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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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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们眼中,那不是什么难民,而是一只只待宰的肥羊,尤其从襄阳逃来之人,他们身上有数不尽的财富,还有无数年轻漂亮的大家闺秀。
  这支先锋军是朱泚的精锐,也就是传闻中以人肉干为粮食地恶魔,在去年冬天军粮不继时,三千军妇成为了他们腹中之食。
  他们从永清出发,一路势如破竹,各地零星守军望风而逃,他们奸淫烧杀一路,在火烧乐乡县后,一路地村庄他们不再有兴趣,数十万难民才是他们的目标。
  王家地军队已经全部集中在襄阳,李希烈的军队还在千里外的江夏,这里就是他们为王,所有的人都必须匍匐在他们脚下,任凭他们蹂躏。
  甚至连斥候都不需要,一万骑兵象一把滴血的长刀,直向长寿县劈去。
  率领这支先锋军的大将叫朱雪仁,官号‘天鹰大将军’,是朱泚最小的一个族弟,只有二十出头,年纪虽轻,行事却最为残暴,动辄杀人,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汉中军人人都惧他三分,送他外号‘朱血人’,他受朱泚的派遣夺取江陵,同时要掠夺青壮为兵,以对付和崔庆功即将到来的大战。
  ‘一切由弟自处!’
  这是朱泚在他临走前给他的权限,朱雪仁就象没有了束缚的恶魔,他随心所欲地发泄身体里的兽性,三天时间里,仅被他奸杀的女人已不下二十人。
  “弟兄们加把劲!追上难民,我们放假两天。”
  朱雪仁象狼一般地嗷叫一声,他打手帘向远方望去,雾霭笼罩在苍茫的天地间,在数里外的南方,在渐渐消融的落日余光下,呈现出一抹浓影:那是一片黑黝黝的森林边缘。


卷七 入朝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两支奇军(下)
  弩箭密如暴雨,强劲而无情地向官道上的骑兵射去,突然的袭击没有半点征兆,处在极度兴奋中的朱泚军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地狱的泥潭,中箭的惨叫声、战马的悲嘶,队伍大乱,顷刻之间便有近二千骑兵中箭倒地。
  “后撤!后撤!”慌乱中,朱雪仁一边狂叫,一边取盾牌抵挡,右臂忽然一阵剧痛,一支流箭射中了他的胳膊,他惨叫一声,身边数十名亲卫立即一涌而上,用盾牌组成一道防御墙,护卫着他向后撤退。
  他一咬牙,将胳膊上的箭拔出,箭有倒钩,钩子上挂着一块血淋淋的肉,剧烈疼痛几乎使朱雪仁晕厥过去。
  借着淡淡的月光,只见箭杆上刻着‘蔺九寒’三个字。
  朱雪仁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怎么会有张焕的军队?
  “后撤!”他再一次狂喊一声,一掉马头,自己先行逃走,不料刚跑了不到百步,一名后卫将军仓惶冲上前禀报,“大将军,后路已被截断,敌人约有一千……”
  他话还没说万,忽然人头飞起,脖腔里的血冲出一丈高,朱雪仁暴怒地一脚将他身子踹翻下马,恶狠狠地骂道:“一千人就把你吓破胆了吗?”
  “冲出去整队再杀回来!”他大声咆哮,挥舞着长刀向北疾驰而去。
  冲出二里之外,已经到了队伍的最后。朱雪仁愣住了,只见满地都是尸体,自己地骑兵象疯了一般向外冲击,却怎么也冲不出去。
  不是什么一千人,至少有五六千军队截住了退路,他忽然发现其中有一支诡异的军队,确实只有一千人。说他们怪异是因为他都是步兵,个个身高臂长。身上穿着重铠甲,排成一排,仿佛一堵墙一般,尤其他们的兵器是他从未见过,长约两丈,双刃奇长,他们并不向前冲。只站立不动,靠腰部用力挥舞着长刃,自己的骑兵一旦靠近,立刻被连人带马劈成碎片,这支军队简直就是骑兵的噩梦。
  自己的骑兵之所以冲不出去,正是这一千人的存在,在他们身边,堆满了人和马地尸块。血流成了河、令人惨不忍睹。
  “陌刀军!”旁边一名年纪略大的老将忽然惊骇地叫出声来。
  朱雪仁大吃一惊,他听说过,在安史之乱中立下赫赫战功地陌刀军,后来渐渐消失,没想到现在居然又看到了。
  但眼前的形势已经不容他多想,他中了张焕军队的埋伏。甚至连敌军有多少都不知道,就在这时,一支约三千人的骑兵向他这边斜刺冲来,战马泼风似的卷杀向前,猛冲猛砍,暴烈胜似风暴,铁槊、战刀刺在铁甲之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哭号、惨叫声骤起,在密密麻麻的敌军中杀开了一条血路。这支骑兵勇猛无比。在血路上踹踏一切、压倒一切、披靡一切,将朱泚军一分为二。和前面拦截地军队一起,将朱雪仁的千余人团团围住。
  朱雪仁见自己的精锐在他们面前仿佛稻草人一样,他勃然大怒,催动战马、提枪猛冲回去,要冲出这个包围圈。
  迎面只见一员大将抡槊砸来,朱雪仁举枪外挡,‘克啷!’一声巨响,手臂一阵剧痛,铁枪脱手而飞。
  “那一箭的滋味好吗?”朱雪仁只见一张狞笑的脸庞,随即一刀迎头劈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两个人,视野陡然扩大了……
  “杀!一个不留。”
  随着朱雪仁之死,整个战场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汹涌的西凉军俨如恣意放肆的铁流,他们赶杀着、推进着、粉碎一切,奔涌向前,砍杀劈斩,直砍得手都发软、力都用尽,朱泚军呼号着,在黑夜中向原野四周溃逃,不时失足陷入土坑摔到,或跪在地上苦苦求饶,却难逃一死。
  约一个时辰后,战斗终于到了尾声,随着一群走投无路地朱泚士兵被数百西凉军围着劈砍至死,至此,一万先锋军只逃出不足百人,其余全部被杀死,没有一个活口。
  此战一直到数年后,还有御史弹劾蔺九寒当时不接受敌军投降,实在是过于残暴。
  ……
  一月二十七日,最后一船难民驶离了长寿县,也在这一天,襄阳外城被崔庆功攻破,王昂斗志丧失,率三万人崔庆功投降,崔庆功随之大举南下,却在南漳县遭遇到了朱泚主力伏击,前军大将杨浩阵亡,崔庆功军在轻敌之下大败,他本人也受了伤,不得已退回了襄阳,与此同时,张焕的十万大军也已抵达了永清县,三家形成了微妙的对峙局面。
  就在这时,崔庆功的老巢汝阳却传来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淮北发生动荡。
  ……
  谯郡,这里是崔庆功所控制的粮食主产区,李怀先趁崔庆功西征地机会,派义子李德庆向东取崔庆功驻兵较少的几个州郡,但在取睢阳郡时,与崔庆功的留守大将周礼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周礼兵少,放弃了睢阳郡退回谯郡,但李德庆不依不饶、衔尾追来,在真源县北击败周礼,一举占领了真源与谯两县,周礼败退到城父县。
  谯县是崔庆功的粮仓所在,在这里,李德庆意外发现了崔庆功所截取的江南漕运,竟有百万石的粮食和五十万贯钱,他立即派人向李怀先汇报,并邀请义父前来现场察看。
  接到消息的李怀先喜出望外,他欣然决定前往谯县瞻仰百万石粮食的壮观。上元节后,他在一千侍卫地保护下来到了谯郡,李德庆则亲自前往真源县去迎接义父地到来。
  在真源县城南地一条山道上,李德庆和二百名亲兵从远方缓缓而来,此刻,他的嘴角失去了往日那种亲切地笑容,而变得冷峻而严肃。眼睛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忧伤。
  他在回忆往事,多少年前。当他以一个家族最卑贱的庶子身份得到家主的重用,可是在金城郡一战,他判断失误,铤而走险地去追击张焕,最后却中了他地埋伏,三千军全军覆没,自己虽拼死逃得性命。却已无颜再去见家主。
  自从那一战后,韦家庶子韦德庆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内心充满了悲哀和负罪地家族罪人,他隐姓埋名来到了山东,并从军成了李怀先营中的一名小卒,改名为德庆,这仅仅只是他心存的一线希望、几乎渺茫的希望,在天下最强大的世家中。他能否寻找到出头的机会?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他发愤练武,不分白天和黑夜,从不出军营一步,三年来他甚至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就这样。他练成了一身高强的武艺,但他依然是一名小卒。
  出人头地地机会来自于动乱,崔庆功分裂崔家南走使他看到了希望,二年前,他独入陈留团练军大营,手刃团练使及七名主要军官,并单枪匹马杀出重围,使得二千团练军无主而散,他由此声名鹊起,被李怀先认为义子。并成为了他的心腹。
  李德庆。不!我们应该叫他韦德庆,经过多少年的孤独和磨难。他从未忘记自己的大罪,韦家因他而失去了根基,从此一蹶不振,就仿佛是他内心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痕,只有赎清他的罪孽,他才能回到家乡去见一见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的母亲。
  “将军你看,大帅的营帐!”一名亲兵远远指着山脚下一片白色地大帐喊道。
  韦德庆骑在马上默默地注视着远方的营地,在营地西面,涡水如一条玉带般蜿蜒南去,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头吩咐一名亲兵几句,亲兵领命,立刻掉头去了。
  “走!我们拜见大帅去。”韦德庆冷冷一笑,催马向山丘下驰去。
  ……
  李怀先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高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崔庆功大举进攻襄阳,却给自己带来了如此大的机遇,他的义子竟轻松地将崔庆功手下四大天王排名第二的周礼杀败了,而夺得百万石粮食,这对一直苦于粮草不足的李怀先无异于是天大地喜讯。
  李怀先兴致勃勃地在营帐中察看地图,拿下谯郡后,就要立刻向东进攻,赶在崔庆功的襄阳战役结束前拿下彭、临淮和东海三郡,这样,自己的地盘就扩大到了八个郡,足以和任何一方势力抗衡了,自己多年来的韬光养晦战略也可以告以段落。
  李怀先用粗大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彭郡(今天徐州),不由陷入了沉思,东方三郡可以让自己的长子去管理,而谯郡和淮阳郡可以让次子来控制,至于义子李德庆还是留在自己身边较好,这次他擅自进攻谯郡,便可看出,他也并不是那么牢靠之人。
  “禀报大帅,德庆将军到了。”亲兵的禀报声打断了李怀先的思路。
  “命他进来!”
  他呵呵笑着站起来,只见门帘一挑,李德庆矫健的身姿从门外走进,他上前一步,单膝跪下道:“孩儿迎接父亲大人来迟,万望恕罪!”
  “我儿无罪!”李怀先笑呵呵将李德庆扶了起来,在李怀先的手碰到胳膊地一瞬间,李德庆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强烈地欲望,此时,他有十足的把握置李怀先于死地,但多年养成了克制力将他这个念头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但李怀先已是身经百战,他立刻敏感地察觉到了李德庆那一丝流露出来地杀气,他一步后退,手按住剑柄,警惕地盯着自己的义子。
  李德庆却仿佛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似的,他站起身摇了摇头,惭愧地说道:“这次本来已经困住周礼。可以一举杀之,却没想到他有个替身,使金蝉脱壳计跑了,功败垂成,孩儿真无脸来见父亲。”
  李怀先这才明白李德庆身上的杀气是针对周礼,而并非是自己,他略略放下心笑道:“一个周礼死不死并不重要。重要是你夺得了地盘,并得如此数量庞大地钱粮。这才是让为父高兴的大事。”
  说到这儿,他又小心地瞥了李德庆手一眼,继续道:“不过,崔庆功粮草基地被占,他必然会很快回兵,我们兵力不多,所以为父决定把你的三万军收回两万以全力防御崔庆功。你带一万军去取彭等三郡,可能办得到?”
  “父亲有令,孩儿万死不辞!”李德庆干脆利落地将怀中金令箭取出、放在桌上,没有半点迟疑。
  李怀先拾起金令箭,得意地点了点头,暗暗忖道:‘还好,自己及时收回了他的军权,没有酿成后患!’
  忽然。他似乎隐隐听见远方有喊杀声,他脸色大变,厉声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德庆也脸色变得惨白,失声道:“糟了,这一定是符离马大维来援助周礼,我去看一看!”
  说完。他大步要离开帅帐,李怀先哪能容他走,他大吼一声,“你给我站住!”
  李德庆站住,一动不动,他的眼睛里露出了痛苦之色,他不想亲手杀了义父,可是……
  “我来问你,倒底是怎么回事?”李怀先狠狠地盯着他问道,他根本就不相信什么马大维援军。
  李德庆叹了口气。他慢慢转过身来。平静地说道:“确实不是什么马大维来援,这是我部署的军队。其实也没有什么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贯钱,那不过是我编出来的幌子,就是为了引义父来谯郡。”
  这时,帐外传来了打斗声,这是李德庆地亲兵和李怀先的人交手了。
  “好!好!好一个义子。”李怀先完全明白了一切,进攻谯郡就是李德庆精心设计地陷阱,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今天。
  “老夫如此恩待于你,将你从一个小卒一步提升成前军大将,还认你为义子,没想到你却是忘恩负义之徒,狼子野心!”
  李德庆忧伤地摇了摇头,道:“其实我姓韦,我叫韦德庆,五年前丢失了金城郡,隐姓埋名来到山东,我要为韦家赎罪,这实在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可义父也对我恩重如山,孩儿无以为报,只能以股谢罪!”说完,他一咬牙,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要干什么?”李怀先拔出长剑指着他颤声道。
  他话音刚落,只见韦德庆手起刀落,将自己的左臂连根斩下,血箭四射,‘啪嗒!’一只完整的手臂掉在地上。
  韦德庆一声闷哼,剧烈的疼痛使他再也站不住,单腿跪倒在地,李怀先先是一怔,他随即大喜,机会来了,他抡剑便向韦德庆头上砍去,“小咋种,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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