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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五十年前的那一抹微笑(2)

书籍名:《影响孩子一生的读物(红色卷)》    作者:谭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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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后,就将家具上的铜环也撬下来卖了。铜环撬了,开头没被大人发现,因我在拆了铜环的木板上涂了墨汁,房间里光线暗,看不出来。一天夜里,我母亲要在箱里找衣服,用洋油灯照,一照才知道铜环没有了,我于是被父亲打了一顿。后来,母亲发现自己放在箱子里的金戒指不见了,怀疑也是我拿去换钱了,就报告了钱老师。钱老师把我留在学校里谈话,问我,你买连环画的钱哪里来的?我说拾废铜烂铁卖的。钱老师说,哪里拾的?我说,很远很远的地方。钱老师说,很远很远?我看很近很近,家里拿的吧?于是问有没有拿家里的金戒指。我说,没有。钱老师就不让我回家吃晚饭,自己也不吃饭,一直谈话到夜里,谈到母亲终于在衣服堆里找到了金戒指,才放我回家。第二件事,是那年秋收冬种,学校组织学生下乡割稻半个月,我因娇生惯养,吃不了劳动之苦,中途偷偷溜回来。学校说我是逃兵,要开班会批评。钱老师没有开班会,只找我谈话批评。当时不知道钱老师的用心,只觉得他对我太严厉。

  当然,钱老师对我关心,我是知道的。他教我朗诵诗歌,让我参加学校演出,辅导我写作文。我朗诵的诗歌《祖国跨上了跃进的骏马》在学校获了奖后,他又辅导我们排了集体朗诵诗歌节目:《总有一天会这样》。可惜诗歌的句子全忘了。只记得内容是,总有一天我们会这样地当工人、当农民、当教师、当解放军等等。我在前面领诵。两排男女同学在我背后做工人、农民、教师、解放军的动作配合,也有不配合甚至捣蛋的。有一个穿红灯芯绒衣服的女同学很调皮,排练时老在我后面拉我的皮带,烦得我骂她“妖精”。后来,这节目在学校里得了奖。再后来,这拉我皮带的“红妖精”成了我的妻子。

  诗歌朗诵让我展示了文艺的才能。学校在排参加区里和县里会演节目时找到了我。那是一个儿童歌舞剧,叫《鲤鱼上山》。大意是山区修水库,鲤鱼都上山进水库了,鲤鱼上山时一路上遇到准备下山的野猪、青蛙、玉米、冬瓜等等。我和我班同学庆芝饰演玉米,有好几个唱段都忘了,就记住两句:

  没啥没啥,我也正要看看我的老家……

  1960年五四青年节,钱老师和我班十几位平时大意是山比较淘气的同学合影,并在照片后面写了一首诗:区修水库,鲤鱼都上山进水库了,鲤鱼上饮水思源山时一路上遇到准备下山的四十一年以前的今天,野猪、青蛙、顾正红、林祥谦玉米、冬瓜等等。为了人类的平等、自由,跟三大敌人进行了英勇的斗争。

  六十年代的现在,徐双喜、王采荣为了祖国的财产跟烈火进行奋不顾身的搏斗。

  受了学校五年教育的现在,红领巾,少先队员为了继承前辈革命事业先烈的遗志而顽强刻苦地学习积极热情地劳动,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看了钱老师这首诗,我就想:原来诗是这样写出来的,原来诗是谁都可以写出来的。于是,我也喜欢上写诗写作文。后来,我的作文在全校和全区小学生作文比赛中获得一等奖。那天学校操场里放电影《三打白骨精》,我骑在父亲脖子上看。屏幕上打出的幻灯是全区小学生作文比赛和乒乓球比赛获奖名单,我是作文比赛第一名,我的堂兄文杰是乒乓球比赛第一名。我问父亲,乒乓第一好还是作文第一好?父亲说:当然作文第一好!这话让我得意了好一阵子。

  从现在来看,钱老师这首诗并不怎么样,但当年对我的启蒙和鼓舞作用是很大的。

  有两件事一直让我纳闷。一是钱老师除了上课用普通话点我名字外,平时都叫我小名“马儿”(后来,他给我写信时称我为“小刘”)。二是钱老师当我们班主任时对学生爱憎分明。他对我们这些出身工人农民的孩子特别好,而对一些出身不好的学生态度冷淡,乃至有点歧视,致使这些同学至今仍耿耿于怀的。第一件事我不久就知道了:钱老师的父亲与我同名。我于是就想:钱老师对一位与他父亲同名的学生偏爱以至到了偏袒的程度,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呢?第二件事情,是直到“文化大革命”中才听说的:钱老他大概在师自己的家庭出身不好,地主成分,他的祖父还在解部队或什么地放初被政府镇压了。我听后大吃一惊,真想不到整天方演过话剧,就辅导我们排别着团徽,思想这样进步的钱老师居然有这样一个家独幕剧《山魂》。庭背景。那么,当年他那样冷淡地对待那些与他一样家庭出身不好的学生,又是怎样一种扭曲的心态呢?自然,钱老师的家庭出身让他在“文化大革命”

  中吃够了苦头。

  也是多少年后才知道,钱老师当年对我们的偏袒是承受了许多压力并付出了代价的。

  虹桥锅炉厂有位工人,我们叫他忠志老师。他大概在部队或什么地方演过话剧,就辅导我们排独幕剧《山魂》。剧本的故事很简单:国民党部队抓住一位地下共产党员,让他带领着上山找游击队,地下党员把国民党部队带上悬崖,然后跳崖自尽。我演地下党员,福金、方新、益明等同学分别演国民党军官和士兵。戏排得不错了,我们请钱老师让我们参加学校会演。钱老师向学校报告时,校领导开头不答应,认为我们这帮淘气鬼不会演出好东西来。钱老师力排众议地争取,终于得到了同意,没想演出时砸了锅。问题全在我,因为我看见演国民党士兵的方新、益明低头哈腰抢烟头,演国民党军官的福金端着肩头人模狗样地踱方步的滑稽样子,忍不住笑了。我一笑,台上台下全笑,戏就演不下去了。于是,有领导发话,说这些学生,正派人物演不像,反派人物演得活灵活现,可见本质上就是坏学生。还有人说,怎么样的老师喜欢怎样的学生。言下之意学生坏老师也坏等等。这些话都是后来听说的,到底有没有说,无从查考。后来我与钱老师同校教书几年,他也没有说起这件事。多少年后,我们这批“坏孩子”有的当工人,有的当老师,有的当厂长,有的当老板,都混得有模有样,并且和钱老师始终保持密切的联系,但大家好像都忘了当年这件事。直到钱老师生病、去世,我们都没有向他问起这件事。不过,从那次失败的演出以后,钱老师被调出虹桥区小,到偏远的乡下大崧小学教书倒是事实。

  钱老师六十岁时,我们几位学生给他送上一个匾,匾上写了一句感谢的话:“绛帐耆英,师恩永铭。”这是发自我们内心的。

  后来,我们还在小学里读了一年。

  然而,钱老师的调走,好像把我们的乐趣也带走了,此后没有了故事。我们的班级也没有了,拆开并到别班里去了。我的新班主任刘老师是个严厉的人,我们好像被调教得听话了。加上临近毕业,我们匆匆钱老师六忙忙地读完六年级,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小学,匆匆忙十岁时,我们几位学生给他忙地升上了初中。送上一个匾,一晃五十来年过去。我也从虹桥到乐清到温州,匾上写了一句感谢的话:工作换了好几个地方。中间也曾回学校看过两次,一“绛帐耆英,师恩永铭。”次是校舍依旧,熟悉的老师没有了;一次是满目店这是发自我们铺,旧校已无从辨认了。现在,据说原校舍即将改内心的。

  造,新校舍正在基建,估计规模更大,气派更新,但我儿时的小学已无从寻觅了……

  在庆祝虹桥小学建校100周年的时候,本该写些祝贺的话,或回忆一些高兴的事,但一下笔却都是琐事、淡事乃至扫兴事。怎么办呢?写下吧,也许这些事会对今天的老师、学生有用呢。再说,谁让我就记住这些呢?冰心说:“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既是微笑,即使含泪,也是梦中的真、真中的梦,用它献给我的小学和老师吧。

  现在看来,小学阶段已形成我人生的雏形和方向了。为这,我是要感谢培养和塑造了我的母校和老师的。

  刘文起,笔名刘烨文、闻欣、火华。历任乐清县文化馆馆长、乐清县文化局副局长兼乐清县文联主席、温州市文联副主席、主席以及《温州晚报》总编辑。1979年开始文学创作,出版过小说集《梅龙镇三贤》,散文集《百合花》《三叶集》《书眉山影》《天下风色》,长篇报告文学《世纪之路》(与人合作),随笔言论集《未晚丝语》,大型戏曲剧本《秦宫遗恨》《凤凰楼》(与人合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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