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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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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身旁不远处,四名宦官手捧金盘,盘里有国书、玉玺、御剑、朱笔,而在四面宦官的身后,又有两名宦官扶持着已换了一身龙袍的李俅,他头上戴着三梁冠,冠沿有一圈珠翠下垂,遮住了他的脸庞,但从珠翠的缝隙间却隐隐可以看见一双激动无比的眼睛。
  “由太后亲点、宗室共推,玄宗皇帝嫡孙俅,贤良厚德、妙仪无双,可继承大统……”
  念到这里,李承宏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忽然呛了一下,随即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几乎摇摇欲坠,看得众宗室直皱眉头,李勉随即一步上前,接着大声宣布道:“恭请太后向新帝授国器!”
  李俅早已等不耐烦,听到李勉地宣布,他随即迈开八字脚,尽量摆出一副威严的仪态向他所梦想的巨鼎走去……
  景风门,李伸率领的八百多侍卫终于打开几乎快要生锈的城门,景风门外便是永兴坊和崇仁坊之间的大道,一直通向兴庆宫,天宝年间,李隆基携杨贵妃长期住在兴庆宫,大臣们向皇帝禀报事情皆要从景风门出来,前往兴庆宫,但此时兴庆宫已经封而不用,皇城的大臣去大明宫一般都走东宫和太极宫之间的一条便道,从玄德门进入大明宫,几乎没有人再走景风门,故这里的大门锁死,也没有驻军把守,李勉便是发现了这个防守漏洞,才制定出他的计划。
  随着刺耳地吱嘎声响起,锈迹斑斑地大门拉开了,早已经等候在外面的一千士兵一涌而入,率领者是段秀实手下地大将,叫做王子仪,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执一根方天画戟,向李伸一拱手道:“我家大帅命我听从调遣,请王爷尽管发令!”
  就在这时,李伸的儿子飞马奔来,大声道:“父亲,太庙事已毕,李尚书和太后已向这边行来,命军队前去护卫。”
  不等李伸下令,大将王子仪一挥手,声音极其雄壮地喝道:“弟兄们,随我来!”
  一千士兵立刻随着王子仪向太庙方向奔去。
  紧靠太庙的安上门街上,近百辆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向景风门,这里是各署衙最集中之地,右边是少府寺、左面是太府寺和礼部南院,再向前走便是尚书省和都水监、光禄寺等地,此时正是朝务最繁忙之际,大街上空空荡荡,偶然有送文书的低品小官路过,见如此浩大的马车群驶来,小官们连忙站到一旁,惊异地看着这支奇怪的宗室队伍。
  新帝李俅的马车在正中间,旁边是太后崔小芙的马车,众星捧月一般被百辆马车围着,此刻新皇帝李俅正心满意足地躺在马车里,他还沉浸在被众宗室跪拜时一霎那的皇帝感觉,他终于当上皇帝了,至于能否最后被百官承认,他并不担心,那是李勉的事情,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比如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安排,宫中的宫女太少,也该在民间选选秀了,皇后嘛自然是他的洛王妃,不过元妃的人选他很头疼,他最心爱的两个小妾到底该让谁在前,罢了,让她们抽签,抽到者为元妃,抽不到就为贵妃。
  他还考虑日常饮食的排场,帝王必须得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在张焕谈判时,这些都是要坚持的底线。
  而李勉却心情异常紧张,到现在为止,张焕的军队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奇怪了,虽然感觉到了不妙,但事已至此,后面的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这时,前方五十步外的岔路口拐出了一支军队,李勉的心一下子惊得都要跳出来,但很快他就认出来,军队打的是白旗,那是段秀实的亲兵队,就在他的心还没有归位,就在他们和军队即将汇合,突然,一阵激烈的马蹄声轰然响起,只见在安上门街的最前方出现了一支骑兵,举刀横槊,杀气腾腾地向这边疾冲而来。
  “后面!”一名宗室大喊,只见后面也涌出了大股军队,一名大将挥戟大呼:“欲造反的贼人绑架了太后!弟兄们,救回太后。”
  这一瞬间,李勉忽然想到了密室中那块孤零零的牌位。


卷九 国乱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李勉的心已经沉到了深渊,他现在终于知道张焕要栽赃他们什么罪名了,‘造反、绑架太后’,这两个罪名无论哪一项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他的心都要滴出血来了,虽然他知道失败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成功,但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宗室中人已经乱了套,人人眼中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眼神,“李尚书,其实我不想参加的,你害死我了!”
  “我投降,不要杀我。”李承宏跳下马车,用前所未有过的神勇向后拼命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挥舞着胳膊,“我其实是你们都督的暗探,饶我……”
  他突然僵住了,一支狼牙箭尖从他后脑勺里冒出,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体不甘心地抽搐着。
  李承宏之死吓坏了所有的宗室,开始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李勉的额头上大滴汗珠向下直流,他知道张焕这次真的要拿宗室开刀了,眼一瞥,他忽然发现李俅已经偷偷脱去了龙袍,不知什么时候骑在一匹马上,但头上却还戴着三梁冠,一个念头闪过,他在外面还布置有五千家丁,城中必然已经大乱,如今之计只有先逃出皇城,再趁乱离开长安了,李勉大吼一声,“火速出景风门。”
  宗室的马车群离岔路口已经不足三十步,一千名段秀实的亲卫掉转头向北,抵挡住冲来地骑兵。就在这片刻时间里,李勉等人得到了一线机会,一齐冲过路口,向景风门方向逃去,皇城内喊杀声震天,两支军队在安上门大街上混战在一起,尸横满地、血流成河。许多原本跑出来看热闹的官员都吓得逃出回署衙,大门紧闭。众人只知道有人绑架太后造反,具体的情况却不明白,不过大多数人都猜到,这定是反对张焕的人开始行动了。
  段秀实的亲卫队虽然强悍,但他们是步兵,本身就弱于骑兵,尤其这支守卫大明宫和太极宫的骑兵打的是天骑营地旗号。更是由安西军最精锐骑兵组成。
  他们马上硬弩精准无比,箭箭夺人性命,刀弩变换速度更是无以伦比,往往是一箭射出,立即弩就变成了刀,横刀森然劈出,他们不会一对一的战斗,往往是四五个人围攻一人。外围还施以冷箭,得手就立刻再换一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在一声声惨叫声中,段秀实地亲卫队损失惨重,只片刻时间便死伤过半,节节向景风门方向败退。这时,已经冲到景风门前的宗室们万念皆灰,他们想象中李伸带领八百侍卫严守大门的勇烈形象没有看见,看见的是密密麻麻的军队堵住了大门,地上堆满了死尸,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他们,李勉忽然看见了李伸父子,他们已经变成悬挂在一个军官马鞍上的两颗人头。
  “太后在我们手里,你们胆敢无礼!”
  李勉绝望地大喊,但回答他地是铺天而来的箭矢。每支箭都带着死神的狞笑。毫不留情地射来,李勉忽然眼前一黑。在黑暗中,他看到了密室中的棺材盖缓缓地打开了。
  “杀!除了太后,一个不留。”这是他在人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就在皇城中爆发战事的同一时刻,朱雀大街上也爆发了一场短暂的战斗,确切说是一边倒的屠杀,由五千名家丁组成地杂牌军只在陇右军仅仅一次的冲击下便崩溃了,他们被滚滚的人头、被残肢断臂、被四溢的内脏吓得魂不附体,扔下刀剑四处奔逃,但坊门均已经关闭,他们无处逃命,纷纷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一场由李勉发起的更换新帝的闹剧很快便结束了,但这场闹剧并不是喜剧性或者戏剧性地结尾,它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始,是一次皇帝更替必经之路,是一场为大唐改革积累原始财富的血腥掠夺,在张焕一路哭不如一家哭的命令下,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陇右军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
  从中午开始,宗室聚居所在地的十王宅坊宣布戒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按照从李勉府中搜出来的名单开始挨家挨户抓人,所有牵连造反的宗室一家也没有能幸免,所有十八岁以上地男子一律押赴东内苑斩首,其余妇孺老幼别处关押,准备流放安西,他们家产被抄、土地充公、奴隶被释放,仅仅半天时间就有三百八十六名宗室子弟被杀,血雨腥风笼罩着十王宅坊地上空。
  不仅是十王宅,许多零星居住在长安各坊宗室和权贵府第也面临了灭顶之灾,各家王府门前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长安百姓,当一队队衣着华丽男女垂头丧气地被押解出门时,漫天地鸡蛋和石块向这些平日趾高气扬的宗室男女们砸去,咒骂声、嘲笑声响成一片。
  从中午开始,各坊的爆竹声就没有断过,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这一天,哭声和笑声并发,微弱的哭声最终被喜庆洋溢的欢呼声所掩盖。
  ……
  夜晚,裴佑的马车一路疾行,马车里裴佑、韩滉、卢杞三人脸色沉重,谁也没有说话,马车奔驰迅速,裴佑凝视着窗外,不时有光在车窗前闪过,他看到一张张巨大的白纸贴在墙上,那是参与造反并闯宫绑架太后的九十七名叛逆的名单,在长安城铺天盖地,随处可以看见这份名单,无论真相与否,这九十户权贵已经盖棺下了定论。
  裴佑长叹一声,“太狠了一点,杀几个领头就是了,九十七户宗室一个也不放过,哎!”
  这时。一旁的卢杞也若有所悟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地真正目的是要地、要粮、要钱,一网将大唐最富的人都几乎打尽了,还有他在江都的查税,这一次不知他能搞到多少钱粮土地,我想,少说也有一两千万贯吧!真是血腥的财富积累啊!”
  “监国是在为天下百姓夺钱粮。又有何不好!掠夺这些为富不仁的宗室总比掠夺普通人民的好吧!”韩滉很有些不满卢杞语气,他忿忿道:“卢尚书是生活锦衣玉食中。足不出长安一步,不知天下百姓之惨,多少人被这些宗室夺去了土地,沦为他们奴隶和佃户,你又哪里知道中原之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眼看夏收将至,千里中原你又能看到几亩麦田?几百万人一直要救济到秋天。你以为官府手中还有多少钱粮?你随便到中原一县,哪里没有成群结队地流民,哪里没有父母双亡的孤儿,他们饥寒交迫、拖家带口栖身在破窑烂屋之中,这些占尽天下一半财富地大唐宗室又有谁肯出一文钱、一粒米救济他们?”
  卢杞听得极不顺耳,他冷哼一声,“那是他们的命,谁叫他们不托生在富贵人家。但重要的是大唐皇帝应该替谁说话?不替豪门大户说话,难道还替那些下层民众说话不成?”
  韩滉怒极,他一把推开车窗,指着窗外对卢杞道:“你听听,这满城的爆竹声说明了什么?这就是民心,一家哭换来了一路笑。国当以民为本,民富才能国强,百十个宗室占尽了天下财富,大唐就能强盛吗?就能引来万邦朝拜、就能号称天可汗吗?”
  “好了!好了!”裴佑打断了两人的争论,“两位同僚不要争论了,我们还是想想现实吧!如何收拾今天这个残局?”
  卢杞今天的心情实在不好,与他关系一向交好的李伸死了,几个儿子也被押到东内苑斩首,他竟束手无策,此刻他不由对张焕生出了一丝怨恨。但这种怨恨他却不敢流露出来。他瞥了裴佑一眼,尖刻地讥讽道:“裴尚书说得笑死人。怎么收拾这个残局还用想吗?我就不信你事先没有参与这场屠杀地策划。”
  “停车!”裴佑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待马车停稳,他冷冷地对卢杞道:“卢尚书,今天晚上事关重大,你情绪似乎不稳,你还是请回吧!”
  卢杞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忽然一跺脚,“那好,你们去给权势献媚吧!我去悼念死者。”
  他立刻推开车门走下了马车,翻身上了马,在几名侍卫的陪同下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在夜幕中消息,韩滉狠狠地‘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什么东西!”
  “算了,他们卢家和李伸关系向来深厚,这次李伸首当其冲被杀,他心情当然不会好,由他去吧!”
  裴佑叹了一口气,他始终认为张焕这次杀戮太重,恐怕会激起很多人的不满,他闭上了眼睛,想着如何劝张焕饶过这些宗室的妇孺,流放安西、那也太惨了。
  韩滉却十分激动,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他从这次屠杀中看到了张焕的魄力和改革地决心,他也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开始构思他的第一本奏折,‘建立大唐同业商业协会’,这是他早就有的想法。
  马车在黑暗中加快了速度,向太极宫方向疾速驶去。
  ……
  太极宫内,崔小芙脸色惨白地躺在榻上,她已经洗尽了铅华,苍老的容颜已暴露无疑,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的心已经死了。
  在中午景风门的一次屠杀中,她身边地宗室全部被杀,她亲眼看见李勉被一箭射入头颅,亲眼看见李俅被乱刀砍死,一幕幕血腥残酷的画面在她脑海里迟迟挥散不去,王爷们的哀求,临死前的绝望,回到宫中她才知道,小皇帝也被毒死了,今天,她再一次体会到了皇位争夺的残酷。
  她忽然想起当年李豫被杀时的最后叫喊,“我的儿子会替我报仇!”
  已经快被岁月湮没的那一幕竟如此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那天,她窗外一株梅树下伤感春逝,刀剑突起、杀气横生,宫中人东奔西逃,她躲到先帝房中,却亲眼目睹了如同今天一样血腥的一幕,李豫地那一声悲喊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却没想到,在二十八年后地今天终于灵验了。
  或许这就是命吧!命运之神让她再一次见证了二十八年的轮回。
  崔小芙无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她想好好睡一觉,但愿明天能忘记这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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