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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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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其实很多奏折都不必送来给他亲自批阅,大唐百年来一直就有一套完整而严密的呈报和审核制度,各地方及各部门报上的重大事项都要经过层层审批,一般先通过尚书省汇到门下省,由门下省审核同意后再交中书省呈请皇帝批阅,如果事情不大也可由中书省直接批复。不必呈送皇帝。但中书省批答还必须再交门下省审议后才可下发,这种呈报制度其实就是一种权力监控体系的具体表现。从这个制度就可以看出,其实皇帝是相当被动的,事情决定上报与否是由中书省决定,很多事情皇帝并不知晓,当然,为了防止有重大事件隐瞒,又特地设置了御史台,以弹劾失职的官员。
  而在张焕以强势登位之初,相国的权力相对而言就十分薄弱,许多事情裴佑都不敢擅自作主,索性大事小事都统统上报给张焕,使得他不堪重负。
  奏折目录是由中书舍人韩愈草拟,考虑得非常细致,按六部一一分类,张焕随手在副联上签了字,由小宦官交还给中书省。
  一百二十六本奏折又被整整齐齐地码成三叠,放置在旁边的一张小几上,张焕瞥了一眼,不由暗暗苦笑一声,看来今天又要熬夜了。
  “东方爱卿,朕今天晚上恐怕无法结束了,爱卿早点回去休息吧!”
  在他隔壁地小间里,起居郎东方云也已早早地在位就坐了,半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他和皇上的关系倒处得相当融洽,皇上早晨休憩吃点心时,都会命人给他也送一盘,但这并不表示皇上是在干涉他的记录,东方云知道,这其实是皇上对他的一种关心。
  虽然每日他十分辛苦,但他的心里却十分畅快,能记录一个勤奋皇帝地言行,对一个史官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听到皇上又要熬夜了,东方云十分感动,他当即朗声道:“多谢陛下关心,臣不敢渎职,愿陪陛下一同渡到天明。”
  这边张焕也同情地摇了摇头,看来明天要和崔寓商量,再设两名起居郎了。
  两名宦官已经将奏折码好,随手又从匣里取出一本折子呈给张焕,“陛下,这是御史台下午递上的折子。”
  御史台地折子是直接呈给张焕。故不在韩愈的目录表中,这也是张焕最感兴趣的折子,虽然不一定天天有,但他每天都期盼,今天直到现在才来了一本,张焕立刻接过,折子左下角有杜梅的落款。看来这定是监察室发现了什么?
  张焕饶有兴致地打开了奏折,奏折里讲述的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一件事情。兵部司郎中孙进芳今天迟到了半个时辰,在兵部大门口时被员外郎武元衡抓住,孙进芳求情被拒绝,正好光禄寺少卿裴明耀路过此地,便以国舅的身份替孙进芳求情,结果同样被武元衡所拒,裴明耀恼羞成怒。不仅辱骂武元衡,还动手打人,结果武元衡被打断一根肋骨,并且在兵部前狂妄叫嚣,他可是堂堂地国舅……
  “浑蛋!”张焕还没有看完便将奏折狠狠摔了出去,胸中地怒火霎时熊熊燃起,他最痛恨有人依仗他地关系仗势欺人,从前他地家规森严。严禁家人在陇右横行,若有人敢犯将直接被赶出家门,是以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现在他登基还不到一个月,这样的事情就发生了,而且还是裴明耀。他一直就不喜欢的内兄。
  “请陛下息怒!”在一旁侍候的安忠顺从未见过张焕发如此大的火,吓得他连忙跪下。
  张焕缓缓坐了下来,他强烈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他慢慢意识到了自己地身份已不同往昔,他的一言一行都将成为后世子孙的楷模,他的一次发怒甚至一次感情用事都会引发大唐的一次灾难,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的一幅字上:‘慎怒’,那是裴莹外公颜真卿当年送给他一幅字,那时他没把这个忠告放在心上,但现在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颜真卿的一份深意。
  “把奏折替朕拾起来吧!”
  安忠顺见皇上地怒火有些平息。连忙上前将奏折拾起。放回御案之上,张焕再一次打开奏折。又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待这件事。
  这次他看的是武元衡,他几乎已经忘了当初让武元衡做兵部监察一事,可他依然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不惜得罪上司和势力极大的权贵,正是裴明耀的丑映衬出了武元衡的忠直,从这一点上他还应该感谢裴明耀,是他让自己看到了一个可堪大用地正直之士。
  张焕提朱笔在杜梅的弹劾章上写下‘照章严办’四字,随手放在一边,按照大唐例制,裴明耀在皇城辱骂朝官、并打伤人,而且还涉嫌妨碍公务,如果张焕不问,或许吏部真看在他为国舅的身份上不了了之,但现在张焕直接过问,吏部就将不折不扣地执行问责制,裴明耀将被吏部考定为失德和徇私舞弊,不仅要罚俸,还要降一级,若性质严重还会直接丢官。
  张焕刚将此事放下,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宦官快步进来禀报道:“陛下,御史颜中丞紧急求见。”
  张焕一怔,这么晚颜九度来找他,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诧异只在一念之间,他当即命道:“宣他觐见!”
  “遵旨!”
  片刻,颜九度在小宦官的引导下匆匆走进了张焕的内书房,躬身施礼道:“臣颜九度参见陛下!”
  颜九度是裴莹的舅父,也算张焕的长辈,张焕笑了笑便和颜悦色对他道:“颜中丞这么晚来找朕,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臣要弹劾中书侍郎裴伽。”颜九度取出弹劾章高声道:“裴伽擅自带押密奏折回府批阅,又私下给侍妾阅读,导致朝廷重大机密泄露,现在已造成严重后果。”
  说罢,他高举弹劾章双手递了上去,小宦官接过,转呈给了张焕,‘又是裴家!’不等看折子,张焕的脸色便已经先冷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地打开弹劾章,细细地翻看,脸色也越来越阴沉,目光仿佛凝冻了冰霜,且不说裴伽泄露了重大的机密,将严重损害他发行宝钞地计划,单单擅自带奏折回府这件事就使他深恶痛绝,一个无故迟到或缺勤、一个带公文回府处理,这两件事都是从前裴俊主政时留下地两个官场恶习。极可能会造成暗箱操作,这是他决不能容忍之事,在他登基地第三天便宣布了将严格朝纪,现在才半个多月裴伽便顶风作案,也不能说他是故意而为,应该说裴伽根本就没将他张焕地圣谕当回事。
  “这件事情况可属实?朕的意思有没有确切证据?”张焕将奏折一合冷冷问道。
  颜九度已经感受到了张焕对此事的重视,他心中暗喜。连忙答道:“回禀陛下,此事臣借助了监察室的力量。已经查到泄露机密的源头是裴伽爱妾的弟弟陈四郎,他目前已经被监察室控制,证据确凿。”
  “做得好!”张焕点了点头,“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明日一早朕再来处理此事,颜中丞辛苦了。”
  张焕随手取过御案上地一方玉貔貅镇纸,递给颜九度道:“这个玉貔貅镇纸朕就赏给你了。”
  颜九度大惊。连忙摆手道:“陛下,这是臣份内之事,安敢受赏!”
  “朕知道,朕赞赏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你不惧权贵、铁面无私地精神,朕是为这个而赏你,希望你就象这只貔貅一样,为朕压住朝中的邪气。”
  颜九度鼻子一酸。他缓缓跪下,双手接过张焕所赏赐的玉貔貅,声音哽咽道:“臣绝不会辜负陛下的圣恩!”
  ……
  麟德殿御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夜,张焕身影不时在纱窗上出现,他时而低头沉吟、时而仰头长思,一直到东天际呈现一丝青明。他才终于批阅完全部奏折,伏案小睡了半个时辰。
  当东窗上映出一缕彩霞,老宦官朱光辉才不得不将他叫醒,“陛下,卯时已经到了,该准备上朝。”
  张焕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疲惫地伸了一个懒腰,问道:“皇后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朕?”
  “皇后娘娘确实有话要老奴带给陛下,她希望陛下能爱惜身子,来日方长。”
  “朕知道了。”张焕忽然又想起一事。他立即快步走到隔壁小间。推开一条门缝,只见东方云仰头倒在地上。腰斜扭着、一只手还拿着笔,嘴张得老大,露出黄澄澄的一对大板牙,就仿佛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也不动。
  张焕笑着摇了摇头,又慢慢地把门关上了,回头吩咐安忠顺道:“让他再睡一会儿,等会用马车送到朕地御书房去。”
  “多谢陛下关心,臣不碍事。”房间里传来了一点动静,东方云已经醒了。
  很快,几个宫女打来洗脸水,今天时间还早,张焕便在书房里稍微梳洗了一下,又换了衣服,这才乘车向紫宸阁而去,东方云也乘坐另一辆便车跟随在后面。
  马车里张焕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再一次细看颜九度的弹劾章,应该说现在还不到大动裴家的时候,他的皇位还不牢固,很多事情都还要依仗裴家全力支持,但裴伽擅自带奏折回府批阅导致朝廷机密外泄,这件事又必须要严惩,要借这件事坚决刹住这种事再次发生,那怎样做才能两全呢?
  张焕拉开车帘,一股清新的风迎面扑来,他忽然想起了裴明远,算起来他应该归来了,他的归来也就意味着裴家的家主之争即将白热化。
  张焕将奏折合了起来,闭上眼躺靠在软垫上,脑海里在思考着那个鹤蚌相争的古老故事。
  进了御书房,安忠顺正安排几个小宦官准备将张焕昨夜批得奏折送到中书省去,张焕立刻将他叫上来,“你去一趟中书省,替朕把这个交给裴相国。”
  张焕把颜九度地弹劾章递了过去,嘱咐他道:“记住了,一定要交到他本人的手中,就直接告诉他是朕给他的。”
  安忠顺答应一声,接过奏折刚要走,张焕忽然又叫住了他,“你回来时,随便将兵部段侍郎给朕宣来。”
  兵部侍郎段升云便是段秀实的儿子,在这次被屠杀的李勉集团中,段秀实是唯一被饶过之人,张焕念在当年的旧情特赦了他,没有追究他提供亲兵地罪责,但同时也罢免了他安北大都护一职,命他在京养病。
  但张焕对他的两个儿子段升云和段知云却照样重用,段升云由工部侍郎转为兵部侍郎,段知云升为沙州都督兼敦煌刺史,率领五千豆卢军戍边。
  安忠顺领了皇上的口谕匆匆去了,此事张焕的御案上又堆了一百多本奏折,他只得苦笑一声,刚拿起一本,这时一名小宦官匆匆跑来禀报,“启禀陛下,前相国崔圆在宫外求见!”


卷十 铁腕治国 第三百九十六章 项庄舞剑
  “崔圆?”听到这个名字,张焕的眼睛里霎时间迸出一道凛冽的杀机,但立刻又消失无踪,恢复了他一贯的平和和沉静。
  他立刻吩咐身边侍卫道:“崔阁老腿脚不便,你们快去帮忙。”
  几名侍卫领命,撒腿便向殿外跑去,片刻,崔圆坐在一张藤床上被抬了进来,他一进门便高声道:“陛下,老臣不能叩拜,请陛下恕罪!”
  张焕连忙上前,拉着崔圆的手歉然道:“应该是朕去拜访阁老,是朕失礼了。”
  “陛下是一国之君,日夜为国事操劳,臣是一个快入土的老人,也没什么作用,怎么让陛下放弃国事来探望。”崔圆说这句话时中气十足,他一洗原先病态怏怏的样子,现在气色红润,身子也胖了很多,除了站不起来外,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哪是什么快入土的老人。
  张焕淡淡一笑,随即命人给崔圆上茶,他又坐回了位子,指了指桌案上的奏折苦笑一声道:“朕每天都要批阅四五百本奏折,许多该由相国处理之事都统统扔给了朕,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看折子,实在是劳累不堪,朕有时就在想,若崔阁老能复出,那朕也可以轻松地去打打猎、多陪一陪家人了。”
  崔圆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随即又黯淡下来,随着身体的好转,重新为相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之事,但他身子有残疾。总不能让他坐在藤床上列于朝堂之中吧!所以他的相国之梦也真地只能在梦中出现,现在张焕提此事也只是说说罢了。
  “陛下,自古勤政之帝都是无比辛劳,所以需要一个完善的政务制度以减轻皇帝的辛劳,相国其实就是辅弼,我大唐自太宗起就设立了多相制,一是防独相专权、二是集思广益以减少一相专断的失误。皇帝只管大事、掌握国之方向,事必躬亲未必是国家之福。尽管如此,皇帝陛下也是极为辛劳,而且国之大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需要再设翰林以备皇帝顾问,现在陛下可辛劳一时,但决不能辛劳一世,老臣希望陛下以社稷为重。适当放权于相国,再设翰林院,以选天下英才入内,那时的陛下不仅轻松很多,甚至可以巡视天下以亲闻苍生民意,老臣诤言,望陛下三思。”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崔圆虽然为家族利益而不择手段。但他现在所言确实是金玉良言,他的谏言也是张焕一直在考虑之事,之所以有贞观之治,就是因为有一个心胸博大、从谏如流的太宗皇帝,但若追本溯源,隋文帝地高瞻远瞩更是功不可没。若要成为一个能与太宗比肩的皇帝,仅仅靠勤政是远远不够,甚至正如崔圆所言,事必躬亲反是国家之祸,一个完善地权力制衡体系才是第一重要,这就意味着要敢于放权,敢于让相权制衡君权,要以千秋万代的社稷为重,要考虑到后代子孙中可能会出现的昏君,皇帝权力绝不能无限制地膨胀。反过来。只要紧紧握住军权,也不用担心会出现奸相篡位的可能。
  想到这。张焕微微一笑道:“崔阁老的劝谏朕接受,其实朕已经在考虑此事,翰林院朕也在命人修缮,很快开制科后,朕就要着手人才的选拔,现在朕还有一件事要请教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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