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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皇帝说的话

书籍名:《南南和胡子伯伯》    作者: 严文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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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白公鸡忽然打了一个喷嚏,“阿——岂哟!”声音很响。

  小牛就问:

  “白公鸡,你干吗呀?”

  白公鸡伸伸颈子,回答说:

  “没有什么,我鼻孔痒。”

  安哥拉兔说:

  “我鼻孔倒不痒,只是头有点痛。”

  于是他们三个就低声谈起话来了。那时候厨子出外挑水去了,不然,他们就不敢这样大胆。因为皇帝有个命令,不许动物们随便谈话,特别是不许那些准备拿去做大菜吃的动物们在他厨房里谈话。他们这样大胆是没有人想到的,要怪只能怪白公鸡,他不应该随便打一个喷嚏,引起大家开口。大家一谈,不知不觉就忘掉了皇帝的命令。

  小牛又问白公鸡:

  “你心里很高兴吗?”

  白公鸡不敢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的心事来,想了一会儿就回答说: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高兴。我的肉很好吃,等一会儿皇帝吃到我的肉一定会很称赞我的。”

  安哥拉兔无精打采地说:

  “我的肉也很鲜,皇帝也会喜欢的。”

  小牛叹口气说:

  “我的肉也不错啊,做汤最好吃。”

  大家以为这样说说可以安慰自己一下,可是,可是很奇怪,说完了之后大家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白公鸡拍拍翅膀,反问小牛说:

  “大个子,你不高兴吗?”

  “没有什么。”

  安哥拉兔说:

  “我稍微有一点点不高兴。不过我一想到我的未婚妻,我就可以变得高兴起来。我的未婚妻真美丽,她的眼晴红得就像熟番茄,圆得就像樱桃。你们看见过她没有?我一想到她,我就要哭了。她真好,真好看。”

  白公鸡很骄傲地说:

  “我不羡慕你的未婚妻。我会唱很好听的歌。我一唱歌,所有的小母鸡都会来找我玩儿的。任何小母鸡都比安哥拉兔好看。真的,我会唱好听的歌。”

  小牛说:

  “我没有听见你唱过。”

  白公鸡说:

  “你不要忙,明天天快亮的时候你留心听着好了。”

  安哥拉兔说:

  “明天,明天我们在什么地方呢?等一会儿,我们就要变成一盘盘的大菜了。”

  白公鸡同小牛一齐叹气说:

  “那真倒霉!”

  安哥拉兔向白公鸡说:

  “你现在就唱唱,怎样?”

  白公鸡摇摇头说:

  “不,我最高兴唱歌是在天明的时候,现在唱就没有味道了。”

  小牛说:

  “可惜就是大家都不能等到明天的天明啊!”

  这样一说,他们心里更难受起来。安哥拉兔流下了一滴眼泪,说:

  “我忘了!我未婚妻不知道我到这里来了,她原来约了我明天一早到甜莓子坡去赛跑,去找莓子吃。唉,唉!我今天不想死。”

  小牛说:

  “我今天也不想死。我肚子饿,我还要出去找点青草吃吃。”

  安哥拉兔说:

  “明天我也不想死。今天我才只有两个月零二十天的年纪呢。”

  小牛说:

  “明天我也不想死。到明天我只不过六个月大,我还想活好几个六个月呢。”

  白公鸡偏着头对小牛说:

  “我比你还小两个月,今天我才只四个月。还要过两个月我的嗓子才能真正变好,那时候唱歌才真正好听。要是现在我就死了,那该多可惜呀!……”

  说着,他们都哭起来了。

  后来,白公鸡想到了一个办法,说:

  “我们逃走吧。那里是后门。从后门出去就是大路,到了大路上我们就可以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牛说:

  “我们逃走了,皇帝肚子饿了怎么办?”

  安哥拉兔说:

  “不要紧,他肚子饿了也可以和我们一样吃青草的,青草不是很好吃的吗?”

  小牛高兴地叫:

  “对,对!”

  于是他们三个就一个跟一个,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厨房。在那天以前还没有动物从皇帝的厨房里逃走过,所以他们一直走到后门口,皇帝的卫兵也不管他们,就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他们只是不敢做声。假若他们做声,卫兵就会抓住他们。因为那时候皇帝有命令禁止动物们随便谈话,这命令卫兵是记得很清楚的。他们一直逃出了皇帝可以管到的这块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那另外一个地方是怎样的,这里不谈。

  皇帝的厨子挑水回来,一下看见三个准备用来做大菜的动物不见了,心里很慌,就跑到后门口去问卫兵。卫兵说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厨子很害怕,就去把这事报告给大臣。大臣听见了也很害怕,马上就去把这事情报告给皇帝。

  皇帝听了,大大地生气,叫:

  “什么!他们居然敢大摇大摆地打大路上走?那还了得!他们都不管我肚子饿不饿。来!这里有个命令,赶快替我传下去。以后我禁止任何人,或者任何动物大摇大摆地在大路上走。”

  大臣想了一想,说:

  “不过,他们走小路怎么办呢?我看现在的一些动物们都变得很狡猾了。”

  皇帝哼了一声:

  “什么!”

  皇帝鼻子下留了一撮八字胡子,看起来很威严。这一哼,大臣们就不敢做声了。

  过一会儿,皇帝问:

  “动物们在厨房里谈了话没有?”

  “听卫兵说,他们没有谈话。”

  “他们居然敢逃走?”

  “是的,而且是大摇大摆的。”

  皇帝抹抹胡子,叫:

  “赶快替我把命令传下去。说,以后凡不得我允许,谁都不许随便走路。”

  大臣想了想,小声说:

  “求你改改这命令吧,要是这样搞下去,以后该会怎样的不方便哪!”

  皇帝又生气了,叫:

  “下去!皇帝说的话是不能修改的!不然,我就要不客气了。”

  皇帝说的话真的是很威严的,从来就没有人劝过他修改他的话。大臣看皇帝脸上这神气,又听他说要“不客气”,(“不客气”就是要割下一个人的脑袋的意思,皇帝说话就是这样说法。)于是大臣就退下去了。

  大臣站在宫门口,用一个传声筒,大声把皇帝的话传出去。他喊:

  “一切会走路的人们和动物们听着!皇帝说,以后凡是没得到他的允许,谁都不许随便走路。不然,他就要不客气了。”

  这话一说完,大臣就不敢动了。因为皇帝的命令马上发生了效力,皇帝现在既然没有允许他走动,他就不能走动。他只有呆呆地站在宫门口等皇帝来允许他走动。不然,皇帝一不客气,他的脑袋就要被割下了。

  大街上的人们和动物们听了大臣的传达,马上都站住了,因为他们都没有得到皇帝的允许,他们都怕皇帝一不客气,把他们的脑袋割下。

  大街上的警察站得笔直地把皇帝的命令传达出去,好让别的几条街知道。不一会儿,全国的人和动物都知道了这命令,都站住不动了。他们都怕皇帝一不客气就把他们的脑袋割下。

  后来,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结果,果然是不很方便。因为他穿衣、吃饭,事事都要人服侍,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敢走动,当然没有一个人走过来服侍他。但是他又不愿意收回他的话,因为他说的话是威严的,不能修改的。他很发愁,只在自己的宫内一人走来走去。

  于是全国的人和动物,除了皇帝,从皇后起一直到一个小蚂蚁为止,都呆呆地站在他们听见命令时所站的那个地位上一动也不敢动。

  皇帝一直不收回他所说的话。后来他就饿死了,因为没有人送饭给他吃。那些站着的人和动物站得实在太久了,有些不耐烦,觉得那样留着一颗脑袋也没有什么意思,后来他们也不管自己脑袋会不会被割掉,就冒险走掉了。只有几个胆子太小的家伙同傻瓜还不敢走动,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等皇帝的允许。好多年过去了,他们就渐渐地变成了石头。个子大的变成了大石头,个子小的变成了小石头,蚂蚁变成了沙砾。世界上有些石头同沙砾就是由这些人和动物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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