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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页

书籍名:《天下不帅》    作者:李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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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伙……”苏长衫头疼的扶额:“脾气是半点也没改。”
  叶舫庭握着手里的信,想了又想,突然急急的跑出门去——
  远处流动着一条温柔如缎的雪河,河边探出头的绿草尖,春天就要破冰了。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游。渔父知世患,乘流泛轻舟。
  沈祝抖抖衣袖上的薄雪,在路途中百无聊赖的放声而歌。
  耳边传来“啪嚓”一声,沈祝一怔,回过头,原来是一根梅树的老枝残断在雪里。
  不是人。
  沈祝自嘲的笑笑,回头正待继续走他的路——
  好好的雪景被拦住了。
  有人满头大汗站在他面前,瞪大眼睛盯着他。
  “你……你这头猪!”叶舫庭指着他,剔透的眸子里突然涌出泪来。
  “哭起来像什么样子。”沈祝头疼的摆摆手:“还是没心没肺的吃不停适合你。”
  劲装少女哭得稀里哗啦。
  沈祝抬无奈的向前行,轮椅下的积雪被压出咯吱的声音:“行了,行了,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在哭丧。”
  “你这个猪头,竟然想这样不辞而别……”叶舫庭看着他搁在轮椅上的双腿,声音里全是哽咽。
  “不是我想溜,而是你们这几个家伙太麻烦。且不说你现在哭得脸都花了,且不说苏不同那家伙给我脸色看,单你那个将军,就够我头大的——”沈祝连连摇头:“要是知道我用自己的脚筋救他,说不准要剖开自己的脚筋来还给我。我是要救人图个清净,不是来制造混乱的。”
  “你嘴硬!你和苏同知心,不想让他愧疚;你关心我家将军,怕他现在的身体不能着急,所以你才走的!”她一边哭一边说:“你……你是个大猪头!”
  他是恣意的草书,是非对错都不如自由的书写来得重要——自由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但现在,他放弃了比生命更重要的双腿。
  那些偏执的恣意,年少的轻狂,终归会有一天,折服于某种东西。
  他或许不认同,却不能不动容的东西。
  世上有医,却没有神——当日在山上,唐小糖对着新轮椅说的话,并不是一个玩笑,她是真的作好了准备,要坐上轮椅去。
  没有人相信沈祝会以自己的脚筋治人——连多年同门的唐小糖也不信。
  雪落柔软轻盈。
  叶舫庭还在唏哩哗啦的哭,她一向爱笑,不爱哭。
  “你哭得我头疼。”沈祝扶额。为何他骗过了所有人,却骗不过这个吃不停的小丫头?
  “你气得我胃疼。”叶舫庭理直气壮的含泪回敬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了几颗瓜子。
  沈祝无语。他一开始觉得她没心没肺,后来觉得她善解人意。再后来,还是觉得她没心没肺。
  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沈祝抬起的手在空中犹豫许久,终于笨拙的轻轻拍在少女的脊背上:“把你的瓜子收起来,陪我上山去。”
  
  第66章 征途?
  
  大雪下了十日,战事却一日也没有停歇。
  自王薄在山东首义,平原刘霸道、漳南孙安祖、瓦岗的翟让都相继起兵。江山入战图,单雄信、徐世绩、李密、王伯当这些一呼百应的英雄人物,竟都加入义军举起反隋大旗。
  “舫庭的飞鸽传书,说她跟沈兄回到山上去玩。”君无意宽慰的微笑:“现在四处有战火之危,在山上避一避也好。”
  “那你呢,”苏长衫舒适的靠在大床上:“你怎么打算的?”
  君无意淡淡摇头,这十日他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更重要的是,除了凉夜里关节偶会疼痛,他的腿已与正常人无异,不会在走路时随时让人悬着心了。
  “今夏的大水,山东和河北死了二十万百姓,朝廷不闻不问;皇上为了建大船,让征夫日夜在水中工作,许多人全身生蛆腐烂而死,”苏长衫毫不避讳的一拂衣袖:“怪不了百姓会反。”
  君无意清隽眸子里露出沉郁之色,负手不语。
  “你打心里,不愿打这一仗吧。”
  “……这世间,你最知我。”君无意回过头来:“起兵的都是大隋子民,我不愿江山飘摇危殆,却也不愿与百姓兵刃相见。”
  “那简单,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和舫庭、沈祝一样,去游山玩水。”苏长衫闲闲的说:“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来搅和,你现在最适合的是到山上去静养。”
  君无意怔了一下。
  雪未停,山河都笼罩在静谧的洁白中。
  良久,君无意正待开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军!将军!”
  卫矛拿着一纸军报冲了进来:“洛阳守城的主将阵亡了!长安的援军还在路上,城快被瓦岗军攻破了,单雄信放出话来,如果君将军提着……提着苏状元的人头相谈,他们就从洛阳退兵!”
  话音刚落,夏至也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长安来了飞鸽传书,皇上有加急的密旨给将军!”
  君无意接过密旨,并不打开,只淡淡命夏至点燃蜡烛。
  夏至捧着烛台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只见君无意一抬手,明黄的诏书上立刻腾起火焰,蓝黄色明亮的火苗迅速吞噬缎绸。
  “将军!”
  “将军!”
  夏至和卫矛同时失声惊呼,卫矛愕然张大嘴:“将军不看看……皇上的密旨里写些什么?”
  “君臣十年,”火焰已经燃到了君无意的指尖,他伸开手掌,火焰黯淡下去,掌中弹指灰飞烟灭:“我知道皇上要和我说什么。”
  卫矛和夏至对视一眼,只听君无意道:“洛阳城是我大隋的粮仓,若被瓦岗军占领,长安城破只在朝夕。你们先下去,我自有安排。”
  雪又下得紧了。
  “曹元贞不仅叮嘱过单雄信,恐怕也将密信递到了长安城。”苏长衫懒洋洋的站起来。扫了一眼地面——两个年轻的将领恐怕不知道,这地上烧成灰烬的圣旨,会救他们几千条人命。
  有时候,无知,才是最安全的。
  “你宁可与我断义,不愿让我抗旨。”君无意的眸子里有种傲然:“如此求和方法,皇上尚且不敢明言诏告天下;就算今日单雄信要的不是你的人头,而是我军中任何一个兄弟的,我君无意难道就会退让分毫?”
  仁者无敌,勇者不惧。
  此刻的君无意有种炫目的光华,皑皑雪景万丈红尘,都似在他袍袖轻扬负手之间。
  “不。”苏长衫也站起来:“我不怕你抗旨,只怕你抗旨之后还要回朝;我不怕你付出二十年功力,只怕你功力全无之后还要上马杀敌;我不怕你笨,只怕你总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君无意的眼中情绪如漩涡轻搅。
  “放心,我不会和你一样笨,在任何时候,懒人都只会走最简单的途径。”苏长衫闲闲道:“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才会大方一次,现在我活得好好的,你要拿我的人头,除非先打败我。”
  雪花悄然灌进了君无意的领口,融在他苍白的颈脖上。
  苏长衫扔了一件披风给他:“合则存,分则亡,天下一统才有太平盛世,瓦岗军无论有多少理由,他们都是在踏碎这河山版图。你,不能允许。”
  “苏同——”
  “你去,也许是送死;可不去,你会生不如死。”
  君无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同已说了所有他想说而不忍说的话。
  知己可以知心,知己可以推心,知己可以将心比心——唯一做不到的,是放心。
  “你轻骑从西门出城,到宜阳找王世充将军借兵。”君无意闭上眼睛,又旋即睁开:“四千兵力对三万大军,我只能守,不能攻,长安城的援兵若不能及时来,苏同,你就是我唯一的后路。”
  苏长衫站着没有动。
  君无意平静无波的眼神——是真的部署备战,还是又一次在危险时刻将他推向生的彼岸?
  抑或……二者兼有。
  “兄弟同生共死,我一定会活着。”君无意清晰的说。
  苏长衫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没有说话。
  “从这里到宜阳,往返需要十日时间。”君无意展开大幅地图:“你从西城门出发,沿洛水行进,经鹿蹄山到宜阳……”
  铺天盖地的大雪中,战火烽烟将洛阳燃成了一座孤城。
  瓦岗军骁勇善战,一路势如破竹,在几日的强攻之下,折损了城中近千兵力。城内四处是伤病呻吟之声……君无意布兵守防如神,瓦岗军一时攻不下洛阳,单雄信命人日夜在城下叫骂,君无意却坚守城门不开,使得士兵们要决一死战的热血,只能化在酒中吞进肚子里。
  城外义军的帐篷密如草垛,星星点点要成燎原之势。
  高高的城墙上,充满白日攻城的硝烟和随时可能重燃的危险,城头有云梯架设的痕迹,还有血迹暗红的青砖。
  君无意向下看去,低头时眼前却突然一眩。
  “将军!”夏参军慌了神,一把扶住他突然不稳的身形。
  君无意缓缓撑住城墙:“没事,有点累而已。”
  经过一番摧折,君无意的身体,毕竟不如以前了。
  “将军,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夏参军突然红了眼眶:“身体吃不消的。”
  夜空雪景,衬得君无意的颈与脸更显疲惫的白皙。
  城墙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只听卫矛在大声说着什么,而沸腾的士兵们用更高的吵嚷将卫矛的声音压了下去。
  君无意缓步走下城墙。
  
  第67章 山脉
  
  士兵们黑压压的站在城下,汉子们的鬓发上沾满雪花。
  “将军!求你让我们去和瓦岗军干一仗!这样守城不出,天天都有兄弟死,天天都有兄弟伤,我等不下去了!”只有十四岁的新兵陆建红着脖子。
  “求将军让我们和瓦岗军打一仗!我们要死也轰轰烈烈的死,不做缩头乌龟!”
  ……
  急急赶过来的夏至看到这样的情形,汗水淋淋大喊:“混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们不听将令,却是要造起反了?君将军平日是如何待你们的?将军用兵布阵,从无一处遗漏;你们强要出战,就是中了单雄信的激将法,是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和大隋江山当儿戏,在图一时的快活!你们这样荒唐行事,还有没有丝毫顾及将军的苦心?——”
  夏至说到这里,哽咽了声音。
  想到刚才君无意在城墙上——
  “诸位,”君无意一开口,所有的喧闹顿时都化为安静:“你们当真要战?”
  士兵中一时鸦雀无声,但沸腾的热血在人心里激荡起的声音,却远远破开了这寂静的雪夜。
  “我们真的想战!”
  “我们不怕死!”
  ……
  人声鼎沸,慷慨的脸,紧握的拳,男儿热血报国志,多日守城的郁顿都一发不可遏制。
  “既如此,”只听君无意清晰道:“谁愿意和我轻骑出城,引开瓦岗军,解洛阳之围?”
  夏至和卫矛都怔住了。
  “愿听将军调遣!”士兵们争前恐后的举起手中的剑,人群再一次沸腾了。
  君无意扬手指向北边的山峦:“洛阳东郊的轩辕山,有天然之险的地势,易守难攻——二百人随我星夜上山,将单雄信大军引开。”
  将士们都激动的站起来,他们虽然不明白君将军要用什么战术,但都相信,将军是他们可以交付全部性命的人。
  深夜,子时。
  洛阳城中突然鼓声震天!
  长长的队伍中火把冲天而烧,千旗万帜翻卷雪海如浪。瓦岗军中的守卫急报:“洛阳城里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城门开了,像要全军出城!”
  “城门开了,老子们冲进去!”有人摩拳擦掌。
  “君无意逃走了……”
  “占领洛阳!”
  在一阵喧哗声中,单雄信重重的拧眉,在帐篷里踱来踱去,突然一把捶向桌上,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混球!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安静点!让老子差点上了君无意的当!”
  单雄信气咻咻的瞪大眼:“‘白衣谡剑’用兵如神,他会无缘无故弃城出逃?鬼才相信!大开城门全军撤出,只恐怕是皇帝老儿的援兵从长安赶来了!混球,还不用等长安的援兵!王世充在宜阳,宜阳可是屯兵的大镇——现在洛阳就是一座孤城!老子们要是中计进了城,马上就会被困在城里,原来他们是王八,现在完全倒个个,马上叫老子们做王八!”
  “将军,那不叫王八,叫‘瓮中之鳖’……”有人小声的提醒。
  “管它鳖还是王八,给老子全军出发,去追君无意!”单雄信一声令下,军号吹响,攻打洛阳的瓦岗军立刻集合!
  夏参军站在城墙上,望着瓦岗军的火把迅速向北移动,雪夜空旷,北方将星光华璀璨,山脉大地拼接成一幅卷轴在光影中流动。
  曙光初露时,轩辕山巍峨如天地一笔铁画银钩。
  单雄信大军追至山下,山峦天险横于眼前。
  “给老子活捉君无意!”单雄信一声令下,大批瓦岗军立刻前冲!山石日久风化松动,只见山腰滚下无数石头,打头阵的士兵猝不及防,顿时一阵惨叫哭嚎之声!
  “老子亲自上!都跟上来!”单雄信怒道,扬鞭策马向前,大军以刀剑挥开石头,冲向前去。
  石头越滚越多……瓦岗军也端的骁勇,虽有不少人被砸伤,但刀剑挥开的石头也不计其数。
  等三万大军的主力通过山口关隘,石头已经在队伍后面渐渐堆成了小山。
  “给老子原地驻扎,再来个瓮中捉王八!”
  雪又纷纷扬扬的下起来,山脚天气极其寒冷,夜里,士兵们都冻得直打哆嗦。
  单雄信查看周围的环境,推推硬如铁的石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雪水融进石缝里,凝结成冰,石头如同被砌起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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