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故乡的花香
谁也没有想到，左陆之会突然说出辞去画仙的话。这就意味着他从此不再作画，甚至是放弃画画，重入轮回，再作凡人！
“陆之，你喝多了吧！”敖广有些紧张，他偷瞟天青，天青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这让他稍稍放心。
大家都用略带忧虑的目光注视左陆之，此时，他却笑了：“哈哈哈，老龙王，这次我可没开玩笑，我很认真。”
一时间，大家都惊诧不已。
孙小柒怔立在原处，任由那雪花落在她的衣衫之上。
久久的，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左陆之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对了，我变成凡人的时候，你们可都得照顾点，到时我可能不会画画。现在我的画便是珍品了。”
左陆之轻描淡写的话语，众人听起来却觉得分外苦涩。
“对了，以后小柒就是我的徒弟了。小柒，来，你也坐下，我们一起喝酒。”左陆之起身拉过孙小柒，并将她按在石凳上，拿起酒，叹道：“痴画一生，却不知喜悦悲苦，我的画，没有魂哪……”
“陆之兄……”敖广一时语塞，看看众人，众人也是沉默不语。
“师傅开心就好。”忽的，不曾说过一句话的孙小柒，在寂静中低头说道。这句话，让左陆之面露微笑，也让众人，从那淡淡的悲伤中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不约而同地，众人都举起了酒杯，敬左陆之：“今后多多保重。”
是啊，今日这一别，或许左陆之再也无缘与这天上的帝君，魔界的尊主，还有龙王妖王同坐一处，品酒赏雪了。
敖广等人第二日离开时，将那离别的气氛更加加重了一分。左陆之一清早便指导孙小柒学画，宛如要在这最后的日子，将自己所知倾囊相授。
天青远远地看着冬梅中的二人，眸光中多了一分淡淡的伤。
“左陆之可以辞工，你却不行。”他的耳边传来了则天揶揄的声音。“有些人真是可怜哪。”
一阵略带梅香的风迎面吹过，带来一丝春的气味。天青轻笑一声，继续看着林中神情认真的二人……
晴朗的日光下，夜熙蕾的车撵继续向故乡的方向前行，每接近狐族一分，她的心跳就越快，因为离璇玑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到狼族王国的时候，狼族拜别。华丽丽的车撵，便又少了一半人。狼族与狐族为邻，所以到晌午时，夜熙蕾等人就到了狐族的入口。
早早接到消息的狐族百姓们，早已站在入口迎接他们的界王：夜熙蕾的到来。
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因为界王是他们狐族的公主。
可是，站在前端的，狐王的妃子、皇子公主们，却显得有些惴惴不安。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当初他们如此奚落夜熙蕾，而今她却成了界王，让他们如何心安？
车撵在入口停下，夜熙蕾立刻下车，狐族的百姓蜂拥而上，他们的手上都拿着鲜花，侍卫立刻将他们阻隔在夜熙蕾一丈之外。
一个小姑娘从侍卫腿下钻入，开心地跑到夜熙蕾的面前，举起手里的鲜花：“姐姐，这花送给你。”小女孩手中的汐花，在风中轻扬，散发着阵阵花香，这四季长存的特殊花儿，陪伴夜熙蕾度过了冷宫的日日夜夜。
这也是她和璇玑共同喜欢的花呀。
她接过花束，在小女孩的面颊上落下一吻，忽的。大家都变得安静。小女孩开心地从侍卫腿下钻回人群，百姓在这一刻慢慢散开，为夜熙蕾打开了归家的路。
她没有直接回宫，而是顺着璇玑的气味，走上了狐族那片只有汐花的山坡，这里到处都是璇玑的味道，空气里，风中，还有那淡淡的花香间，都是璇玑的味道。
百姓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站立在了山坡下，遥望他们的界王，夜孤恒缓缓走上山坡，他的身后，夜阑从车撵中扶出了百里容。
“蕾儿，怎么来了这里，不回宫？”夜孤恒走到夜熙蕾的身旁，轻轻地问。
夜阑扶着百里容缓步而来，百里容停在了离夜熙蕾一丈之外，然后侧脸扬起淡淡的笑容：“不用过去了。”夜阑抬起双眸，远远注视着不远处的父女。
风起花瓣扬，夜熙蕾在飘飞的花瓣中转身面对夜孤恒：“这里有娘亲的味道，她就在这儿。”
夜孤恒面露惊讶，再次看向四周，神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璇玑在这里？”
“是的，娘就在这儿。她魂飞魄散之后，却回到了这里，为什么！”
夜孤恒因为过于吃惊，而显得有些呆滞，他垂眸看着袍下的汐花，轻喃道：“这里是我与璇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每年的三月初六，璇玑必会来这里……”
“所以，娘来了这里，因为她自始至终爱的人是你！”夜熙蕾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可惜，她爱错了人。”
她在夜孤恒错愕的目光中。扬起了双手。宛如朝圣般高高托起手中隐现出的霞光，淡淡的几乎不可见的星光从汐花的海洋中纷纷汇聚到她的双手中，那微弱的星光宛如只要一阵轻微的风，就能将它们吹散。
将那虚弱的魂魄捧在手心，让夜熙蕾惊喜的是，这里竟是有一魂二魄。可见璇玑对此处的分外留恋，甚至超过了她这个女儿。
“璇玑……”夜孤恒惊讶轻喃，盯视夜熙蕾手心里那微弱的魂魄。平地忽然卷起一阵和煦的暖风，有如一柔夷温柔地抚上夜孤恒的脸庞，夜孤恒闭上双眸包裹那双无形的双手，心痛道：“璇玑，真的是我错了吗？”
他的轻语随风卷过夜熙蕾的手心，那虚弱的魂魄竟是闪亮起来，夜熙蕾一阵欣喜，急急将它放入海纳宝，只等于后宫的魂魄聚合，知道最后的真相。
站在远处的百里容，悠然转身，对身边的夜阑道：“去王宫吧。”说罢，用手中的神杖点地而行。
夜阑面露疑惑，百里容不等小蕾了吗？但转眼便看见夜熙蕾已经折回，他再转脸看缓步而去的百里容，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应该不仅仅是他们夫妻之间的默契吧。
漫天飞舞的花瓣之下，夜孤恒久久伫立。他真的恨错了吗？如果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那他之后对夜熙蕾所做的，以及现在想对她做的，将都是大错特错！
心神开始紊乱，夜孤恒彻底乱了，心思缜密，计算精明的他，却因璇玑的出现。而近乎崩溃。她是他的女儿？不，她不是，所以他可以迷恋，更可以以此来报复璇玑。
璇玑亲口说过，她不是他的女儿。可是他爱璇玑，所以才会恨地如此之深。而今，隐隐感觉到他当年的判断是错误的，璇玑可能根本没有背叛他。他怎能再去算计她的女儿？
璇玑为何要回妖界，回到这里，告诉他，她爱他至死不渝，即使魂飞魄散，也要回到当初他们相爱的地方！
他怔立在花海中，这里有他们太多太多的回忆，他们在此相遇，发誓相爱生生世世。可是，他没有做到。但是璇玑做到了。她回到了这里，等他，一直等他。但是，他却一直不知。一直将恨嫁接在夜熙蕾的身上，甚至想在利用她挑起妖界大战后，据为己有，夜夜折磨。
而今，这些想法因为璇玑的爱而变成了对夜孤恒最残酷的折磨，他怎能有这样的谋算？去利用一个深爱他的女人的女儿？他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就宣判了她背叛。他有何资格谈爱她？
他错了，错地离谱，现在，还来得及吗？
站在远处的夜阑，见夜孤恒迟迟不动，有些担忧。虽然之前与夜孤恒的一些看法不相一致，他也因此而被夜孤恒不再信任。但是，他们毕竟是父子。
他轻轻上前，走到了夜孤恒的身后。担忧更深，扬起手，停在了夜孤恒肩膀的上空，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轻声道：“父王，回宫了。”
夜孤恒缓缓转身，当夜阑看到他脸上突然出现的老态和迷茫是时，让他登时一惊。夜熙蕾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夜孤恒会在顷刻间憔悴至此。
“阑儿……”夜孤恒轻喃着握住了夜阑的双臂，夜阑担心地扶住夜孤恒似乎无法站立的身体：“父王！”
“是父王错了吗？是父王错了吗？”夜孤恒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夜阑，“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
“父王！”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还要对蕾儿下手……我到底做了什么……”夜孤恒放开了夜阑的手臂，一步又一步，趔趄地向前行走，忽的，他似是被什么绊倒，身体向前扑去，夜阑匆匆上前，从他身后将他抱住：“父王！你怎么了！”
“璇玑……璇玑啊……璇玑……”夜孤恒一声又一声呼唤着，最后。在花飞花落间，缓缓闭上了眼睛，当彻底陷入混沌时，他仿佛看到了璇玑从汐花之间，微笑地向她走来……
夜阑回头看向夜熙蕾的背影，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转过了身，目光移到了他怀里的夜孤恒，神情很淡，很冷，宛如没有七情六欲，夜阑有些愤怒，他的小蕾不会如此无情。是啊，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蕾了，她是界王，是一个他不再熟悉的人。
他扶起了夜孤恒，看着她转身，走向那个不远处等着她的，同样如同置身事外的百里容，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他们是那样陌生，宛如路人。
百里容伸出手，夜熙蕾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百里容微微皱眉，握紧了那只异常冰凉的手：“既然放不下，为何故作无情？”
“因为我还没有放下恨。”夜熙蕾疲惫地吐出这句话后闭上了眼睛，“给我点时间。”
“好……”静静的，他站在她的身边，听着夜阑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