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空之城(2)
反正，我就是扔一大把沙子，也很难砸着校长的头啦。章鱼说。
我们这才正式建立了天空之城。这一天应该是天空之城的国庆日。
我说，每周三就定为国庆日吧。百姓们都同意。章鱼不再叫章鱼了，改叫吹牛大王，天空之城的领袖。百姓们鼓掌，掌声在高空中飘荡，久久不衰，从远处对面那幢高楼上折回去又折过来。
章鱼做了吹牛大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很实在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天空之城的百姓又渴又饿实在熬不下去了。这能是天空之城过的日子吗？
章鱼说，现在请天空之城的百姓们闭上眼睛数到二十，天上就能掉下馅饼来。
这可就是吹牛了，并且吹得连边儿都摸不着。我极不情愿地跟着别人闭上眼睛，开始数数：一，二，三……再睁开眼睛时，章鱼已经站在一个水槽旁边了，手里还真举着两袋糖酥饼。水泥槽旁还整齐地立着几瓶饮料！
天空之城的百姓们变成一窝蜂了……章鱼说，水槽里储备的食物和水只够维持两天的。就是说，过不到第一个国庆日，到时候还要派人下铁梯去闹国购买。
那时，天已经黑了，天空之城的四周是一团团光束，散射在天幕上。有的光束还射到很远的天边。章鱼扫视了一下，向一个方向望着不动。那里有一盏灯’火，远离闹国，独自在远方闪烁。
那是海面，海上才是真正的天空之城。我的理想是当个船长，横渡大洋去南极。章鱼说。
天空之城的百姓们便都望着远方那盏灯火。
白天，天空之城的百姓主要是躺着晒太阳，然后听吹牛大王章鱼讲书上看来的奇怪故事。天空之城规定：天空之城的百姓不准把头探到外面去，以防止天空之城的秘密泄露，导致天空之城的末日来临。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我自告奋勇离开天空之城，作为大使到闹国去采购食品。我小心地攀着铁梯，一步一步接近闹国的土地。我先摸回了家。站在我家那幢楼下，我数到我家那两扇窗子。我真希望能看见爸爸和妈妈的影子印在窗子上。可是那两扇窗子却是黑黑的。我又摸到门口把耳朵紧贴在门上听，里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我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离开，有几次险些想去按门铃冲进家去。
在超市里我买了一大包面包、香肠、饮料，然后走上了冋城的路。我边走边东张西望，街两旁的东西如今觉得挺新鲜的。
咦，那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吗？原来他在这儿！有人说。
天哪！有人发现我了！我撒腿就跑。我扛着一个大包在街上奔跑时的样子一定像个小偷。好在我在逃跑途中没受到拦截，只是有两辆汽车踩了急刹车，我挨了两次骂。跑了好一阵子我再胆战心惊地回头看时，只看见街旁有几棵树在晃动，此外都是不动的。看来尾巴被我甩掉了，我顿觉轻松起来。我摸回到那幢楼下，攀上通往天空之城的铁梯。我很快被一群疯狗围住了，他们险些连我一块儿吃掉。
章鱼嚼着根香肠说，据我爸爸讲，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一些孩子把土运到楼顶准备在上面种草呢。我们何不把土也运到天空之城来然后种粮食呢？那样天空之城将是一片绿色，没准会成为宇航员发现的又一奇观。
天空之城的百姓们都说，好主意！可是到哪里去找土呢？要在闹国的领土找到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闹国随处可以看见水泥或石板，就是看不见土，土被水泥和石板压在下面了，想弄到土必须掀开上面的保护层水泥或者石板。
章鱼决定把运土当成天空之城的头等大事来办。这可是一件造福天空之城子孙的好事。章鱼说争取在第一个国庆日到来的那天搞到一些土，种上第一粒种子。章鱼是认真的，这可不是吹牛。
我是第一个被派出去运土的大使。因为章鱼很欣赏我的爬墙术，又快又稳。别人去他不放心。我欣然前往。
在一条僻静的胡同里，我小心地掀开一块活动的石板。我看到了又黑又潮的土。我开始挖土，很快装满了一个小塑料袋。我都忙出汗了。
突然，一只大手按住我的肩膀。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熊！
但不是熊，是一个巡警。我很明白，在这个地方，巡警比熊更危险。
你挖土干什么？巡警上上下下打量我。玩，我说。我尽管心里发毛，但还是尽量装出诚实的样子。
扯淡！巡警说。
就算我再会表演也不行，我天生一副让人没法信任的模样。
真的，不骗你。我做最后的努力，也是最后的挣扎。我希望自己能侥幸摆脱那只大手。你跟我走一趟。巡警说。
我决定誓死保守天空之城的秘密，磨蹭着跟着巡警走。巡警说的“走一趟”就是去公安局的意思。走了一会儿我后悔了，去那地方很容易，可再出来那就不好听了。人家可不会相信我只是偷挖了一些土，而是认为我偷了钱偷了首饰，甚至半路拦人家女孩子……我站住不走了。
我，我们在一幢大楼顶上……我说出了天空之城的秘密。
巡警起初不信这天方夜谭，后来见我怕得厉害，量我也不敢再撒谎，就让我带路。一路上，我的脑子里一直闪着电影里汉奸给鬼子带路的镜头。
是的，“鬼子”进村了，“百姓”遭殃了。天空之城的百姓要遭殃了。
走到铁梯下我站住不走了。我指了指铁梯。你先上。巡警说。他是怕我逃跑。我只好先上。我最后一个逃跑的机会也失去了。接着，巡警也攀上铁梯。
再过一天就是天空之城的国庆了，可是……我听见巡警的皮鞋踩着铁梯，咔咔作响，整幢楼好像都在颤抖。我们正走在通往天空之城的道路上。我看到了一些低矮的房顶，那上面扔着一些东西，有废家具，有破自行车，很滑稽。我没心情欣赏，继续往上爬。巡警就在我脚下，还吹上了口哨儿，吹的好像是“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他的心情不赖。
终于，我拎着一袋土出现在天空之城的土地上，我真怕这个时刻到来。假如天空之城的历史按原来设计的方式发展，过一阵子我的眼前应该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还会有鸟来这里安居乐业。可是天空之城的历史发生了偏转，有一个穿着警服的大人介人进来了。土来了！土来了！章鱼他们围上来，像围着祖国的英雄。
土……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们。咔咔，我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那是一双很硬的皮鞋踩在铁梯上发出的声响。
章鱼接过我手里的土，可马上被另一只奇大的手按住了。巡警已经爬上了天空之城。
巡警不可思议地站在天空之城的领土上，惊奇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还给我！章鱼说。还给我们！我说。
你们真淘气，淘上天啦！巡警把那袋土举过头顶。他又吹上了口哨儿，“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的确，他不懂那袋土的意义，也不懂这里的一切。他只是轻视地笑着。接着，他一松手，那袋土就飞离了天空之城的领空，刷地坠了下去。
章鱼马上像箭一样朝土坠下的方向冲去。他想抓住那袋土，那是天空之城的宝物啊！章鱼没有抓到，也刷地同那袋土一起离开了天空之城。
巡警惊呆了，吹口哨的嘴僵住了。他的表情很古怪地凝固在脸上。
天空之城的百姓一齐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我没听见任何声音，但有两个巨大的声响一先一后砸在我的心上，后一个声响让我承受不住。我猛地坐下来。我大叫着，然后停下来。天空很干净，没有一点东西做参照物，有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坐在哪里。
天空之城，从此灭亡了。我翻了翻历史书，我们的国家可能是世界上历史最短的一个国家了只存在了几天。我们的天空之城也是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小的国家，只够在上面打羽毛球。
天空之城灭亡以后，天空之城的“遗民”去了海边，想去寻找那两盏灯火，却找不到。我们沿着海岸走了很远。可晚上我们一回到城里，站在高处，远远地又望见那两盏灯光。
它们不是船灯。不是。是章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