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烈火练忠魂
枪炮声、厮杀声不绝于耳，冲锋号声此起彼伏，大地发出颤抖声，弹片、沙石、血染的肢体、冒着浓烟的血衣、燃烧的树木、房屋、断裂的枪支等等，到处弥漫起战火硝烟。
阵地犹如火山爆发，死亡的阴影随时降临到每一个参战人员的躯体上。
七个小时过去了，三山峰依旧牢牢地控制在六团的手中。
每个参战官兵都记得团座和日本人定下的那个赌约，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一直守到明天中午。
为了团座的荣耀，更多的是为了中国士兵的荣耀……
人可以死，但骨气不可以丢！
日军也在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一次，两次……荣誉对于双方军人来说都是同样的，这些日本士兵也都知道了联队长和中国军官的这次赌约。
同样的，为了联队长的荣誉，为了帝国士兵的荣誉，无论如何也要在今天拿下三山峰。
攻守双方的每一个人都在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三山峰上下变成了一片死亡的地狱。
漫山响起的枪炮声，到处都在燃烧的树木和草丛。火光里中国士兵通红的脸闪露着兴奋和骄傲，枪口中喷射出军人的职责和光荣。
一个中国士兵全身都着火了，他忽然叫了一声，从阵地上一跃而出，一把抱住了一个冲到阵地前的鬼子，在一声声的惨叫声里，两个人同时都变成了火人，就这么相抱在一起被活活烧死……
一小队鬼子冲了上来，阵地上还剩下三名中国士兵。
刺刀生辉，抹过艳丽的光芒落到了鬼子的胸膛上。
他们是警卫师，是老兵，是德式师的老底子，是保卫第三战区总指挥的勇士，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垮他们，没有任何人能打败他们。
三名中国士兵都倒在了地上，在他们的周围围了一圈鬼子的尸体，横七竖八的。
剩下的鬼子还不敢相信这三名勇敢的军人已经死了，他们胆战心惊的拨动了一下他们的尸体，一动不动的，这才让鬼子们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
这些中国军人实在是太傲慢了，连阵亡时的样子都保持着冲锋的态势。
三道岭丢了，六团迅速撤至二道岭进行防御；很快，二道岭也落到了日军的手里；六团剩下的军人全部撤退到了三山峰最后之阵地，头道岭进行最光荣之抵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月亮躲在云层里不敢出来，不忍心看到发生在下面的最惨烈的一幕。
一天已经过去了，上月本明所说的在今天占领三上风的誓言失败了。
虽然大半个三山峰落到了24联队手里，但主峰阵地头道岭就好像狂风巨浪中的一艘小船，虽然看起来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但却依旧顽强的屹立在风口浪尖。
上月本明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输掉这场和中国人的赌约。
“阁下，请不要灰心失望，您还没有输掉赌约。”部下安慰着他：“支那军官说自己可以坚守到明天中午，只要我们能在这个时候之前攻占全部阵地，顶多您也是个他赌了个平手……”
部下的话里更多的是在安慰，但上月本明却也知道这是挽回颜面的唯一办法：“命令部队不准休息，连夜对支那人主阵地发起攻击！”
黑夜也无法让三山峰的战斗停息，反而响起了比白天更加激烈的枪炮声……
“团座，都一天过去了，小鬼子输了啊！”
“屁，老子说的是可以坚持到中午，还有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的时间！”胡冰不满地大声吼着。
“团座，手榴弹，每人十枚，就这么多了！”
“够用了！”胡冰的声音还是如此的响亮。
有些奇怪，原本最怕疼的自己，现在身上添了那么多的伤，居然一点也不感觉到疼痛了，难道，难道是大奶奶以前说过的回光返照？
以前大奶奶和自己聊天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一旦牛头马面要来勾谁的魂，那么那个本来已经濒死的人一定能够变得特别精神。
别是牛头马面已经到了自己身边了吧？胡冰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火光把三山峰照得通红，身边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火焰，尤其是身后的那片树林，整片树林都燃烧起了熊熊火光。
子弹、石头、手榴弹……山顶上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都雨点般的扔到了山下那群正在拼命冲锋的鬼子身上。
一个小时，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天色已经微明，胡冰看了看周围，就剩下不到一百名的士兵了，一晚的战斗让太多太多优秀的中国军人长眠于此。
鬼子也明显已经打得精疲力竭了，冲锋的势头已经缓慢了下来。
现在双方拼的并不是武器的先进或者是士兵有多勇敢，而是完全是在用意志支撑着自己，支撑到最后一刻的到来……
天明，日军飞机出现在三山峰上空。
随着一枚枚炸弹，燃烧弹扔下，原本就燃烧着的火石更加盛了，整个三山峰完全陷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尤其是身后的那片燃烧着的树林，火头正在一步步的向着中国士兵们靠拢。
“狗日的，这不是耍赖吗？都说好了是在打赌，还带飞机助战的！”
一个士兵朝地上啐了一口，一脸不满地说道。
胡冰给机枪换上了一个弹匣：“鬼子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抬腕看了下表，清晨六点整，离中午就差几个小时了，胡冰轻轻出了口气，疲倦的感觉一阵阵的向自己袭来，累，真的太累太累了……
他知道鬼子现在和自己一样累，就看谁能咬牙坚持到最后了……
新的进攻开始了，层层叠叠的鬼子机械的向着山顶冲了上去，他们的信心和士气已经降落到了最低点，前面，那座山峰上的中国军人，好像永远也无法征服。
在后面督战的上月本明开始知道，即便最终他能够占领这里，和那个中国军官的赌约，自己已经输定了……
上午10点整，三山峰主阵地头道岭。
六团还剩下二十一名士兵。
胡冰朝周围看了看，一地自己兄弟的尸体，刚才这些人还活蹦乱跳的，可当枪声响起之后，他们却先后倒在了阵地上，但不要紧，在山峰下还躺着比他们更多的鬼子尸体。
山峰上热得不行，都是那些该死的大火。
周围被划拉出了一个防火带，暂时阻止了火势的蔓延，胡冰怎么死都不怕，可最不现在的是自己被活活烧死。
大奶奶说过的，那些被烧死的人将来到了阎王老爷那，一定会吃很多苦头，因为只有上辈子做过坏事的人才会被烧死……
鬼子又开始进攻了，没空再去想这些了，二十一名中国士兵的枪口一起发出了轰鸣……
12点！
中午的太阳升到了天空，配合着周围的火光，阵地上显得毒辣辣的。
“哈哈哈，中午了，中午了，小鬼子，你们输了，输了，我们团座赢了！”一名受了重伤的士兵天知道是什么力量促使他站了起来，挥动着枪支在那不断兴奋地叫道。
然后，他忽然重重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他死了……
枪声忽然一下安静了下来。
胡冰也站了起来，这时他看到了一个自己毕生也不会忘记的场面，正在进攻的鬼子停止了动作，一起摘下了军帽，站得笔直，然后在长官的命令下朝着头道岭的方面鞠了一躬。
胡冰大声笑了起来。
鬼子向我鞠躬认输了，鬼子向我鞠躬认输了！
大少爷，你看到了吗，鬼子向我鞠躬认输了！大奶奶，你看到了吗，鬼子向我鞠躬认输了！
老爷啊，鬼子向我胡冰鞠躬认输了，我没有给咱老郑家丢人！！！
他很想让六团的弟兄们和自己一起分享这一份快乐，可是他朝周围看了看，所有的弟兄们都已经殉国了，整个阵地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手榴弹扔光了，子弹也打空了，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
鬼子重新整顿好了队列，排成整齐的队伍，慢慢向头道岭压了过来，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头道岭上的情况。
机枪被胡冰扔了下去，步枪被胡冰扔了下去，大少爷曾经告诉过自己，死可以，可武器不能够留过鬼子当年他们在东北就是这么做的。
在头道岭的山峰上，在阳光和火光的照耀下，一个满身是伤，一个一瘸一拐的中国军人，正在用他那不灵便的身子，艰难地拣起一件件的武器朝着下面用力抛出……
他跌跌撞撞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让人心酸。
鬼子快到面前了，还有那么多的武器来不及扔了，胡冰心里有些遗憾，可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应该怎么个殉国法？
跳下去？尸体会落到鬼子的手里；打死自己？没有一颗子弹了；用刺刀捅死自己？胡冰不知道有没有足够的勇气一刀致命。
他朝后看了看，看了看那片正在熊熊燃烧的树林。
“那些被烧死的人将来到了阎王老爷那，一定会吃很多苦头，因为只有上辈子做过坏事的人才会被烧死……”
大奶奶的话在胡冰的耳朵边响起。
不会的，不会的，自己没有做过坏事，自己是抗日死的，阎王老爷眼睛最灵了，一定不会惩罚自己的。
很快就可以见到大奶奶，见到老爷，见到郑家所有死在鬼子手上的人了，在下面，自己还会是郑家的那个胡冰，还会保佑着大少爷继续百战百胜的……
胡冰自己安慰着自己，这时鬼子已经上到了头道岭。
他向鬼子看了一眼，慢慢地走向了那片燃烧着的树林。
当走进树林的那一瞬间胡冰忽然回头笑了一下，那笑容是如此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