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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书籍名:《安妮日记》    作者:安妮·弗兰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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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4年1月2日星期日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今天早上无所事事,于是便翻开了你,随意地浏览了一下过去我对你所倾诉的话。哇,我发现其中有多处都是写关于妈妈的事情的,这真的让我很是吃惊,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当时向你倾诉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头脑是处于混沌抓狂状态的,其实看了这些我的内心真的忍不住要问自己:\"安妮,那个说那些仇恨话的人真的就是你吗?哦,安妮,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厚厚的日记本,心里在细细地琢磨这些事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我真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抱有那样大的仇恨心理去向你袒露自己的心声呢?我一直在努力试着去理解一年前的安妮,我很想原谅她,因为我知道每当自己在向你倾诉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头脑是不够清晰的,然而回顾往事我真的有些无语。

  现在我理应受到惩罚,其实当时我就已经受到惩罚了,我想我当时一定是脑子进水了,不管对什么话都不能够从另外一个角度冷静地去理解,总是那么主观臆断,根本不会站到被我狂躁脾气冒犯了的人们的角度上去理解他们,同他们心平气和地交流。

  我将自己深深地埋藏起来,只在日记中静静地思考自己,悄悄地记录下自己的所有欢乐与忧伤,自豪与屈辱。凯蒂,你可知道,你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太重要了,你对我来说有着重大的意义,因为你已经记载了我生活中方方面面的经历,已经成为我的一本经典的回忆录,然而其中的许多页我还是不应该将它们保留下来。

  过去,我总是喜欢跟妈妈对着干,尽管现在有时候也会那样,不过情况已经改善多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妈妈的确不太了解我,但是细细想想,其实我也不是非常了解妈妈呀。她的确非常地爱我,而且人也很温柔,然而她也的确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极为不愉快的记忆,不过我现在已经能够理解妈妈了,我本身就是不怎么听话的,外加上许多其他的烦恼和困扰来惹她烦心,所以她才会那么粗暴地对待我,这是完全应该理解的。

  这也是我们之间长期不和睦,生出那么多不愉快事故的原因。我也很清楚,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妈妈长期这样相处下去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不过这一切已经成为过去。

  我真的很想逃避这一切,因为我不愿意可怜自己,不过我觉得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写在纸上的那些猛烈的情感宣泄不过是消消气罢了,其实换在平日里,我只要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狠狠地多跺几下脚,或者是躲在妈妈背后哼唧几声,气也就消了。

  不过,凯蒂,我让妈妈掉眼泪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我已经变得更加明智了,妈妈也变得不那么紧张兮兮的了。倘若我感到自己心里烦的话,我就会闭上嘴,妈妈也是这样做的,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越来越融洽了。但是,说实在的,我真的没有那种以一种单纯的孩子的方式爱妈妈的激情。

  现在我觉得,把那些让人烦心的话写在纸上要比将它们放进妈妈的心里好得多,这样一想,我又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好朋友,安妮

  1944年1月5日星期三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今天我要向你坦白两件事,应该会用很长的时间。但这又是我一定要找人倾诉的事情,而且我觉得这些秘密只有和你分享,或者说是向你倾诉才是最合适的,因为只有你是最保密的伙伴,你不会将我的秘密抖搂出去。

  好了,我要开始跟你讲那两件秘事了。第一件是关于妈妈的。我已经向你说过妈妈的许多坏话了,但是我依然想重新改变自己对她的看法和态度。现在我终于发现妈妈究竟缺少什么了。妈妈曾亲口说,她更愿意将我们看成是她的朋友而不是女儿。其实这也不能算作是一个坏的想法,但是我认为朋友毕竟是不能代替妈妈在女儿心中的位置的。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我永远将她当做楷模的妈妈,一个能够令我尊重妈妈,而不是一个伙伴。我觉得玛戈特姐姐在这方面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我的观点达成一致的,而爸爸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他是一直都在逃避谈论妈妈的事情。

  在我的脑海里,妈妈身为一个女人,首先应该表现出她的极大的智慧,尤其是在她的小孩到了我这个年龄段的时候,在我嚷嚷什么的时候,她不应该嘲笑我,而应该循循善诱地教导我,不要觉得我烦,对我要有耐心,就像我心中的\"妈咪\"那样。

  有一件事情听起来似乎荒唐至极,但是它已经成为我内心里永远不可抹去的伤痛记忆,让我无法原谅妈妈。那天妈妈和玛戈特姐姐陪我去接受牙医的检查,她们还允许我骑自行车。我们到了牙医那里检查过后便离开了,在医院外面,妈妈和玛戈特姐姐说要到城里去看什么或是买什么东西去,这一点我记得不是怎么清楚。出于好奇心我也吵着闹着要跟着去,但是她们说我骑着自行车不可以跟着她们去,我气得哭了起来,而妈妈和玛戈特姐姐则开始大声地嘲笑我,奚落我。我当时都快要气死了,在街上就冲着她们吐舌头,刚好那时有一位老太太从我们的身边经过,被我的表情吓了一跳!后来我就骑着自行车离开她们奔家而去了,等我回到家后便大哭了一场。

  本来所有人都认为那件事会被时间冲淡的,但奇怪的是,直到现在我还在为妈妈当时带给我小小心灵的伤害感到隐隐作痛呢,我真的无法忘记那个令我气愤的下午!

  第二件我要告诉你的秘密让我有些难以启齿,因为那是关于我自己的隐私的。

  昨天,我读了一篇西丝·海斯特写的关于害羞的文章,我觉得这篇文章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尽管我并不是一个易于脸红的人,但是文章中的其他描写还是非常符合我的,它的大概核心是: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子会变得腼腆起来,而且开始琢磨发生在她们身上的那些奇妙的变化。

  的确,我真的有这种感受,这也正是近来我一直觉得在爸爸妈妈和玛戈特姐姐面前感到很尴尬的原因。这可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比我更加腼腆的玛戈特姐姐竟然没有一点尴尬的样子。

  我觉得正发生在我身体上的变化真的非常奇妙,我说的不仅仅是我身体上看得见的变化,还有我心里的变化。我之前从未跟任何人讨论过自己这方面的事情,所以现在我只能悄悄地跟你谈论这些。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来过三次月经了,而每一次来月经我总会有一种甜蜜、幸福、神秘的感觉,尽管也会疼得要命,会很不舒服,也不怎么干净清爽,或者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说它对于我是一件麻烦事,但是我也总是渴望再次体会那种内心的神秘感。

  西丝·海斯特在文章中还指出,在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对自己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感觉,她们只觉得自己原来是有主见、有思想,也有独特习惯的人。这真的很符合我。在我刚刚来到\"密室\"里的时候,我才仅仅14岁,但是那时我已经开始比其他女孩子更加能够认识到自己是个\"人\",是思想、有主见、有自己的行为习惯的人。有时候夜里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抚摸自己的胸脯的冲动,我很想倾听自己安静的心跳声。

  实际上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我就已经下意识地有这种感觉了,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跟一个女友睡在一起,我就有一种想要亲吻她的冲动,最后我也真的那样做了。我压制不住自己内心对她身体的好奇感,她越是躲着不让我看我就越是好奇。于是我便向她提出了这样的请求,我问她是否能够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而互相抚摸对方的胸脯,她断然拒绝。每当我看见裸露的女人身体,就像维纳斯雕像,我的内心就会禁不住狂喜一阵,看着那种奇妙而精致的线条美感,我真抑制不住地想要流下眼泪。

  凯蒂,要是我有一个女友那该多好呀!你说呢?

  好朋友,安妮

  1944年1月6日星期四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我的那种想要同人说话的欲望实在太过强烈了,于是,有意无意中我在自己的脑海里选定了彼得作为我的谈话对象。

  有时候我会在白天的时候跑到楼上去找彼得,在他房间里的那种感受真是舒畅,但是彼得实在是太过腼腆了,即使是有谁冒犯了他,让他厌烦了他也绝对不会回绝人家的。因此我不能在他那里待得太久,生怕他会把我看作是令他厌烦的人。我总是想尽办法在他的屋子里多待一会儿,挑起他的话头,但是又不能显得太过明显,昨天我就找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现在彼得正着迷字谜游戏,几乎整天整天地待在那里玩字谜游戏,于是我便同他一起玩,昨天我们很快就面对面地坐到了他的小书桌旁,他坐的是椅子,而我则坐在沙发上。

  每当我看见他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就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特殊感觉,看着他文静的脸,嘴角上挂着一抹诱人的微笑,我能够读出他内心里的所思所想。我还可以从他的脸上看见无助和无奈的表情,似乎看起来有些拘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同时却也能给人一丝的男子汉气概的感觉。我很留意他害羞的举止,我觉得他特别的温柔,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和他对视的心情,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眸请求他将他的内心所想告诉我,让他姑且将他那无聊的闲扯搁置起来。

  但是夜晚很快就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有我跟他讲了一些关于害羞的事情(当然你不要误以为我是将我告诉你的秘密告诉了他,我没有那样做),我只是希望他能够随着身体长大的同时,更加肯定自己的一切。

  当我静静地躺在我的小床上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泄气呀!我无法忍受自己竟然需要求得彼得的施舍,要想满足一个人的内心期望,他可以做很多事情,我现在内心的期望是那样的强烈,惹得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到彼得那里多坐一会儿,多和他说说话。

  你可以随便乱想,但是千万不要认为我是爱上了彼得·凡·达恩\"先生\"!事情绝对不是那样的!倘若凡·达恩家的孩子是个女孩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和她成为要好的朋友的。

  今天早上,我大约是快7:00的时候醒来的,一醒来我就意识到自己梦到了什么,那是非常肯定的,是一种很清醒的记忆--我和彼得尔·威瑟尔面对面坐在一起看一本玛丽·博斯的图册。这个梦真切得以至于我都能够记得起一部分图册的内容呢!但是梦并不仅仅就是我们坐在一起看图册,还有别的呢。突然间,我和彼得尔的眼睛对视上了,我久久地注视着他那双温柔俊俏的棕色眼睛。紧接着我就听见了彼得尔那深情而温柔的话语:\"安妮,要是我早知道你的心,我一定会早早地来找你了!\"

  我赶忙转移自己的视线,甚至粗暴地将自己的身子扭了过去,因为我觉得这种感情于我来说来得太过突然,让我有些难以接受。后来我感觉到一张温柔的脸颊向我的脸颊贴过来,哦,那是多么英俊、多么精致的一张脸呀!那种感觉又是多么好。然而,就在这时我清醒了过来,但是我依然能够感觉得到他那柔软的脸颊就贴在我的脸颊上,他那双棕色的眼睛深深地落在我的心里,是那样的深,以致我终于看清楚自己曾经是多么爱他,而且现在我依然深深地爱着他。我无法忍住要滚出我眼眶的泪珠,我是在为又一次失去他而感到痛苦,同时也为又一次见到他而感到幸福,这更加让我肯定了彼得尔·威瑟尔依然还是我最深刻的意中人。

  我时常在梦里看见许多生动的形象,这真的让我感到非常的奇怪。我还记得,在梦中我非常清晰地看见了祖母的脸,甚至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得到她厚厚的、软软的、长满皱纹的皮肤;还有外婆,犹如慈祥的天使;还有丽茨,她似乎已经化成我心中所有女友,以及犹太同胞的苦难化身(当我在为我那可怜的丽茨向上帝祈祷的时候,我也是在为所有犹太同胞们祈祷)。而现在彼得尔·威瑟尔就活生生地站到我的面前,哦,我亲爱的彼得尔,在此之前,我的大脑里还从来没有过这么清晰的彼得尔的脸庞呢!我可以不凭借照片就清楚地看见他的脸颊,哦,那真是太清晰了。

  好朋友,安妮

  1944年1月7日星期五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哎呀,我真是长了个榆木脑袋!竟然从未想到过要同你讲讲我从小到大经历的恋爱故事,都没有向你说说我的那些男友们。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当时还是在幼儿园,我就同凯乐尔·桑姆森非常好。凯乐尔没有爸爸,一直跟他妈妈和一位姨母一同生活,他还有个叫罗比的表兄弟,长得瘦瘦高高的,皮肤有些黝黑,非常英俊,比幽默的小胖子凯乐尔讨人喜爱多了。不过我是不在乎相貌的,有许多年我都特别喜欢凯乐尔呢!

  一段时间内我们总是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但是后来我们彼此都辜负了对方的爱,因此我的这次恋爱也就没什么结果了。

  在凯乐尔之后,彼得尔·威瑟尔便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真的是坠入爱河了,我疯狂地爱着他,可是那种爱却又很幼稚。当然了,彼得尔也是非常喜欢我的,整个暑假我们都待在一起,我们如影随形,手挽手一起在大街上漫步,我还记得我们当时的着装,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棉汗衫,我则穿着夏天的短连衣裙。暑假结束后,他进高中学校上一年级了,而我则进了一所中级学校上六年级,我们常常到对方的学校去等着对方放学一起回家。彼得尔长得帅极了,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英俊的面庞,脸上是一副真诚、镇定和睿智的表情。一头黑色的头发,一双漂亮的棕色大眼睛,红润的脸颊,高挺的鼻子,他笑起来的样子有些调皮、有些坏坏的感觉,但是很迷人。

  后来我到乡下去度假了,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彼得尔一家已经搬走了,后来和他住在一起的一个比他大许多岁的小伙子提醒他,不要理会我这个小女娃娃,所以彼得尔便抛弃了我。我是那样的崇拜他、喜爱他,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这个结果。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继续同他交往,但是都无济于事,直到我意识到自己再这么继续下去可能会落得个\"花痴狂\"的称号,才放手了。多年以来彼得尔的女友多得数不胜数,他几乎对所有同龄的女孩子都感兴趣,最终甚至连见面同我打个招呼的想法都没有了。可是我却无法忘记他。

  再后来,我就进了犹太中等教育学校,我们班上的许多男生都对我有好感,但是我却仅仅是觉得好玩,还有感到在朋友面前有面子,却一点都不上心。后来便遇上了哈里·戈德伯格,他非常喜欢我,不过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自从彼得尔之后我再也没有真心地爱上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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