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手心手背
“可惜了，你没被上。”第二天上班不久汤镇业就打电话给罗翔，淫荡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嘿嘿，口射娘子军一身啊，好！解气！”
“该射你一脸！”罗翔匆匆挂断电话，眼睛瞄向门口，那里，武甲在下属拥护下不紧不慢的走过，武局目不斜视，所过之处鸟雀无声。
武甲头顶大大的图钉秃顶过去没多久，路网建设办公室的小杨突然神神秘秘说道：“昨晚局委会战况大大的，你们知道不？”
办公室的人都好奇，小杨却探头问罗翔，“小罗该是知道吧？”
罗翔满心不爽，心想“我知道我吐了，还他吗的大唱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他的沉默坐实小杨的猜测，那家伙干干笑道：“我就说你怎么会不知道……”
到底该知道，小杨憋住了没讲，但和人上了几趟厕所后连罗翔都听到了。
晚上的会上，武甲和万宗璞就客运交通管理处处长人选争论激烈，纪委书记金明旗帜鲜明的支持，一直紧跟武甲的副局长张学林突然反戈，让武甲败得丢盔卸甲。客管处处长被行政审批服务处处长施永青获得，他空缺出的一职则投桃报李，由张学林提议的邴刚接任。
罗翔得知后暗暗惊心，万宗璞公开挑战武甲，还亮出了底盘，除非他和他的盟友坚信两项任命在市委和组织部能一举通过，而被动摇权威的武甲今天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说明两个家伙都是不凡！
罗翔琢磨了半天，突然想到他漏了一处小事，不由浑身抖了一下。
公用局虽然下设各处室，依然为处局级单位，武甲是正处级局长，万宗璞是副处级。罗翔记得很清楚，去年颁布的“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暂行条例”和后面正式下发的中发（2002）7号“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都对处级这一关口做了明确规定：1，提任处级干部应当具有五年以上工龄和两年以上基层工作经历；2，一般应当具有在下一级两个以上职位任职的经历；3，副职提任正职一般要在副职岗位上工作两年以上！
前一二条有汤崇贵运作问题不大，第三条却大大限制了万宗璞，他明显没有公用局工作满两年。要是汤崇贵一手遮天倒也不要紧，“一般”二字学问很大，但这次是在詹克刚虎口里夺食，不比昨天晚上换两位科级干部……“老太婆”犯不著为科级职位刀兵相见，要是剑指正处级的武甲，打掉他在公用局的手下，就算借口再堂而皇之，把武甲快速搬倒，詹书记能让万宗璞取而代之才怪！
人事大权始终在詹克刚手上，那么，赤膊上阵奋斗的万宗璞怎样坐上公用局局长宝座？
紧张的罗翔后背发痒，又是手挠不到的地方……汤崇贵会看不到那么大的纰漏？这话说出来，如婧妍这样的政治白痴都不会相信。
罗翔冲出办公室，到僻静地方掏出手机，手机是白桦把自己的塞给了他。
罗翔拨打汤镇业的号码，想要他阻止秦鹏去状告公用局，按了三个数字后动作慢慢停下……老汤是汤镇业的亲爹，小汤会不知道他的这个猜想？
罗翔的后背更痒了，他靠着墙壁磨来磨去，手机放到口袋里，糊涂和畏惧交替出现。
有一种可能，汤镇业从头到尾，压根没预期万宗璞能当上公用局局长。
也许是粗糙的墙壁有用，罗翔背上不痒了，可浑身都凉悠悠冰浸浸。虎头蛇尾的万宗璞不是局长，势必要调离公用局保持威望……老子怎么办？
交换，汤崇贵会用公用局局长得到其他的好处，和谁交换呢？罗翔的心里没底，极有可能不是詹克刚。
昨日残存的宿醉荡然无存，罗翔在僻静角落里颤抖着冷静的思考，他力图使自己平静探索一切，包括重新定位和汤崇贵的关系。
罗翔很幸运，两世官场的磨练令他有机会不浮躁、不患得患失自怨自艾。二十分钟后他又掏出电话，长长吸口气，拨了一组数字。
“冷哥，有时间喝茶不？”
冷希成在局档案室找资料，接到罗翔的电话很爽快的答复，“万局下午去省城不用我陪，你偷偷溜出来……哈哈，小心别撞上死老虎。”
死老虎当然是武甲，罗翔仔细分别冷希成无恙的口气微微放松。
罗翔慢慢蹲下，看看时间已近中午，他又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袁婧妍接得很快，她放学后总是回到住处。
“中午吃什么？”罗翔听到姑娘“喂”的清脆声音就开心，婧妍不是周星星，可却是他的开心果。
“不准吃泡面。”罗翔善意的批评她，关心值得关心的人就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袁婧妍哥哥哥哥笑得开心，“玉儿会做饭了……另外，乐嘉平到江城了，你回来吧。”
罗翔感觉郁闷，叹息道：“我也想啊。”
“那算了，他估计没什么事情。”袁婧妍的善解人意和善解人衣一样，都是罗翔前半生拥有的珍宝，“你好好上班，才到新单位要注意影响，我就是没处理好这个呀，搞得几年了和同学都格格不入。”
罗翔听着她唧唧呱呱的说话，以前没觉得她是话婆子……罗翔情不自禁嘴角带笑，遥记当年初识卿，宁静得如一朵君子兰，远观近看芬香可人，却穿了灰不灰蓝不蓝的衣衫，只会静静的站、坐、行。
她是一根甜美的棒棒糖，终于吃到嘴里才发觉滋味比想象的还好。
叽叽喳喳的袁婧妍自顾自说了二十多分钟，也没问罗翔打电话的目的，最后小声提问，“你和白桦住一块儿？”
……
下午上班几个头都不在，指挥部主任麻怀化在城管委成立后几乎不再到这边来，不知是伤心失望，还是静观武甲和万宗璞内斗；至于武甲和万宗璞……谁说对头没默契？两人分工了似的，局长大人向来上午出现，下午一般是万宗璞。
罗翔在指挥部东游西逛小半个小时，到班海芙桌前谈笑一会儿，又借口到工地才溜出禁锢人的小楼。
和冷希成见面的地方离指挥部不远，就在永固门左三段改造范围内，弯弯曲曲很不好找，幸亏罗翔对延安熟悉，出现在冷希成面前后很是惊讶他的速度。
墙上画了三个红色拆字的茶馆空荡荡无甚人气，马脸蓝褂的中年人端茶上水放疗一盘瓜子，放下布帘后默默退出。
冷希成叹道：“从小跟我父亲没少来这家四川茶馆，以后没什么机会了。”
罗翔更喜欢装潢上乘的所在，对烟熏似的老旧茶馆兴趣不大，倒是饶有兴趣打量冷希成的脸，“怎么带墨镜？啧啧，眼角的抓痕没被粉盖住。”
冷希成苦笑道：“你就尖酸刻薄吧，以后讨两房比我老婆还狠的女人。”
罗翔大笑起来，“嫂子姓梅名超风？好爪力！”
冷希成连连摇头，“川妹子……我是一朝入狼窝终生被害。她在外侨办上班，轻轻松松的工作坐不住，就想在外面跑。我说她不听，说不过就动手……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账这辈子还账？”
罗翔不免唏嘘，冷希成埋怨老婆的话说得平平淡淡，只能暴露出两口子感情深厚。他提议道：“办理停薪留职就是。”
停薪留职在八十年代兴起后一直兴旺到九十年代后期，是下海经商理念的体现，更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并轨期的特有产物，劳动人事部、国家经济委员会专门有“停薪留职”的通知，规定时间不超过二年，停薪留职期间，不升级不享受各种津贴、补贴和劳保福利待遇；原则上应按月向原单位缴纳劳动保险金，但病、残丧失劳动能力可退职。极其体现了当时怪异的社会现状，标准的鼓励企事业职工，主要是政府部门公务员“站着茅坑不拉屎”。
冷希成听到停薪留职就头疼，“咱们两口子消费不高，留不留职无所谓，关键是她想搞的行业我不喜欢。”
“安利……”玩弄茶碗的冷希成满腹郁闷。
是该郁闷，罗翔想笑又不敢笑，安利也就罢了，不小心栽进传销里和吸毒好不了多少。
“不说他了。”冷希成摘下墨镜，“不准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问题？”
一直察言观色的罗翔基本判定冷希成不知道万宗璞的计划，笑道：“昨晚局委会的热闹你不说说？我好奇得很。”
“有什么好说的。”冷希成露出自得的微笑，“一句话，前途是光明的。”
罗翔索然了，“道路啊曲折。”
冷希成以为罗翔有包袱，安慰道：“武没有精力管你，组织人事处的魏三里，他……”
罗翔点点头，“你不说我也知道，算是自己人了。”
冷希成笑了笑。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临走时罗翔问冷希成，“嫂子对房地产有没有兴趣？”
他解释说，“我和‘恒业’关系还行，嫂子去的话我负责介绍。”
“哦。”冷希成想了想，他不难看出发展迅速的“恒业”和汤崇贵有关系，闻言也是动心，但还是谨慎的说道：“我回去问问。”
“是要请示太后。”罗翔哈哈大笑。孝子和怕老婆的人再坏坏不到哪里去。
和冷希成分手后罗翔考虑再三，还是和汤镇业联系上了，他必须弄清楚汤崇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要找你呢。”汤镇业那边清静无声，看似在某个隐秘的场所，“秦鹏这边搞定了，庄严挺给面子，他也想见见你，我替你做主了，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呵呵，我还帮你约了兵妹妹。”
罗翔一面答应一面不快，汤镇业的强势越发明显，可罗翔不想成为他的小弟。挂断电话后，罗翔扪心揣摩了良久，提醒自己延岗的一半是汤家的，他在寄人篱下。
晚上势必不能和白桦吃饭了，罗翔通知白天仙时挺内疚，两个人面对面住着，相处的时间反而不比在江城。
白桦倒是毫无异状，她根本就以为上班的人该忙忙碌碌才是。
罗翔走在延岗的路上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左手右手都是手，手心手背都是肉，白桦、婧妍，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