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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页

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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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九寒一指前方岔道,“从东面来了一队骑兵,好像有人要过来禀报。”
  张焕见从东面来的一队骑兵正停在路旁。里面夹着几辆马车,正有一骑向这边奔来。待近了,他忽然认出,正是自己派到开阳郡接林师母的侍卫,那前面马车中就是师母吗?
  侍卫奔近,在马上向张焕行一礼道:“禀报都督,属下已经将林夫人接来。”
  张焕点点头,回头吩咐蔺九寒道:“你告诉夫人。就说我让她带孩子过来,见见我的师母。”
  说完,他一纵马,驰到师母的马车前,这时杨玉娘已经下了马车,正悲伤地望着张焕,张焕翻身下马,上前跪倒在地。垂泪道:“徒儿特来给师母请罪!”
  杨玉娘得到林德隆父子战死的消息,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头发也变得灰白了,她急忙将张焕扶起,呆呆地看了他半天,忽然抱住张焕的头放声大哭。“十八郎,你师傅死了,你林大哥死了,知兵在蜀中也战死了,一家男人都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啊!”
  张焕地眼睛也红了,他急忙站起拉安慰她道:“师母放心,林大哥的儿子就是我地儿子,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
  这时,林知愚的妻子拉着儿子上前。将他摁在地上。“快!快给叔叔磕头。”
  张焕叹了口气,一把将林知愚的儿子抱了起来。见他长得瘦弱,眉眼颇象林知愚,便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儿回头望了娘一眼,怯生生道:“我叫林果儿。”
  “那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考进士。”
  张焕点了点头,不愧是林知愚的儿子,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坠,给林果儿挂上,将他交还师母道:“我会请大儒来教授这孩子,一定会让他实现林大哥的夙愿。”
  杨玉娘擦去泪水,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她看了一眼张焕的身后,强展笑颜问道:“她就是你夫人么?”
  张焕回头,见裴莹抱着孩子正向这里走来,便点头笑道:“是!她手中抱的就是我地儿子,叫做张琪。”
  待裴莹走近,张焕便给她介绍道:“莹儿,这就是我师母。”
  裴莹欠身见礼,又将儿子两只小手作揖,笑吟吟道:“给师祖母见礼!”
  杨玉娘喜欢,连忙将张琪抱过,疼爱地点了一下他的鼻子,裴莹笑道:“索性我就和师母坐一辆马车,聊聊家常,就到我府里去,平平也在那里呢!”
  众人上了马车,两队人马合兵一处,一起向城中行去,守城的士兵见都督回城,连忙列队行礼,张焕刚走进城门,远远地便见一袭红衣女子骑马奔来,正是林平平,在武威之战中,她也受了箭伤,再加上悲痛父兄之死,竟伤势恶化,崔宁便将她强行留在府中养伤,现在伤势已经痊愈,听说母亲到了,她特赶来迎接。
  母女见面,又忍不住抱头痛哭一番,张焕则远远站在一旁,这时裴莹瞥了张焕一眼,便将儿子给了乳母,自己则悄悄走到他身边笑道:“一路上你师母给我讲了很多你从前之事,听得出平平从小就很喜欢你,现在人家父兄都为你死了,你是不是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张焕摇了摇头,“我从小就视平平为妹,对她没有那种感情。”
  “感情?”裴莹冷笑一声,“那你对杨春水就有感情吗?不过见了一眼而已,便放在心里惦记着,你青梅竹马的妹子对你一往情深,至今不肯嫁人,你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以后再说吧!”张焕知道妻子的想法,便打断了裴莹的话,“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思,再说人家刚刚丧父。”
  这时林平平看见了张焕,她快步走过来对裴莹笑道:“借你夫君一用可好?”
  裴莹抿嘴一笑,“你若想要。我就把他送给你。”
  林平平笑着掐了裴莹一下,便拉着张焕走到一边,她的笑容霎时便不见了,阴沉着脸冷冷道:“我问你一事,你地亲兵可以随便残杀百姓吗?”
  张焕轻轻挣脱她地手,淡淡道:“我素来军纪严明,即使我的亲兵杀人。也一定事出有因。”
  “那你跟我来!”林平平取出一张名刺塞给他,便翻身上马向城西方向驰去。
  张焕看了看手中的名刺。这是他自己的名刺,上面的头衔是凉州都督,这应该是他在武威时的名刺,‘这是怎么回事?’张焕沉吟了片刻,便对裴莹道:“你带师母先回去,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给蔺九寒施了个眼色,蔺九寒立刻率领百人跟着张焕向西疾驰而去。
  “都督。在那边!”蔺九寒手指一座破旧地城隍庙,只见林平平身子一闪,进了庙中,张焕刚要进庙,蔺九寒却拦住了他,“都督,让我先去查看一下。”
  “不用,平平不会有那个心。”张焕说着。便径直进了庙中,庙里门窗皆无,十分破败,好几处山墙都已经坍塌了,看得出这是一座废庙。
  转进大殿,只见平平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一个受伤之人换药,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面容清秀,张焕隐隐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那女子正在吃平平带来地面饼,忽然见涌入大群士兵,吓得她花容失色,立刻躲到林平平身后,张焕再看地上躺着的人,是一个年约五十余岁的老者,紧闭着双眼。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脸色十分蜡黄。
  张焕也觉得他十分面熟,再凝神一想。他猛地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在天宝县造水车的那个农夫吗?自己是给过他一张名刺。
  “这是怎么回事?”张焕走上前沉声问道。
  “小翠,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张都督,你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林平平站起身,闪到一边。
  那女子这才认出张焕,她连忙上前跪下,“都督告诉过我们,若有当官的欺压我们,便可找你告状,我们昨天来了,可是爹爹却被你守门地士兵砍伤,多亏平平姐救了我们。”
  她思路清晰,口齿十分伶俐,几句话便将众人说得面面相视,脸色大变。
  “你等一下。”张焕惊讶地打断了她地话,“你是说在我府前,被守门地士兵砍伤吗?”
  “不是在都督的府门前,他们告诉我和爹爹,都督进京去了,我们离开府门没多久,就有两个蒙面人追上来,二话不说,举刀便砍,爹爹被他们砍中两刀,爹爹拼命拉着我跑,他们见路上人多,就没有追来,后来爹爹支持不住倒下,正好遇到了平平姐。”
  自己亲兵居然哄他们自己进京了,张焕隐隐明白了什么,他又追问道:“他们既然蒙面,你怎么知道就是守门之人?”
  “我爹爹用扁担和他们抵挡了两下,其中一个人地面巾掉了,就是守门的士兵。”
  张焕背着手一言不发,半晌,他忽然冷冷问道:“你们要告的官是谁?”
  那女子磕了一个头,恨声道:“我们要告的官就是欺辱我们河西难民地的军官,他用霉烂的米给我们吃,我们都可以忍,可他看中了漂亮的女子,就逼着人家陪宿,否则就赶出去,他看中了我,爹爹就带我逃了出了,来找都督告状。”
  “你可知道这个军官叫什么名字?”张焕阴沉着脸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的手下都叫他陈将军。”
  “陈平!”旁边蔺九寒脱口而出,陈平就是受张焕之令,全权负责安置河西难民,难怪那些亲兵要杀这对父女,陈平以前就是他们的头。
  “去把昨天在府门前值勤地亲兵全部给我带来。”张焕终于动怒了,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片刻,二十几名亲兵被带了进来,一见大殿中的情景,其中两名士兵‘扑通!’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个不停。
  “很好!不用我审问就自己认罪了。”张焕慢慢走了过来。寒着脸道:“你们二人都是从太原就跟着我的老兵,我正是视你们为心腹,才完全信任你们,没想到你们却在背后坏我地名声。”
  两人的身子渐渐地不再颤抖,他们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道:“我们对不起都督,任都督军法处置。”
  “怎么处置你们等会儿再说,我先问你们。你们为何要杀这对父女?”
  犹豫良久,其中一人叹了口气。“他们要告陈队正,我们是一时糊涂!”
  张焕冷笑了一声,“看不出你们很讲义气啊,来人!”
  旁边立刻站出五六个大汉,张焕一指这二人,“每人重打一百军棍,赶到河湟去养马。”
  “多谢都督!”两人垂泪给张焕磕了一个头。跟着行刑手下去了。
  旁边林平平知道张焕是轻饶了他们,她见张焕动怒,却不敢多说什么,只看他怎么处置元凶,这时,张焕见那老人已经醒来,便蹲下去问他道:“老汉,天宝县逃出多少人?”
  老人摇了摇头。声音低微道:“一个也没逃出来,我是带女儿去昌松县相亲,才逃过一劫,我儿子也战死了。”
  张焕心中难过,他站起来,指着这对父女对亲兵道:“把他们带下去好好疗伤。按军属的标准抚恤,再从我的名下另外划出十亩上田给他们。”
  几个亲兵答应一声,把老人背了出去,张焕瞥了林平平一眼,“你和他们去吧!我怎么处置属下是军中之事,你就不要竖耳朵听了。”
  林平平见他说中自己心思,脸不由一红,讪讪地跟着他们父女去了,蔺九寒刚要说话,张焕却一摆手拦住了他。他快步走到另一头一个破烂的窗户下。高声道:“不要偷听了,不会让你失望的。去吧!”
  只听外边‘哗啦!’一声,随即有脚步声跑远。
  张焕摇了摇头,回到大殿,他取出自己地金牌递给蔺九寒道:“你带五百人火速赶到长乐县,先不要打草惊蛇,调查清楚后,再将他给我抓来!”
  蔺九寒领令,带着几个人去点兵去了,张焕心情沉重,背着手在大殿里来回踱步,若不是今天这个偶然事件,自己怎么也不会相信陈平那个精明能干地手下竟然会做出这种事,难道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吗?看来有的时候仅仅靠信任是远远不够地。
  他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回到了节度使行辕,行辕的官员们已经得到张焕返城的消息,早将行辕收拾得干干净净。
  张焕大步走进行辕,不时有官员走出公务房向他躬身施礼,“都督回来了!”
  “参见都督!”
  张焕一一点头致意,他快步回到了自己房中,孟郊已经先到,正在整理桌案上堆积的文书,见张焕进来,连忙上前施礼,张焕摆摆手道:“等一会儿再整理,先替我把杜先生请来。”
  片刻,杜梅匆匆赶来,远远地向张焕施一礼笑道:“都督终于回来了。”
  张焕一边请杜梅坐下,一边苦笑了一声道:“早知道今天会遇到这件事,还不如不回来。”
  杜梅见张焕心情不大太好,便诧异地问道:“都督今天遇到了什么事?”
  张焕便将陈平之事告诉了杜梅,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我总以为贪污坐赃、强占民女之事和我西凉军无缘,就算偶然有,也是因为军队扩大,一些良莠不齐的人混进来,诸如韦家旧部或者陇右大族子弟等等,却没想到我西凉军第一桩贪污坐赃大案,竟然是我从前的亲兵队正,真是莫大的讽刺。”
  杜梅沉默片刻便劝他道:“都督也只是听说陈平给河西难民吃霉烂地粮食,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中饱私囊,或许他有什么隐衷,或许是他的下属擅自所为、他也不知道,至于逼良家妇女陪宿,这种事情往往会被人刻意扩大,或许他确实有一点不检点,但无论如何,都督先不要听一面之词,更不要先入为主,等调查出结论后再定罪也不迟。”
  张焕点了点头,“或许你说得有道理,是我爱之深、恨之切,但更使我生气的是,这种事情竟然是从偶然事件中才得知,假如我那两个亲兵不头脑发热去砍告状的父女,他们也许就忍忍算了,那这件事就绝不会被揭出来。”
  张焕背着手走到窗前,忧心忡忡道:“我现在担心的是还有多少大案我不知晓,或许现在还没有,但将来呢?等到发生了再杀人吗?所以必须要有什么办法来预防它们。”
  杜梅这才终于明白了张焕的用意,他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其实是想建立一种监察制度,那他召见自己的用意难道就是……
  果然,张焕仰头望着天空徐徐道:“本来我是打算效仿则天皇帝设立四匦,但这样一来会诬告四起,使陇右官员人人自危,即用之,则不应疑之,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应以预防为主。”
  说到这,张焕转身凝视着杜梅,“我打算用胡镛主管政务,但监察权分置,效仿御史台,把现在的拾风使改为监察使,你就为我地第一任监察令。”


卷六 陇右节度 第二百三十章 厉兵秣马(三)
  三天后,西凉军中忽然爆出一个天大的消息:都督的前任亲兵队正,现任狄道兵马使陈平竟然以霉烂的糙米充作上米给河西难民就食,中饱私囊,又查出他多次在军中冒领军饷,累计从中贪污钱二万贯,都督已决定二日后斩首示众,消息传出,军中一片大哗,拍手称快者有,但觉都督量刑过重者也有。
  这天清早,十几艘渡船停泊在黄河岸边,一队队士兵正列队上船,码头上,张焕骑着马和贺娄无忌并驾缓行,贺娄无忌是受命前往河湟,主持河湟新军的训练。
  “到河湟后要严格训练新兵,尤其注意在高原上的强化训练,要为我们将来进攻吐蕃做好准备,以后我每年都会分批派士兵来你那里进行高原轮训。”
  贺娄无忌点了点头,“请都督放心,我一定会用最严格的要求来训练他们,最多两三年的时间,他们就会成为真正的军人。”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张焕沉吟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次河西、河湟阵亡士兵的抚恤金办法已经出台了,每名阵亡士兵的家人可得二百贯的抚恤,不过一时没那么多钱,先支付一成,其余分十年按月供给,另外再追加十亩的抚恤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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