节狩猎的猎人。

无论何时,只要母羊中的一头发现史谷堤从远远的地方走来,就会很快地率领大伙儿逃走;要不然,就是发出既短又特别的鼻音,警告大伙不要动。大伙立刻就像石头般动也不动地站立着,来瞒过猎人的眼睛。在这紧要关头如果稍微动一下,就会引起敌人的注意,惨遭杀害的厄运。等到史谷堤走远了,羊群马上转换方向,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有一天,羊群绕到松林的尽头,隐约地闻妈。

头上长瘤的小羊和它的妈妈,吓得拼命逃跑。原来这可怕的敌人是一只大黑熊。那家伙很快就把白鼻子的妈妈活活咬死了,然后又向白鼻子猛扑过来。小羊受了很大的惊吓,只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很快地,黑熊又把毫无抵抗能力的小羊也活活地咬死。对一只失去母爱的小羊来说,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比较幸福的结局吧!

4

头上长瘤的小羊的妈妈,中等身材,从外表看去,称得上是一只姣好的母大角羊;它的角比别的母羊来得长和锐利,且具有很敏锐的警觉性。这一带,由于史谷堤的出现,它们都觉得危机四伏,所以,当白鼻子母子遇难后,羊妈妈就下定决心搬家。

于是,羊妈妈带着长瘤的小羊,沿着甘达峰的山腹,很快地跑走了。它们每到一处高地,在没有越过之前,一定先站立不动,瞻前顾后地眺望一阵子,仔细观察是否会遇上敌人。

有一次,羊妈妈又这样探测附近的情形,忽然看到后面有一个略带黑色的东西正在移动着。啊!原来是史谷堤老头。羊妈妈所站立的地方从史谷堤那边看来,应该很清楚,可是因为它静立不动,竟然没有被发现。

等到史谷堤老头消失在岩石的那一边时,羊妈妈才用比以前更快的速度往前逃,长瘤的小羊也紧跟在后。每到达山脊上,羊妈妈总是很用心地张望四方,等到确定没有敌人时,才悄悄地溜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那一整天,它们都像这样的继续前进,直到离开危险的地方很远了,才渐渐放慢脚步。

一天,接近黄昏时,它们到达一个很大的山脊上,隐约可以看见前面的山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仔细再看,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同类;因为它们全身都是灰色,而且脚上和屁股上也都有白色的斑纹。

那群落矶大角羊正道着风前进。羊妈妈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行踪,就带着小羊横穿过它们所经过的路前进。走了不多远,出乎意料之外,竟发现了一只很大的大角羊的脚印,根据脚印判断,那是一只公羊。

依照落矶大角羊的“法规”,它们的社会是公羊和公羊成一个集团,母羊和小羊成一个集团。平常公羊和母羊不能掺杂在一起,只有到了初冬求偶时节,才准许聚在一块。这个时期,公羊和母羊相爱,准备传宗接代。

长瘤子小羊的妈妈发现那群羊是公羊之后,便不再跟踪它们的脚印。它越过山脊,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最让羊妈妈感到欣慰和高兴的是:这地带是属于大角羊的势力范围。当天晚上,它们母子就在一个低洼的地方过夜。第二天清早,又继续上路,并且一边走,一边找寻食物。

不多久,羊妈妈闻到了一种气味,便停住脚步;跟着它又闻到另一种气味,然后是好多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羊妈妈渐渐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它们碰到一群由母羊和小羊组成的羊群了。羊妈妈连忙追踪那些脚印,长瘤子小羊也连蹦带跳地跟上去。

它们仅仅跑了两三分钟,便发现了找寻的目标,那群羊差不多有十二只,跟它们长得一样儿。羊妈妈的身子躲在石头后面,只露出头顶,因此对方看不见它,可是长瘤子小羊却好奇地伸出圆圆的小头张望着。它这个小动作,竟然被羊群中一只细心的母羊注意到了。

那只母羊做了一个信号,大伙儿立刻在自己站立的地方,像雕像一样动也不动。

现在轮到长瘤子小羊的妈妈上台表演了,它不得不上前去亮相,让它们看个清楚。

羊妈妈小心翼翼地挨近那群羊,站在最前头的母羊也向前一步,与羊妈妈对立着。它们互相闻闻气味,又一声不响地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接着那只羊群的代表不断跺着脚,羊妈妈也摆好一副“你们尽管来,我不怕!”的架势,准备应战。两只羊一步步地靠拢,突然“卡嘶”一声,角与角碰在一起,开始一场你推我挤的激烈战斗。羊妈妈扭一扭头,用锐利的角尖刺中对方的耳朵,对方痛苦难当,不断地喘息,随后转过身,摇摇头,很快就退回羊群里。

羊妈妈紧随在后追赶。长瘤子小羊看得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只好跟着妈妈跑。羊群换了一个方向走了一会儿,不久又转身回来,并簇拥到羊妈妈的周围,热烈地欢迎羊妈妈加入它们的行列。

可是另一方面,长瘤子小羊也得受到严厉的“入列考验”。原来这个羊群里有三四只小羊,它们的年纪都比长瘤子小羊大,个子也比它高。跟别的动物一样,此刻它们正动着歪脑筋,准备欺负新来的小羊。

突然间,长瘤子小羊的屁股被撞了一下。不久以前,它也曾这样戏弄自鼻子,而现在却轮到自己被人戏弄。以前是它欺负人家,现在却轮到人家欺负它,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它转身面向突袭它的家伙,其他的小羊又从别的方向撞它的屁股。就这样,不管它转身向谁,屁股总是挨撞。可怜的长瘤子小羊被撞得受不了,只好逃到羊妈妈的肚子底下躲起来。

第二天早上,小羊们又把长瘤子小羊当作消遣的对象,开始作弄它。这些小羊当中,年纪最大的是一只身材短小的小公羊。它有一对弯弯曲曲的小角,使整个身形好像也变得弯曲不堪,看上去既别扭又滑稽。

长瘤子小羊被那粗鲁的家伙一撞,习惯性地用后脚支撑身体,站立起来。这时候,冷不防被迎面而来的小公羊撞倒在地上。但它很快就爬起来,向小公羊扑过去。两个小小的头一相撞,发出皮球互撞的“砰砰——”声。

长瘤子小羊鼓起勇气向对方猛扑过去。双方头跟头碰在一起,接着往下滑到肩膀,然后歪到旁边去。起初,长瘤子小羊因为个头小,暂居下风,可是不久,它那不凡的角瘤开始发挥作用;小公羊的肚子被角瘤撞了一次又一次,有点受不了,转身败阵而逃。在旁边围观的小羊们看到这种情形,都由衷地佩服这只新来的小羊,而准许它加入它们的行列。

5

人类的社会有各式各样的习俗和传统,动物的世界虽然跟人类的社会大小不同,但是它们也有与生俱来的生活方式。

比如说:在鸡或牛的团体里,有新来的母鸡或母牛想加入它们的行列时,那些新来的伙伴必须以自己的能耐,取得各个成员的信任,然后才能在团体中获得一席之地。团体中的每一分子当初都是靠这个真材实料的硬功夫,取得今天这种地位的。

一般说来,新成员的地位是依靠它自己的力量、勇气和敏捷得来的;有时候,团体中也会因为尊重某个个体的智慧或是灵敏的领悟力而接纳它。那么,野生动物的领导者必须具备哪些条件呢?它不一定要力大无穷或是勇猛非凡——像那样的动物或许可以震慑大家,但却不足以领导大家。

它们的领导者虽然不像人类一样用选票表决出来,却也是花费很长的时间,彼此仔细观察,获得大家一致的同意后,才推举出来的。领导者必须让每一个成员都觉得只有听从它才会安全,才能得到幸福。稀奇的是,像这样的领导者,通常都不是由最有力气的雄性动物担任,反而大都是年老的雌性动物。尤其是大鹿、野牛、黑尾鹿、落矶大角羊,都遵循这种传统来选出首领。

甘达峰的这群大角山羊,由六七只母羊跟它们的小孩——三四只一岁大的小羊,还有一只正处于发育期的公羊,组织而成。

这只公羊是整群羊里体格最强壮的,不过它们的领导者却是一只年老而聪明的母羊。这只母羊并不是先前跟羊妈妈打斗的那只,它个子矮小,头上长着树头般短短的角,是那只粗鲁的小公羊的妈妈。

为什么大家都肯安心追随这只母羊呢?因为不管在何种情况下,它都能够发挥智慧,得当地应付每件事情。本来羊群都不相互取名字的,可是大家都认为这只母羊绝顶聪明,所以就叫它“聪明羊”。

羊妈妈也是一只很机警的大角羊,它的年纪轻,却处处表现得相当镇静、聪慧,它的眼睛、鼻子、耳朵都很灵敏,做起事来更是小心谨慎,十分周密。可是聪明羊的表现也毫不逊色,它的动作很敏捷,有时候甚至比羊妈妈的警觉性还高,而且它很熟悉这一带的状况,这是别的羊所不及的。

不过对于动作敏捷这一项,它们两个似乎互不认输。聪明羊由于有了强劲的对手,开始担心自己的领导地位会让羊妈妈夺走。

6

又过了好几个星期,这群羊因为时常受到敌人的袭击而东奔西逃。不过,由于它们有很好的领导者,总算还能有惊无险地过日子。

夏天快到了,所有的羊都觉得天气出奇的闷热,心情也变得焦躁不安,既不找草吃,也不把吃进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反刍,只是动也不动地呆立着。它们觉得胃不舒服,很想吃东西,可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吃什么。

羊群的领导者聪明羊也一反常态,动不动就烦躁起来,而且丝毫没有食欲。为了想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它率领着羊群开始往下走,穿过了森林,不停地往下走,谁都不知道它打算到哪里去。它们所经过的路都是第一次走的陌生地带,羊妈妈心里觉得怀疑,屡次停下脚步、踌躇不前,心下感到十分不安。

然而聪明羊依旧不慌不忙地前进。假使羊群中有伙伴停住脚步,它就招呼着说:“你是不是不想跟去呢?”这样一来,大多数的羊虽然怀着不安的心情,却仍旧跟在它的后面,一步步地向前进。因为聪明羊的态度十分沉着,让大家觉得靠得住,于是就毫无异议地跟它一起走。

它们离开了大角羊居住的安全地带,越走越远,终于来到了山脚下。聪明羊突然竖起耳朵,仔细张望前方,站在它旁边的伙伴们也都振作起精神。它们并不渴,只觉得胃里急需填充一些什么东西似的。

现在,它们突然感觉到,它们所企盼的东西就要出现了。

瞧!它们的眼前出现了广阔的山坡,山坡底下有一条白线。聪明羊在前面引导着羊群,向白线的一端走去。到了那儿,只见堤防及堤防的四周,都被一种白色的东西覆盖住,所以刚刚从远处瞭望,好像是一条白带子。所有的羊一看到那白色的东西,用不着人家召唤,立刻用舌头舔了起来。

哇!像这么美味的东西,它们从来不曾吃过,于是舔了又舔,吃了又吃,还是觉得不够。它们很高兴地吃着这东西时,不知不觉间,喉咙不再干渴,眼睛、耳朵的灼热消散了,头也不再痛,而且本来又热又痒的皮肤也变得清爽极了,甚至连胃也恢复了正常。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困扰它们的不安心情完全消失了;换句话说,它们的疾病已经奇迹般的痊愈了。那个白白的东西对它们而言,真可说是神所恩赐的灵丹妙药。不过你知道吗,那白白的东西只不过是我们日常调味用的盐罢了。

盐,对当时的这些羊来讲,倒是一种挺重要的东西,因为它们的疾病只要舔到了盐,就会立刻痊愈。出乎意料地,聪明羊竟具备这种不可思议的智慧,把这群羊带到这里来。

7

年轻无知的小动物最好听从经验丰富的妈妈的话,才不至于发生意外的灾难。对于一只愚笨、凡事柔顺的小羊来说,它的生活际遇,要比那聪明而又不听话的小羊,来得幸福、稳当多了。

那一群羊已经在堤防附近逗留了差不多一两个钟头,而且还在尽情地舔盐,仿佛惟有这么做,疾病才会永远根除似的。聪明羊转过身,想要回到高原上去,可是山谷中的牧草长得太好了,实在舍不得放弃,尤其是那些将要断奶的小羊们,看到这一片天然的好牧场,早已乐得流连忘返,不肯离去。聪明羊深知这里的好处,可是隐隐地,它总觉得对这片紧接森林的牧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到处隐藏着危机,随时都会遭到敌人的攻击似的,总之,依它判断,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聪明羊和羊妈妈两个意见相同,认为应该赶快离开此地,回到属于自己的安全地带。于是,聪明羊就领头开始动身了。其他的小羊们虽然心里很不愿意,但也不敢违抗。只有那头粗角的小羊依旧一心一意、津津有味地吃着牧草,不想跟伙伴们上路。

走了一会儿,聪明羊才发现它的儿子粗角不见了。这时,它听见了“咩——”的叫声,又折回儿子逗留的地方。

原来粗角还站在那里犹豫不决。聪明羊终于被儿子的爱娇缠住了,其他的伙伴们也跟着它留下来。夜晚来临,它们就留在大森林附近的树下睡觉。

通常美洲狮在偷袭猎物的时候,都是不发出一丝声响的,它们像影子般偷偷地接近,然后霍地扑向猎物。现在恰好有一头又大、又饥饿的美洲狮,正一声不响地蹑着脚,向这群羊逼近。突然,它的脚踢到了小石头,小石头从堤防上滚下来。

这虽然是极小、极小的声响,可是机灵的羊妈妈却听到了,它发出“哼——”一声很长、很大的鼻息,叫醒身边的长瘤子小羊,然后突破黑暗,爬上山崖,往安全的大角羊的地盘直奔而去。

其他的羊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这时,美洲狮已经侵入羊群中。聪明羊“啪”的一声跳了起来,向儿子示意,叫粗角随着它一起逃到安全地带。

谁知那不知天高地厚、任性惯了的粗角,竟自作聪明地逃向别的地方。不多久,它发觉只剩下自己孤孤单单时,便又“咩咩——”地发出哭声。听到儿子的哭声,聪明羊奋不顾身地跑下山崖,奔向儿子的所在,途中恰好和美洲狮撞个正着。美洲狮凶猛地扑向聪明羊,把它打倒在地上。

其他的羊一只只迅速从聪明羊身旁经过,落荒逃走。美洲狮想扑向它们,但它们已逃向安全地带去了。

羊群一只只往高原上拼命地奔跑,跑在最前面的羊妈妈终于放慢了脚步,让跟在后头的伙伴们追上来。这一群羊的领导者很自然地变成羊妈妈了。它们认为聪明羊一定被美洲狮咬死了。

当大家重新聚集在一起时,不觉都转身往后看,希望能奇迹般地看到聪明羊母子安然无恙地回来。

这时,突然从很远的山下传来小羊的哭声,大家都竖起耳朵,静静听着,它们明白如果很快地回应,是错误的举动,说不定那是敌人事先布好计策,故意引诱它们上钩呢。可是它们又再度听到一声哭声——这声音多熟悉啊!那一定是我们的伙伴的。于是,羊妈妈就向山下回应了一声。

山下有石头滚落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想爬上山崖。同时,又再次地传来诉苦似的一声“咩——”。

只见粗角跌跌撞撞地回到伙伴们的身旁。它已经变成孤儿了。

粗角还不知道因为自己一时的任性,使妈妈惨遭不幸,仍不停地叫着妈妈,只是尽管它叫得声嘶力竭,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它因为想念妈妈,不想吃草,也不喝水,只是吵着要吃妈妈的奶。它不能接受自己变成孤儿这件事,终于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到了晚上,粗角又饥饿、又寒冷,不觉发出颤抖的呻吟。它很想靠近别人的身旁取暖,可是大伙儿都不理它。只有这位新领袖羊妈妈对粗角不住的呼唤回应了一两次。羊妈妈躺卧下来,粗角不知不觉靠过去,和常常被它欺负的长瘤子小羊依偎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羊妈妈对粗角,就像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因为粗角和长瘤子小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所以只闻到它的小孩的气味,而闻不出粗角来。长瘤子小羊咬住妈妈的奶,津津有味地吮了起来;饥饿、可怜的粗角也跟它一起,咬住羊妈妈的奶头,贪婪地吮着。

长瘤子小羊享受这顿丰盛的早餐,是它生下来就有的权利。而现在,常跟它打架的粗角却与它鼻尖对着鼻尖,分享这种权利,那是很不公平的,可是羊妈妈和长瘤子小羊对这件事都没有异议。于是,粗角变成长瘤子小羊的竞争者——羊妈妈的养子了。

8

羊妈妈的聪明伶俐是众所周知的,谁也胜不过它。现在,它对这地方的各种情形更摸得一清二楚,大家都衷心地服从这位新的领导者;而粗角也和长瘤子小羊一样,被大家公认是羊妈妈的孩子。

这两只小羊,在各方面所受到的待遇,都像一对亲兄弟一样,可是粗角对于疼爱它的养母羊妈妈,却一点感激之情也没有,而且一直把过去长瘤子小羊击败它的怨恨,牢牢地记在心坎里。直到目前,它仍然每天和长瘤子小羊吮着羊妈妈的奶,但一有机会,就想欺负长瘤子小羊,以便发泄对它的怨恨。

不过现在的长瘤子小羊比以前更能保卫自己了,它曾经把前来挑衅的粗角刺倒了两三次,让粗角吃了大亏,匆忙逃走。

两只小羊就这样渐渐长大。长大后的粗角,身材矮小肥胖,头上长出的角也是又粗又大,显得非常的粗鲁野蛮。而长瘤子小羊的角长得既修长又端正,与粗角比起来,有很大的差别,它头上那个角瘤,只能是童年的回忆了。

从现在起,我们就把它改名为“克拉格”吧!这是几年后甘达峰的居民给它起的名字,代表“岩角”的意思。后来它还以这个名字,在历史上留下辉煌的一页。

整个夏季,克拉格和粗角不论是在智慧或体格方面,都发育得很好,也学会许多落矶大角羊的传统习惯。例如:当它们发现了异常情况,就会发出“哼!”的警戒信号;当它们知道危机临头时,就会“哼!哼!”发出两声信号。此外,它们也认得这附近的山路,当它们想要舔盐时,即使单独走到附近的盐场,也不会迷路。

它们又学会了“之”字形的跳跃,以躲闪敌人的攻击。此外,它们更学会了如何在杂草多而且容易滑倒的山坡上,来去自如地跳跃行走,而不会发生危险。对于这方面的技术,克拉格要比妈妈来得更高明。

这两只小羊已经可以吃草度日,更具备了独立自主的能力;换句话说,它们已经到了断奶的时期了。这对羊妈妈来说,正可以好好地调养身体,在体内贮存足够的油脂,防备冬日的严寒。

小羊们害怕再也吃不到美味的奶水,因此不愿意那么快就断奶。可是,妈妈的奶水日渐稀少,而小羊头上长出的角,在吸奶的时候又常常刺痛妈妈的腹部,于是羊妈妈干脆不让他们吃奶了。

因为这个缘故,在初雪还没有把整个高原盖成白灰色之前,小羊们已经完全能独立了。它们每天自己找寻食物,再也不用让妈妈操劳了。

 

9

开始下雪了,空气冷得像刀一样,会把皮肤冻裂。这个时候,落矶大角羊的结婚季节也隆重揭幕了。羊群为了寻找适当的对象,开始在山丘上徘徊。

羊妈妈率领的羊群,在夏季曾有好几次在远远的地方,看到其他大角羊群。那个时候,这两群大角羊都极力避免聚在一起。然而现在,它们的眼前出现了两只巨大的大角羊,它们彼此互通信号,这一次双方都没有逃避的意思。

于是,两只身材高大的陌生大角羊挨近了。那是两只长着弯弯曲曲的大角、外表魁梧的公羊。它们就像在炫耀自己优越的外貌和强健的体格似的,慢慢向羊妈妈的羊群靠近。

羊妈妈所率领的羊群,一直没有露出和气的神色。等到它们看清来者是谁后,突然间变得很害羞,好像有意躲避陌生者似的,转过头去看旁的地方。不久,追逐游戏开始了,它们一会儿这、一会儿那地跑来跑去。最后那两只公羊才获准加入它们的行列。

后来,发生了不可避免的争吵。这两只公羊一向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现在却因为争风吃醋而不顾情谊地大打出手;它们用角相互碰撞,彼此纠缠在一起。

体重较轻的公羊被摔倒了,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匆忙逃走。胜利者在它后面追逐了三四百米,然后才高高兴兴地回来。就这样,那只公羊变成了这群母羊的主人了。

从此,克拉格和粗角被抛弃在一旁。它们总是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只已经成为这群母羊领导者的公羊,心里想着,为了自身的安全,最好尽量与它保持距离。

整个初冬,这群母羊都在大公羊的率领下度过。

公羊为了大家的健康着想,总是尽量找美味的食物给大家吃,对于危险的事物也时时加以注意。由于公羊很熟悉食物的所在,所以它们的粮食来源非常丰盛。

公羊绝不会把羊群带到风小的山谷,因为那种地方积雪太深,往往无法找到食物。它带头走的路,都是些风大的高原、山顶,也只有那些地方,强烈的冷风才会吹散积雪,露出去年长出的牧草。而且在那些地方,只要一有敌人靠近,它们就会立刻发现,并轻易地躲过危难。因此,它们的生活可说是安全又快乐。

 

10

春来了。它那轻盈的脚步声响遍整个高原地带,刹那间,万物都荡漾在春的快乐气氛中。

遵循古老的传统,公羊与母羊在冬日的某一个时间,就得渐渐疏远。这时又到了即将离别的时候了。纵然离别的伤情激荡在彼此的心底,但是母羊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紧跟着公羊了,而公羊有时候也会独自徘徊好几个钟头,才回到羊群里来。然后有一天,它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以后,母羊们又像往常一样,追随着羊妈妈觅食、生存。

到了六月初,羊妈妈又生了小羊。大角羊中,大多数母羊都各生两只小羊,可是羊妈妈跟从前一样,只生下一只小羊。从此以后,这新生的小羊把克拉格推到一边,独享羊妈妈所有的关注与宠爱。

不但这样,为了刚出生的小羊,羊妈妈也忽视了当领导者应尽的职责。有一天,羊妈妈正在给小羊喂奶,它满怀喜悦地看着小羊那可爱的小尾巴,而且看得正出神时,突然,别的母羊发出警戒的声音。

所有的羊立刻像冰冻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只有一只小羊慌慌张张地穿过羊妈妈的身旁。恰好这时候,从树林那边传来“咻——”的一声子弹声,那只慌慌张张的小羊应声倒地,不再动弹了。此刻,羊妈妈也倒了下去,并且发出断气似的叫声,但它立刻又跳起来,用那锐利的眼光环视着周围,一面找寻它心爱的孩子的踪影,一面很快地追随其他伙伴,往山脊上逃命。

“砰!”又是一声震动山岳的枪声。这时候,羊妈妈才发现开枪的敌人,就是有一次险些抓走它的孩子的那个人。虽然距离很远,飞来的子弹仍旧掠过了羊妈妈的鼻尖。

羊妈妈连忙退后几步,转过身去,离开了羊群,飞也似的越过山脊,一面发出信号,叫孩子赶快跟上来。那声音是一只身负重伤的动物,发出来的一种十分悲痛的呼唤声。

羊妈妈终于跑到满地岩石的山坡了。它又跳到山谷,沿着对面的山脊,隐身逃走。尽管史谷堤老头神速地追到山脊边缘,可是当他到达时,已经看不见羊妈妈的踪迹了。

史谷堤发现地面上的血迹,呵呵呵笑了起来。可是走了几步,血迹却不见了。他追踪无门,即使想尽办法,也捉不到那只中弹负伤的母羊。终于他放弃了这个念头,低声地嘀咕着,又折回刚刚打死小羊的地方。

另一方面,羊妈妈跟它刚出生的小羊继续逃亡,指点路途的是羊妈妈,可是小羊反倒跑在前头。羊妈妈心里直觉到,只有到更高的地方才安全,现在它们的目标是甘达峰,但要非常小心,不要再碰到敌人。

羊妈妈的伤口开始像燃烧似的灼痛,但它仍极力忍住疼痛,继续前进。一路上,既看不见同伴,也看不见敌人。羊妈妈自知已经受了重伤,如果不尽快逃走,力气就要用尽了。终于,它来到一处安全的森林,但是它觉得必须爬到更高的地方才行。这时,羊妈妈的心中有一种声音鼓舞着它:你一定要这么做,一定要!

它好不容易跑到一个很高的台地,看见前面有一道很白、很长的东西。那是冬季降雪时,堆积在山谷间的雪片。

羊妈妈一心一意向那个地方跑去。腰部的伤痛使得它快要发狂了。腰际两边的毛皮,看起来好像附着黑色的污点,那正是子弹贯穿的痕迹,伤口疼得它发颤,它极想去除这种痛苦的感觉,于是快步奔跑,一到达雪堆处时,就横倒下来,把伤口压在雪地上。

像这样躺在雪地上两三个钟头,它的命就将没了,可是赢弱不堪的羊妈妈,已经不在乎了。

那生下来不久的小羊,这时候又在做什么呢?它只是默默无言地站立着,用充满惊异的眼神注视着妈妈。刚才所发生的变化让它感到莫名其妙,它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现在自己又冷又饿。

直到现在,它的生活起居都是由妈妈无微不至地照顾,供它食物、给它暖身、为它指点路径。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妈妈还会亲切。慈祥地抚慰它、帮助它。可是,妈妈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冷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甚至一动也不动呢?

不知有多少个问号盘据在小羊的心上,它更不知道从此以后该怎么办。可是我们却很明白,小羊就要孤苦伶什地到处流浪,然后,活活地饿死。不管它的身体多么强健,或是多么瘦弱,“死”对它来说,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这个必然的事实,连那只四处飘泊、偶然停歇在岩石上的乌鸦,也清楚得很。它冷酷无情等待着小羊躺下。说实在的,这只可怜无助的小羊,最好能像它妈妈一样,很快就被人打死,因为惟有如此,它才能免于不幸的磨难,才能早日获得安息。

11

现在的克拉格,已经是一只年轻力壮的公羊了。在这群大角羊中,它比任何一个伙伴的身材都来得高大,而且它又长着一对像阿拉伯弯刀那样的长角。粗角的发育也相当快,它的体重和克拉格一样,但身材并不如克拉格那样高大。它好像害了什么病,以致头上的角长得又短又粗,而且还有了许多难看的瘤。

秋天又来了,落矶大角羊群又热热闹闹聚在一起了。原来那只巨大的公羊这时又回到它们的群中,而且发生了一些令克拉格意想不到的事情。

克拉格知道自己已经是一只堂堂的公羊了,因为它在大角羊群里显得很特出,吸引了每一只母羊的注意。这个时候,那只角往上弯曲、脖子像公牛一样粗的巨大公羊想做的第一件事,毫无疑问的,就是要把眼中钉克拉格赶出羊群。

除了克拉格之外,粗角和其他三四只年纪相仿的公羊也一起被赶走。这当然是落矶大角羊世代相承的传统:一只年轻的公羊在长大成熟后,就要离开朝夕相处的羊群,靠自己的力量,在外面不断地充实自己、磨练自己,以寻求生存之道。

从此以后的四年间,克拉格和同伴们到处流浪,过着独立的生活。由于克拉格继承了妈妈的智慧,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伙伴们的领袖。它率领这一群年轻的公羊,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到新的牧草地带,过着新的生活。它们努力学习,希望将来做一个好父亲,而且有能力养活很大的家族。在大角羊的社会里,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正常的公羊要当一个好父亲,是它们终其一生最大的希望。

克拉格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独身生活。事实上,这不是因为它喜欢那样子。它虽然有意找一个伴侣,但总是遇到一些阻碍,使它焦急不安,甚至无计可施。所以,它只好跟着同伴,继续过着独身生活。

对克拉格来说,这样的生活也许较有好处。单身虽然有时候很痛苦,但另一方面,却使它发育得更顺利、更健康。

克拉格由于长时期的独立,所以浑身洋溢着一股充沛的活力。如果它成了家,也许可以过得很快乐,但难免要负起养家的重担,以致不能尽情发挥、享受充实的生活,说不定那样的它,很快就颓丧、衰老了呢!

独身的公羊们一年比一年成熟。经常愁眉苦脸的粗角,虽然谈不上是一个潇洒的“美公羊”,不过它的身材相当高大,是一只结实强健的公羊。它还是跟以前一样地怨恨克拉格,并曾经一两次以暴力跟克拉格相斗,企图把它推下山崖。结果,它总是受到痛打、怒骂,几经挫折之后,它也只好对这位同奶兄弟克拉格敬而远之了。

克拉格现在长得愈发英挺,异性一看到它,都为它迷恋得神魂颠倒。尤其当它往巨石状的山崖上跳时,只把蹄子向岩角轻轻地一触,就能像鸟一样轻快地飘上去,那姿态说有多美,就有多美。任凭什么样的敌人企图追捕它,它都能很轻松地逃了开去。它身体表面的形态,也会随着肌肉的颤动而有变化,甚至连从背脊上射过来的阳光,也跟着闪闪发亮。

像这样的克拉格,与其说是大角羊,不如说是神羊来得恰当。它那矫捷的身手,仿佛随时都可以跳越山崖似的。它此时的重量已高达一百三十公斤,而且它的头上也顶着五岁年轮的角了。

说到它的角,真是太好看了。跟克拉格在一起的公羊,虽然也都具有一对代表它们各自天性的角,但是不论形态或粗细,都没有克拉格的来得均匀,来得姣好。

克拉格的角像是在天空画一个四分之三大的圆似的,而且尖端往上翘。留在角上的五个年轮,好像一本无形的日记,只要仔细瞧一瞧,就可以了解克拉格这五年来的生活状况。

第一年的年轮是从角的前端开始,那个时候的克拉格还是一只小羊,它长着像羊妈妈一般长长的角;这时候的角对它来说,是跟同伴打架时最有利的武器。到了第二年,角长得更粗、更长。接下去的两年间,虽然长得很粗,可是却不太长。

如果你再仔细瞧瞧最后一年的年轮,就可以知道,那年的牧草一定很丰富,克拉格的身体很健康,发育得非常好。因此,这一年间所发育成长的部分,比其他任何一年的年轮要来得长、粗而且光滑。

在它那结实的角的根部凹陷进去的地方,有一只漂亮迷人的眼睛像刻意被角保护着似的。那眼睛看起来是如此的高贵,仿佛深藏着智慧。

当克拉格还是一只小羊的时候,它的眼睛是略带黑的茶褐色;到了一岁时,就变为略带黄色的茶褐色了;正当年轻力壮的现在,又变成一对光辉夺目的金黄色大眼睛,而且很像漂亮、高贵的琥珀色,闪耀着晶莹的光芒,更像是漂浮在深邃得摸不到底的清澈湖上的两颗夜明珠。透过它的视角,克拉格可以更真切地观赏到多彩多姿的世界。

对一切具有生命的东西来讲,最大的喜悦就是感到生命的跃动。能够用一种朝气蓬勃。毫不懈怠的活力来创造生命、开拓生命,多么令它兴奋啊!年轻的克拉格在自己的生活中,体会到这种无价的欢愉。现在它正在阳光底下,和它的同伴们半开玩笑地互相打斗。它是那么恣意、那么轻快地活动着,浑身洋溢着活力。在这种无忧无虑的嬉戏当中,它得到了最大的欢欣。

克拉格也喜欢跑到断崖边,从断崖的一边轻轻地弹起脚蹄,跃到另一端去。如此反复嬉戏着,好像永远都不会厌倦似的。

有时候,当它遭到美洲狮的侵袭时,就会在岩石上跳过来又跳过去,轻松地跟美洲狮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还不时用嘲笑的眼光看着那愚蠢的敌人。有时候,它也会遇到一大群黑尾鹿迎面缓缓走来,这时候它会转动灵活的脑筋,巧妙地把它们赶到最适合鹿群生活的低洼地区。这也是它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总之,克拉格对所有的活动都有浓厚的兴趣,而它们也都在克拉格充满活力的生命史上,留下一页页灿烂辉煌的纪录。对克拉格来说,青春的活力就是美的表现。

不久,冬天来了,这只俊挺不凡的大角羊王内心也点燃着爱之火,它像遏止不了的火苗,不断蔓延、燃烧起来。这个时候,克拉格的外表更显现着前所未有的高贵。

由于它有用不完的活力,有时候,它会像皮球一样蹦蹦跳跳,有时候爬上绵延起伏的山坡,然后再跑下来。当它感到非常快乐时,它会向上跃到高达两米的空中,仿佛不这样做,就无法表达它内心的感受一般。

克拉格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然而它的心里好像在追求着某种东西——到底它所渴望、追求的是什么呢?恐怕连它自己也不能很肯定地描绘出来。不过它相信,只要真的让它遇上它想要的东西,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克拉格带领着年轻的公羊群,不断地奔跑。有一天,它发现了别的大角羊群的足迹,便悄悄跟踪。大约走了两三公里,终于看到那群留下足迹的羊群,它们是一群母羊。母羊们发现被跟踪了,就尽快地逃跑,一直逃到一个遍布岩石的台地的角落,发现再也无路可逃时只好停下来,循例向克拉格它们打招呼。克拉格等这才敢靠近过去。

在落矶大角羊的社会里,并没有规定一只公羊只能跟一只母羊交配。它们都希望由一只最好的公羊,把整群母羊纳为妻妾。假如其他的公羊觉得不服,就当场较量,胜利的那一方就有资格领导这一群母羊。

直到现在为止,克拉格它们一伙都相处得很融洽。可是眼下这种情势,破坏了它们昔日的友情。英俊挺拔的克拉格突然跳到前面,转身面向友伴不断发出鼻息,向它们挑战。那种神态仿佛是在说:“谁要能打倒我,谁就可以领导这群母羊。”

一阵静默,没有一只公羊敢上前跟勇猛的克拉格争斗。虽然它们之中不乏急着想要讨老婆的分子,可是奇怪得很,竟然没有发生任何纷争,其他的公羊只是静静地转身退走。站在克拉格身后的母羊们,被克拉格优雅的丰采吸引住了,不觉连声称赞,一拥而上,把它围在中央,向它表示无限的敬意。

一般说来,在动物世界里,只要外表长得漂亮、力气大,就可以无往不利。所以克拉格对这群母羊而言,就像是神一样。何况不只是母羊,即使在公大角羊群里,克拉格也是独特的、从不失败的勇者,所以当它出现在母羊的面前时,那强大的力气、健壮的体格,以及那对美丽的半月形头角,都让母羊们爱慕不已,简直像对待神一样遵从它的领导。

可惜好景不常,就在克拉格开始过这种快乐、美满生活的第二天,突然出现了两只公羊,它们在各处走动寻觅,然后挨近克拉格所领导的羊群。这两个不速之客,其中一只也是相貌堂堂的公羊,它的体格、形态跟克拉格不相上下,只是它的角跟克拉格的比起来,就差多了。至于另外一只呢——对了,一点也没错——那正是粗角。

那只巨大的公羊一看到克拉格,立刻就跳上前挑战。它发出很大的鼻息声,而且还用一只脚奋力踩着地面,那凶猛的模样仿佛在对克拉格说:“我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公羊,你先别得意,我一定要打倒你,把你赶走!不信,你试试看!”

克拉格的眼睛也迸出了愤怒的火花。它把强壮的头缩回来,咬牙切齿,还不时轻轻挥动它那对尖锐巨大的角。突然,它把耳朵往后一摆,奋力扑上前去。敌人也不甘示弱地迎上来,“啪嗒”一声,两只公羊剧烈地撞在一起。因为敌人站在有利的平坦地带,第一回合打成了平手。

于是,两只公羊同时往后退了几步。它们彼此紧紧盯牢对方,不让对方有偷袭的机会,同时也仔细察看四周的形势,”希望自己能抢先一步,占到有利的位置,以便再次进攻。

过了一会儿,两只公羊又发出很大的鼻息声,接着,两对角撞在一起,杀得天翻地覆。这一回合克拉格占了上风,它立刻趁势再度向敌人攻击。它用左边的角狠狠勾住敌人右下方的角,然后猛力扭动着脖子。这时候,冷不防的有什么东西往克拉格的肚子猛刺了一下。

克拉格翻了一个筋斗,差一点就从山崖上滚下去。幸亏它的角紧紧勾在敌人的角上,才能有惊无险地幸免于难。

无论哪一种公羊,它们躯体后半部的重量都比前半部来得轻,因此只要它们的后半部受到攻击,一定会吃亏的。克拉格“啪嗒、啪嗒”奋力地挣扎着,使得偷袭它的新敌人无法止步,竟然从断崖上掉落下去。

刹那间,从深远的山崖下,传来“咚——”的一声,山崖上的每只羊,心里都很明白这一声响意味着什么。险恶狡诈的粗角想要偷袭克拉格,企图把它推下山崖,结果自己反而摔死了。

在大角羊的社会里有一项不成文的传统——公羊们争斗打架时,应该一对一,绝对不能有不光明的举动。可是粗角由于在一对一的争斗中,没有办法战胜克拉格,就心怀不轨,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来暗算克拉格。没想到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

克拉格转过身来,非常气愤地向刚才那敌人扑过去,于是两只公羊又扭在一起,猛烈地打斗起来。不一会儿,那只公羊就被克拉格打倒,落荒而逃。

光荣获胜的克拉格,又得意洋洋地口到母羊们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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