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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泪如雨下 (1)

书籍名:《杨柳风》    作者:肯尼斯·格雷厄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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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鼠伸出一只灵巧的褐色小爪子,紧紧抓住蛤蟆的脖子,使劲又提又拽,湿淋淋的蛤蟆就缓慢而稳定地爬到了洞边,最后又安然无恙地站到了大厅里。当然,身上有烂泥,挂着水草,还流着水,却跟以前一样兴高采烈。现在他发现自己到了老朋友屋里,用不着再东躲西藏,也用不着再玩那套伪装了——那一套跟他地位很不相称,应付起来也很费劲。

  “啊,水老鼠!”他大叫,“自从上次见你以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呀!那是你难以想象的!那样的考验,那样的痛苦,我全那么高贵地挺过来了!然后是逃跑、乔装改扮、使计策,全都设计得那么巧妙,而且实现了!我坐过牢,可我逃了出来!我给扔到了运河里,可我游到了河岸边!还偷到一匹马,卖了一大笔钱!我把每个人都骗了,叫他们乖乖地照我的想法做!我的确是个精明的蛤蟆,没有错!你猜我最后的成就是什么?等着吧,听我来告诉你……”

  “蛤蟆,”水老鼠严肃而果断地说,“你马上出门到楼上去,把你身上那件棉布破烂脱掉,它像洗衣女工的玩意儿,好好把自己收拾干净,找一件我的衣服穿上,下楼时要像个绅士一样,如果你还办得到的话。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你更破烂、更邋遢、更丢脸的动物呢!好了,别吹牛、别争辩了。去吧!我有话待会儿对你说!”

  蛤蟆起初只想提出反驳意见,不愿意走。他在牢里已经叫人吆喝够了,到了这儿来又显然是这一套,而吆喝他的竟是耗子!但是,一眼瞥见自己的衣帽架上方的镜子里的模样,看到破旧的红褐色女帽歪歪扭扭地戴在头上,还遮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于是改变了主意,立即老老实实上了楼,进了水老鼠的整容室,做了个彻底的清洁。又收拾了一下,换了套衣服,然后站在镜子面前骄傲而快活地打量起自己来。他想的是:那些人一时竟然会把他当做洗衣女工,的确是些十足的白痴!

  再下楼时午餐已上了桌子,蛤蟆见了心里很高兴,因为自从吉普赛人给了他那顿美妙的早饭之后,他又有过好些痛苦的经历,受了不少磨难。吃饭时,蛤蟆向水老鼠讲述他的冒险,主要强调自己的聪明才智:面对意外时如何保持冷静,处境困难时如何头脑灵活。他相当强调自己愉快而丰富多彩的经历。但是蛤蟆越是夸夸其谈,水老鼠却越是板着面孔不说话。

  等到蛤蟆终于收住了嘴时,出现的却是短暂的沉默。然后水老鼠才说:“好了,蛤蟆崽,你已经受了这么大的罪,我今天不愿再让你痛苦。但是,严肃地说,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的笨驴你还看不出来吗?你自己也承认戴过手铐,坐过牢,挨过饿,叫人追捕吓得魂飞魄散;受过侮辱和嘲笑,给人奇耻大辱地扔进了水里——扔你的还是个女人!这一切有什么有趣的?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全都是因为你非偷汽车不可。你知道从你的眼睛落到第一部汽车上起,汽车就没有给过你别的,除了麻烦。而且,你即使非跟那东西鬼混不可——你经常是一见面五分钟就迷上了,为什么非得偷呢?你要是觉得刺激,哪怕玩成残废也行;看上了它,想换花样,哪怕玩得破产也行!干吗非要犯罪呢?你什么时候才会懂事一点,为你的朋友们想一想,让他们以你为荣呢?比如说,当我听到动物们在背后议论,说我的朋友是一个惯犯,你以为我会觉得快活吗?”

  蛤蟆性格里有一点很令人安慰的东西,心肠绝对地好。真正的朋友责备了他,他并不在意。即使一心迷上了什么,也总能看见问题的另一面。因此,在水老鼠那么严肃地跟他说话时他尽管心里老抵触,说:“可那的确很有趣!棒极了!”还在心里不停地模仿汽车的“嘟嘟”“突突”的声响,以及其他类似沉闷的鼾声或开啤酒瓶似的声音。但是,等水老鼠讲完,他却长叹了一声,非常老实谦恭地说:“不错,耗子,你总是那么清醒,对,我是个骄傲自满的笨驴,我算是明白了。但是现在我想做一个好蛤蟆了,再也不干那种事了。

  至于汽车嘛,自从这回掉进你那河里以后,我对它就不太感兴趣了。事实是,在我攀在你洞口边喘气时,就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真正英明的想法,是关于汽艇的——行了行了,别激动,别跺脚,别把事弄糟了。我这只不过是个想法,现在不实现我们就不再谈了。让我们喝喝咖啡,抽抽烟,心平气和地聊一聊,然后我就要随便地走走,到蛤蟆大院去,换上自己的衣服,让一切走上原有的路子。我冒险也冒够了,想过点平静、稳定、受人尊敬的日子了。我要好好打理我的家产,偶尔搞点园林种植。有朋友来看我,我要请他们吃饭,还要搞一辆小马车在田野里跑跑,跟以前舒服日子里所习惯的那样,直到我又不安分了,想做点什么事为止。”

  “随便走走,到蛤蟆大院去?”水老鼠激动得了不得,叫了起来,“你在谈些什么呀?你的意思是还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蛤蟆说,脸色非常苍白了,“说呀,耗子!快说!别怕我受不了!我没有听说什么?”

  “你是想告诉我,”水老鼠用他小小的拳头捶着桌子大叫,“貂鼠和黄鼠狼的事你没有听见?”“什么,野树林那帮家伙?”蛤蟆手脚发抖,叫了起来,“没有,一句话也没听见过,他们干什么了?”

  “也没有听说他们进了蛤蟆大院,占领了大院?”水老鼠接下去说。

  蛤蟆把手肘靠到桌子上,下巴放在爪子上,泪花从眼里涌起,流了出来,‘叭叭’地滴到桌子上。

  “说吧,耗子,”蛤蟆马上叽咕说,“全都告诉我,最糟糕的事都过去了,我又是个动物了,能受得住的。”

  “在你进……进了……遇到麻烦的时候,”水老鼠缓慢地、引人注意地说,“我是说,在你从社会上消失的那一段时间里,因为那种误会,关于一种机器的,你知道。”蛤蟆只是点了点头。

  “是呀,这儿出现了许多流言,当然,”水老鼠说下去,“不但是沿河一带,而且在野树林里。动物分成了两派,正如常见的那样。河边派支持你,说你受到了可耻的待遇,说没有正义可言。但是野树林的动物却说些难听的话,说那是你活该,这种事早该结束了。他们非常得意,到处宣扬,说你这回是完蛋了!再也回不来了,永远!永远!”

  蛤蟆又点了点头,保持了沉默。

  “他们就是那种渺小的畜生,”水老鼠继续说,“但是鼹鼠跟水獭却不顾安危,坚持说你很快就会回来,总有办法回来。怎么回来他们虽不知道,但办法总是有的。”

  蛤蟆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又带几分得意地笑了。

  “狗獾跟鼹鼠从案件辩论起,”水老鼠说,“说你只不过是不知廉耻、似是而非,没有刑法条文能管得住你,而你钱口袋又长,有力量,因此,他们就带了自己的东西住进了蛤蟆大院,在那儿睡觉,为大院通空气,做好你回来的一切准备。虽然他们猜不到会出什么事,但还是提防着林子里的动物。现在我要讲到我故事里最痛苦、最悲惨的部分了。一个黑暗的晚上——是个非常黑暗的晚上,风刮得很猛,下着瓢泼大雨。一帮武装到牙齿的黄鼠狼悄悄走过了马车道,来到了大门口。与此同时,一帮铤而走险的貂鼠也穿过了菜园地,占领了后园和办公室,而一群搞摩擦的反复无常的棕鼬则占领了音乐厅、弹子房和通向草地的落地窗。那时鼹鼠和狗獾正坐在吸烟室的炉火边闲聊,毫无防备,因为那天晚上无论什么动物都是不会出门的。这时嗜血的流氓们冲了进来,从四面八方向他们俩进攻。他们俩竭尽全力战斗了,但那又有什么用?他们没有武器,受到的又是突然袭击,而且,两个动物对几百个对手又能做得了什么?他们抓住了他们俩——两个忠诚的可怜朋友,用棍子打了他们,还说了许多难听的侮辱性的话,把他们赶进了寒风和大雨里!”

  听到这儿,那不懂得感情的蛤蟆竟然笑了,随后马上又正经起来,做出特别庄重的样子。

  “从那以后,野树林那帮家伙就在蛤蟆大院住下了,”水老鼠继续说,“随心所欲地霸占了庄园!在床上睡半天,什么时候都在吃早饭。那地方那个乱呀,我听说,见不得人!吃你的粮食,喝你的饮料,拿你开恶劣的玩笑,还唱些粗俗的歌,唱的是——唉,关于监牢、长官和警察的歌,可怕的人身攻击,一点幽默都没有的。他们还告诉生意人和别的人说他们来了,是要在那里永远住下去的。”

  “啊,是嘛!”蛤蟆站了起来,抓住一根棍子,“这事我得马上去看看!”

  “没有用的,蛤蟆!”水老鼠对蛤蟆的背影叫道,“你还是回来坐下的好,你只会遇见麻烦的。”

  但是蛤蟆已经走掉了,谁也挡不住他。他沿着大路匆匆地走,手杖扛在肩膀上。他大发雷霆,对自己叽咕着,来到了大院大门的附近。这时栏杆后面突然冒出了一只长长的棕鼬,带着枪。“谁在那儿?”貂鼠凶狠地叫。

  “混账王八蛋!”蛤蟆非常生气地说:“你这样对我说话是什么意思?马上给我出来,否则我……”

  貂鼠一句话不说,把枪端到了肩上。蛤蟆谨慎地趴到了路中间。砰!一颗子弹从他脑袋边飞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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