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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页

书籍名:《天下不帅》    作者:李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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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酒的突厥士兵也睁大眼睛,君将军酒量大佳,但,这是一小杯就可以让人醉死十二个时辰的落月痕。只见君无意接过酒坛,拍开封口,一气将整坛酒喝完,白皙的脸色丝毫不变,把空空的酒坛到过来,果然一滴不剩:“殿下,我先干为敬。”
  酒香染白衣,阳春白雪融入山川。
  酒未醉人,悍勇的突厥士兵们却都觉得酒香让他们心头一软,怒气也平了一半。
  “今日招待不周,酒宴只能到此为止,请各位贵宾前往驿馆客房内休息。”君无意朝突厥兵将们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朝身后道:“左翊卫军负责保护各位贵宾的安全。”
  “是!”左翊卫军齐声如刀。
  所有人都看着阿史那永羿,黑衣蓝眸的男子站起时也有三分醉意,冷峻的眉峰一拧:“我带来的‘落月痕’还有几坛,但愿下次宴请没有血光,只有美酒。”
  “落月美酒颜色如血,有三分醉意时难分得清。”君无意的眸子含笑:“喝酒要真正尽兴,最难得几分糊涂。”
  阿史那永羿的神色不知道是沉思还是赞许,但他一撩衣袍迈开大步,突厥人全都起身离开。左翊卫军立刻跟了上去。
  驿馆内,很快只剩下隋兵。
  “夏参军,你在驿馆外吩咐所有守兵,”君无意沉声道:“今日行刺之事,谁也不能泄露一个字,违者军法处置。”
  “是!”夏至领命去了。
  君无意朝身侧的副将道:“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务必让卓云守口如瓶。”
  其实,几个将领早已认出来了,刚才行刺的少年是宫中侍卫卓云!
  刚才变故突发,他们已经有些乱了阵脚,但君将军在这里,仿佛天生有一种令人仰赖和平静的力量。
  如果卓云说得没错,公主之死与阿史那永羿当真有关,两国数十年来积累起的和睦,就会出现无可挽回的裂痕。阿史那永羿以铁血霸气闻名漠北,方才杀机已现——而隋炀帝的脾气,也决不会迁就,两国兵戈相向,一场大战也未可知。
  所以,君无意方才的命令,下的都是铁令。
  几个将领们面面相觑,手心都是汗——
  窗外暴雨倾盆如注,万千雨水在夜色中一掷而碎。
  等人都疏散了,苏长衫悠闲的放下筷子:“你今日三道军令,道道都罪犯欺君。”
  君无意回过头来,窗外雪亮的闪电照过他清隽眉目,却照不亮他眸子里的忧虑:“欺君之罪不过我一人;若战端一起,祸及的就是两国百姓。”
  “纸里终难包住火。”
  “能拖一时是一时——”君无意坐下来:“况且,在不得不战之前,或许你能查出真相,让事情有所转圜。”
  面对朋友时,他的眸子纯淡信任,睫下一池清透宽和。
  苏长衫看了他许久,无声的叹了口气:“何必这样苦自己。”
  “……帮我倒杯茶过来。”君无意的面容泛起醉意,双眸朦胧如雾,气息吐纳间,指尖沁出水滴——酒劲只能压抑片刻,君无意想保持清醒,只能用内力将酒逼出来。
  苏长衫倒了一盏茶过来,茶雾缭缭温暖:“你想过没有,阿史那永羿为什么要灌醉你?”
  君无意闭眸摇头:“我不确定他的目的,只能尽全力封锁消息,但万一事不如人愿,或者阿史那永羿有所行动,冲突一起,我必须调动兵马。到时哪怕血流成河,左翊卫军也必须一战而胜。”
  他的话语沉着如山,没有一丝犹豫——要保护所有人,要把一切都安置到万无一失,他时刻都在付出旁人难以想象的心力。
  苏长衫踱步而至,在他面前站定。
  君无意诧异抬眸,鬓角已是微麻一痛,只见苏长衫十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白发。
  灯火投影中,他年轻墨色的发鬓里,一丝雪色格外醒目。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士兵浑身湿透的破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宫里出事了……!有刺客闯宫……君贵妃被……”
  君无意茶还未沾唇,人已经霍然站起。

  三、迷药

  宫中冷雨冲洗着灰青色的琉璃瓦,夜幕沉沉低垂。
  隋炀帝所在的月寿宫被精锐骁骑保护得水泄不通,君无意一身雨水赶至,湿发紧贴在白衣上:“皇上,臣护驾来迟。”
  “来了就好。”杨广向前一步亲自将他搀起来:“左翊卫骁骑身担宫城防卫的重任,没有让朕失望。”
  “刺客在沉芳宫挟持的是——”
  杨广面对君无意难掩焦急的神色,似乎也有些内疚:“朕这些天忙于国事,没有时间陪伴妃嫔们,贵妃本来住在盈寿宫,她什么时候搬去沉芳宫的,也没有跟朕说一声。”
  贵妃在后宫一人之下千人之上,搬去了以前供昭仪居住的沉芳宫,天子竟然一无所知,足以见被冷落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君无意心头苦涩,胸口微窒。
  “想不到将军也是风雅之人,诗酒千杯,臣妾远远就闻到酒香了。”一个优美傲慢的声音说。
  只见一个女子身着清曼绣凤华服,缓步走来,她是月寿宫的主人辰妃,眉宇间春风娇纵,看得出君王对她是怎样宠爱。后宫的女人都很美,但辰妃却绝对与众不同,她的美是张扬而饱满的,骄傲如笔直的木棉盛开,甚至不需要一片叶子的陪衬,只有火焰侵略夺人的绽放。男人看到她的美丽,只能原谅她的傲慢,她甚至能教人相信——只有她才配得起这样的骄纵。
  美丽从来不是错误,在凡夫俗子的世界,只有不美才是错误。
  “皇上,臣妾也备了梨花新酿,请陛下品尝。”辰妃旁若无人的娇笑,盈盈素手揽住杨广的腰。
  杨广的喉结动了动,转身道:“无意,多带些兵马过去捉拿刺客,解救贵妃,朕这里只要骁骑的十二营守卫。”说话间携起辰妃的手,就要步入宫中。
  一股酒劲突然撞向胸口,君无意脚下有些虚浮,但思维却异常清晰,急切道:“皇上!”
  圣命已经很清楚:捉拿刺客,解救贵妃——在关键的时刻,一个女人的性命要排在敌人之后。
  君无意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漆黑湿发贴在额头上,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大雨中,突然一声磕头的声音,君无意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石台阶上:“……擒住刺客和救出贵妃不可兼得时,臣如何行动,请皇上明示。”
  杨广一怔,很快换上慈和的语气:“宫廷防卫都交给了左翊卫军,无意,朕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能交给你定夺的?”
  沉芳宫,芳草凄凄。
  宫门内悄无声息,训练有素的骁骑将宫殿四周包围。湿漉漉的芙蓉花在偶尔划过的闪电中惊艳一现,仿佛在等待着一场洗劫生命的大雨和雷霆。
  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刺客声音嘶哑道:“我取不了狗皇帝的性命,杀了他的女人也不枉了!”
  “孤身闯禁宫,我敬你这份胆色。”浑厚的内力传音,在大雨中也清晰如金石掷地:“既是好汉,不必挟持一个女人。把人放了,我让你离开。”
  “你们这些狗官说的话,没有一句算数的!”刺客狂笑推开殿门:“不让开道路,这个女人立刻死!”他手中一动,君相约的脖子上立刻被勒出一道血痕。
  随行的卫校尉大声道:“这位是我大隋君将军!将军言出必行,天下皆知。你把娘娘放了,保你……”
  刺客的脚步顿了一下:“君将军?”
  “不错。”卫校尉急忙道:“君将军在此!”
  刺客用剑抵着君相约推了两步,似乎在思考,半晌大声道:“你真是君将军,就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讲。”君无意眉峰微锁。
  “第一个条件,我这里有一颗化功散,你先吃下去;第二个条件,带着你的将军令,护送我出宫门,让其他人都不准跟来!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放了这个女人!”
  “好,我答应。”君无意没有一丝犹豫。
  “将军!”卫校尉和几位将领神色大变。
  “你们在原地不要动。”君无意沉声道:“卫矛,你去叶将军府上,请老将军带兵在东南两门增加守卫,以防今夜长安城中有变——把我的话带给老将军,内忧与外患,都不可不防。”
  刺客将一颗药丸抛过来:“吃下去!”
  君无意接住药丸,被挟持的君相约凄然道:“不要——”在她出声的瞬间,药已滑入了君无意的喉中。
  雨势更急,君无意上前三步,雨中白衣磊磊如雪:“请。”
  将士们让出一条笔直的道路,军令如山,哪怕他们年轻的脸上掩不住担忧的神色,动作却整肃统一。
  刺客看着大雨中的道路,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君无意,冷笑:“你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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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外一里远处,树林茂密。
  君无意在前,刺客押着君相约在后。
  “你已经安全了,把人放了。” 君无意皱眉道,酒未能逼出,落月痕猛烈霸道,若非他一直以真气运行几处穴位,早已无法保持清醒。
  刺客前后看了看,黑巾外露出的眼睛里突然闪过神秘的笑:“君将军果然言而有信,这个女人就留给你!”
  他猛地一把推开君相约,黑暗中几个纵身,人已逃远。
  未曾想到如此顺利,君无意心神放松之下,脚步一个踉跄。
  “哥哥!”君相约扑过来:“你要不要紧?他给你吃了什么毒药?”暴雨中她脸上满是惶急的泪水,湿透的衣衫裹在纤细的腰肢上,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君无意突然有种异样的感受,猛烈的心跳仿佛要冲出胸腔。
  君相约慌慌的将手探向君无意的额头,触到一小块淤肿,正在愣神时,却突然被君无意一把推开。
  这一推的力气之大,仿佛要拒她于千里之外。
  君相约愕然,泪盈于睫:“你……”
  君无意扶住一旁的树木,说不出话来。一路以真气撞击穴位保持清醒,现在药力合着酒劲一齐发作,纵使以他的意志也无法抵抗……整个人仿佛要在烈火中沉沦,强烈的冲动让他心中一阵气苦,刺客给的药竟是——
  “快走。”君无意凝聚起所有的理智,朝君相约喝道。
  君相约委屈得眼圈通红,珠泪串串掉落:“你赶我走?你……”她泣不成声:“刚才我想过,如果落于贼人之手,不能逃出生天,我会一死以全名节,以谢皇上……就算他视我如无物,我也绝不能辱没君家的声誉,不能让朝堂上的你蒙羞。”她的泪眼刚烈:“可是……现在却连你也要赶我走……你以前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愿看到我?”
  她一心一意等着君无意反驳,等着他说“不是”——
  从小到大,他对她是何等予取予求,连一点委屈也从不舍得让她受。她嘟起嘴说一声不乐意骑马,白日操练三军的他,晚上便练马,直用整整一个月,将那匹雪白的千里良驹“独角兽”训练得如同家里的大狗一样温厚通人。她蹙着眉头说不要花市买来的灯笼,他刚从山西战场回来,带着一身风尘,在元宵节彻夜不眠为她糊一只灯笼——只因为纳兰尚书家的小千金橙心有爹爹亲手做的灯笼,而他们的爹常年征战在外,她没有。
  往事历历如电,君相约睁大泪眼,等着君无意说“不是”,等着他像以前一样——
  哭诉声如同层层春水掀起的涟漪,让君无意紧咬的唇舌间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在汹涌的药力之下,强硬对抗的结果就是自伤。
  终于,君相约嘶声哭喊:“你……为何不干脆让刺客杀了我!”她手上刀光一闪,一把小匕首已朝自己刺去!
  她知道这一次,君无意绝不会袖手旁观。
  “……”君无意眼前一黑,用尽气力挥手去挡,匕首“铛”地掉落在雨水中,他的人也跌落在雨水里。
  血从他的手腕上汩汩流出,汇入雨水淌成的溪流。
  “哥哥……”君相约也没想到,君无意的身手竟会迟缓至此,她吓得止住了哭泣,慌张的找丝帕,右手却突然被君无意一把握住。
  又一道闪电滑过天际,大雨滂沱模糊了视线,君无意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刺客给我的……是催情药。”君无意声音嘶哑:“你快走。”
  君相约愕然怔住。
  “可是,可是……”她落泪犹豫。
  “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走……”君无意用力的推开她,吃力的靠着树喘息。大雨冲洗着他的脸颊,不正常的潮红使得苍白更为醒目,颤动的睫毛下雾气朦朦。
  远远的传来喊声:“君将军——贵妃娘娘——”
  雨中的声音极小,但君相约还是听见了。那是宫里的桂公公独有的公鸭嗓子,是皇上派太监宫女们来寻她了!
  君相约心中一凉一热,希望与慌乱顿时纠缠在一起,雨帘中闪电如昼,潮湿的光明与黑暗迅速的交替中……君无意被情潮点染的唇色,锁眉的隐忍,湿透的白衣紧贴在修长的双腿上,让她的脸莫名的也有些烫。

  四、情潮

  “还不走。”君无意胸膛起伏,沉声的命令也有了一种别样的嘶哑。
  “我……我听说……”君相约急得直掉泪:“被下了催情药又不能……不能……会伤伐身体。”
  “……”君无意的眸子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雾气,仿佛情潮如水化雾,满满的就要将人淹没:“……你想要怎样……要我拿你怎样?”他迭声的问话含满沉溺和苦涩。
  “贵妃娘娘——”桂公公的公鸭嗓子又在雨中传来,一道闪电划过君相约的头脑,她从刹那间恍惚的神思中清醒过来,突然烫伤般的缩回手。
  这是阴谋,从始至终就是有人设计好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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