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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籍名:《男孩,别哭》    作者:詹姆斯·凯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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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这个时候还在上班,她要到五点才下班。午餐的时候我会跑去外婆家,可是马特不去,他留在学校餐厅吃大餐,有牛肉饼、土豆泥,还有冰激凌和果冻。这都是那些男孩子告诉我的。可在外婆家我只能吃到汤和烤面包,真不公平。我不喜欢喝汤,而且外婆还会把面包烤煳。她对这些事一点儿也不上心。她就那样把面包放到炉子上,也不记得翻面,一面烤煳了,一面还没烤;汤端上来是滚烫的,还是清汤,里面偶尔会有一个煮蛋,可敲开鸡蛋,里面是黏糊糊的像鼻涕一样的东西。“你给这孩子吃的什么,维拉?毒药吗?”外公说。

  外婆的名字叫维拉。“哎,孩子,你奶奶的厨艺确实很差。”

  外公总是讥笑外婆的厨艺,这让外婆很反感。她看了看我手里的鸡蛋,转头递给我一根香蕉,正好午餐时间也过了,该是时候回学校了。外公会把我送到学校门口,他总是这样,嘴里说着:“还不是怕你丢了,孩子。”

  这当然是个玩笑,我怎么可能会丢呢?他朝我挥了挥帽子,看着我走下台阶。“加足马力啊,孩子,让他们好好看看。”

  他是这么说的,而我也准备这么做,好好表现自己。在学校,我要说“是的”而不能说“系的”,说“完成”而不能说“完秤”,说“不是”而不要说“不系”,反正就是要注意说话得体。我喜欢学校,这里的老师对我都很好,他们认为我很优秀,还擅长画画--我常画人脸。我的班主任是兰金小姐,除非我们做了什么坏事,不然她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当然让她失去笑容的事还是发生过一两回的。哦,对了,兰金小姐不喜欢我笑得太大声。“哎,基隆,你个小傻瓜。”

  从外婆家到学校有条绝妙的小路,需要穿过一块荒地,我每天都从那儿走。有时候能看见一些大孩子在那儿踢球,今天则是一帮大人们在那玩牌赌博,他们把牌在地上摔得啪啪作响。突然我听见一阵愤怒的喊叫声和男人咒骂的声音,一大群人一下子看向了一个方向。噢,有人打架了。一帮学校的男孩儿也像我一样凑过去看热闹。好不容易挤进人堆,看到两个男人在打架。一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另一个狠狠地用脚踢对方的胃和小肚子,嘴里还飞出一大堆的脏话:“你个猪猡,骗子,作弊的王八蛋。”可与此同时手和脚却一点也没停下。

  倒在地上的那个不停地哀求:“啊,别踢了。踢到我弟弟了,要出人命了。”他一边用手捂着肚子一边叫着,可那个人丝毫不管,踢得那叫一个欢啊!

  学校上课铃都响了,我和其他孩子却还在那儿看着。马特不在,天知道他去哪儿了。我和其他的孩子就那样看着,一动也不动。周围的人也都看得津津有味,看那个人拳打脚踢,场面热闹极了,一副不见警察不罢休的架势。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一直在挨打,太不公平了,站着动手的那个人一点机会都不给对方。他打架太狠了,一直用脚狂踢对方。地上那个人蜷成一团倒在那儿,不停地求饶:“啊,疼死我了。”他泪如泉涌,脸上湿糊糊的一片,可这个人还在不停地踢着。忽然间有人叫了起来:“快散开,散开,妈的,警察来了。”

  远远地看见警察冲了过来,一副抓坏人的样子。如果被抓住,一顿打是少不了的。于是人们四散跑开,有的冲到荒地后面;有的拐进街道;而我们呢,一溜烟地跑进了学校操场。远远地看见被打的那个人还躺在地上,警察已经围了过去,而那个凶狠的对手呢,早跑得没影了。

  教室的门已经关上了,我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兰金小姐。她生气地望着我,于是我开始解释迟到的理由,也就不得不提到了那场打斗,说到围观的那群人,说到那个男人是如何被打倒在地然后被人狂踢不止的,当然还说到那个人不停地哀求,简直没个男人样。可正当我说得起劲的时候,她抓住了我的手,打了我几下手掌心,说:“哎,基隆,你个傻孩子。”然后让我回到座位坐下。

  按照她的说法,我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糨糊。她甚至还写了封信,让我交给妈妈,妈妈就那样大声地读了出来:“瞧瞧,基隆上课迟到。哈,如果不是嘴巴整天说个不停,他的脑袋还可以再聪明点,可他简直就是个话匣子。”

  兰金老师的信就是这么写的,我脑袋里装的都是糨糊,愚笨不堪,还是个话匣子。看完信的后果是,妈妈扇了我一个耳光,骂道:“你个蠢东西,看你爸爸回来怎么收拾你。”

  如果爸爸回来的话,我就会告诉他我看到的,因为他很乐意听别人打架的事情。其实我不笨,也不是话匣子,老师对我的这些评语都是错误的。我只不过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一个成年男人竟然在一大堆人面前一直喊疼死了疼死了。我知道他说的弟弟是什么意思,大男生说弟弟通常就是指那儿。可是我从来没说过那个词,班上其他孩子也没说过。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说的这个词挺有意思,听起来很特别。我知道这个词儿不好,可是大家都听到了。那个男人就那样口无遮拦地说弟弟这个词,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喊得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那个男人还那样求饶,哀求成那个样子了,脸上还满是泪水,我确定那些就是眼泪。一个男人能这个样子,那还真够丢人的。对于他被打,我一点同情都没有。他一点都不像个成年人,十足一个软蛋。他求饶的样子,十足就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屁孩。其实即使你想求饶,你也得忍着别那么做。哪怕疼得再厉害,你也得忍着。要知道,大家可都在看着呢!

  更何况被打的那个人还是个骗子,不然别人也不会打他了,按照别人的话说:“他就是个无耻的骗子。”

  而且他当时表现得和一个懦夫一样。“哈,他就是个懦夫”,课间的时候孩子们在操场上议论那个人,我正好在一边听着。“他以后会一直懦弱下去,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一个大男孩儿作了总结。如果一个大人打一个小孩,小孩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那这个小孩只能选择做懦夫;可如果一个年纪相仿的大块头欺负你,你想还手,却无丝毫还手之力,你也只能成为一个懦夫,因为这些事情你改变不了,也不能左右。“可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可以选择不当懦夫,还偏偏要那么做呢?”我不解地问外公。

  “哎,你想太多了,孩子。”

  “可是,外公,如果一个孩子欺负我,他比我大很多,那我该怎么做呢?”

  “别担心,孩子。如果有人欺负你,那你就用拳头对付他。啪,啪,啪,打得他满地找牙,那才是你应该做的。孩子,好,现在,双手格挡。”

  “噢,是的。可是外公,如果他踢我呢?”

  “啊哈,那他就是在玩阴的了。这种人都是小人,小人是赢不了的。”“这么看来,那个被踢的男人根本不是在打架啰,因为他的对手在玩阴的,所以这场打斗根本不公平。”我这么想。正如妈妈所说:“孩子,不要去打架,千万别去打架。”

  可如果别人打我,我就是被迫动手。就好像一个孩子欺负了我,我就要去用拳头回应他,这道理是一样的。可是妈妈还是说:“唉,孩子,千万别动手。”

  “那好吧,如果一个孩子打我,他的拳头不断落在我身上,这时候我举起手来阻挡,可是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那我就是在打架了。但如果这样也算打架的话,那真正的打架是什么样的呢?”

  “噢,闭嘴,基隆。”

  “如果别人打你,你就要还手。”外公这么教我。如果爸爸在这儿,他也会这么说的,还有比利舅舅。如果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动手的。

  可如果打架的那个人是爸爸又该怎么办呢?他在和人打架,周围很多人围观。我凑过去看热闹,然后看清楚了动手的人都有谁。围观的那些孩子们会看着我说:“瞧,你爸爸在打架。”他们都知道我爸爸是谁。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动手打他们?如果爸爸是被打的那个呢?他被人狠狠地踢了一下。“啊,疼死我了”,别人可能就会这么叫起来,可是爸爸绝对不会那样叫。我知道他不会的。也许比利舅舅会,因为我听到过他和他哥们儿之间互相骂脏话。每次从英格兰回来,舅舅都会带我和马特去池塘边看那些船模。他的哥们儿也在那。他们凑在一起聊天,时不时能听到“肏”和“浑蛋”这些词。有的时候还会传来“噢,快狠狠地干那个狗娘养的”。

  我和马特就在边上听着。如果是玩游侠游戏或是踢足球之类的对抗游戏,我便会从比利舅舅嘴里听到更多的脏话。每次比利舅舅说脏话的时候,我脑袋里都会想:这应该是我听到的最脏的字眼了。等他骂完的时候,这些词儿还会在我脑袋里回旋着。我竭力想忘掉这些词儿,可是我做不到,这些词儿慢慢地在我脑袋里扎了根。

  我告诉了马特,可是他打趣说比利舅舅从来没说过那些字眼,只是我以为他说了,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而那些脏话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比利舅舅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有人会求饶呢?就好像我所见的那个人,在打斗中哀求着。爸爸从来不会那样子,比利舅舅也不会的。如果他在和别人打架的时候被阴了,例如被人用脚踢了,我会冲上去帮忙的,一定会的。我一定会跳上那个人的背抱住他,或是朝他扔石头。如果我有一把小斧头,就是那种很多男孩子会用来打架的小斧头,这种斧头能把人的脑袋砸出一个大坑,如果我有我也会那样做的。或是有一条狗也行,那些有狗的孩子经常会叫狗去咬别人,所以我也想要一只狗。唉,要是我有只狗该多好啊!很多人都养狗的,就是那种小狗。我问妈妈说:“我能养只狗吗?”“ 不行。”妈妈说得很干脆,“什么狗都别想进这个家。”

  “为什么?”

  “因为狗很脏。”

  “如果他们不脏,我能养吗?把狗带去池塘游泳,上岸后它们都会把水摇干的,它们很讲卫生,一点儿也不脏。”

  妈妈不喜欢阿猫阿狗。她总是说:“它们都是些畜生,天知道它们刚从哪里爬过就往家里的桌子上跳。瞧瞧那爪子,又难看又恶心,整天就知道在垃圾里爬来爬去。”

  “那它们也不想啊,它们又没有鞋子穿。”

  总之妈妈就是讨厌宠物。有个叫德里克的大男孩儿有只狗,他允许我摸摸它。这只狗的毛长长的,还搅在一块。它脾气总是不太好,恶狠狠地看着我,好像只要我的手敢摸过去,它绝对会扑上来咬我。可如果狗是我的,我就可以说:“去,咬那家伙。”

  我想有只狗,那样的话,如果别人打我,哪怕是爸爸或舅舅,他们都会知道这是多么不明智的举动了。那时候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以后也是。遇到事情只需要放开狗,说:“去,咬他们。”如果那些天主教的家伙来找麻烦,我也可以这么做,“去,咬他们”。我会把我的狗带去学校,让我的哥们儿好好看看。还可以教它坐下,打滚,扔球让它追,或者只是说:“别动,停下。”

  有一次,我和一个男孩儿在后巷那儿研究我们的小弟弟,结果被他妈妈发现了。她愤怒地朝我们大吼:“噢,天哪,你们会下地狱的,你们这些肮脏的小崽子,猪猡!”她抓住了我的胳膊,扭了过来。那个孩子哭喊着:“妈妈,别啊,别啊!”

  她狠狠地扇了那孩子几下,把他拎上楼关进房间里,然后又把我拎回家。一路上我都在努力地挣脱她的手,但她还是紧紧地抓着我,一点也没松开。“噢,你这个肮脏的猪猡。没错就是你,一只肮脏的猪猡。”

  如果这个时候妈妈在家,她一定会狠狠地收拾我的。我一路哀求着,可是这个女人还是把我拖回了家,拎上台阶,交到我母亲手里,添油加醋地告诉她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妈妈把我揪进屋子,开始打我,我从来没有见她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她随手抓起一根鸡毛掸子,左右开弓地揍我。掸子落在我的脑袋、耳朵、鼻子和脸上。“噢,等你爸爸回来,你就知道你错得有多厉害了,小子!”

  她用她想得到的一切话来骂我,手上还一刻不停地打我,不停地把我揪来揪去。鸡毛掸子落到我的脑袋上又反弹开去,断成两截从她手中飞开,弹到了她的手腕。“啊,我的手腕。”

  她一把推开我,去捡鸡毛掸子。我的脑袋撞到了桌子,接着便倒在地板上,什么也不知道了。这大概是我被打得最惨的一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我知道自己没有睡觉,因为外面还是大白天,孩子们都在外面玩呢。我都能听得到他们欢快的叫声。妈妈进了房间,默默地看着我。我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故意不去看她。可她还是站在那儿,我知道,因为我听得到她的呼吸声,我知道那声音是什么样子的。我的喉咙因为刚才不停地哀求而疼得厉害。我才不管她是不是要继续打我,我只是不理她。一会儿,她离开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还是躺着不动。哥哥进来了,经过我的床,然后走到他的床边。他知道我醒着,“基隆,妈妈为什么打你,你做了什么坏事?呃,基隆,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答理他,一动也没动。我压根儿不理会他在说什么。我再也不想和他或是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话了。我一点也不关心,这个家里的任何人和事。这个家最坏了,我恨它,它是那么的讨厌。我多希望能去到另外一个家,我一定要去。希望外婆能要我,她和外公都喜欢我,我要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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