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两宋篇 (4)
减字木兰花
秦观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1］，断尽金炉小篆香［2］。
黛蛾［3］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注释】
［1］欲见回肠：想要把心中的苦倾诉出来。见，现，让人看见。回肠，指内心的痛苦不安。此语出自司马迁《报任安书》：“是以肠一日而九回。”
［2］篆香：制成篆文的香，可以用来计时。
［3］黛蛾：泛指女子眉毛。
【赏析】
这是一首小令，从女子的角度抒写了对远方的亲人的怀念。
开头便用“天涯”，可见与思念的人相隔遥远。而“旧恨”则说明这种相思之愁不是一时半刻的。思念的人在远方，而自己独居孤独凄凉，无人慰问。“欲见”想要说还没说，心中的苦楚，欲说还休。这里“回肠”和“篆香”放在一起，一方面“篆香”是制成篆文的香，其形状就好像“回肠”，比拟满腹愁绪的人心焦的状态，同时也说明了此人相思在心辗转反侧，很长时间都无法入眠，因为篆香是用来计时的，而篆香“断尽”表明已是深夜，可见久久难以成眠。
下阕以“春风”说明了当时的季节，春风可以让百花齐放，却不能使愁眉舒展，可见愁思之深。再写春困无聊，便登上高楼，倚楼远望，本来心中已是无限惆怅，却看见空中雁群排字归来，让人情何以堪。春天大雁归来，思念之人却沦落天涯没有归期；鸿雁能传达信息，那思念的人却没有一点消息，排遣无聊却勾起了更多的思念之情。可见词中字字是愁。
浣溪沙
秦观
漠漠［1］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2］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3］。
【注释】
［1］漠漠：静悄悄地。
［2］无赖：无奈，没来由。
［3］银钩：初月。
【赏析】
这是一首抒写春愁的小令，可称做一幅闺阁春愁图。
前三句用词含蓄，只描写了景物、环境、气候，看似没有一字抒情，但是“景为情语”，通过对景物的描写，人物内心的冷落、寂寞、无聊，已经不言自明。
后三句写得很有灵气且幽趣。“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落花翩翩飞舞，轻盈好似梦境，并不是说落花的样子像梦，而是此景的空灵犹如梦一般，此句描写传神，是不可多得的佳句。落花飘飞说明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了，暗示女子最好的青春年华即将逝去，红颜将老，所以愁绪万千，那愁绪就像是迷离的无边细雨，难以排遣。春愁本虚无缥缈，难以捉摸，但用以无边如丝的细雨作比喻，将虚写实，生动而贴切。最后一句写女子百无聊赖中眺望窗外，看到一轮弯月。
这首小令犹如一幅女子闺阁春愁图，词句秀媚，写得风格淡雅、情绪温婉、意趣闲远。
青玉案
贺铸［1］
凌波［2］不过横塘［3］路，但目送，芳尘［4］去。锦瑟华年［5］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6］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7］蘅皋［8］暮，彩笔［9］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10］。
【注释】
［1］贺铸：字方回，号庆湖遗老，卫州（今属河南）人。贺铸博学能文，词作风格多样。有《东山词》。
［2］凌波：形容女子走路时步态轻盈。
［3］横塘：在苏州西南，贺铸曾在此居住。
［4］芳尘：指美人的行踪。
［5］锦瑟华年：比喻美好的青春时期。出自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6］琐窗：雕刻或彩绘的带有连环形花纹的窗子。
［7］冉冉：流动的样子。
［8］蘅皋：长着香草的水边高地。
［9］彩笔：比喻写作才华出众。传说江淹得五色笔而能写出漂亮的诗文。
［10］梅子黄时雨：四五月梅子黄熟，期间常阴雨连绵，俗称“黄梅雨”或“梅雨”。
【赏析】
这是一首恋词，写于贺铸闲居江苏横塘之时。这首词刚一问世，便被称为“绝唱”，广为流传，成了贺铸的代表作。
词的前三句借曹植的《洛神赋》，描写了他与一位女子的艳遇。这位步履轻盈的女子不到作者居住的这条路上来，他只能“目送”她的“芳尘”远去。后四句是作者的联想，他不知道这位女子的来历，也不知道她的身世，但仍对她念念不忘，以致有些痴迷，所以就十分自然地想象她的身世。“锦瑟”出自神女传说，李商隐又赋予它更深层的含义，不禁让人想到大好青春年华的易逝。“琐窗朱户”就是想象中那位女子的住处，那深深的闺阁旁人是无法进入的，所以作者说“只有春知处”。
下阕写作者对那位女子恋恋不舍，于是就站在路边苦苦守候，不觉天色已晚。他无计可施，只有用“彩笔”写几句“断肠”的诗，以慰相思之苦。而美人终不可得，于是便引出一问三叠答之句。这三句是全词中最为精彩的句子，向来被人们所称道。用“草、絮、雨”具体事物形容无形的“闲愁”，它们都是自春至夏时常见的景物，而且非常之多，所以给人以形象生动之感。
蝶恋花
周邦彦［1］
早行
月皎惊乌栖不定。更漏［2］将残［3］，轳辘［4］牵金井。唤起两眸［5］清炯炯［6］，泪花落枕红棉冷。
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7］，别语愁难听。楼上阑干横斗柄［8］，露寒人远鸡相应。
【注释】
［1］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他的词以写闺怨、羁旅为主，格律严谨，语言清丽雅正，长调尤善铺叙，著有《清真居士集》，现已散佚。
［2］更漏：刻漏，古代计时器。
［3］残：尽、完。
［4］轳辘：井上汲水轳辘转动的声音。
［5］眸：眼珠。
［6］炯炯：明亮的样子。
［7］徊徨：徘徊、彷徨。
［8］斗柄：北斗七星的第五至第七颗星很像古代饮酒所用的斗把，所以叫做斗柄。
【赏析】
这是一首抒发离愁别绪的词。词的前三句写了受惊的乌鸦啼叫声、将尽的更漏声和井边的轳辘声，给人一种萧索惆怅的感觉，为全词定下了悲伤的基调。远行的人心情沉重，所以会被这种不太吵闹的声音“唤起”，既然是被“唤起”，为何会“两眸清炯炯”呢？如果昨天甜蜜入睡今被“惊醒”，一定会睡眼惺忪，而远行之人心情沉重，难以成眠，一夜迷离后被“唤起”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五个字看似简单，实际则包含着深刻的意味。马上就要走了，心中自然有万分不舍，所以就不自觉地落泪了，而且浸湿了枕头，脸与枕头接触后就觉得“冷”。
词的下阕写离别之时及之后的情景。前三句将离别前依依不舍的心情刻画得惟妙惟肖。“执手”让人想起柳永的“执手相看泪眼”，它们都是写离别的词句，但“霜风”和“鬓影”让人觉得在离别的痛苦中又多了几分哀伤。“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这两句写了离别前的动作，并通过动作表达出离人欲留还走的复杂心态。“楼上阑干横斗柄，露寒人远鸡相应”，这两句写的是离别之后的景象，离人远去，但一边走一边回望女子所住的高楼，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寒露袭人，鸡鸣声响起，人越走越远了。一组凄凉的景象衬托出离人的寂寥落寞之感。最后以景结束全词，会给人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感觉。
满江红
岳飞［1］
怒发冲冠［2］，凭阑处，潇潇［3］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4］、白了少年头，空悲切［5］！
靖康耻［6］，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7］。
【注释】
［1］岳飞：字鹏举，抗金名将，官至枢密副使，封武昌郡开国公。因力主抗金，被奸臣秦桧害死。后人辑有《岳忠武王文集》。
［2］怒发冲冠：形容非常愤怒。
［3］潇潇：形容雨势很急。
［4］等闲：轻易、随便。
［5］悲切：哀痛。
［6］靖康耻：靖康元年，金兵攻破京都汴京，第二年又掳走了徽、钦二帝，北宋灭亡。
［7］天阙：宫殿前的楼观。
【赏析】
这是一首气壮山河、千古传诵的名篇佳作。但关于这首词的作者，向来有一些争论。有人认为它不是岳飞所作，而是后人托岳飞之名伪作的。理由有下面几条：一是因为这首词最早没有出现在宋人编辑的词集里，而是出现在了明代的词集里；二是因为岳飞之孙在编纂岳飞的作品时没有收录这首词；三是因为词中“踏破贺兰山缺”一句与史实不符。
不管这首词是不是岳飞所作，我们都不能否认它的价值。那些争论还是留给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去处理吧！我们就不作过多的解释了。
这首词中洋溢着爱国主义激情和大无畏的精神。前四个字“怒发冲冠”，表明了作者心中的怒火之强和仇恨之深。开篇写得气势磅礴，让人热血沸腾。“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是作者人生观的体现，虽然只有十四个字，但作者的爱与恨、追求与厌恶都讲得明白透彻。“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几句话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表达了作者希望收复失地的急切心情。
靖康年间的奇耻大辱，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昭雪。作为国家臣子的愤恨，何时才能泯灭！我要驾上战车，踏破贺兰山缺。我满怀壮志，发誓喝敌人的鲜血、吃敌人的肉。作者的气势是多么地恢弘啊！这深刻地表明了他要为国收复失地，一雪前耻的决心。以“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几句话结尾，既表达了作者取得胜利的信心，也表达了对大宋王朝的忠心。
卜算子
陆游［1］
咏梅
驿外［2］断桥边，寂寞开无主［3］。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4］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5］群芳妒。零落成泥碾［6］作尘，只有香如故。
【注释】
［1］陆游：字务观，号放翁，南宋爱国诗人，其作品风格雄奇奔放、沉郁悲壮，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激情。他一生著作丰富，有《剑南诗稿》、《渭南文集》等数十种存世。陆游具有多方面文学才能，其中诗的成就最高。
［2］驿外：指荒僻的地方。驿：驿站。
［3］无主：无人过问。
［4］着：值、遇到。
［5］一任：完全听凭。
［6］碾：轧碎。
【赏析】
这是一首咏梅词，作者咏物言志，表达了自己孤高雅洁的志向。
词的上阕主要写景，描写了在黄昏的风雨中独自绽放的梅花。“驿外”、“断桥”是描写梅花所处的环境，给人一种荒凉之感，还为结尾“碾”字作了铺垫。“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黄昏时分，风雨又来无情地侵袭，梅花的处境变得更加恶劣。这几句话看似写梅花，实际上是在反映作者的生活感受。陆游怀着满腔的报国热情力主抗敌，但却始终得不到重用，反而受到排挤和打击。被罢官后，长期隐居在家乡山阴，纵有报国的豪情却又无可奈何，心中自然有万千感慨。他在写梅花的同时，也将自身的遭遇和感慨写了出来。
词的下阕抒情，主要赞美了梅花的两种品格。“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这是赞美梅花自甘寂寞、朴实无华的品质。春天到来时，百花竞相开放，好像要争个高下，看谁更漂亮。但梅花与它们大为不同，梅花不是在春天开放，而是在天寒地冻的季节。“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是赞美梅花志节高尚，操守如故。即使沦落成泥巴和尘土，但它的香气依然不会改变。“零落成泥碾作尘”一句，与词的开篇部分遥相呼应，既起了到连接全篇的作用，同时还向人展示了作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下阕作者以梅花自喻，表达了他即使遭受种种打击，但绝不会趋炎附势，只会坚守节操的决心。
水龙吟
陈亮［1］
春恨
闹花［2］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春归翠陌，平莎茸嫩，垂杨金浅。迟日［3］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