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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天下不帅》    作者:李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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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衫看了一眼君无意调教出来的兵将,果然干练,也有些见识,可惜——
  左翊卫的兵士们走了大半,只剩下三个还守在大厅里看着尸体和现场。
  苏长衫正准备上楼,只见伙计冯二端着一个大纸盒子,肥猫阿青懒洋洋地跟在他后面。
  冯二看见苏长衫,满脸堆笑道:“苏秀才,今天多亏了您……”
  地上毛茸茸的猫尾巴扫到了冯二的腿,他低头跺脚:“去——!”随着他的动作,猫窝里沾着猫毛的棉絮中,露出一个小角来。
  冯二抬头朝苏长衫陪笑:“阿青这猫最是好吃懒做,都是大愚给惯坏了。”
  “大愚呢?”苏长衫问。
  “大愚今天放假,刚出了门,”冯二抖抖纸盒子:“猫窝里一股猫骚味,我给它搬出去晒晒——”
  说话间,冯二也发现了窝里有东西,立刻扯了出来,原来是一本普通的旧书。
  “您看——”冯二哭笑不得的递给苏长衫看:“阿青好吃懒做,而且比狗还爱藏东西!连书它也要拖到窝里。”
  苏长衫接过半旧的书来,翻看了一下。
  “苏同!”有人在门口喊。人还未到,声音先到。只见叶舫庭兴高采烈的小跑进来。
  苏长衫对冯二道:“东西放我这里,我还给大愚。”
  “麻烦您了……”冯二奉承道:“黄老板说这些个考试的秀才老爷们,您最有贵气。”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苏长衫和气的问:“还有事吗?”
  冯二似在下定决心,终于说:“昨天晚上……我吃多了稀饭,憋不住起来上茅房,大概是子时……我在茅房旁看见大愚出去了,月亮很亮,所以我看得很清楚,大愚怀里揣着什么一个人溜出客栈,转到一个小巷子里——我好奇跟了一段,可跟着跟着,就把人跟丢了。”
  
  第35章 刺杀?
  
  长安大街上,叶舫庭小声对苏长衫耳语了几句。
  “我给你透露了这么秘密的消息,”叶舫庭得意的往嘴里塞一块八宝糕,笑眯眯的说:“你也要向我透露一点做报答!”
  苏长衫随手将一本半旧的《论语》扔给她。
  “喂!”叶舫庭抗议:“知道我最讨厌这些四书五经了,还给我看《论语》,你什么意思啊你……还有猫毛……”她不满的嘀咕突然停住了,因为她已经发现,书的封页上,赫然写着方瑞的名字。
  书本有点旧,只见子路章的第二页“和而不同”四个字,用笔墨做了特别的记号。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合,是说在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君子既能保持自己的不同观点,不随波逐流,也能心胸宽广的容纳其他人的意见。
  “……”叶舫庭抬头。
  “字条上,”苏长衫背对着她:“也只写着四个字:和而不同。”
  叶舫庭愣住了,既然书是从猫窝里找到的——
  “杀人的未必是十恶不赦之人,被杀的也未必是无辜无罪之人。世上的事原本就没有绝对。”苏长衫平平道。
  “你……怀疑大愚?”叶舫庭迟疑了片刻。
  苏长衫微笑:“你不是要去听戏吗?”
  梨棠园的后台。
  “那宇文钟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天来听戏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早就死了。”
  “外人都说和我们梨棠园有关,真是见鬼了!”
  ……
  少女邯郸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几次都把首饰戴错了,那些环佩玎珰在她手中微微颤抖。
  “邯郸,接连出这样的命案,云生怕是再不会来了,一会儿你去顶住场子!”领班大声道。
  见没有人回答,领班又叫了几声:“邯郸?——邯郸!”
  邯郸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应了一声:“哎……知道了。”其他人陆续都上台了,上妆间里只有邯郸一人还在慌慌的佩戴首饰,镜子里映出的浓妆艳若桃李,但眼神却是苍白的。
  这时,隔壁的上妆间里传来一阵磕磕碰碰的声音——那是云生专用的上妆间!每次他都从后门入,自己上妆从不让人帮忙。
  邯郸眼圈一红,冲了过去掀开帘子,果然见云生已到了,正在里面穿着戏服。
  “云生哥,你……你来做什么……”邯郸忍泪道:“官府怀疑是你杀了方瑞,他们,他们已经在缉捕你了……你知道吗?”
  “上次我不来,已经给戏班子惹了麻烦——”云生似乎很不好意思:“上次是不得已失约,这次我能来,却是一定要守信的。”
  “你怎么这么傻?”邯郸突然紧紧拉住他的衣襟:“昨日宇文钟来过梨棠园听戏……晚上回去就死了,外面都说……”
  少女话未说完,突然一痕刀光划过面前!云生急中生智举起手边的旗杆一档,胳膊粗的旗杆顿时断为两截——
  蒙面人手持大刀,直朝邯郸砍来!
  “当心!”云生一手将邯郸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抄起道具头冠挡在面前,那头冠是铁铸的,少说也有十多斤重。钢刀劈在上面,顿时珠玉洒落,满地叮当。
  蒙面人两击不成,第三刀更加凌厉——
  可原本志在必得的一刀却斜了,原来,他一脚踩到了满地的珠子,脚下猛地一滑。
  “快跑!”云生迅速将邯郸推出门外。
  云生在戏台上那几手拳脚功夫,面对江湖杀手的大刀,着实抵挡不了几下。蒙面人只着急将他甩开,挥手便是一掌。
  这一掌却将云生甩得飞了出去,跌落在桌案之上,这一跌之重,木桌“咔嚓!”断裂为两截。
  眼看功败垂成,蒙面人正要冲出门去追杀邯郸,突然手臂一麻!
  饶是蒙面人内力高深,也不禁踉跄后退三步。再抬头一看,他的刀不知何时已经落入对方的手中。
  只见一个布衫少年把玩着手中的刀,刀身青色有断痕,摸起来想必是有些滞手的。只听他悠闲道:“能请动‘断刀令’的,想必是个有钱的主顾。”
  在他的话音刚好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蒙面人面上的黑巾松落下来。
  惊愕的怔在原地,蒙面人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一招之间,对方不仅疾速如风的出掌、夺刀,还用掌风余力不偏不倚的将他蒙面的黑巾摧断,他却毫无察觉!断刀令罗闳行走江湖许多年,还从未败得如此狼狈。只听他仰天长叹:“罢了!罢了!今日遇到这样的高手,我断刀令丧你手,也不枉了!”
  “是谁请你来杀人的?”苏长衫平平的问。
  罗闳脖子一梗:“要杀便杀,我断刀令绝无可能泄露主顾的身份。”
  只见面前白光一晃,罗闳本能的伸手去接,竟是自己的刀被那少年随手扔了过来。
  罗闳惊愕的看着对面漫不经心的少年。
  “做武功高的杀手易,做讲信诺的杀手难。”苏长衫仍然没什么语气的说:“走吧。”
  “……”断刀罗刹紧紧的握住刀,青筋迸出:“我从不欠人人情。”
  苏长衫悠闲的坐了下来:“那简单,你回答我两个问题即可。”
  “只要是不违背信义的,你问。”罗闳一字一字说。
  “方瑞和宇文钟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是不是你的主顾杀的?”
  “不知道。”
  苏长衫将茶壶里尚热的茶斟了一杯,品一口茶,似十分享受。等一杯茶饮完,才抬起头来,见罗闳还在:“你还不走?”
  罗闳睁大眼睛看着他,终于一跺脚,转身便走。
  这边,倒在地上的云生挣扎站起来,却不向苏长衫道谢,反倒背对苏长衫,似乎只想逃出门去。
  “你受了内伤,要把淤血吐出来。”苏长衫好意提醒。
  云生勉强走了几步,突然踉跄扶住一旁的椅背。一股暖而有力的力道从周身袭来,让他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浑身顿时一轻——
  “好些了吗。”只听平平的声音说:“不必急着走,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第36章 清音?
  
  鼓乐大起,《白马诗》的曲调由低到高,台下人群沸腾。
  只见一个身姿俊朗的男子正徐徐登场,脸上画着浓浓的戏妆,依稀可见五官清挺,他的戏服上云水暗纹、气象绮华流转,让人的眼睛瞬间在一场视觉的盛宴里惊诧流连。
  梨棠园的领班又惊又喜:“云生?……”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弛。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方才其他人唱时台下满堂喝彩;现在云生唱,四周却是鸦雀无声,人人都凝神屏气。
  就在满场寂静中,门口突然传来士兵们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有几个戏迷回头一看,只见左翊卫军十多人大步踏入,为首的是黄参军。这些身着铠甲的兵士虽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刀剑刺目、内敛杀气。
  人们脸上都露出惊惶的神色,无人再专心听戏了。
  连台上击鼓奏乐的鼓手们也渐渐流下冷汗来,鼓声由大到小,由小到无,终于,一个最胆小鼓手哆嗦着将鼓槌掉在了地上。
  砰然一声,鼓声顿停。
  于是,刀光剑影的包围中,只有云生执弓箭而舞的铿锵之声:“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邯郸看出,他明显是受伤了。只有行家才能看出歌舞中的破绽。但他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台下的刀剑林立,没有意识到声乐停止,俨然就是那飒飒英姿的幽州侠少,挽弓如满月、昂然出边塞。不仔细看去,甚至发现不了他动作中偶尔的滞留。他为何要带伤上台——
  邯郸捂住脸,几滴泪从她玉色的指间滑下。
  满座之中,竟无一人敢击鼓奏乐。
  突然,只听有人道:“既有如此雅音,怎能无琴鼓相和?”台下的布衣少年一撩衣袍坐下:“拿琴来!”
  那自在之中有三分疏狂的气度——邯郸心中突有热血轻轻一涌,她手边就有素琴。在这一瞬间,她已站起,抱着琴走了过来。
  一张普通的素琴,苏长衫坐在琴前的姿势仍是闲适的,不过竹林听风,青山写意。
  指下琴声浩然而起,云生正唱到“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琴声一起,歌声突然像灯有了影、鹰有了羽、纸人有了生命,在弦音中立起来,活起来,站起来,怒起来!
  座中原本已鸦雀无声,这时连左屯卫的兵士们也怔住了。
  少年游侠白马金羁,朝西北飞驰奔去,在漫漫黄沙大漠之中轻弓挽箭……宿昔秉良弓,苦矢何参差,扬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捣匈奴,左顾凌鲜卑。
  视线中是一场盛开到极致的风华,耳边千军万马擂鼓之声,刀枪剑戟拼杀之声,策马扬鞭的塞外风声,乃至那少年游侠扬鞭展眉的笑声,都被这琴与歌展现得真实之至……就是万架战鼓齐鸣,也擂不出这样的气概!
  耳边的弦音——众人只觉得那弦游走在自己心尖上一般,忽而酣畅琳琳,忽而险象环生,忽而豪气干云,忽而低吟浅酌……人人都是一身仿佛随那琴音身临其境于染血的战场的热血和汗。
  终于,只听轰然裂弦之声——众人都仿佛被当胸拍了一掌,不觉向后仰去。
  那五根琴弦仍然完好未断,每个人却都感到它们在少年指下齐齐断了!那断弦之声,正和着云生唱词的最后一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果然是轰轰烈烈的一曲,果然是裂玉摧金的一场歌、一场琴!
  苏长衫已经一拂衣袖,推琴而起。也不理睬那断弦犹自回荡低吟的余音——以及余韵中众人尚清醒不过来的一场沉醉!
  台上的云生望了苏长衫一眼,浓妆的脸上,眼里的感谢是绝无装饰的质朴。
  他原本昂首半卧在台上边沿处,此时用弓撑着自己站起来,在站起的一瞬间,却突然脚下一晃,朝后倒去——四丈高台,跌下来的人影让人群中发出一阵尖叫!
  却见台下白衣一动,云生已被人接住了。
  白衣人将云生放下,淡淡回过身来,黄参军和左翊卫的兵士们顿时大惊失色,立刻刀剑入鞘,十数人齐刷刷跪下:“君将军。”
  万万没有人想到,君无意也在此!
  “正月楼的命案,云生、邯郸和梨棠园的几人都有嫌疑。”君无意淡淡负手:“黄参军如果信得过我,就把人犯先由我带回,明日交予公堂。”
  
  第37章 公堂?
  
  这一日的公堂阵势之大,恐怕大隋开国以来前所未有。
  审案的是刑部侍郎范粲,而座中还有左翊卫上将军君无意,右屯卫上将军宇文化及,礼部尚书董晁。
  堂上聚集了三位朝廷一品大员,端的是好排场。在这样的场合,连君无意也难得的身着官袍紫衣,束上白玉腰带,向来随和的人倒多几分庄严尊贵。
  而堂下跪着数名疑犯,邯郸和梨棠园的戏子们都在,还有正月楼的黄福财和伙计,唯独不见云生。
  “昨日君将军把人犯带走,说今日交予公堂,今日人犯却少了一人,是何意啊?——”宇文化及拖着长长的官腔和鼻音道。
  “云生受了严重的内伤,现在还昏迷不醒,无法上堂。”君无意道。
  “就算是昏迷不醒,也不妨把人抬上来看看——”宇文化及不冷不热的看着堂下。
  “把昏迷的人抬上来做什么啊?”叶舫庭毫不客气道:“要用严刑逼供?还是有人想杀人灭口?”
  君无意一抬手,叶舫庭不得不噤了声。只见君无意微微一笑:“宇文将军无非是希望找出真凶,还无辜者一个公道。既如此,我们先行审案,若真有需要云生供词之处,我再命人去将他抬来,如何?”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立场,也给了宇文化及一个台阶下。
  范大人有些讨好的看了座中品衔比他高的三位大人一眼,见大人们没有异议,才一拍惊堂木:“正月楼接连出现命案,凶手之残暴令人发指,本官一定要查出真相!今日在君将军、宇文将军、董大人三位大人面前,你们都如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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