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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黑暗重生

书籍名:《骨魂》    作者:荆洚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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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上一个从商场的废墟里找到的防毒面具,尽管街上尸臭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不会使我呕吐或恶心,但我想还是戴上的好。再加上一双战术手套,我看上去会更像一个人,而不是骷髅。然后,我背着这几天找出的弩弓和刀,出发了。

  苍凉的街道。也许因为现在是白天,也许我的视力不好吧,总之,我现在没法分辨阳光,抬头一片惨白的灰蒙蒙。几张报纸在风里打着转,一只皮肉残破的腐尸从侧边的巷子闪了出来,它原本应该是黑人吧,应该是个白领,皮肤裂开流着脓和血,吸引不了我,但可以吸引更多苍蝇围着它打转。

  它没有理会我,但不知为什么,我潜意识地想跟它走,并且似乎有一种先天的感觉,让我隐隐约约觉得,它并不如我理智的逻辑里那么恶心和讨厌……这让我愤怒,平端起弩弓,如此近的距离我根本不用瞄准,一箭就射穿了那具腐尸的头颅,它倒下了。

  这时一点钟方向传来了剧烈的枪声,如果我的听觉没出错——我不知道该不该称为听觉,因为没有了耳道,但是我的的确确听到了,那是美国军用制式步枪GM16A2的声音,没错,一阵急剧的枪声响起,金属风暴,这是美军专用支援机枪金属风暴的声音,有人!

  我快速奔跑,只剩骨头的身体很轻盈,并且现在没有肺活量的制约,我很快就奔到了枪战发生的地点。橘黄色的火光不断从枪口跳跃着,三把突击步枪疯狂地挥霍着子弹,另外还有一个军人在装甲上操纵着一门金属风暴作为支援。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螳螂,成人高的螳螂,不用问了,这不是造物主的恩赐,是核爆后辐射的变异,螳螂异变后的壳挡下了所有的伤害,子弹的命中只是使得它被向后推了几步,我很纳闷那操纵着金属风暴的军人为何不开枪,这时只见那螳螂突然高高地跃了起来,起码有三层楼的高度!

  金属风暴开始咆哮了,对着离地约十米的螳螂开火。子弹命中了螳螂,总算把它打回地面,但除此之外,子弹只是在它身上迸发火花,把它的外壳熏得发黑。这四个军人的死亡,我很清楚,只在于弹药什么时候消耗光。事实上,比这更快的是有一个军人在换弹夹时卡了一下,结果螳螂跳了过去,前臂如巨大镰刀削下了他的头颅。

  我身在墙角,把一支箭慢慢地上了弦,我要救他们,因为我是人。尽管我只有一把弩,尽管我连肌肉也没有了,但我是人,我知道,一击不中,等待我的就是死亡。螳螂的复眼很厉害,但它背对着我,而且毕竟它面前还有两支突击步枪在急速发射子弹,我瞄准它身下的排泄孔,扣下扳机。

  螳螂痛苦地扭曲着跃起,在空中转身准备向我扑来,它那可怖的复眼让我窒息,更别提那还沾着血的巨大前臂,如果我还有眼珠的话,此时我一定会闭上它的,可惜我的视觉并不来自于早就不知去向的眼球,我只好看着它扑过来,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急剧的枪声呼啸响起,那每秒一万六千发理论射速的六管金属风暴响了,螳螂在离我不到三米时轰然跌下,它的下腹部已被轰烂了。

  “这是它致命的弱点,因为你那一箭,使它一直保护得很好的弱点暴露在我们面前,我们当然不会放过它,这头畜生!杀了我们七个战友!”脱下沉重防护头盔的女军士,用军靴发狠地踢着螳螂的尸体。剃了光头的她,脸上有几块小雀斑,但希腊式的脸蛋对于我来说,仍是很有吸引力。就是她刚才在操纵那门金属风暴。

  她抬起头,扔了一包烟和一个Zippo过来,对我说:“嘿,不要这么怕死嘛!”这种程度的英语,我还能听懂,她说,“狗屎!辐射尘还没来,不要紧的!”说着就要来拉我脸上的防毒面罩,我躲开了,只有骨架,无疑,要轻快得多。

  我捡起地上那位失去头颅的军人的武器,拿走了他的弹夹和手雷,幸存的军人没有阻止我,毕竟我刚才救了他们,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转过街角,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是那个女军士赶了过来,她说:“嘿,你这小子,是个男人!跟我们回去吧……”然后她说了一大串的话,我听不懂,我只好向她张开双臂。

  她热情地和我拥抱了一下,我用手在她背后写:闭上眼睛。想不到她真的闭上了眼,我拉下防毒面具,把我光洁的颔骨印在她的唇上,随后冷静地拉上防毒面具,转身走开。

  她在身后叫道:“喂!”我回头,拉下防毒面罩,惊愕在她脸上如毒素般扩散,甚至训练有素的她已把手放在腰间的手枪柄上,我拉上面罩,快速地离开。

  我坐在一幢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叼着烟,玩弄着那个Zippo打火机,没有呼吸道,就没法子吸气了,把烟点着了,也只能让它慢慢地燃。但我仍在用力地吸,只要能吸烟,指不定我就能说话了。至于没有呼吸道,这个我不愿去考虑,没有眼睛,我不也一样能看到东西?也许经历过了核爆,有一些定律已经被改变。

  我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指骨抚摸着自己光滑的下颔骨,却不知道接下来去哪。尽管我可以去找一部还能运作的DNA再造机,复原我的身体。但上哪去找呢?何况我还是一个身处异国的游客,我的英文不能用不好来描述,只能用极差来形容。

  无端地,我想起和女军士的那个吻,如果那算是吻的话,它是我的初吻。

  她让我跟她回去,回去,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没有被辐射的地区被当作基地?不过就算有,我也不会跟她回去。因为我知道我和别的骷髅不同,不是指有思想,就是外表也是不同的。我见过其他的骷髅,它们并不因为成了骷髅而轻盈,反而摇摇欲坠地似乎每走一步都会跌下一块碎骨。

  如果进入没被辐射的地方,也许我唯一的归宿就是被切片研究,我可不是那种伟大到可以为了全人类献身的人。就算我决定自杀,我也希望找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结束自己。

  但不知为什么,我很想再看看她,远远地看看她。我爬了起来,希望那辆装甲车没修好,那么我大约还能赶上她;但我又希望她的装甲车快点修好,否则再来一只螳螂,也许我过去只能见到一堆血肉碎片。

  天空已经暗淡下来,连那白蒙蒙的光亮也没有了,方才走过来的十字路口中央,借着半截燃烧着的汽油桶,我见到空气中有一种波动和扭曲。随着几声轻轻的吠叫,一只脏兮兮的贵妇狗跑到我脚边,用舌头舔着我的皮靴,从它剪得很整齐的毛发上可以看得出,它以前大约是备受关怀的玩物。

  我捡起它,轻抚它的头,尽管只是戴着战术手套的手骨,但无疑它很受用。然后我奋力挥臂将它投了出去,当它在空中慌乱划动四肢时,这抛物线的轨迹已经终止了,它没有落地,就悬空停在那发生扭曲和波纹的空气里。

  它陷在里面颤抖着,连声音也发不出,然后裂开千百道口子,喷出它不多的鲜血,但没有来得及溅射,就在那扭曲的空气中变成一个个小血点,然后和它的皮肉一起消失,最后,它的骨架也成了粉末,如同它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如果从四点钟方向那个街口穿过去,也不太远,但我不想从那里通过,那里有一大堆腐尸。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但我就是知道,也许是因为熟悉的腐尸味,我讨厌见到它们,哪怕离开八百米也让我觉得恶心。

  只有绕过去了,绕一个大圈,因为我想看看她,远远地看看她,我的初吻。

  我在街上奔跑,空无一人的长街,除了几具腐尸慢腾腾地在散步,就是一群足球大小的老鼠在敞开了盖子的下水道窜跳着。嘲讽的是前方居然有一个社区的篮球场还亮着灯,天知道为什么核爆切断了这些街道的电力,这个篮球场却仍亮着灯。

  但我停了下来,在黑暗里有一种危险,一种会把我毁灭的危险在无声息地逼近。

  这是自从我剔干净了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觉。无论面对骷髅还是腐尸,或是变异的大老鼠以及那种大螳螂,我都不曾感觉到这种深层恐怖。要知道,我已是一个无心的人。但现在,我感觉到了,来的是我的天敌,不论我是否愿意承认。

  这恐怖笼罩着我身上每一根骨头,深至骨髓,我连抵抗的心都生不出来,唯一有的意识就是——逃,尽早地离开。我颤抖着尽量不发出声音,缩进一间半塌的房屋里,从那窗口向外窥视。

  他渐渐地走过来了,尽管我看不见他的身影,但那恐怖的逼近如此清晰。这时黑暗的街道划出一道银白的轨迹,清脆的枪声,我看着一只散步的腐尸整个头颅都爆裂了,迟钝的神经让那无头的腐尸继续向前走了两步才摔倒。我觉得,我就要窒息了。

  那不是被杀死的问题,强大如那只成人大小的螳螂,也可以被杀死。而这腐尸的死亡,有一种所谓形魂皆灭般的了结。我见到他了,他似乎也发现了我,向我这个藏身处扫了一眼,还好又有一只不知死活的腐尸向他攻击,他举起手中银白色的手枪又打爆了一具腐尸的头。

  我咬着牙,不,他不是我的天敌,人类没有天敌。人类只有强者和弱者的分别,我不敢用枪,因为枪口焰会出卖自己,我只能颤抖着绞动弩弓,把一支箭上了弦,我的手很不稳,“刷!”不知为什么,我居然碰到了扳机,上了弦的弩箭射穿了我自己的大腿。

  还好,裤管下的大腿并没有皮肉,那支箭从骨架中穿过,插在地面上,那箭羽还在颤悠着,我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如同怕黑的小孩。望着那个人,他手中银白色手枪清脆地一次次扣响,在街上接连地干掉腐尸,我想跑,也许他不会发现我的逃离,但我知道我得去面对,否则的话,他真的就是我的天敌了。

  我终于又上了箭,把弩弓举起瞄准了他,我没有瞄准他的头,这种可以猎杀野兽的强弩,只要命中他的躯干,就足够了。我对着他的心口扣动了扳机,弓弦在夜里清晰地震荡着,伴着街道中他干掉身边最后一具腐尸的枪声。

  他被钉在地上,努力地想直起身,我知道,我不同了,还是和许多没有答案的问题一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我背着弩弓走到他身边,这是一个穿着神父服饰的白人,下巴剃得很干净,一个很英俊的神父。

  那把银白色的枪,已经脱手跌在他无法捡到的地方,弩箭把他钉在地上,他用残余的力量握着颈间的十字架,我感觉到,刚才让我恐怖的,并不完全是他,或者说给我造成的巨大恐怖中,他只是原因的一小部分。而这时,我荒谬地感觉到饥饿。

  一种饥饿的本能支配着我脱下战术手套,露出光秃秃的手骨。他开始惊慌了,他那英俊的脸在扭曲着,我的手,如同一个饥不择食的饿鬼扑向食物一样,插入了他的头盖骨,如快刀插入豆腐一般。我感觉到一种充实在骨骼间流淌,脑海中想起,那吃唐僧肉的白骨精……

  不!这让我打了冷颤,我是人。我打着冷颤抽出了手,指骨间还有红白相间的液体,一滴滴地往下淌。我慌乱地后退了几步,地上那英俊的他已如干尸一样。这时我的眼光扫到那把银白色的手枪,我突然发觉,让我恐怖的主角,是它。

  这时街角走出了七八具腐尸,冲着我发出嗬嗬的声响,我听得懂,它们仿似在赞美同类的英雄,这让我感到羞耻。我戴上战术手套,捡起那把枪,卸下那人身上的子弹,全然不理那把枪握在手里,如烙铁一般让我的手骨痛楚,我狂奔在长街上,防毒面罩下,早没有了泪腺的我泪流满面。

  躲在这幢没有倒塌的十几层楼的天台,已经整整一天了。我的左手握着那把银白手枪的枪身,整个手掌和指骨都如同被烙铁烙过一样发黑,很痛,烫伤的疼痛,不过我想骨头大约不会起泡,收好了枪,便没有再理会,只是左手手腕以下不能动弹了。

  我再一次拭了拭没有眼珠的眼角,这是真实的眼泪,咸咸的,我竟然会流泪了。但叼着烟,任它自己燃烧,我没有一点喜悦。

  我宁可不会流泪,哪怕流泪会使我更像一个人类。但我潜意识里不能回避,这很可能是因为,我把手骨插入那神职人员的头骨……同是人类的神父……那些从指骨滴下的红白相间的液体……每每想到这里,我就疯狂地用枪托砸自己的头骨!

  他要杀我,我杀他,对于一个可以把自己身上腐肉剔干净的人来说,没有什么,真的,我没有任何的愧疚。在把身上腐肉弄干净的过程里,我早就想通了许多东西,这本来就是丛林法则的延伸。但我在干掉他以后,脱掉战术手套所做的事……我觉得,我觉得我就和一个食尸鬼一样!

  对了,还有那些腐尸的欢呼也让我发疯!我为什么会听懂它们的欢呼?见鬼!

  我想把自己砸昏,或者让自己累倒以便睡晕过去。我疯狂地在这十几层楼的楼梯上上下狂奔了几百次。我累了,但我不会睡觉,在告别那个坑道之前,我曾为自己不用再睡觉而有点兴奋,还憧憬着如果用DNA再造机复原了身体以后,若还有这种异能就好了。

  而现在,我诅咒自己的这种异能。

  我就躺在这里,楼顶的水塔里爬出一些变异后的蚂蚁,每只都有小指头大小,每到天黑就成群结队地爬出来。它们从我的领口爬进去,游阅了我的肋骨许多次,直至索然无趣。也许是因为我把自己剔得足够干净吧,总之它们现在晚间出来拖动搬运一些腐肉,都不再经过我这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望着天空,从灰蒙蒙变成白蒙蒙,再变成灰蒙蒙。楼底下有时有枪声,有变异了的动物的嘶叫,我不想去理会,让他们去吧。有一天天上下雨,把我捡来的这件衣服腐蚀得如乞丐的破衣,雨水滴在我的骨头上,我没有任何不适,所以我仍不想动。

  这一天楼下又传来枪声,腐尸的嗬嗬声,人类的惨叫声,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人?还有没有军队或政府?还是一切的组织都消失,各人凭仗着自己的能力在挣扎?我不知道,算了,我也没必要去考虑这些,我只希望,还有能用的全身型DNA再造机。

  变异后那种小牛犊一样的斑点狗的嚎叫声,疯狂的嘶叫,还有腐尸的嗬嗬声,夹杂在中间,引起我注意的是一串骂娘声:“掩护!掩护!动作快!狗屎,你们这些见鬼的新兵,你们根本就不配作为一个军人!狗娘养的……”这个叫骂着的女声,我觉得很熟悉,那张剃了光头的希腊式脸孔浮现在我脑海里,对,应该就是她,我支起了身子。

  我爬起来趴在天台边缘,也许她升官了,因为只要浏览过军事网站,大约都明白,一个军士军衔是不可能指挥三辆装甲车和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军人的。何况在三辆装甲车中间,还有一辆处于被保护状态的加长悍马。

  很诡异,那些腐尸缓慢地向那三辆装甲车发起进攻,它们蹒跚而且残缺不全,溅着脓和不知名的汁液,但无疑它们的腐肉是一件很好的防弹衣,只要没有击中它们的脊柱,哪怕机枪的火舌扫断了它们的双腿,也不能阻挡它们蠕动着向前。

  受辐射变异后的生物攻击人类,似乎是一种天性,但我惊讶的是在腐尸后密密麻麻的变异狗,那些也许是宠物狗,也许是导盲狗,也许是缉毒犬或是流浪狗……它们无一例外的都被辐射变异了,一只只牛犊般大小,甚至有几只本来体型就庞大的雪地救援犬,现在更加巨硕,我打赌放两只正常的老虎也咬不过它。

  诡异的是,它们呆在腐尸后面,除了助威一般的嚎叫,一动不动,这显然是个阵型,只要腐尸推进到一定距离,这些变异的狗四散突入,我那剃着光头有着美丽希腊脸孔的她,必定和她的战友一起成为肉碎。一个男人,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初吻情人就这么个下场的,我必须下去,也许和她死在一起,但我不能这么看着不管。

  砸烂了消防工具玻璃门,拖着消防水管我纵身跃下,气流从那天大雨在衣服上留下的许多破洞涌进来,快速地穿行于每根骨头之间,这种突如其来的清冷让我冷静下来,我知道,坏了,我本不该跳下来的。

  这些变异生物能排出如此森严的阵势,选择了这么一条狭隘的街道来作为伏击的地点,绝对有理由推断,它们有一个指挥者。也许是腐尸,也许是人,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但应该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存在,否则,两种以上的生物,别说混混沌沌的腐尸和极度嗜血的变异狗,哪怕是两个国家的军人都不可能在无指挥的状况下,进行如此规模的协作。

  没等我在空中寻找出那可能存在的指挥者,急速的劲风已从颈后掠过,我的肩骨一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消防水管,然后被甩到另一座四层高的楼顶天台上。如果我还有肌肉的话,这绝对会要了我的命,但现在我只有骨头,很轻。

  用那只手腕以下无法动弹的左手在天台上按了下,我马上弹起来,抱着突击步枪向空中射击,“轰!”一团火光炸开,到处是四散的、散发着尸臭味道的羽毛,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炸开,我始终没有看清它的样子,大约是一只变异的鸟类吧。

  “会用枪?”我身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接着他所说的一大串话,我就听不清楚了。

  转过身我见到一张富态的脸,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笔挺的西裤并不能掩蔽他的罗圈腿,他指着我,用英文说:“混蛋!向楼下射击!马上!”然后又听他狠狠地骂着,“原来是个变异生物,我还以为是美军的狙击手呢!浪费了一只变异鹰!”

  他拿着一个类似PDA的东西,把那玩意指着我,就像拿着大国元首的核按钮一样,向我比划着:“马上!马上!”他手上那玩意有点让我想睡觉的感觉,但我不想这时候睡。我向他扣动扳机,一枪打爆了他手上玩意,再向他的头部击发时,我的枪卡壳了,他的脸上开始出现了惊慌。

  望着他,那种饥饿的感觉再一次从我骨子里散发出来,这一次我没有压抑这种渴望,脱下战术手套我没有半分犹豫就将手插入了他的头盖骨,一种充实的滋味几乎让我每根骨头都要快乐得呻吟起来。人奸,一个人奸,无论对他做什么,我觉得在现时的世界里,都应该被允许。当然我不需要去举证,这是丛林法则的审判,不需要陪审团。

  然后我从天台拉着一条电视天线飞身跃下,我很轻,劲风再一次从我颈后掠过,我松开了握着天线杆的手捏住了这只变异鹰的颈,一起直直地往下摔时,一只斗牛般的牛头犬向我扑了过来,我那本来不能动弹的左手抽出肋下的白银手枪,格外清脆的老式左轮枪响,在重火器的速射声里分外明显,那只牛头犬爆开了,我也拧断了那只变异鹰的颈子,这次,它就算再核爆一次也活不过来。

  我落在那辆加长悍马车的顶上,环顾四周。在我从天台往下跳时,那些军人就有一半把枪口对准了我,但她叫住了他们,大约,她能认出我的衣服吧,或者,我那破烂的连体衣在风里,令我的体形——一个骨架子显露无遗。而动作这么轻盈的骷髅,应该很好认。

  她靠近我,隔着沉厚的战术头盔,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听得见她喃喃地说:“傻瓜,你这个傻瓜。”然后她对那些军人说,“这是我的朋友。”那些冲着腐尸开火的军人,有不少向我吹口哨,幸好我现在没有脸皮,不然我一定会脸红到耳根子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情感在骨骼里膨胀,压抑得我快要发狂,站在悍马车顶,我仰天长啸!啸声凄怆得让我自己心碎。当我低下头时,我发现,那些腐尸不再前进,它们似乎都望着我,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我指着那些腐尸,又发出了一声嚎叫。

  两侧堵着的腐尸,突然失去了队型,它们惊惧地四散而去,因为残破的身体和缓慢的行动,显得别样的滑稽,但无论如何,原本躲在它们后面的变异狗,这时直接面对了枪炮,一百米的距离,没有腐尸那层死肉防弹衣的它们,马上被交叉的火力打爆成一团团的火光。

  我在地上捡了一根枪,准备去扒一个死去的军人的服装,却听到她在身后叫我:“喂!”她扔过一套崭新的制式连体作战服和一对军靴,看上去,应该很合适我现在这副只有骨架的身体,也许,她专门带出来给我的?这已是一个苍凉凄惨的世界,我仍无法说话,我也不愿意去问,我把这当成她专门带给我的。

  我离开他们的车队,她赶了上来,叫住了我。

  她站在离我三步的地方,犹豫着。我向她张开双臂,她的士兵吹着口哨起哄:“拥抱他!”“吻他!”“我愿意让出基地的休息室给你们!”……

  我不等了,我知道,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能让我遇上她。我走了上去,她有点惊恐地后退,但我没让她退,一把紧紧抱住了她,和上次一样,我在她背后写着:闭上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眼。

  那些军人大笑着,对我呼叫道:“男人!跟我们回去吧!”“你是个勇士,我们都可以作证!”“不论你是什么人,我们一定给你弄份给养的!”

  我拥抱着她,对着他们,我慢慢地拉下防毒面罩,一瞬间,他们失语了,我用光洁的颔骨印在她的唇上,在她睁开眼之前拉下面罩,准备转身离开。我的泪又一次淌下,哪怕在用铁片剔自己的肉时,我都没有流泪;哪怕那些手指大小的蚂蚁在啃我的骨头,带来剧烈的酸楚,我也能若无其事。

  这时那些军人之中不知是谁沙哑地哼起一首歌:“Oh,give me your lips for just a moment,and my imagination……(噢,给我你的唇,就一下,我的思绪……)”我听不懂在唱什么,但那种低沉沧桑的老调子,在这一片废墟之中,却使我的悲伤愈沉。有一具腐尸在墙角探头探脑,我挥动枪托砸飞了它那丑陋的头颅,转身默然地离去,天际间白茫茫的光已渐退散,入眼尽是暗淡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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