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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页

书籍名:《天下不帅》    作者:李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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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很多武功高强的大人物,都在这破机关里翘辫子了……”叶舫紧张的扯着苏长衫的后背衣襟。
  “放心。”苏长衫头也不回的说:“你不会有事的。”
  叶舫庭拼命点头,听到前面那个平平的声音理所当然的接着说:“它诛杀的都是大人物,自然对小人物不感兴趣。”
  “苏同!”叶舫庭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正要一脚踹过去,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轰鸣之声,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一股大力带向旁边!
  巨石砸落,陷地三尺。
  叶舫庭惊魂未定的抬起头,看着近在面孔咫尺的大石,还未等她安抚一下受惊吓的心脏,数十枚尖刀又从两边石墙上喷射而出!
  苏长衫一把带住叶舫庭,滚到大石下,同时一脚踢向石壁,那石壁轰然大开,他借着那一脚反推之力,向后滑行退去出数丈远!
  沉重的石壁迅速向下关闭,险险擦着叶舫庭的脚尖——
  密闭的石室,四周没有一丝缝隙,只在头顶的石壁有七个完全相同的凸起,看上去像是机关。
  叶舫庭正要动,苏长衫按下了她:“这里的空气只够支撑很短的时间。”
  愕然四顾——叶舫庭发现,在她盘膝而坐的四周,四架森森白骨也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只是那骷髅的眼窝深黑,手骨抵胸口,显然都是窒息而死。
  恐惧之下叶舫庭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咽了一口口水。
  苏长衫顺着石壁一一摸着头顶的七个凸起。
  叶舫庭的脸涨得通红,石室内的空气显然已经不够用了,她急促的说:“喂……既然找不出区别,先按一个试试看……我快窒息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七个机关中只有一个是打开石室的。”苏长衫头也不回的说:“其余六个——都是将石室锁死的机关。”
  七个机关从表面看没有任何差别,难道只能赌一赌运气吗?
  叶舫庭的头涨涨的,眼前苏长衫稳定的、慢慢的摸着那些机关的手似乎也变成了两只——
  不是两只,而是四只、八只……无数只手的影子如疾风般拂在机关前!
  他在做什么?
  突然,一个机关被转动,其余六个轰然碎裂!随着一声巨响,头顶的碎石纷纷砸落,在叶舫庭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石壁打开了——
  叶舫庭用力的摇摇头,看清了石壁后面。那是一间湿冷的石室,她和苏长衫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地上铺着几根单薄的稻草,草上坐着人。
  灯火昏暗,君无意苍白清减的脸上,神情还是温和的。
  “君将军!”叶舫庭欢呼。
  “像我这么忠心的下属难找了,你要给我加俸禄哦——”叶舫庭像以前一样嬉皮笑脸的去拉他的胳膊,笑容却突然一滞,因为她手中一沉——她分明已经拉起了君无意,但他又重重向下跌去!
  如果君无意不想走,没有人拉得动他;如果君无意想走,没有人可以让他跌倒。
  她反手迅速扣上君无意的脉搏,倒吸一口冷气:“——你的内力,怎么散得如此厉害?”敛去了笑意,担忧的看着他苍白之极的脸色:“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我们……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君无意凝聚起仅存的内力,缓过一口气来,吃力的抬抬手:“……我不走。”
  “你坐牢坐上瘾了不成?怎么不走?”叶舫庭急了。
  “我现在逃走,便正中曹治下怀,有了谋反之实。”君无意声音低但清晰的说。
  苏长衫走上前来,身影挡在君无意和叶舫庭之间,他轻轻掀起君无意的衣衫——叶舫庭的视线恰好被挡住,什么都还没有看到,苏长衫却已经将那衣角放了下来。
  “当真不走?”苏长衫平平问。
  “不走。”君无意答得很清楚。
  “你现在不走,曹治不仅要废你的双腿,还要废你双臂、双眼。”苏长衫说出这句话来,君无意和叶舫庭都怔了一下。
  “将军,你的腿——!”叶舫庭失声道。
  君无意闭上眼睛。
  “我去杀了这曹治!“叶舫庭猛地站起来,提剑向外冲去。
  君无意想要阻止她,可稍一用力,脚踝间传来的剧痛让他一阵昏眩,他吃力的喘息:“苏同,快拦住她……”
  一只手拦在叶舫庭面前,苏长衫慢慢的、从容的说:“女人不适合杀人——”他毫无表情的说:“我去。”

  七、拔刺

  “苏同!”君无意一声厉喝。这一声牵动内伤,他伏在稻草上,呕血不止。
  苏长衫是何等清醒冷静的人,他从不在冲动之下行事——而此去,是轻率蹈死之行。
  人生总有冲动的时刻。壮士死知己,提剑出燕京……如此而已。
  “你要去……没人拦得住你……”君无意眼中微微发热,用尽全力道:“……你去吧。”他只觉得这十日来所受的折磨,都不如这一刻来得汹涌;这十日来所受的内外重伤,这一刻尽数决堤向四肢百骸。
  “将军!——”叶舫庭惊呼,奔到君无意身边,用力的摇晃着他无力垂下的手臂:“将军昏过去了!苏同!……”
  苏长衫背着君无意,叶舫庭提剑跟随。
  机关暗道已被苏长衫来时所破,几人很快沿着原路走了出来。外面已是清晨,空气清冷,枯草凝白霜。
  “顺利出逃——!”叶舫庭深吸了一口气,笑嘻嘻的拍着苏长衫的肩膀。
  “顺利?”苏长衫平之又平的说:“的确是太顺利了。”
  叶舫庭听出他话中有话,狐疑的瞅着他。
  苏长衫托了托背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君无意,大步向前:“就算这是遍布机关的死牢,也不至于只有两个武功低弱的看守。”
  “你说——曹治是故意的?故意放我们走?”叶舫庭从兜兜里掏出她的瓜子,一边磕一边说:“哦……这样君将军谋反之事就再无疑问,到时,朝廷会派大军来诛杀君将军,就算我们几个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她咽下一颗瓜子:“反正君将军在狱中也会被他折磨死,还怕什么罪证确凿?”她一脚踢开一块石头,那石头飞得老远,在冷冷的阳光中画出一条弧线:“就算是皇帝自己来了,还有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理公道——比他大!”
  丰州临近北方边界,再往北去十里翻过翀山,就是突厥国土了。
  山脚下有一片村落,青山环绕。
  一路走来,叶舫庭好奇的瞅着一群正在玩泥巴的小孩:“苏同,这些小娃娃长着蓝眼睛咧!”
  “村民们虽是隋人,但看来也有一些与外邦人通婚的。”苏长衫道:“我们找个人家先安顿下来。”他朝娃娃们玩耍的庭院中走去,里面有一个老伯坐在太阳下在编草鞋。
  “大伯,我们路经此地,能不能借宿几天?”叶舫庭笑眯眯的凑上前去,她生得讨人喜欢,声音也清甜。
  编草鞋的老伯抬头看了看他们,叹了口气:“你们也是逃难的吧?”
  叶舫庭和苏长衫对视了一眼。
  “曹治残暴……唉,丰州人死的死,逃难的逃难,你说,这天子怎么不管百姓的死活了?”老伯招呼他们:“进来吧。”
  简陋的茅草屋,墙上挂着几串玉米。
  老伯颤巍巍的端着一碗玉米粥出来:“你们丰州人也可怜,这个小后生瘦成这样,是饿昏了吧?老汉没什么好的招待,以后我的五个娃儿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
  穷乡僻壤,民风却往往最为淳朴。
  苏长衫将君无意放在炕上,接过粥来,由衷的说:“多谢。”
  屋外传来一阵娃娃们的争抢声 “是我的!”“是我的!”,恐怕是又为什么事情打闹了起来。老汉循着声音无奈的往庭院里去了。
  苏长衫看着炕上昏迷不醒的君无意,掀开他的衣袍——
  叶舫庭捂住嘴,将一声惊呼捂在了指缝间。
  脚踝处一片血肉模糊,脚筋尽断,伤处又被绑上长满尖刺的琨昃藤,让寒气渗入血液来强行化解内力……若不是君无意,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已魂归九天了。
  苏长衫声音不变的说:“去打盆水来。”
  叶舫庭端了一木盆温水进来,热气袅袅,她的手背上也沾了水珠。
  “你先出去——”苏长衫抬头道:“等等,把衣服留下。”
  “干嘛?”叶舫庭警惕的抓紧自己的领口,瞪大眼睛:“别以为将军昏过去了,你就能欺负人!大小姐我武功很高强的,你休想……”
  苏长衫已经开始处理伤口,头也不抬的说:“借你身上的布,包扎伤口。”
  叶舫庭一脸黑线,从衣角扯了一块布下来,气鼓鼓的扔给苏长衫,跺脚出门去了。
  房内,苏长衫将琨昃刺慢慢拨下来,昏迷中的君无意眉心蹙起,显然十分疼痛。这琨昃藤长有尖刺不说,每个尖刺上还有数十根牛毛小刺,像仙人掌一样,不同的是,仙人掌的刺在拔出时不会寒气流转,让人痛彻心肺。
  “忍着点。”苏长衫按了按君无意的手,并不管他是否能听到,甚至不知是在鼓励君无意,还是在鼓励他自己。因为他的手虽然稳定,额头已有汗水。
  三个时辰过去了,地上已有近千枚牛毛小刺。终于,苏长衫松了口气——
  只听榻上一个虚弱但稳定的声音:“多谢。”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苏长衫微微一诧。榻上君无意的神色仍然温暖,墨石温润的眼底,是与知己共度艰难的一份承担。
  “你拔第一根刺的时候。”君无意微笑:“太疼了,睡不着。”
  “疼也不说一声,”苏长衫将他的脚踝包扎起来:“装睡很好玩吗?”
  君无意只笑不语。在经历了伤痛和折磨之后,他眸子里的光华愈加纯淡,如同被烈火试炼至透明的琉璃。
  “我和叶舫庭带你越狱了。”苏长衫平平道。
  “我猜到了,狱中没有这么暖和的炕,”君无意点头,看着苏长衫突然沉默下来的神色,知道他在想什么:“既然已经出来了,狱中的事都过去了。”
  “曹治会再参你一本,让你谋反成事实,畏罪潜逃成铁证。”苏长衫闲闲的说。
  君无意抚摸着自己的脚踝:“既已至绝境,何妨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长衫扬眉看了他一眼。
  “你帮我拔那上千根刺的时候,我想明白的。”君无意微笑:“我没有你聪明,但也不是愚顽不化。”

  八、望月

  庭院里传来娃娃们的笑声,稚嫩的声音争相嚷:“姐姐,给我一个!”“给我一个!”叶舫庭从兜兜里又摸出几个竹蜻蜓,笑嘻嘻的分给他们。
  阳光跳跃,笑声遍地。
  君无意安安静静的坐在庭院的竹椅上,温和的看着他们。一个娃娃跑了过来:“哥哥,你也跟我们一起玩!”
  “我的腿不能走路。”君无意微笑摸着她的头。
  娃娃瞅着他雪白的衣襟,摸了摸他的腿。叶舫庭已经赶了过来,君无意摇头,示意她不用紧张。
  娃娃一脸稚气的贴着他的腿:“哥哥好可怜哦,我陪哥哥玩好不好?”
  君无意一怔,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往事。
  “童童,你自己去玩,让哥哥休息,姐姐就给你一个糖吃。”叶舫庭悄悄的凑在娃娃的耳边,笑眯眯的说。
  童童眨了眨大眼睛,拍手呵呵直笑:“姐姐是不是哥哥的新娘子啊?”
  叶舫庭差点一口口水呛住。
  “喂!”叶舫庭把童童拉到一边,认真的教训她:“小孩子不要乱说,姐姐是哥哥的下属。”
  “什么是‘下属’?”童童狐疑的睁大眼睛。
  “就是……就是给人做事情,收俸禄的人。”
  “什么是‘俸禄’?”童童更加迷惑。
  “俸禄……就是糖啊、瓜子啊、竹蜻蜓啊,都是俸禄买来的!”
  “姐姐听哥哥的话,就像我娘听我爹的话;哥哥给姐姐买好东西,就像我爹给我娘买好东西哦。”童童天真的歪着头。
  叶舫庭一脸黑线,一个头两个大。
  “女子嫁给可以依托终身的人,才能做新娘子。”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传来:“那个男子会全心待她,不让她落泪叹息,不让她忧伤烦恼。世间可以得到的一切,他都愿意双手奉给她。”
  童童显然听不懂,已经拿了糖,高高兴兴的玩去了。
  太阳照在君无意雪白的衣襟上,也有些寂寥的意味,寂寞的温暖着。
  叶舫庭困惑的望着他,却望不进他淡淡笑容的那一丝怅然里。
  苏长衫提着一个东西走进庭院来:“试一试。”
  一张崭新的木轮椅,恐怕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做出来的。
  “先用着,我有办法治好你的腿。”苏长衫毫不客气的把君无意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在此之前,你也得偶尔活动活动,否则身体恢复得更慢。”
  君无意攀着苏长衫的手臂,配合的在轮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推动轮子——阳光被碾在轮子下面,如同一去不回的时光被碾碎,留下深深的印辙。他昂首望天,睫毛上似有微笑,但笑意十分遥远。
  是夜,星稀月凉。
  君无意独自坐在庭院中,不知在看月,还是在看月华下自己的影子。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遮住了月亮。
  “将军,”叶舫庭凑到他面前:“不能行动自如是有点惆怅,但也不用每晚看月亮吧?”
  “我没有看月亮,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君无意温和的说。
  “苏同说了他能治好你的腿,就一定能做到——这世界上除了生孩子和烹饪,就没有那个家伙不会做的事。”叶舫庭摸着下巴说:“唉,有时候虽然觉得他那种自信的样子很欠扁,但他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是啊。”君无意微笑。
  “苏同说看月亮超过一分钟的人都是寂寞的。”叶舫庭瞅着他。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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