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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缘订三生

书籍名:《仙羽幻境》    作者:牛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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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牛急忙道:“不成,不说你难以靠近,就算进去也是有死无生!”
  小蛋笑了笑,道:“我用御剑诀应该能闯进去,接下来便看天意罢。”
  丁原问道:“小蛋,你有几成把握?”
  小蛋想了下,回答道:“五成。”
  丁原也笑了,道:“五成已很多了。当年只有一成不到的希望,我也赌过。”
  罗牛听丁原也这么说,重重一点头道:“好,我陪你一块儿下去!”
  小蛋婉拒道:“不必了,我一个人能行。”
  罗牛凝视着小蛋平静的面容,徐徐道:“我要你活着回来,羽杉还在等你!”
  小蛋默默地点头,他取出四相幻镜,双手递向丁原,说道:“丁叔,要是我……”
  丁原截断了他的话,将四相幻镜推还回去,用不容置疑地口吻道:“没有要是!你一定能活着回来,我们所有的人都相信你,看好你!”
  小蛋不再坚持,将四相幻镜重新收起,只感到胸口豪气翻卷、血脉贲张,从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强大信心。
  苏芷玉樱唇微动,玉指轻点祭起天心灯,说道:“小蛋,带上它。”
  一蓬红光罩在小蛋身上,将他与斗姆海的云涛隔绝。
  小蛋双手抱拳,朝着众人一礼沉声道:“再见!”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回应道:“再见!”只是在这两个平常的告别话语里,又深深赋予上了别样的祝福与期盼。
  雪恋仙剑亮起皓然光华,小蛋在天心灯的佑护下祭起翔天蹈海诀,腾身化作一束不可阻挡的雪光,朝着神魔之眼飞掠而去。
  每个人都在目不转睛地追逐着这道亮丽的剑华,气氛亦紧张到了极点,就像一根绷到极致的琴弦,哪怕稍一用力就会脆然断裂。
  在无坚不摧的雪恋剑气鼓荡中,狂暴的云涛不甘而无奈地朝着两旁退却,为小蛋让开了一条直指向神魔之眼的通道。
  这条往来于天上人间的仙路,自万劫天君被压潜龙渊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访。
  而今,一个少年驾仙剑擎魔灯,御动万里回荡的浩渺风云,义无反顾地投向着自古以来无人敢入的死亡深渊。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小蛋体内的真气以惊人的速度飞逝,天心灯与雪恋仙剑焕发出的光采亦逐渐地收缩震颤,在云海里起伏颠簸,却依然顽强着执着着朝向神魔之眼一往无前地进发。
  “喀喇、喀喇喇——”神魔之眼外圈的金色光云,似是被这个少年的大胆冒犯所激怒,爆射出一道道粗壮雄浑的金雷。其中任何一道雷光,都足以胜过当世大乘高手倾尽全力的御剑一击。
  小蛋的身影飞舞着、颤动着,在重逾万钧的雷霆劈击下,充满不屈不惧的斗志,犹如永不会泯灭的一盏航灯,若隐若现在滔天交织的雷光中。
  然而他前进得越来越困难,每一尺都要付出极大的艰辛与努力,而死神亦如影随形,时时刻刻陪伴在他的身旁。
  还有十丈了!所有人的心都快窒息爆炸了,手心里捏满汗水兀自不觉。
  雪恋仙剑的光芒却在金雷排山倒海的轰击之中慢慢黯淡减弱,发出声声颤鸣。
  小蛋御剑的速度也已远不如初始,直如一个满身泥浆羁绊的疲惫旅人,艰难而坚强地蹒跚跋涉在泥沼间,随时都有没顶之灾。
  五丈……三丈……一丈!随着人群里不约而同爆发出的一声欢呼,雪恋仙剑终于突破了外圈金光,冲向位于核心的黑色云渊。
  可就在此际,从云渊中奔涌而出的红色雾澜却如一道不可逾越地屏障,将小蛋狠狠遏止,任雪恋仙剑如何奋力穿越,始终无法再前进哪怕半尺。
  众人刚刚稍松开些的心情又紧张起来,连丁原都不经意地蹙起剑眉。
  如此僵持须臾,天心灯的光罩已被压缩得几乎紧贴小蛋肉身,而雪恋仙剑的剑华更是在迅速地淡没。
  云临真人扬声道:“小蛋,快回来罢,你已尽力了!”
  闻听此言,大家伙儿暗自俱都一声遗憾地叹息道:“可惜,功败垂成!”但没有人出声阻止又或反对云临真人的建议,毕竟再强撑下去,小蛋的性命也行将不保。
  然而就在人们遗憾叹息的同一刻,小蛋头顶绚光飞腾赫然现出一尊元神,竟是将肉身舍弃在天心灯中,御动雪恋仙剑舍生忘死地向着黑色云渊发起最后冲击。
  “小蛋!”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在震惊之余失声呼喊。
  小蛋却已然什么都听不见,一颗心完全沉浸在广阔虚空中,忘记生忘记死,驾驭着雪恋仙剑翔天、蹈海!
  “呼——”雪色剑光迅速消逝于茫茫云渊深处,唯剩下天心灯庇护着小蛋的肉躯悬浮在神魔之眼上空。
  漫长的时间,漫长的等待,云海中飘立的人们向着神魔之眼翘首以盼,期待着奇迹的出现,期待着小蛋身影的重新浮现。
  许久,又是许久,神魔之眼依然横行无忌地吞吐着氤氲红澜,而小蛋恰似石沉大海,始终没有一点儿回应。
  小鲜第一个忍不住哭了出来,悲声道:“他还能回来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它的问题,因为谁的心里都没有答案!
  丁原深吸一口气,积聚起刚恢复的丹田真气,便欲冒死御剑前往接应。
  云临真人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凝望着神魔之眼道:“再等等吧,若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仍无动静,我便陪你一起下去。”
  “我也去!”丁寂强忍激动的心绪说道:“如果不能生死与共,还算什么兄弟!”
  卫惊蛰没有应声,但手已握在天穹神剑上,随时准备投向死亡深渊。
  还有盛年、还有罗牛,还有苏芷玉、姬雪雁、霸下乃至蓬莱仙岛的诸多耆宿长老,每一个人的心都已融入神魔之眼的云渊深处,随着小蛋的生死安危载浮载沉。
  忽然,像是从极远的天外传来一记微微的震颤,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周围云浪生出了微小的波动。随即一道白光从云渊下冲天而起,如撑天玉柱扶摇直上,穿越过重重云澜探向万仞霄汉。
  隆隆闷雷里,神魔之眼外圈的金光如潮水般,被收入到伫立云霄的白色巨大光柱中,澎湃激荡的红色云澜,也如万流归踪,回卷向云渊。
  “他成功了!”人群欢声雷动,小鲜与霸下更是喜极而泣,全然忘情。
  云海的波动越来越大,可众人所承受的压力却随之不断减小,眼前的云涛色泽缓缓地由暗红而朱红,由朱红而淡红,不断地变淡变清。
  飓风消失,涡流平服,浩海澄静……好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却在人们的眼中真真实实地发生了,宛如一场妙不可言的梦幻。
  丁原一马当先冲向天心灯守护下的小蛋肉身。苏芷玉紧随其后念动真言,将灯收起。丁原探臂挽住小蛋肉身,旁边风声掠动,竟是云临真人默不作声地冲入云渊,向下找寻小蛋元神的踪影。
  盛年、卫惊蛰、丁寂、罗牛……一道道身影接踵掠入,若不是苏芷玉的劝阻,只怕神魔之眼外再不会有一个人站着。
  幸好,这一次的守候并不漫长。不一会便见盛年怀抱小蛋元神从云渊中御剑冲出,云临真人、罗牛等人护翼左右,脸上俱都流露出喜悦神情。
  丁原也不多话,襄助小蛋元神归还肉躯,盛年、罗牛一前一后抵住小蛋膻中、大锥两穴,将精纯浑厚的翠微真气毫不吝啬地注入他经脉之中。
  须臾,小蛋缓缓醒转,茫然望着周围的人群问道:“斗姆海如何了?”
  丁寂喜气洋洋地回答道:“没问题了!好小子,到底是吃过九转金丹,都这样了还能生龙活虎,一点伤都没带。”
  小蛋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就好,我先睡一会儿——”话没说完,眼睛一闭,再次虚脱不堪地沉睡过去。
  等他苏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罗羽杉关切的玉容,而霸下和小鲜却正头靠着头,躺在自己的枕边呼呼大睡。
  小蛋微微一笑,问道:“这是哪儿?”
  罗羽杉回答道:“这是云临真人特意为你安排的一栋幽静院落。”
  小蛋凝神内视,发现除了丹田真气远未复原外,全身果无大碍,于是坐起身来轻声道:“你放心,我没事了。丁叔他们人呢?”
  罗羽杉道:“大家伙儿正在四处搜寻欧阳姑娘的下落。”
  小蛋怔了怔,问道:“怎么,还没找到欧阳姑娘?”
  罗羽杉颔首道:“是啊。如今结界未撤,进出蓬莱仙岛的路径仍然不通。故需抓紧机会找到她,不然总归是个麻烦。”
  小蛋沉默片刻道:“屈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罗羽杉面露怜悯,说道:“他被四相幻镜反噬,现下已神智不清、经脉俱断形同废人。丁师叔将他暂交蓬莱仙岛看管,只等此间事了之后,押上越秀山交由伍长老他们发落。”
  小蛋“哦”了声,没有再说什么。怔坐半晌,他披起衣衫穿鞋下床道:“我想出去走走,顺道找寻欧阳姑娘。”
  罗羽杉望向熟睡的霸下和小鲜道:“要不要叫醒它们?”
  小蛋摇头道:“不用了,让它们多睡会儿吧。”
  两人走出院落,只见原本弥漫在思微峰上的红色云澜已褪去七七八八,露出了远处星罗密布的座座云峰。当日小蛋发动反空还虚咒后,在神魔之眼中形成的那道巨型白色光柱伫立海天之间熠熠生辉,兀自在吸纳着来自四方的红色云气。
  小蛋的心胸顿感开朗许多,与罗羽杉再不避讳形迹,手牵着手沿着山径,信马由缰地缓缓漫步。
  那两只分戴在他和罗羽杉手腕上的红丝绳,如同一对同心结般紧紧相贴、交相辉映。
  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云间走着,一路上蓬莱仙岛绮丽如画的风光不断在面前伸展,四周风平浪静,仙岛重又恢复成人间仙境。
  遥望白色光柱,小蛋若有所思道:“不知何时我才能彻悟幻镜,帮着丁叔开通神魔之眼。到了那时,咱们也能携手遨游大罗仙山,再不理会人世间的恩恩怨怨。”
  罗羽杉明眸里闪烁着向往的光采,轻轻道:“我听丁师叔说,或许不用十年,你和他便能打通神魔之眼,开创千万年来人间未有的新象。”
  小蛋点点头道:“但愿如此!”
  两人喁喁絮语,不觉道路前方现出一座云洞,洞口旁的碑上刻有“藏秋”二字。
  罗羽杉惊喜道:“我曾听娘亲说起,在藏秋洞里有一块三生石,能现过去未来灵验无比。咱们进去瞧瞧好不好?”
  小蛋不愿扫了罗羽杉的兴致,当下陪着她走入藏秋洞中。
  只见洞内流光溢彩,一条条千姿百态的云笋从洞顶倒垂而下,色彩斑斓通明剔透,忽闪忽明地散发出迷人光晕,两旁的云壁也是奼紫嫣红,或桀骜嶙峋或柔美俯腰,伴随着道路忽宽忽窄不断变化。
  只是洞内岔道极多,小蛋和罗羽杉均不识路径,兜转了许久也没能寻到三生石。
  罗羽杉正感失望,小蛋却神色微动道:“你听,那儿有水声。”
  两人循着水声行去,走了约莫一炷香工夫前方豁然开朗,呈现出一座庞大的云窟。
  从云窟顶端一蓬飞瀑似水帘般流淌下来,进入底下的碧潭中,潭水彩光变幻不定,也不知有几许深浅。
  碧潭侧旁,立着一座半人多高的紫色晶石,上面平滑如镜,光可监人。
  罗羽杉欣喜道:“这该是三生石了,小蛋你来试试吧。”
  小蛋摇头笑道:“我不要,反正我知道不管今生今世还是来生来世,我都要和你在一起。试与不试都是一样。”
  罗羽杉怎也没想到素来拙于言词的小蛋,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般情深义切的话,眸中亮起异采,许久后低低回答道:“我也是一样。”
  两人手拉着手便在三生石前默默站立着,心里均都充溢着幸福的感觉。
  忽然,罗羽杉娇俏一笑道:“你还是试试吧,我想知道来生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小蛋见罗羽杉娇痴如此,也不由得一笑:“好吧,可我不晓得方法。”
  罗羽杉见小蛋答应,笑靥如花道:“你只需将手按在晶石顶上注入真气,聚精会神地冥想所求之事,石上就会有画面出现。”
  小蛋走到三生石前,依照罗羽杉教的法子澄静心神,将手按到石顶缓缓注入真气,暗自想道:“我和罗姑娘历尽磨难终是如愿以偿地相守在一起,相形之下曾婆婆却一身孑然的去了。或许,我更应该问一问这方三生石,来世的她又会在哪里?”
  心念未定,三生石上忽然彩光流动,徐徐显现出一道人影。小蛋望着这人影一愣,刚想说什么,背后却突听罗羽杉“嘤咛”低呼,异变已生。
  小蛋心神俱震收掌回身,石上人影登时消退。就见欧阳霓神色冷厉,一手挟持着罗羽杉,一手将淬毒匕首紧抵在她胸口,冷笑道:“好一个郎情妾意!”
  小蛋心一紧,自知若非方才将心神完全凝聚在三生石上,断不会被欧阳霓偷袭成功。可现在后悔已是无济于事,唯有设法解救罗羽杉脱险。
  他一边思忖对策一边说道:“你放了罗姑娘,我来替她就是!”
  欧阳霓冷哼道:“何必如此煞费周章,屈翠枫现下如何?”
  罗羽杉道:“他已神智尽丧成了废人,但你休想用我作人质交换!”
  欧阳霓咯咯笑道:“罗姑娘误会了,像他这般薄情寡性的绣花枕头,我要来作甚?”
  小蛋紧盯着欧阳霓的匕首不敢轻举妄动,问道:“那你想怎样?”
  欧阳霓停住笑声,悠悠道:“很简单,劳驾你送我离开蓬莱仙岛。”
  小蛋道:“结界未开,我又如何送你离去?”
  欧阳霓轻嗤道:“别人不行,但你身怀独门遁术,上天入地如履平地,不然我又为何偏寻上你?”
  小蛋缓缓颔首,道:“好,你放开罗姑娘,我送你离岛!”
  罗羽杉急道:“不成,她身负数条命案,绝不能答应!”
  小蛋道:“不要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走不远的。”
  欧阳霓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但罗羽杉我现在还不能放,免得半路横生枝节。万一再撞上丁原、罗牛他们,我还要靠这丫头作护身符。”
  小蛋道:“只要你信守约定,我用性命担保你能离开。”
  欧阳霓哼道:“比起你的担保,我更愿意相信手里捏着的罗羽杉。”
  小蛋无可奈何,只得道:“也罢,我这就送你离开。”
  罗羽杉道:“且慢!欧阳姑娘,烦劳你先交出忘情水的解药!”
  欧阳霓不以为意道:“没问题,等我脱困后自会交给……”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脸上蓦然涌起一股触目惊心的黑气,瞬间遍布全身肌肤。
  欧阳霓神色大变,脸上因痛苦而肌肉扭曲,显得狰狞无比,惊愕道:“怎么回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明明已服过了解药——”
  小蛋一怔,旋即醒悟道:“敢情师父配制的忘情水毒与师祖的药方迥然不同,欧阳姑娘所得的解药并不管用!”
  想到这里,他忙提高声音道:“你将罗姑娘放开,我有办法救你!”
  欧阳霓的冰肌玉骨“嗤嗤”冒烟变黑变紫腐败溃烂,露出血肉下的森森白骨。她猛然歇斯底里地一声狂笑道:“好,我还给你!”挟着罗羽杉和身向小蛋撞来。
  小蛋连忙伸手去接,却见寒光闪闪,那柄粹毒匕首从罗羽杉肋侧刺出直袭胸口。
  小蛋身形不退反进,双手抱住罗羽杉娇躯。“叮!”匕首刺在乌犀怒甲上一折为二,但不防欧阳霓脚下飞踹正中他的小腹。
  小蛋为护住罗羽杉,只得再次挺身硬接,震得身形登登倒退摇摇欲坠,一口热血从嘴角溢出,心头却是一阵轻松。
  忽然,欧阳霓可怖的脸上露出诡异冷笑道:“很好,好歹还有她来陪我!”
  小蛋心里莫名一寒,低头只见罗羽杉樱唇滴血,竟是被欧阳霓先一步用掌力生生震裂了心脉!
  顿时他宛若五雷轰顶脑海一片煞白,奋声吼道:“羽杉——”反手掣出雪恋仙剑奋不顾身地冲向欧阳霓。
  欧阳霓的脸上显出一缕恐慌之色,认识小蛋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凶狠霸道不顾一切,本能地一掌拍向罗羽杉娇躯,只盼能藉此迫退小蛋。
  小蛋左手一振将罗羽杉的身躯反背到背后,“砰”地又重重捱上欧阳霓一掌,却将雪恋仙剑同时直插她的胸口。
  欧阳霓拼命闪躲,令得剑锋稍稍偏离心脏半寸,踉踉跄跄退到碧潭边,犹如一个浑身浴血的幽灵般发疯似地大笑道:“你终还是学会杀人了,可惜这一剑仍旧杀不了我——”
  猛地笑声戛然而止,她呆呆瞅着碧潭里映照出的倒影,神情渐渐变得惊恐厌恶,双手抱头掩面,尖叫道:“不,我怎会是这样!”
  小蛋木然看着欧阳霓,明白素以美貌自负的她在看到水中倒影后,心理终于溃决,感受到了生不如死的痛苦。
  可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快感,只觉得万念俱灰,生命已了无趣味。
  蓦然他听到欧阳霓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身躯晃了几晃一头栽进碧潭沉了下去,潭面上涟漪波荡,泛起一团混浊的血水。
  小蛋闷哼了声,强压住胸口上窜的淤血,吃力地将罗羽杉抱回胸前。
  可冷不妨地手上一空,一道青影闪过,万劫天君夺走罗羽杉,飘落到三生石前。
  小蛋勃然怒道:“将羽杉还我!”可刚迈两步,身子一摇便险些栽倒。
  尽管遭受过翔天蹈海和玉牒金书的双重致命打击,万劫天君不仅活了过来,反而让小蛋清晰地感应到,他身上传来一种比受伤前更加强大而无可抗衡的沛然气势!
  万劫不死,名不虚传。
  然而在这一刻,万劫天君却似对他并无敌意,冷冷地说道:“我要带走她。她在你怀里,只是一具已无生望的尸体。而我,却还有一线可能救活她!”
  小蛋一震,以剑拄地凝视着万劫天君和他怀中的罗羽杉,良久无言!

  尾声 佳期如梦

  等到盛年等人闻讯先后赶到的时候,三生石前曲终人散,万劫天君早已抱着罗羽杉翩若惊鸿般消失在云峰深处。
  小蛋知道,他自有离去的办法,不需等到结界消隐。
  而自己,已是筋疲力尽,而比筋疲力尽更可怕的却是心死如灰。
  干爹、师父、曾婆婆……如今连羽杉也离去了。上苍在不断眷顾他的同时,却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人与事接二连三地从身边无情夺走。
  生有何恋?小蛋不知道,或许仅有的期盼,就是万劫天君的那一句话:“而我,却还有一线可能救活她!”
  当然,他还需要完成对丁原的承诺,炼化四相幻镜开辟大罗仙山。
  然而纵然那一日果真来临,形单影只的他又将去往何方?
  而与小蛋同样悲伤绝望的,还有卫惊蛰和农冰衣。欧阳霓毒发身亡,解药不知所终。可即便找回解药,也是无济于事。
  生命于农冰衣而言,正在不停地倒数,死神的气息清晰可闻。
  卫惊蛰强压心中痛楚,安慰道:“农姑姑,千万不要放弃。至少我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一定能够找到救你的办法!”
  农冰衣明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抚慰之词,但仍旧点了点头道:“是,我们还有两个月可用。”
  说着她情不自禁地望向小蛋,比起他和罗羽杉的遭遇来,自己已是很幸运了,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忽然小蛋像是听到了他们的交谈,抬头道:“农姑姑的毒是有救的。”
  卫惊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道:“什么?”
  小蛋道:“当年为救治我师父的毒伤,我曾以身试毒,蒙农神医传授了解毒秘技。所以,没有解药也不妨事,一样能救得了农姑姑。”
  农冰衣泪水夺眶而出,仰面眺望,喃喃地在心底呼唤道:“爷爷——”
  小蛋默默看着她,想到那日农百草以悬壶济世之心教授自己解毒之方,化解了叶无青体内的忘情水。而今天意轮回,自己又用相同的法子救护下农冰衣,想必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会欣慰而笑吧。
  又过数日结界开通,众人辞别蓬莱仙岛回返天陆。小蛋随盛年前往翠霞山,以农百草传授的独门秘方果然治好了农冰衣的毒伤。不久之后便孤身一人携着霸下小鲜悄然离去,回到了阔别的家乡。
  从此他便独自一人在淡家村中住了下来,日夜不辍地潜心参悟四相幻镜,藉以忘记心头的创伤。
  其间他也曾数次从百年古井而下,前往血海找寻万劫天君和罗羽杉的踪迹,但人去楼空,每回都是失望而归。
  而每年,他也会在临近常彦梧忌辰的时候去一次北海,在叶无青忌辰时回一趟宿业峰,只是每回都是悄然而去,悄然而归,没有惊动任何人。
  但他却不晓得该去何处祭奠曾婆婆?也许,最好的地方是在自己心中。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春去秋来,三年的光阴匆匆流逝。
  这三年里,发生了许多事。首先是屈翠枫被押回越秀山受审。因他几乎已成废人,于是念着屈箭南夫妇的在天之灵,只将他锁在了父母坟前思过,终究免除了一死。
  而忘情宫在叶无青、楚望天双双逝后,厉无怨也曾率领宫内一众长老和西域五派的首脑,三次前往淡家村敦请小蛋出山接掌宫主之位。奈何小蛋心如枯槁,最后还是厉无怨替代师弟坐上了宫主宝座。
  卫惊蛰和农冰衣,丁寂和楚儿尽管鸳盟得偕,却有默契地迟迟未完婚。
  他们也在等待,等待罗羽杉回来、等待小蛋回来——如果婚礼缺少手足兄弟的参与,他们都宁可选择继续等待。
  至于灭磐圣祖和年旃这对纠缠了数百年的生死冤家,仍在南荒乐此不疲地明争暗斗着。
  同样寻找到新乐趣的还有曾山,他索性移居蓬莱仙岛,整日流连在如画仙境中乐不思蜀。可丁原等人却明白,他老人家是放心不下神魔之眼,才毅然中断清修,襄助云临真人担负起守护之责。
  还有丁原。他在蓬莱仙岛一战后,与姬雪雁、丁寂和楚儿回转长离岛,也开始闭关修炼绝足尘世。
  丁寂和楚儿却很快回到了水月庵——这也是丁原和姬雪雁的意思,让这两个年轻人朝夕陪伴曾经历经沧桑的空痕大师,亦是代尽孝道。
  至于卫惊蛰和农冰衣则是继承了农百草遗志,携手行遍千山万水,救治苍生普施善行,那“医圣仙子”的名头也越发地响亮起来。
  凌云霄、苏真等人纷纷退隐,而今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也终于可以放心撒手任由丁原、盛年、罗牛,甚或更加年轻的一代青年俊彦们驰骋天陆澄清寰宇了。
  至于另外一则震动人心的消息,却是苏芷玉果如前言卸去天一阁掌门之职,将此大任禅让给了甘心衍,但她仍然选择留在了南海静修。
  于是在平静和不平静里,三年过去了。小蛋的四相幻镜心法行将功德圆满,淡家村外的一株株古木不经意里又爆出绿芽。
  虽说他独居于此,可在这三年里并不觉得孤单。也没有谁主动倡议,沉寂的淡家村忽然有许多的世外高人接踵而至,成了聚会叙旧的绝佳场所。
  盛年、罗牛夫妇、卫惊蛰、农冰衣、丁寂、楚儿,还有年旃、风雪崖、无涯方丈、厉无怨、桑土公、毕虎、石玑娘娘、甚至是凌云霄、云临真人这些出自正魔两道,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物,都会不约而同的前来淡家村探望小蛋,同时也等待着罗羽杉的讯息。
  这一日上午,盛年来访。与他相偕而至的,还有远从北海赶来的鬼锋。
  三人相见自是欢喜,一番寒暄后鬼锋说道:“小蛋,我此来卧灵山是为了替人捎一件东西给你。”
  小蛋一愣,问道:“是谁?”
  鬼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支木钗。
  小蛋如遭雷击,怔怔地盯着那支木钗半天没有说话。
  霸下惊异莫名,失声叫道:“这不是尹婆婆的东西么?”
  鬼锋奇道:“你说什么,这是尹仙子的?”
  小蛋紧握起木钗,眼里闪动着光芒,回答道:“没错,是曾婆婆的。”
  小鲜诧异而欣喜道:“若尹婆婆死而复生了,她为何不回来找我们?”
  小蛋仔细端详着手里的木钗徐徐道:“我不晓得,我只知道这支木钗在曾婆婆临去时还戴在她的头上。”
  午饭后小蛋陪着盛年在村里散步,随口聊起近日天陆仙林发生的事。
  盛年忽然问道:“小蛋,等到大罗仙山如愿开通后,你有什么打算?”
  小蛋摇摇头,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
  盛年停步,按住他的肩膀道:“回翠霞罢,那本就是你的家。”
  小蛋一震霍然抬头,望着盛年诚挚温暖的眼神,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师父临终前已将我重新收入门墙,我如今还是忘情宫的弟子。”
  盛年点点头,道:“我明白。但无论到何时,翠霞山紫竹轩的门都会为你敞开。你无需入门成为本派的弟子,却可以将它永远当作自己的家。”
  小蛋不再说话,目光拂视过淡家村的院落草木,中午的春光正好。
  待送走盛年和鬼锋后,已是傍晚。小蛋心绪难平,再也无心修炼,坐在椅子里,手握木钗心潮起伏,不觉睡了过去。
  渐渐地屋外天色全黑,霸下和小鲜也不打扰,到村头玩耍去了。
  忽然,似有一阵清风吹来,将屋外虚掩的柴门轻轻推开。
  小蛋被这风惊醒,睡眼惺忪地朝着门外望去,却不由得呆住了。
  只见柴门外月华如霜,一道倩影亭亭玉立。云鬓黛眉,香腮度雪,花貌如昨,似真似幻,正向他盈盈微笑……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摘自欧阳修《诉衷情》
  (全书完)

  后记

  写完最后一行诗词,我在电脑前长舒一口气。
  这本书屈指算来我整整写了将近两年。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是我截至目前写得最用心、最着力的一部小说。
  然而用心着力未必能成就佳作,与《仙剑神曲》和《剑谍》相比究竟如何,诸位读者朋友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但对我而言,却一直试图避免如此单纯的比较。其实,尽管《仙剑神曲》、《剑谍》和《仙羽幻镜》都属于仙侠类小说,但侧重点却各有不同。
  《仙剑神曲》写的是兄弟义气,师徒情谊;《剑谍》写的是牺牲与忍耐,并婉转(可能也是肤浅)的对英雄的内涵作了一些出自作者个人的诠释;至于《仙羽幻镜》讲的则是感恩和执着。
  所以我尝试着描写这样一个人:他很普通,经常会闹出笑话、会出洋相,更会做错事信错人,就像我们身边某个熟悉的朋友,但他又极不寻常,他善良质朴,无论遭受何种打击,始终不失赤子之心。
  对于帮助过他的人,他心存感恩涌泉以报;对于陷害过他的人,他绝不记仇依然愿意坦诚相待——这就是小蛋。
  而他的遭遇之惨,无疑远胜于屈翠枫等人,甚至丁原也不能与之相较。
  但小蛋从不怨天尤人,更不会自暴自弃。他一路走来,让人笑中含泪,让人心中温暖,也让我这个作者感慨万千。
  不知是否有读者朋友注意到,小蛋从没杀过人,即使是他最恨的仇人。
  直至本书的结尾,他刺向欧阳霓的那一剑依旧偏离了心脏。是因为欧阳霓的竭力闪躲,还是因为他激愤中剑招走形,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却唯有小蛋自己心里最为清楚了。
  所以他就是这样一个很可爱的人。如果让我在丁原、林熠和小蛋三人中挑选一个当兄弟的话,我想我会选择小蛋。
  当然,回到开始的问题。如果要寻找这三部小说的共通之处,那么它们无一例外地都是在叙述成长的故事。
  而对于我来说,无论我将这些成长的故事演绎成何种水准,最精采的一篇却永远来自于书外的现实——在这世界上又有什么能够比得上,每天看着我的宝贝女儿不断健康成长而来得更有成就呢?
  最后,感谢鲜鲜文化和我的妻子,当然最需要感谢的,仍是诸位未曾谋面却自始至终关心着我每一部作品的读者朋友。
  就让我们在下一部作品中再见吧。
  牛语者二○○八年五月二十八日于上海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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