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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页

书籍名:《天下不帅》    作者:李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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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在他们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其中一个手中猛然一轻,他的枪竟已经被苏长衫所夺!苏长衫一招轻松得手,扬枪便向对方刺去!
  “八荒!当心——”
  这一枪毫不花哨的直刺对方心脏,破雨挟风而至!
  他的同伴扬枪去挡,苏长衫的枪势却在空中突然变化,在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枪已经横在了刚才说话的少年脖子前。
  “九州!”只听一声惊呼。
  “我不知道雄霸北方的突厥十四银影骑会这样不堪一击。”苏长衫很和气的说。
  说话间他手中一紧,少年顿时被枪抵得无法呼吸。
  在他话音刚落之时,被制住的少年突然用尽全力一肘拐向苏长衫的胸腹,也在这一瞬间,他手中动了——
  在顷刻之间,他已经朝苏长衫刺了十二枪,枪法如此紧密而极速,甚至暴雨也不能侵入一分一毫!
  苏长衫仿佛并不占优势,几次银枪都擦着他的身侧刺过。
  电闪雷鸣之间,终于,一枪划过雨幕,只见玄铁的锋镝掉落在雨水中——
  苏长衫背对着他们,手中握着三杆长枪。
  轻轻掸去衣袖上斜飞的雨丝,苏长衫将那三杆枪重重掷在雨地里,凛寒冷雨溅起水花:“今夜我没有空杀人。”
  躲在树后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叶舫庭探出头来,确定没有危险了,笑嘻嘻的撑着伞小跑过来:“快走快走,还要回去睡个囫囵觉,好困啊~”
  将军府内,灯火流转。
  “换上。”苏长衫将一堆干衣服扔给叶舫庭:“顺便给君无意也换上。”
  “为什么要我换啊?”叶舫庭抗议。
  “或者你去抓药?”苏长衫和气的说。连当归和天麻也分不清的大小姐再次一头黑线。
  看着门被关上,叶舫庭红了脸迟疑又迟疑,终于慢慢将君无意湿透的白衣解开,突然,她怔了一下。
  玉石白皙的胸膛上,布满纵横的新旧伤口——深的是新伤,浅的是旧创,狭长的剑伤,狰狞的刀痂。君无意自十三岁开始上战场,十年间受过多少伤?
  烛光灼灼中,没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从容,也没有负手而立的隽雅卓绝,有的只是这些深深浅浅的伤痕。
  叶舫庭突然不忍再看,三下五除二的把湿衣褪去,拢起他犹自滴水的湿发,将干衣套上。
  门“咯吱”一声,苏长衫拿着药膏进来了。
  叶舫庭皱着眉头问:“君将军托人给我爹带话,他是不是早就料定今晚会出事?”
  利落的将君无意手腕上的伤口擦好止血药,苏长衫将剩下的药和棉布往桌上一扔:“今晚出不了事。”
  “呃?”叶舫庭睁大了眼睛。
  “人忙于内讧时,就没有闲暇惹事了。”苏长衫悠闲的说。
  “你是说——”叶舫庭狐疑道:“突厥人自己会内讧?”
  苏长衫在雨中与十四银影骑交手时,那一句“雄霸北方的突厥十四银影骑会这样不堪一击”,着实不太像苏郎的风格,苏长衫虽然自信,但风度恰到好处,从不以损人自尊来抬高自己。
  “你在激将他们?”叶舫庭眨眨眼睛。
  苏长衫将药膏涂在君无意额上的淤青处:“突厥人不会内讧,不表示他们和盟友不会内讧。”
  叶舫庭一脸茫然,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世上的所有巧合,都有某种必然。”苏长衫轻轻揉着君无意的额头:“国家最怕的既不是内忧,也不是外患,而是内忧外患恰好同时爆发。这恐怕也是君无意最担心的。”
  “你是说——突厥人勾结朝中的势力?”叶舫庭的脑子转过了弯来。
  苏长衫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突厥人把君将军灌醉,大隋的内应在宫内行刺,他们里应外合,然后趁乱生事!”叶舫庭睁大眼睛:“所以,君将军才会请我爹将防守最薄弱的东南城门增加兵力!”
  “阿史那永羿名气那么大,竟然是个小人,连催情药这样下三滥的伎俩都用上了。”叶舫庭生气的皱起鼻子。
  “我没有说,催情药的事是阿史那永羿安排的。”苏长衫走到另一张大床前,很舒服的躺了下来。
  叶舫庭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干嘛?”
  “睡觉。”苏长衫打着哈欠道:“折腾了半夜,当然是睡觉。隔壁还有房间,你自便。”
  “你!”叶舫庭跺脚。
  “如果你不避男女之嫌,在这里打个地铺,也可以。”苏长衫很大方的说。
  “臭苏同!”叶舫庭气得拿起桌上的烛台就要砸过去,念及烧了万恶的苏长衫不要紧,在将军府引发火灾伤及无辜,只能放下可怜的烛台,蹦起来指着苏长衫道:“不准睡觉!我家将军的伤势……”
  “伤都裹好了。”苏长衫无奈道。
  “可是——”叶舫庭还是不放心的看了看沉沉昏睡的君无意一眼。
  “体力透支,什么灵丹妙药,都不如让他好好睡一觉。”苏长衫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见苏长衫懒懒的合上眼,叶舫庭急忙道:“那你刚才说不是阿史那永羿做的?……”
  “阿史那永羿如果做好了整套谋划,完全不必再多此一举。”苏长衫摇头:“他们来杀人的可能性不大,来救人的可能倒不小。”
  “那,你还那么威胁他们——”叶舫庭一头雾水。
  “我平生讨厌两种人,”苏长衫打着哈欠的声音已经有了些睡意:“一是吵我睡觉的人,二是逼人喝酒的人。”
  叶舫庭笑嘻嘻去推他:“……你羞辱阿史那永羿的部下,又让他背黑锅,就激怒他——哪怕他不怒,也对盟友起了戒心;你一展身手,也是要给突厥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大隋朝大有能人在,不敢轻举妄动。是不是?”
  苏长衫懒洋洋翻了个身,很巧合的,叶舫庭只推到了空气。
  瞪了一眼连睡觉时也不肯让人欺负一下的可恶少年,叶舫庭只有沮丧的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从哪里开始查起——”
  苏长衫用睡音扔给她两个字:“卓云。”
  
  第43章 进退?
  
  天明之时,左翊卫军大牢外,一个少年悠闲踱来。
  牢门虽被阳光笼罩,仍透着森森的寒气。
  “哗”地一声,两把刺刀架在布衣少年面前:“将军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
  苏长衫悠闲拿出一块令牌,士兵们顿时怔住,互相对视一眼。
  将军令,见令如见人!左翊卫的精兵们犹豫了片刻,终于拿开钢刀——
  牢内皆是石壁,壁顶滴着水。
  卓云面壁而坐,身上沾着湿漉漉的水渍,却并不显得颓废。
  苏长衫缓步走到他跟前,对方显然听到了脚步声,却连头也未回,似乎对来者毫无兴趣。
  “公主不愿嫁阿史那永羿,原意嫁给谁?”苏长衫平平道:“你吗?”
  卓云遽然抬起头来。
  苏长衫一撩衣袍,舒服的坐下。任何人看到他坐着的姿势,都会觉得他坐在上好的松木椅子上。
  “你……”卓云突然认出了他来——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把布衣穿出这样的气度。
  “你闯入驿馆刺杀阿史那永羿,引发大隋和突厥的争端。”苏长衫毫无语气的说:“不仅把君无意推到风口浪尖,也让随行的刑部侍郎苇沾衣同样进退维谷,如此说来,你可算是恩将仇报。”
  卓云的脸色顿时一白。他祖籍长安临潼,全家十六口人两年前死于当地恶霸的棍棒下,官匪勾结将死讯掩盖,他到宫城击鼓鸣冤——刑部庸官无人理会,却是当时任六品员外郎的苇沾衣着手调查此事,为衡西村无辜死者申冤。
  ——苇沾衣于他有恩。
  “苇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决不愿给他添麻烦。”卓云咬牙道:“但我对公主……”
  “你与兰陵公主之间,是两情相悦?”苏长衫闲闲道。
  卓云毕竟年少,闻言立刻涨红了面孔:“公主不知道我的心意,我也不需要她知道,只要她能有个好归宿。”
  “那你又如何能确定,公主不愿意嫁突厥?”
  卓云握紧双拳,眼瞳里似溪水激荡:“……宫中人人都知道!”
  苏长衫不置可否。
  兰陵公主的母亲潇妃活着时,曾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而她遇刺亡故后,皇上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将这个女儿冷落在偏殿十九年。
  卓云咬牙道:“公主一向不受圣宠,皇上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也没有太多不舍,就答应把公主嫁给突厥人——辰妃身边的女官沙曼和我是同乡,她曾亲耳听到辰妃对皇上说,公主已经及笄成年,该找个好归宿,突厥王子与大隋有和亲之意,皇上当下便答应下来……这些年公主虽名以上是在偏殿静养,其实根本没有自由!……和软禁又有什么分别?公主身份如此尊贵,她过的日子……简直还不如宫女。”卓云握紧了拳。
  “既如此,”苏长衫突然道:“——若我是兰陵公主,未必不愿嫁突厥。”
  “不会的!公主决不会愿意做和亲的牺牲品——她并不像宫人传说的平庸,她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子!大业四年朝野轰动一时的《美人》就是公主所作。”卓云心急之下脱口而出。
  苏长衫抬起眸来。
  大业四年,启民可汗来朝,随口以《美人》为题请皇上赐诗,皇公贵族才俊们无一人能写得隋炀帝满意,却是从后宫流传出一首诗。
  素手折春风,
  明眸意重重。
  清梦枕山河,
  妙笔画苍穹。
  既应了《美人》之题,又写出了大气胸襟,启民可汗心服口服,传说他还有心愿要见一见这个奇女子,可惜,未能如愿。而且,这首诗的作者也从来不为人知。
  冷殿清秋,三公主这个人和她的死亡背后,究竟还锁住了多少秘密——
  水滴下石牢,似石壁渗出的血珠。
  “大隋朝与突厥和亲,所谋为‘和’;没有兰陵公主,皇上还会嫁其她公主去突厥,没有阿史那永羿,突厥仍有王者。公主因何而亡故,背后的原因绝没有你想象的简单。还有,君无意固然不愿两国交战,生灵涂炭,也不愿你枉送性命——”苏长衫的话语如剑刃般锋利的剖析事实:“否则,他大可杀了你。”
  卓云脸色惨白,他说的是事实。
  苏长衫站起身来,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
  “你……”卓云突然喝住他:“我——我现在该怎么做?”
  “当你对事情没有把握的时候,至少可以做一件事。”
  “什么事?”
  “沉默。”苏长衫从容的一拂衣袖。
  牢狱外,阳光金橙,大片芦苇似此起彼伏的海洋。
  苏长衫负手走开数丈远,淡淡道:“出来吧。”
  雪白的芦苇海洋里,一个少年走了出来。银枪红衣,金色朝阳落在他挺拔的身形上,粲然写意。
  对方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什么时候跟踪我,我便什么时候发现你。”苏长衫和气的说。
  少年提长枪跨步上前,风姿飒爽俊美,红衣在青山之上若有燎原之势:“我来是要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件事,君将军被下药的事和我们殿下无关,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查清楚;第二件事,没有人能侮辱草原上的十四银影骑!”
  少年话音未落,已经一枪怒刺向苏长衫的面门!
  他们曾三人联手,也根本不是苏长衫的对手,此刻一枪刺去,显然连一分胜算也没有。
  苏长衫衣袂微动。一个人的身手若快到极致,反而并不显得快,只能见清风携雨从容,片刻之间大地萌苏,万柳齐动。
  只在少年出手的顷刻,武器已经被夺至苏长衫手中!
  长枪倏然送至少年的咽喉——这本不是一手杀招,但对方若不想送命,只能知难而退。
  风荡芦苇,少年果然迅速后退三步。
  但他手中瞬间已多了一样东西,一块金属令牌泛着厚重的冷光,长枪之势顿时一折。
  “不想给君将军惹上大麻烦,就把枪还给我!”少年将令牌扬向身后的绝壁,随时准备将它扔下万丈悬崖。他的武功固然不如苏长衫,但应变敏捷,出其不意声先夺人!
  “我从不受人威胁。”苏长衫平平道,他的话说到“受”时,人已至少年跟前,说到“胁”,少年的手臂顿时轰然发麻!
  少年的脸上显出吃痛的神色,只见他手腕一震,将军令瞬间被他抛向空中——
  他们身后空谷苍茫、悬崖千丈。
  苏长衫飞身去夺令牌,一阵凛凛山风刮过,悬崖边巨大的松树轰然作响,少年大笑:“你看清楚!将军令在这里!”
  少年手中竟还有一块将军令!刚才扔出的不过是一块普通的令牌,苏长衫平生似乎还未被人如此戏弄过,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整个人已被一张大网罩得密不透风!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大网如星罗密布,一旦被困入网中,全身的功夫都无法施展。
  现在,苏长衫只有唯一的退路。
  除非他要退到万丈悬崖下!
  少年的凤眸里满是戏谑的大笑:“你自负武艺高强,却不知道你们汉人的一句话,‘兵不厌诈’吗?”
  在他说话的同时,大网立刻便要罩住苏长衫的头脸,却只见苏长衫在空中身形一折,双足欲点悬崖边的松树。少年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举动,一掌劈向松树——在这样的绝境中,哪怕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
  却只见苏长衫手中金光一闪。刚才的假将军令竟在他手中化为利器,金光破网而出!
  少年神色大变,躲开那利器袭击的同时,大网已被苏长衫抓住。
  苏长衫借力腾空,一招之间便要反败为胜。
  此刻少年若肯向后撤,两人立刻便会安全,可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与苏长衫对抗的机会!
  所有人都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在意气之争时,大多数人却本能的扬起手中的剑刃,也不肯在心上搁“忍”字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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