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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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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焕默默地听着,还是没有打断李泌的叙述,他当然也很清楚土地的重要性,为此他首创了军户田亩制,将原本由地方官府控制的多余闲田收为军方控制,以土地来换取兵源,事实证明,正是这种制度使他在诸多地方军阀中最终脱颖而出,掌握了天下之势,但可在马上得天下,又岂能在马上治之,由军队掌握土地也只是适应地方对抗朝廷所需,如果得天下后不加以改变,一旦自己去世,那诸如贺娄无忌、王思雨、李双鱼、蔺九寒等地方大将,谁又能控制得住?早晚还是会步入中原之乱地后尘,甚至更为严重,所以要解决军阀割据问题,必须建立新的军制,然而要建立新的军制,土地问题则就会不可避免的遇到。
  他一边想着,一边注意聆听李泌的话,“大唐之初之所以能强盛百年,并不仅仅在于君明臣贤,我以为是我大唐之初所订的制度得当,均田制使耕者有其田,又配以修养生息之策,才能使国力积累、物资富足,此乃民治;而府兵制使兵源充足、士兵训练有术,既保证了朝廷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又保证了无军阀横生之忧,此为军治;再有就是三省六部制,以相权制衡君权,以左相制衡右相,以御史台监督百官,以六部订策略,以九寺专其术,如此一套完整的权力制衡体系,使君不能为所欲为、相不能独断专行,这就是最重要的吏治。”
  李泌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地光芒,一种久违地激动又开始出现了,这就是他的政治理想,民富、军强、吏清、君明,再配以科举选贤才、再不局限嫡长继皇位,如此,大唐如何不能再实现中兴,又怎么能不世代强盛下去。
  张焕却异常冷静,目光里深邃如海,应该说李泌所言深合他心,趁此时土地大量荒芜时重建均田制,废除募兵制,重新实行府兵制,这些都是他所深思熟虑,旧地东西未必不好,关键是时间一长,各种弊端也就出来了,但在打乱旧秩序重建新朝时,只要在从前行之有效的制度里略略做些修订,总结经验教训、补阙拾遗,也同样能再建辉煌。
  良久,张焕微微一笑道:“出世必先入世,先生若有兴趣,就替我教育几个儿子如何?”
  李泌下去歇息了,张焕却背着手在帐内慢慢踱步,他是个条理性极强的人,凡事谋定而后动,适才与李泌所言都是以后的大政方针,但现在他还仅仅是一个兵部尚书,还有大量的事情要做,还有许多硬骨头要一一啃掉,张焕的心思又渐渐回到了眼前,他来河北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这时,帐外传来一名亲兵的禀报,“启禀都督,洛阳方面的消息来了。”
  张焕的精神陡然一振,他之所以一直留在上党,就是为了等洛阳的消息,“快快让他们进来。”他快步走回了座位。
  片刻,一名斥候校尉快步走了进来,他取出一封书,单膝跪下呈报道:“禀报都督,崔庆功已死,洛阳在三天前被我军收复,这是蔺将军给你的书信。”
  一名亲兵接过信递给了张焕,他一边拆信一边问道:“李师道军是被如何平叛?”
  这是张焕所唯一不能确定之事,崔庆功一死,洛阳叛军便大事已去,覆亡是迟早之事,关键是李师道,他手中有数万精兵,此人又极为奸猾,一个处置不好或许就会成为心腹之患。
  “回禀都督,李师道在伏击朱滔军后便直接投降了楚尚书。”
  “朱滔?”张焕一怔,他倒真的不知道朱滔居然会在崔庆功的军中,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个念头一转便暂时放一边,他关心的还是李师道,此人投降楚行水未必是什么好事。
  张焕几下便拆开了信,匆匆看了一遍,脸色瞬时大变,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楚行水竟收纳了李师道为己用,这已不仅仅会有养虎为患的可能了,而且也暴露楚行水的潜意识,他仍然想据兵东南,以淮南军作为他在朝中的后盾。
  张焕将书信慢慢放下,事情果然不是那么简单,在涉及自己切身利益面前,没有一个人肯轻易放手,就连自己的亲舅舅也不例外。


卷九 国乱 第三百六十一章 放下武器
  河东的上党郡就紧邻河北道的邺郡,沿浊漳水一直东行,约走三百余里便可抵达邺郡的州治安阳县,安阳县也就是裴家的本宗所在,也是整个河北道的经济、文化中心,人口九万余户,近五十万人。
  古时的建筑和现在不同,没有什么一栋容纳数千人的摩天大楼,绝大多数都是平房,而且中产以上人家大多是府宅,再加上唐时的建筑风格讲究气势宏大,占地几十顷甚至数百顷的权贵人家府第比比皆是,故而象长安百万人口的城市规模就超过今天许多数百万人口的大都市。
  安阳也同样如此,五十万人口造就的繁华盛极一时,有裴家军队的护卫,河北道十之七八的富户皆聚居于此,但此时安阳城内却是一片混乱,河北军兵败的消息已经被络绎不绝而来的败兵所证实,富豪人家纷纷收拾细软举家准备逃向河东或者山东,大街上随处可见满载钱财和女人的马车队急速驶过,但很快这股逃亡之风又平息下来。
  有传闻说城南某某家在逃亡半路被败兵洗劫,钱财和女人被抢走,连性命都丢了,但真正让局势稳定下来的原因还是陇右大军进入了河北,已经将入侵胡人拦截在邯郸以北,逃亡一趟毕竟损失惨重,既然陇右军到来,而且听说来的还是闻名天下的安西军,这就更使安阳人稳定了下来,至于陇右军的到来会给裴家造成什么影响,这就不是他们平头百姓所考虑地事情了。
  一早。裴佑在几十名侍卫的陪同下在大街上巡视,目前安阳城中尚有四万余军队,粮食充足,城池高大坚固,所以他并不担心城池会被回纥人袭破,尽管如此,裴佑的心境还是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抑郁。大哥的去世就象大梁断裂,使裴家一夜之间便从权力的高峰重重跌落。异族的入侵更如雪上加霜,彻底吹灭了裴家正准备重新燃起了家族之火,自从陇右军大举进入河北,裴佑便知道裴家的辉煌已经结束了。
  裴佑今天五十五岁,他是裴俊地胞弟,但容貌却和裴俊大不相同,不仅身材相对瘦小。而且也缺乏裴俊那种风流倜傥的气质,他更像一个账房先生,浑身上下流溢着一种精明地商人之气,他从十年前以魏郡刺史的身份调入朝廷任户部侍郎兼度支使,现又任吏部侍郎,一直就掌握着朝廷的财权和人事权。
  此番赶回河北,虽然会影响到朝中公事,但他毕竟是裴家的第二号人物。在裴家遭遇到数十年未遇的危机时,他只能先顾全家族的利益。
  裴家漫无目标地在大街上巡视,几天前那种人喊马嘶,处处挤满惊惶人群的情形已经没有了,大街上显得很冷清,几家有名地大酒楼也关门歇业。只偶然有几个行人匆匆沿着墙根走过,手里拎着一点点米粮。
  裴佑走了一圈,心中感觉到十分失落,便挥挥手道:“大家回去吧!”
  忽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裴佑诧异地回头,只见一名骑兵从城门方向飞驰而来,行至近前,他跳下马大声禀报道:“启禀侍郎,兵部尚书张焕率二万余军队已到了十里外,他命人来报。欲见侍郎一面。”
  裴佑大吃一惊。张焕怎么没有回京?竟到自己的邺郡来了,但一转念他便立刻明白过来。沉吟一下便对身边的长子裴明礼道:“你去替为父将张尚书请到我们府里来,切记!事关我们裴家的未来,你切不可怠慢了他,再告诉裴淡名,万万不可出兵阻拦,他想要多少军队随从都行。”
  再三叮嘱完,裴佑转身先回府了,此时在北城门外,一支大军已经远远可见,旌旗招展,列阵如墨云横涌。
  张焕骑在一匹神骏之极的大食战马之上,正打手帘远远眺望高耸巍峨的安阳城,竟延绵到十数里外,除了长安城和洛阳城,他再也没有见过规模超越它的城池,张焕不由轻轻摇头赞叹道:“好一座雄城!”
  旁边地李泌也捋须微微叹道:“这里就是汉末袁绍的基业所在,他打下了极好的根基,二十几年前安庆绪又在此定都,加高加固了城池,当年鱼朝恩率六十万大军就是败在城下,我苦劝先帝不听,以宦官为观军容使统辖之,焉能不败?”
  张焕瞥了他一眼,只笑而不言,这时远方已有数百骑向这边疾驰而来,呼啸便至,为首是一名盔甲鲜明的大将,张焕认识,正是从前裴俊的情报头子裴淡名,他现在任安阳兵马使,统领着裴家留在安阳的四万军,他脸色平淡,没有任何表情,在他旁边则是一名三十岁左右地男子,身着一袭白袍,身材高挑,长得丰姿俊朗,脸上带着一种谦恭的笑容,这就是裴佑的长子裴明礼,官任安阳县令。
  当年张焕携裴莹回京成亲时裴明礼也在场,也给他敬过酒,只不过张焕已经将他忘记了,但见他的神态几分肖像裴俊,便知道他也是裴家的子弟。
  他催马上前,在马上向张焕抱拳深施一礼道:“安阳县令裴明礼参见张尚书。”
  张焕忽然记起了他就是裴佑之子,便略略点头笑道:“我听裴莹说过,她有一族兄字写得极好,可就是明礼了。”
  轻描淡写一句家常话,便消去了大军压境时的威迫感,就仿佛他是来走亲戚一般,裴明礼顿时对他好感大增,先前的谦恭笑容也消失了,换成了一种自然随心的微笑,“莹妹说的是反话,我的字可见不得人,从来不敢签名,只用印鉴,所以人称‘裴印鉴’便是我。”
  张焕仰头大笑。“明礼果然有趣!”连旁边脸色平淡如水地裴淡名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张焕笑声渐止,又向后看了看便问道:“二叔可在安阳?”
  “父亲就在府中,只是身体不好,便命我前来迎接,请张尚书见谅!”
  裴明礼略略欠身,躬身施礼道:“请张尚书随我进城。”
  “请!”
  大军便暂驻在安阳城外。三千亲兵严密地护卫着主帅一路开进了安阳城,裴家地本宗府位于城南。占地约五百顷,修有更加坚固高大的府墙,一条五丈宽地护宅河环绕着府宅,府宅内各种建筑重重叠叠,深不可测,比当年的张府还要宽大数倍,上万名裴家的族人和下人住在其中。俨如一座城中之城。
  进了裴宅后,只有三百骑铁卫保护着张焕,在裴明礼的引导下,沿着一条满是树荫的笔直大道前行,众人停在一座五层楼高地巨大建筑前,大门已经敞开,一排裴家子弟恭敬地站在两边迎接。
  “张尚书,这就是我裴家的会礼堂。父亲就在里面等候,请随我来。”
  说着,裴明礼引着张焕进了大门向左面一座略小地建筑走去,张焕刚走进大门便忽然听裴淡名在身边低声道:“张焕,会礼堂的大门可是裴家二十年来第一次打开,你要知道我裴家已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张焕回头瞥了他一眼。也淡淡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最大的诚意呢?”
  ……
  裴明礼将张焕引到贵客室前,将门推开道:“我父亲就在里面等候,张尚书请!”
  房间里不大,布置得十分简洁,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颜真卿的书法,对角放了两只坐榻,坐榻上面各有一小几,小几上摆着一只用整块翡翠雕成的细颈花瓶,一株粉白地梅花开得正艳,使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张焕走进房间。已经等候多时的裴佑笑呵呵站了起来。“去病是第一次来我们裴府吧!”
  张焕上前躬身施了一礼,“张焕给二叔见礼。”
  “不用多礼了。在这里就当自己回了家。”裴佑摆了摆手请张焕坐下,两名侍女进来给他们上了茶和糕点。
  裴佑端起茶杯吮了一口,眼角略略从茶杯一挑,迅速地扫了一眼张焕的表情,他眼皮一合又将茶杯放下,长叹了口气道:“这次回纥和契丹联合南侵,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我听家主说你曾提醒过他,可他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丧土辱国,我们裴家百年的清誉竟毁于一旦,连家主也为此激愤而亡,唉!”
  张焕微微笑了一下便道:“二叔不必自责,事情也没有二叔想得那么严重,我陇右二十万精兵已经及时赶到,截断了拓跋千里的归路,扫荡胡酋指日可待,况且二叔及时疏散民众,使河北的损失也降到最低,只要人没有什么事,家园总归是能重建,所以我此次前来就是想和二叔商量一下岳父去世后裴家的过渡。”
  房间地空气一下子便凝固了,裴佑万万没想到张焕说得竟是如此坦白,直截了当地挑明了来意,他是女婿,裴家的内部事务他是无权过问,所以他说的只能是裴家在朝廷中的地位问题,裴佑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连忙端过茶杯喝下几口茶才终于止住了咳嗽,裴佑微微喘气地自嘲道:“不行了,人这一老明显就感觉到身体的虚弱,动不动就咳嗽生病。”
  “裴侍郎正当中年,何以言老?”张焕脸色的一丝笑意霎时间消失了,他地脸色变得异常严肃,目光锐利地盯着裴佑缓缓道:“我以为大唐将来的右相之位还应该由裴家来担任,我个人倾向于裴侍郎。”
  裴佑的后背也仿佛僵住了一般,他当然知道张焕所指的‘将来’的深意,也就是说在他将来的政治布局里裴家还是放在第一,诚然是因为裴家眼前虽败,但在朝中势力之强大,依然无人能及,但更重要一个原因,张焕是想和裴家做个交易,以支持他上位。
  裴佑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以张焕现在的实力,崔小芙的阻碍已是螳臂挡车,只要他不追究当年豫太子在夺宫之变中惨死,那宗室中有很多人都会支持他上位,况且崔圆败后,曾无比强大的崔党便一时如树倒猢狲散,前车之鉴并不远,现在他裴佑又能有多少把握拍胸脯保证相国党仍然会精诚团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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