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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履行诺言(3)
罗希克对绍罗碧造成的伤害很大，不过他也花了很多的时间去弥补，后来他们俩就和好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更近了一步。罗希克每天都会吃绍罗碧从家里给他带来的枸酱叶，绍罗碧帮助罗希克把那床绣好的被面晒在他家的大院里，十分漂亮，绍罗碧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了。
这时，罗希克说：“绍罗碧，这床被面我是专门绣给你的，我希望你会喜欢。”绍罗碧无论如何也不肯要，她觉得这是罗希克的心血，实在是太昂贵了。
她不会向别人无偿地索取东西，就连赠送的也不行。她的哥哥戈巴尔狠狠地教育了她，说既然是别人送给她的，她就要好好珍惜才对。戈巴尔觉得他的妹妹很虚伪，在他的理念里，如果不接受自己十分想要的东西的话，那就是虚伪。但是绍罗碧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戈巴尔对他的妹妹失去了耐心，他把被面叠好，放进了自家屋内。
他们和罗希克再次和好了，这是他们盼望了多久的事情啊！曾有一段时间，罗希克对他们冷淡得就像一块冰一样，现在终于融化了。
罗希克虽然和他们恢复了友情，但是再也没有走进哥哥的家门，他还在和邦什博栋赌气。
到了第二天早晨，邦什博栋家的女佣走过来问他今天做什么饭。
邦什博栋还在生病，他虚弱无力地回答说：“我的身体很不舒服，也不想要吃什么，你把罗希克叫回来，给他做饭吧。”
正巧，这女人在来的路上看见过罗希克，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说有人请他吃饭。于是女佣把他的话转述给他的哥哥邦什博栋，邦什博栋叹了口气，为他们不能够修复的感情而感到悲哀，他继续睡了过去。
邦什博栋睡了整整一天，他不知道，就在这天晚上，罗希克离开了这个村庄，跟着来这里表演的马戏团走了，罗希克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
冬天的夜晚，寒风凛冽，一轮新月斜斜地挂在天空上，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人们大概都回家睡觉去了。罗希克想着终于要离开这里了。他缓缓地走在林间小道上，雾气很重，他隐隐约约只看见一两个人走在路上，大概是住在很远的人要赶着回家吧。他看见两头牛在缓缓地走着，后面是牛车，赶车人坐在牛车上，裹着大大的棉袍，一边打瞌睡一边赶牛。
他放眼望去，黑夜已经降临，村子里有些人家的牛棚里散出浓烟，他想那些人家一定是在焚烧干草。罗希克就这样缓慢地走着，直到他再也看不见自己的村子，就连那片浓密的树林，也变得模模糊糊了。有一种离别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此时他若想要回去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他发誓要闯出一片天来。
他想：“我没有什么能力，总是要靠哥哥吃饭，无论如何我都觉得很羞耻，我要自己赚钱，买自行车，娶绍罗碧。”
他意志坚定地朝前走，家乡的河流，蛙声鸣叫的池塘，田野里花香四溢的芳香，都被他抛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像是一只脱缰的野马，朝着陌生的世界奔去，即使他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五
从前，罗希克被他的哥哥逼迫着做一些织布的工作，他觉得非常烦躁，那个时候的他认为，任何一件工作，都比织布这件工作要好玩儿得多。在他心里，一旦走出了村子，来到外面的广阔世界，他就会变得无拘无束。所以他离开家乡去马戏团的时候，即使有些舍不得，但很快就被喜悦和激动所掩盖了。
不过，他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挫折，他甚至没有想过，如果出去之后遇到困难该怎么办？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要用怎样的方式、多久的时间来取得成功。他离开村子去马戏团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想等以后赚了很多钱再回来，他要让他的哥哥邦什博栋对他刮目相看！
就这样，罗希克已经在马戏团工作一天了，他觉得很累，而且他所做的工作并不受人们的尊敬。他突然间明白了，以前他所做的工作，因为不向人们索取报酬，所以才能够受到人们的尊敬；可一旦他为了获得报酬而工作的时候，即使工作得再卖力，他们也只会拍几下手掌，没有人会真正同情他。罗希克觉得厌倦了，当他从事没有报酬的工作时，他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把工作做好，可是现在做这样的工作，必须得听从别人的指挥，他感觉到很不自由。
罗希克看过马戏，他觉得很有趣，觉得马戏团里的演员都很厉害，不过当他自己身临其境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这种感受了。因为他厌烦这种工作，却不得不每天都去做，久而久之，他觉得马戏团的工作是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小鸟，本来想要飞向更加广阔的天空，后来却被人们捕捉住放在笼子里任人观赏。夜里，他经常梦见哥哥，梦见自己的家，醒来之后，他却发现那只是一场梦，这里是他讨厌的马戏团，而哥哥却不在他身边，他已经离家很久了。
以前天冷的时候，在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他总是能感觉到有一双手为自己盖好被子，还会探到他的额头上看他有没有着凉。罗希克突然觉得哥哥那么好，而他却没有珍惜，偏偏来这里受苦！
每晚天冷的时候，他只能自己起来给自己加被子，有时候没有被子，他就裹着衣服缩在角落里。
他想起哥哥，他为了自己，一把年纪了都没有娶妻子。他想到，他擅自离开家里，没有告诉哥哥，他一定会很难过，他会更加疯狂地折磨自己，更加疯狂地工作。罗希克很想念哥哥，他决定等明天早晨天一亮就回家去。
可是脑海中的另外一个念头制止了他，那个念头说：“你不是决定赚够了钱再回家吗？你的自行车买了吗？娶妻的钱有了吗？没有吧！你要是回家，不说别人嘲笑你，就连我都会看不起你！”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他说：“我一定要赚够钱，再回到家里去，否则我就不是男子汉罗希克！”
罗希克在马戏团工作的时候，因为他在一次表演中把一个音阶弹错了，所以遭到了马戏团团长的毒骂。马戏团团长用最难听的粗话骂他，还说他是不中用的织布匠，并叫他滚。罗希克就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把自己当初带来的水罐和盆碗都留在了马戏团，然后两手空空地离开了。
他没有东西可以吃，他走了一天的路，却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临近黄昏的时候，他看见有一群牛在河边吃草。它们优雅地低着头，河边有吃不完的新鲜绿草，它们有时候高兴地昂起头哞叫几声，显得很快乐。罗希克很羡慕那些牛，突然间他又觉得很伤心，他说：“上帝对这些动物多么好啊！给它们吃不完的草，喝不完的水，甚至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它们嘴边。而对我们人类，就如此狠心，我在这里甚至找不到一点儿吃的东西。”
最后，罗希克蹲在河边，舀起一些水喝进肚子里，但仍然不能充饥。
他站在河流面前，看着湍急的河水，他想：“河流是没有生命力的东西，它不会感到饥饿，不会口渴，没有像我一样的忧虑，也没有追求，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去小溪，或者是大海，它们总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罗希克静静地看着河水，他想，如果能够投身到河水之中，和它们融为一体，那就永远解脱了。
这时，一个年轻人走到他的身边，他把身上背的大包放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米饭团子。那是以前罗希克特别讨厌吃的东西，但是现在他看着那个米饭团子，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那个年轻人把水壶里的水倒进米饭团子里，搅和了几下就准备吃了。年轻人穿的衣服很华丽，虽然他的脚上没有穿鞋子，可是他举手投足之间都让人觉得他出身于贵族家庭。罗希克很不解他为什么不穿鞋子，还要一个人背这么重的东西，于是两个人就开始聊起了天。
通过年轻人的述说，罗希克了解到，他是加尔各答的一名大学生，开了一家经营手工织布的商店，不过手工织布现在并不多，所以他只能去一些村镇里购买手工布匹，于是就来到了这个地方。他说他叫苏博特，罗希克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很大方，有很好的文化修养，他说自己不怕吃苦，每天都在市场转悠，买一些新的手工织布，晚上就在这里吃饭。
听完他的话，罗希克觉得很羞愧，同时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启发。既然这位年轻人不怕艰苦，那么他还畏惧什么呢？他也可以光着脚给别人做背夫呀！
当他想通了之后，他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了，他想：“我可以做任何工作去养活自己，我再也不怕低贱了，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于是，苏博特准备离开的时候，罗希克和他一起站起来，对他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背包袱，怎么样？”
苏博特摇摇头，说自己可以背，不用麻烦罗希克。
于是罗希克只好说出自己的意思，他说：“我是织布匠的儿子，我来帮您扛吧，我有一个请求，请你把我带到加尔各答。”
罗希克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么谦卑的话，“我是织布匠”这种话他以前想都不屑于去想，可他现在为即将有一种新的生活而感到高兴。
苏博特听了他的话，高兴地蹦了起来，他拉住罗希克的手说：“你居然是织布匠！我没有看出来！我很需要织布匠！现在，手工织布匠的劳动价值很高，我们重金都请不到来学校教学的人。”
罗希克没有想过做教师，于是他和苏博特来到了加尔各答，做了纺织学校的一名教师。他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领到了薪水，足够支付房租了，还能让他积攒下来一点儿钱，不过这点钱实在是太少了，根本不足以让他买自行车和娶妻。
在他工作的这一段时间内，因为抵制洋货，所以学校红火了一段时间，但现在又再次衰败下来了。罗希克在这里工作得还算愉快，不过他发现，学校里净是一些只懂得理论知识的委员会先生们，他们在制作方法上说得头头是道，可是一旦交给他们材料，让他们自己去织布的时候，他们却总是弄得一团糟。他们的织布机非常昂贵，却织不出好看的布，他们曾经开会决定把这些废品扔到哪个地方去！
罗希克受不了这些无休止的争吵，他做梦都想回家去，梦里家乡的那些景物，深深地让他迷恋。他开始回想起一些原本根本不会注意的细节，比如说祭司那个疯疯癫癫的儿子，他儿子经常跑出来对他们撒野，罗希克还揍过他一顿；邻居家有两头黄牛，每到黄昏的时候就会发出哞哞的叫声。
还有他的钓鱼竿，他也送给了戈巴尔，他想起和那支钓鱼竿相处时的一切，他用它钓鱼，给它“喂食”，他的箩筐因此总是装得满满的。除了这些，罗希克还无比想念他那帮忠实的好朋友，他们是那么尊敬他。现在他都快忘记那样的尊敬是什么感觉了。他想念好动的戈巴尔，不知道他有没有学会弹手风琴，他更想念那个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的绍罗碧，她总是带给他新鲜的枸酱叶。
友情、思念、爱情和痛苦都围绕着他，罗希克在小时候所表现出的天才才能，在这里彻底被埋没了，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他了。手工织布？他觉得早就不入流了，商店里、杂货店里、市场里卖的都是机器生产的产品，而且他不得不承认，机器织布比手工织布要省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