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请你当见证人
李大勇急吼吼地说：“你结婚就是我结婚，你只能嫁给我。”
小满说：“那就更要请贝贝证婚了。我们的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是知情人。”
李大勇笑得翻倒在沙发上：“乐死我了！你怎么想出这个点子啊？贝贝他知道什么叫见证人吗？”
小满揽过贝贝问：“告诉阿姨，你知道吗？”
贝贝一直在注意听他们说话，这时候皱了皱鼻子，把一只眼睛用劲地挤成一个小肉球，点头说：“知道啊。”
“什么叫见证人？你说说。”李大勇来了劲，脖子伸得很长。
“看见了。”贝贝认认真真答。
小满胜利地大叫：“你看你看，回答多精辟！见证人就是‘看见了’，是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我们一辈子的生活都会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如果以后你背叛我，慢待我，贝贝的眼睛会看得到！”
李大勇倒吸一口气：“真厉害，是我先认识贝贝的，可是他现在成了你的同盟军。”
小满很开心，捧起贝贝的脸，在他的额头上、眉毛上、鼻尖上统统印上一个吻。
这一天果然就来了，早晨把贝贝从家里接出来的时候，李大勇告诉他，今天已经帮他在学校请过假，不用去上学，去陪他和小满阿姨领取结婚证，当见证人。
“看见了！”贝贝兴奋地叫。
“对，看见了。”李大勇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儿。
他们没骑车，走着到了街道办事处。小满和洪主任已经笑嘻嘻地等在门口。小满穿了一件红颜色的绣着小梅花的毛线衣，脸颊映得红朴朴的，真像个新娘子。洪主任穿浅紫色的套裙，还配了一条灰色丝巾，同样很隆重。
“咦呀，”洪主任看见贝贝，很意外：“人家李大勇和小满领结婚证，你跟过来凑什么热闹啊？”
贝贝郑重其事地答：“看见人。”
“什么意思？”洪主任回头问小满。
“就是见证人，证婚人。”小满解释道。
洪主任惊叫一声：“哦，真了不起！”
贝贝把脸仰起来，笑得身子直摇晃。
洪主任领着大家去登记。贝贝走在中间，李大勇和小满一边一个走在他的旁边，三个人手拉手，走得就像一家人。
登记员是个办事一板一眼的女同志，她拿出两本结婚证，贴上李大勇和小满的照片，手举着大红戳子要盖下去之前，照章循事地问一声：“你们是自愿结婚的吗？”
两个年轻人幸福地对视着，还没有来得及作回答，贝贝在旁边快嘴快舌抢了话：“自愿啊！”
所有的人都爆笑。洪主任笑得眼泪花花地说：“傻孩子，还轮不到你说这话呢！想说也要再等上十几年哦。”
小满阿姨摸了摸贝贝的头：“到那一天，我和叔叔来当你的见证人。”
办完了手续，时间还早，李大勇提议说，去爬紫金山，找一棵最高的松树，拴上红绳子，请大树祝福他们的爱情。
提到紫金山，贝贝的反应灵醒得很，他马上说：“老虎蝶！”
李大勇眨巴着眼睛问：“什么老虎蝶？”
他不知道老虎蝶就是珍贵的“中华虎凤蝶”。他不知道贝贝奶奶去世的那一天，曾经带着贝贝爬山寻找这种美丽的珍品蝶。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呢，这些记忆是储藏在贝贝心里的，只能让贝贝一个人享受的。
去紫金山的路，贝贝比谁都熟，他知道从哪儿上车，在哪儿下车，还知道哪条路上山最近，哪条路边的蝴蝶最多。他一边登山一边翕着鼻子，就好像在山路上还能够嗅出奶奶留下的气味。
李大勇提醒他：“你的捕蝶网带着吧？”
捕蝶网在身后的书包里放着呢，可是上了山之后贝贝一直没有把这件工具拿出来。他告诉李大勇和小满说：“蝴蝶少了，不能抓。”
小满东张西望地看，惊讶道：“真的哎，走这么远，还没有看见一只蝴蝶飞过去。”
李大勇建议他们沿小路往树林里面走一走，里面行人少，或许能够发现好东西。
小路很崎岖，灌木丛东一兜西一兜地蔓生着，像是寂寞了太久的手，抓住人的裤腿就不肯放。林子里听不见鸟叫，却一阵一阵地传出嗡嗡声。小满说是蜜蜂，李大勇却打赌说是苍蝇。“你看见花了吗？没有花，哪儿来蜜蜂？”李大勇的理由很充足。
小满不服气，她不相信紫金山上会没有花。她离开小路，钻进树林子里面找。她还号召贝贝当她的同盟军：“贝贝，我们仔仔细细找！”
可是贝贝突然在一丛灌木前蹲下来，手撑着膝盖，头勾着，肩膀耸着，看地上的东西，神情很专注。
小满走过去：“看什么？”
贝贝慢慢地伸出手，从地上小心地拣起一片落叶状的东西，托起手心里。“老虎蝶。”他说，“死了。”
小满和李大勇都走近去，很好奇地看着贝贝手心里的死蝴蝶。蝶翅硬梆梆地张开着，已经干枯，脱水，斑斓的虎皮纹失去美丽的光泽。仔细看，蝶翅边缘有缺损，左侧翅中还有一道裂痕，触角也折断了一根。然而，蝶翅张开的模样是飞翔的姿态，是蝴蝶在飞行中遭遇了不测，突然坠落，默默死去。
贝贝托着这只蝴蝶，沮丧地说：“死了。没有了。”他还说：“是宝贝。”
他蹲着，把手里的蝴蝶放在一片落叶上，然后从肩后卸下小书包，拿出书包里的三角纸袋，吹开，把死蝴蝶装进去，折起袋口，捏在手中。
之后的爬山过程中，贝贝一直捏着这只小纸袋，碰到树枝茂密处，还高高举着，生怕被损坏。时不时地，他会把纸袋打开，小心地瞄一眼，像是期待着死蝴蝶会突如其来地活过来。
小满观察贝贝的举动，对李大勇说：“他好像很伤心。”
李大勇就猜测：“也许这种老虎蝶真的是宝贝？”
两个人对蝴蝶这玩意儿是外行，眼看着贝贝伤心沉默的样子，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好。小满有点扫兴地说，她想回去了。李大勇赞同说，他也想赶快回家，上网，查查老虎蝶的资料。这样，他们没有爬到紫金山最高处，随便找了棵马尾松，随便在树枝上拴了一根红绳子，就算是祈愿仪式结束。
让李大勇没有想到的是，回家一上网，居然有了一个惊天大发现：贝贝拣到的蝴蝶不叫“老虎蝶”，它有个赫赫有名的称号：中华虎凤蝶。网上介绍说，这种蝴蝶因为独特、古老、稀有，被称为“蝶类活化石”，列为濒危物种，有极高的保护价值。网上还说，因为近些年中紫金山的生态环境被破坏，中华虎凤蝶已经很难寻找到。
李大勇心里想，“很难寻找到”的蝴蝶被贝贝拣着了，虽然是尸体，也算是大事。说明什么呢？说明种群回归？栖息地迁移？还是紫金山的气候、植被有变化？这些问题他弄不懂。他不懂，专家们会懂，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替贝贝把这个消息发出去。
李大勇拿着相机跑到贝贝家，动员贝贝把蝴蝶拿出来，用一张白纸衬着，又让贝贝和小胖各举一张白纸在旁边打着光，对准蝴蝶上下左右地一通拍。小胖不明白他拍这只残破的蝴蝶干什么，郑重建议说，他应该在贝贝的蝴蝶藏品中选一只更完美更漂亮的，拍出来的效果会更好。李大勇举起一只手指吓唬他：“告诉你呀，这只蝴蝶是国宝，从现在开始归你负责，你要像爱护眼珠子一样地爱护它。如果丢了或者毁坏了，你就是罪人，罪大恶极！”
说得小胖脸色发白，两眼发愣。
李大勇把照片贴上网。当晚就有报社记者把邮件发过来，确认这件事。第二天，来询问的邮件更多了，有专家，有教授，有蝴蝶爱好者，甚至还有一个日本人，恳求大勇提供给他一丁点蝴蝶样本，以供他做基本图谱的绘制。日本人说，花钱买也行。李大勇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把我们国宝提供给外国人做研究，这当然是李大勇不肯做的事。
第三天，晚报头版上刊登出了贝贝的大照片：他伸出一只手，手心里托着一只“中华虎凤蝶”。他的面孔仰起来，嘴巴张得很大，露出粉红色的牙龈。他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好像是笑得过份了，又好像是被相机的闪光灯刺着了。照片旁边标注的一句话是：最可爱的笑容。
这张照片是李大勇领着记者去给贝贝拍下来的。开始贝贝被要求摆出这个姿态时，表情很僵硬，不知道配合，记者很着急，生怕那副受惊的模样登上版面不好看。后来李大勇走过去，在贝贝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贝贝一下子笑起来了，一笑就笑得这么灿烂。
李大勇说了一句什么呢？这是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记者们都有好奇心，都想打听发现国宝级蝴蝶的具体地点。贝贝死活都不说。问急了，他就回答一句话：“蝴蝶躲猫猫。”
这是什么话呀？牛头不对马嘴呀。李大勇却严肃地解释道，贝贝的意思是，蝴蝶不希望有很多人去打扰，人多了它们会受惊吓。
你看这孩子，还挺有环保意识啊。记者们唏嘘说。
舅妈把贝贝的这张照片用镜框镶起来，挂在她的货摊上。她逢人就介绍：看看，这是我外甥，他发现国宝蝴蝶了，他身上穿的衣服，他的鞋子，他背的书包，还有他吃的营养品，我这儿都有卖，货好，还便宜！
小胖不满意她的做法，他说，这叫“借名人促销”，手段不光彩。
舅妈“啐”他说：“呸！你小孩子懂什么？我这几天的生意出奇好！”
舅妈赚到了钱，一高兴，给小胖和贝贝一人买了一辆小汽车。汽车小得只有核桃那么大，车轮子在桌上滚一次就会掉一次。舅舅抱怨说她买的是次品，舅妈心情很好地说，只卖两块五毛钱，你能指望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