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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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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裴佑已快到耳顺之年,看到此情景胸中一股怒火依然冲上了头顶,裴家还没有败亡呢!竟敢如此无礼,他进门便大喝道:“这里是谁当值?”
  那名官员一回头,忽然认出了裴佑,他急忙上前施礼,“卑职相州土地田亩司参军事杨善,参见裴太保。”
  裴佑愤怒地目光紧紧盯着他,半天才从牙缝里挤住一句话,“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官竟敢来搜查我裴家,你好大地胆子!”
  杨善脸色一肃,他从怀里取出一本文牒,挺直腰昂然道:“属下官职卑微不假,但属下是奉命行事,这是土地田亩监下发的监察令,属下只是履行职责,请裴太保见谅。”
  裴佑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他才恨恨道:“老夫已经回府,难道你们还要在老夫面前清查不成?”
  “卑职不敢。”杨善躬身施一礼,不卑不亢地答道:“上面只规定我们入驻时间。却没有规定结束时间,如果裴太保觉得不便,我们可以暂停几日,还裴太保一个清静。”
  说完,他立刻回头吩咐道:“把已查清的装箱带走,其余就地封存,改日再来。”
  众人立刻七手八脚收拾一番。留下一张所带走资料地清单,调查人员随即退出了裴府。阴云消散,裴家的几十名重要的裴家人物纷纷来到裴佑面前申诉。
  “家主,他们清查账簿还是其次,我们的土地已经被他们用红线划出来了。”一名白发苍苍的族人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他们说我们裴家只能得一千一百顷土地,而且必须按标准分给各房,家主。这样一来我们裴家真的完了。”
  另一名族人也焦急道:“博州那边也传来消息,我们庄园的土地上都插上红木桩,上面写‘土地田亩监封’,我们庄园执事前去和他们论理,还被他们打伤了。”
  ……
  “家主,你快想想办法吧!当年我们裴家有十几万顷土地,当年减为一万顷土地时你可是保证过,朝廷不会再动我们地土地。现在军队没有了,土地也没有了,你怎么向裴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众人七嘴八舌,口气越来越犀利,皆有指责裴佑当年擅自答应交出军队地意思,裴佑的脸胀得如猪肝一样。汗水从他额头流下,他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够了,都给我住嘴!”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家主好大的脾气,就好像所有的责任都在我们身上一样。”
  裴佑猛地回头,只见几年未见的四弟裴伽出现在门口,旁边还跟着大哥的次子裴明耀。裴伽原是朝廷中书侍郎。后被左迁为魏州刺史,裴明曜因武元衡地打人事件。也被贬为河东闻喜县县令,当年在争夺家主的过程中,他们二人以及七十几户族人与裴佑闹翻,一气之下迁到魏州,分了裴家在魏州的两千顷土地,作为条件他们没有另立家主,表面上还是承认相州裴家为本宗,不料这次土地实名制对魏州土地也产生了冲击,裴伽一系仅仅只能保留不到两百顷土地,其余全部要被拿走,气急败坏的裴伽和裴明耀赶到了相州裴府,却正好遇见裴家清查,他们不肯出头,就等着看裴佑的笑话。
  “四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几时把责任推给大家了。”裴佑望着他冷冷道。
  不等裴伽说话,旁边的裴明耀却阴阳怪气道:“二叔,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总归是要找出责任人,既然二叔说不是大家的责任,难道这是我父亲的责任不成?”
  裴佑重重哼了一声,不屑与他说话,这时,裴代见场面僵住了,急忙出面打圆场道:“现在是我们裴家生死存亡关头,大家只有精诚团结才能渡过难关,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生内讧。”
  “这件事我自有主意,现在我要去庄园看一看,愿意去地可一起去,不愿去的就请约束好自己的嘴。”
  说完,裴佑不再理会裴伽,大步向府外走去。
  相州紧邻黄河,安阳县离黄河约两百余里,境内支流颇多,其中洹水横贯其境,洹水两岸分布着大量良田,裴家在洹水南岸就有两个大庄园,约四千顷上田,最近的一个庄园离安阳县十里,不到半个时辰,裴佑便率领三十几名族人抵达了庄园。
  庄园修建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之中,此时正当黄昏,绚丽的晚霞照在滚滚麦浪之上,使人仿佛置身于金黄色地海洋之中,壮丽无比,裴佑心情复杂地望着这片丰腴的土地,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便不再属于裴家,裴佑忽然慢慢跪了下来,用额头去触摸这块滋养了几代裴家人的土地,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眷念这些麦田,或许是将要失去的缘故,他竟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离别的惆怅,不知不觉,裴佑的眼角湿润了。
  这时,管理庄园的裴家子弟和几名执事听说家主到来,皆飞奔前来见礼,裴佑看了他们一眼,便阴沉着脸问道:“最近可有官府中人来过问庄园?”
  管理庄园的裴家子弟叹口气道:“回禀家主,在十天前就有军队来丈量土地,他们要求我们配合,我们不睬,可是那些该死的佃户听说土地会分给他们,纷纷帮助军队指认,我们裴家地土地已经完全被军方控制了,说是收割完麦子后就要全部收走,哎!”
  一名执事又跑到麦田边拔出一根木桩,递给了裴佑,“家主,您看看这个。”
  裴佑接过这根约两尺长地木桩,只见上面用红字写着:‘土地田亩监封’,用的是朝廷地名头,裴佑默默地望着这根夺走裴家土地的红桩,他心中忽然对张焕生出了一种深深的仇恨,他喃喃自语道:“张焕,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五十六章 危险边缘
  长安的气氛这几天十分平静,皇上暂时离开了京城,而文武百官在监国太子和相国们的率领下悉数到城外收麦去了,各衙门外冷冷清清,通往大明宫和皇城的路上也难得见到有护卫的马车,整个朝廷的政务似乎一下子停顿下来。
  与朝廷内的冷清相反,裴佑的府前却停了好几辆马车,这些马车都有共有的特点,装饰简单、造型笨重,和最普通人家的马车没什么区别,但护卫这些马车的侍卫却个个精明强悍,就仿佛精锐的骑兵一样,简陋的马车和精悍的侍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要说明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马车的主人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裴佑的一间密室里端坐着六个身份高贵的人,裴佑、楚行水、崔贤、张破天、房宗偃、长孙南方,这六个人影响力足以左右大唐重大决策的方向,楚行水,大唐仅存的几个元老之一,大唐皇帝的嫡亲舅父,官任太尉,在前年郭子仪去世后,他就是大唐职位最高的官员,处于半退仕状态,当年张焕率军南下扬州,和楚家达成了保留一万顷土地的协议,而现在楚家的土地也一样保不住了,二十天前,位于常州的土地田亩监总部亲自派人调查楚家的土地情况,按标准,楚家只能保留七百顷土地,其余九千三百顷土地皆要归公,尽管这几年楚家开始逐渐向海外贸易发展,但传统的土地情节依然根深蒂固。由于核心利益被侵犯,这位张焕唯一血缘亲人在惊怒之下,成为了土地实名制最强烈地反对者。
  崔贤是这几人中年纪最轻的,但他却代表大唐曾经最强盛的世家崔家的利益,他是崔家的家主,是崔圆唯一的儿子,因他父亲的缘故。他在朝廷中有着广泛地人脉,他的妹妹是大唐元妃。他是不折不扣地皇上大舅子,但他和这个皇帝妹夫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最早可以追溯于张焕初到长安之时,而最晚则是崔曜的婚事,就是在张焕的鼓动下,崔曜娶了一个胡人女子,令他家族蒙羞。这是崔贤和张焕的个人恩怨,而几乎和裴家、楚家同一天,贝州、齐州、济州三州的土地田亩司分别查封崔家的一万三千顷土地,按照标准,崔家只能拥有一千一百顷土地,其余均要收回,这无疑是崔家彻底败落地起点,在家族的强烈抵触下。崔贤主动找到了裴佑,提议召开这次大世家的紧急磋商业协会议,不过崔寓却出人意料地支持土地实名制,但迫于家族的压力,他沉默了。
  和其他人相反,张破天则是因为土地实名制而彻底绝望了。张家不可能再得到从前的土地,在家族财富荡尽的情况下,张家再无恢复从前世家的可能,从希望到失望到绝望,张破天对张焕竟生出一种极其刻骨的仇恨之心,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被张焕所杀地儿子,以至于他退仕后竟拒绝了张焕所封的汾国公的爵位,张破天对朝廷的影响力不仅是他做相国这几年积累的人脉,还有一些张家留下的影响,比如现任吏部尚书元载就是张家地女婿。还有刑部侍郎宋廉玉、太常卿韩延年等等都是张家的门生。所有当裴佑的召集令传到张府,张破天第一个响应了号召。
  至于房宗偃和长孙南方。他们都是大唐名门之后,土地实名制一出,也同样侵犯到了他们核心利益,没有了土地,长孙南方养不起马球队,女婿们也要分家了,这是让长孙南方绝对不能忍受之事,为了应对这次土地实名制,长孙南方三十年来第一次停止了马球队的训练,集中全部精力参加到反对土地实名制的计划中来,而房宗偃可能是这几个人中最低调的一个,毕竟他刚刚荣升相国,不过他能来参加这次磋商业协会就可看出他对于土地实名制是多么不满。
  就这样,六个人一条心,他们毫无忌讳地讨论各种能够阻止土地实名制的方案,不过他们已经闭门开了近两个时辰的会议,依然找不到任何阻止这条法令的办法,张焕是不可能更改,只有寄希望于政事堂,但政事堂在两个月前已经以四比三通过了这道法令,可以说是生米煮成熟饭,如果他们是中小地主,或许可以通过贿赂或作弊的办法逃过这一劫,偏偏他们地目标又太大了。
  此刻几个人都已经意识到,这个所谓地土地实名制不过是个光面堂皇的借口,如果真是为解决土地问题,为何一方面规定了三年期限,而另一方面又急不可耐地对世家下手,不用说大家也猜得到,先解决完几大世家后,必然会有折中方案出台,以缓和各地地震荡,说白了这还是一种手段,实际上就是张焕要对世家动手了,这一刀下去,大唐的世家望族就真的会烟消云散了,就算他们参与工商来保住财富,但世家建立在农耕文明上的精神和理念都将不复存在。
  讨论了两个时辰,没有任何办法,不!还有一个办法,只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可是谁也不愿先提出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有人能主动打破这个僵局,一刻钟过去了,众人还是保持沉默。
  “我来说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投向了张破天的身上,张家,是张家率先提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建议。
  “尊张焕为太上皇,拥立太子登位。”张破天异常平静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是的,所有人都明白,要想保住世家,只有这一个办法,以太子的宅心仁厚,他一定会放弃土地实名制。
  “大家要想到一点,土地实名制的冲击不仅仅是我们世家。宗室、军中元老、重臣、民间望族,关联者何止千万,我相信所有人都会支持我们地行动,而且从政事堂两次表决、最后以四比三的微弱通过这项法案就可看出高层分歧严重,况且我们并不是要推翻他,只是希望太子登位,这次他去碎叶会晤大食君主。离长安万里之遥,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我们不走出这一步棋,世家将从此不复存在,此乃生死存亡的关头,各位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
  张破天说完,向众人扫了一眼,希望大家接着表态,“我支持张阁老的方案。这也是我的方案。”紧接着开口地是崔贤,无论从公从私他都希望张焕下台,裴佑没有开口,但他却举起了手,长孙南方也举手了,接着房宗偃也举手了,这时所有的目光都投在沉吟不语地楚行水身上,他是朝中第一元老。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楚行水的内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矛盾过,这种矛盾是国家利益和家族利益之间的矛盾,如果张焕能留三分余地,比如给楚家留五千顷土地,他也绝对会支持张焕的土地实名制,他也知道这是抑制土地兼并的猛药。事实这也并不是什么新办法,这是一种最起码的措施,问题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统治者敢这样做、愿意这样做,因为这是一个将动摇统治基础地法案,可偏偏张焕敢做了,剥夺大豪强大地主占有的土地,这种魄力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仅仅是这种魄力,楚行水就对自己的外甥钦佩不已,可是他楚行水不能代表自己。他代表的是整个楚家的利益。楚家的核心利益有两个,一个是血统。一个就是土地,现在张焕触犯了这个底线,将楚家的核心利益毫无保留、赤裸裸地剥夺了,这要他楚行水如何抉择,他也相信无论是裴佑还是房宗偃、或者崔贤、张破天,他们都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走出这一步,可是他们都选择了鱼死网破,楚行水不由暗暗长叹一声,‘焕儿,舅父为了楚家的利益,不得不走出这一步了,要怪就怪你做得太绝,不留一点余地。’
  他沉思良久,终于心一横,徐徐说道:“他们是父子,父业子承是天经地义之事,也是早晚之事,我们只不过把它提前了。”
  楚行水说到这里,众人悬在空中地心都放了下来,他是支持这个方案的,但楚行水并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说道:“我认为这个方案的关键并不是韩滉、元载等相国,关键是要得到军方支持,没有军队的支持,我们办不到这一点。”
  楚行水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了,确实如此,张焕之所以敢天下之大不韪推行土地实名制,就在于他掌控了军队,如果没有军方的支持,张焕一旦杀回来,他们统统都得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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