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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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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巧巧一边说、一边哭,至于被谁抓走,她也不知道,这时,一旁的车夫叹了口气道:“两位公子真是冒失,竟敢用石头砸崔三恶,他们是被万年县的衙役抓走了,那崔三恶的从人还来追我们,多亏我跑得快。”
  “万年县!”张焕沉思片刻,立刻对巧巧道:“我们得马上搬离客栈,我先送你回去收拾,赵严之事你放心,我自会去向家主求助!”
  林巧巧想到了张焕的背景,她也看到了一丝希望,哭声渐渐停止,张焕掉转马头,护送马车迅速向客栈方向驰去。
  ……
  “给我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韩县令重重一拍惊堂木,命衙役将赵严拖下去,他心中的怒气尚未消去,这个赵严不但不感激自己救了他们,反而口出不逊,辱骂自己与崔家同流合污,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当真不懂得官威何在。
  万年县韩县令是裴氏老家主裴遵庆的门生,庆治五年考中进士,他年纪约四十岁,作官十年,也算摸到了一点做官的诀窍,那就是不仅要背靠实大树,还要爱惜大树,这样才能得到更大片的树荫。
  今天崔雄进京夸功,是皇上下的口喻,作为地方官,维护现场秩序便是他的职责,不过话又说回来,韩县令比任何人都要恨崔雄,在百姓口中,崔雄有三恶,玩女人、抢钱财、凌弱小,虽然他是以妓院、赌场、武馆的形式来掩盖,但改变不了他为恶一方的事实。
  今天他正率人维持朱雀大街上的秩序,忽然有两个士子跑出来大骂崔雄无耻冒功,还用石块袭击马队,若不是自己见机快,命衙役扑倒他们,恐怕他们早就被那帮如狼似虎的士兵杀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倒挺硬气!’韩县令见赵严在红黑大棍下一声不吭,不由冷笑一声,拿起他们的供词又对另一个胖士子道:“你叫郑清明,住在平康坊高升第六客栈,是吗?”
  郑清明满脸羞愧,低头不答,这时只见一名衙役飞跑进来禀报道:“老爷,京兆尹来了!”
  京兆尹便是长安的最高地方官,现任京兆尹苏震一直便做长安的地方官,从长安县县令、京兆少尹、一直做到京兆尹,虽然他是韩县令的顶头上司,但级别却大大不同,万年县县令是正五品,而京兆尹却是从三品,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又差了何止一级。
  “快快请苏使君进来!”
  韩县令慌了手脚,他一边让主簿先去迎接,一边命衙役将两人带下去,跑了几步,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他赶紧将郑清明的供词用桌上的卷宗压住,但已经晚一步,苏震老远便看到了他的举动。
  苏震是崔圆的心腹,也正因为如此,在流动性最大的京兆尹这个职位上,他已经做了整整五年,而他的前任鲜于叔明也不过才做了大半年。
  他也是听说有人举报崔雄冒功,被韩县令抓走了,才急忙赶来查看详情,苏震大步走上大堂,他左右看了一圈,人犯已经不见了,也不理韩县令见礼,他冷笑一声,一把将供词从卷宗下抽出,匆匆扫了一眼,严厉问道:“见本官进来,为何要隐藏供词?”
  汗珠从韩县令的额头上滚下,他急忙躬身答道:“适才风大,卑职要迎接使君,又怕供词被风吹走,才用卷宗压着,并无隐瞒之意。”
  “谅你也不敢!”苏震哼了一声,又道:“将人犯给我好生关押,若出什么事,小心你的乌纱帽!”
  “是!是!卑职一定照办。”
  苏震又将供词细细看了一遍,沉思了片刻,转身便匆匆去了。


卷二 京华风云 第三十四章 崔家主
  崔圆今年已近六十岁,他体格胖大,脸颊镂刻着深深的法令纹,一只硕大的鼻子分外招眼,但他待人接物温文而雅,从没有人见他发过怒,总是挂着一种温和笑容,尤其受中低品阶的小官员敬爱。
  这几日,陇右的战事颇耗他的心力,钱粮调拨、民夫征用、军械制造,乃至于稳定关中民心,抑制米价,每一件小事都需他亲力亲为,不过这些比起维护崔家的地位来,又算不了什么。
  从庆治六年起他接任裴遵庆的相位至今已愈十年,按当年七大世家的约定,庆治六年应是张若镐接任相位,但张家嫡庶之争使他们家族分裂,张破天继相位不到一月,八万河东军便成了崔家囊中之物,崔圆也将张破天赶下台,一步踏上了权力的顶峰。
  明年便是庆治十六年,按约定将由韦谔接任相位,他崔圆退为左相,而现任左相裴俊只任户部尚书,周而复始,七大世家轮流执政,至于大唐皇帝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君主,并没有任何实权。
  但权力也是一种甜蜜的毒药,让他欲罢不能,无论如何,这个右相之位他不能失去,就在崔圆殚精竭虑准备对付韦氏之时,回纥人却意外地帮了他的忙,他抓住了时机,借回纥人之刀,使韦家本宗在一夜之间消亡殆尽。
  事情开始有了转机,明年韦氏能否执政已经变得模糊,现在需要做的事,是再一次削弱韦家,彻底断了他继任相国的希望。
  崔圆盘腿坐在几前沉思不语,要想再一次削弱韦家不是那么容易,回纥人已经退兵,至少撤到贺兰山以北去了,没有外力可借,那只能从内部来想办法,最好是能接成强有力的同盟。剑南节度史杨锜年老多病,又是他的亲家,可不用考虑;山南王昂最近因为和张若镐交恶,从以前暗地倚靠他,变成明目正大地投靠于他,这也可以不用费神。
  淮南楚行水势力微弱,又有王家这个天敌,况且他的嫡长子一直在追求宁儿,这倒是个机会,不过此人颇为圆滑,也不能太乐观。
  剩下的就是韦谔、张若镐和裴俊三人,韦谔就不提了,他将是反对自己的急先锋,张若镐和他崔圆是世仇,他必然和韦谔站在一起,这也不容质疑。
  崔圆最后便想到了裴家,若韦谔接任相位,他裴俊也将丢掉左相,在这一点上,崔、裴两家的利益是一致的,有结盟的可能性,只是结盟需要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契机,沉思中,崔圆的笔不知不觉便在眼前的素笺上写下了两个字:裴莹。
  这时,门外传来管家急促的脚步声,崔圆立刻将眼前的素笺撕得粉碎,算时间,应是二弟崔庆功来见他了。
  “老爷!京兆尹苏震在外求见,说有紧急情况要禀报。”
  “苏震?”崔圆微微一怔,今天是休朝之日,他来做什么?难道是入城的崔雄出了什么问题吗?他随即对管家道:“带他到我外书房去。”
  崔圆很快便来到外书房,走到门口,只见苏震在房内走来走去,显得十分急促不安,他呵呵一笑道:“让苏使君久等了!”
  苏震见崔圆进来,赶紧上前长施一礼,“本不该打扰相国休息,但实在是有重要之事要禀报!”
  “不急!坐下慢慢说。”
  二人盘腿坐下,使女上了两杯茶,崔圆端起茶杯这才不急不缓道:“说吧!什么事?”
  苏震当即将郑清明的供词递了上去,他心里也明白,崔雄恐怕真是冒功,他见崔圆看得仔细,便揣揣不安地补充道:“虽然这两个士子都没什么后台,可属下担心消息一但传开,极可能会引发长安十万士子闹事,所以属下建议立即封锁消息,将那两人移到大理寺去”
  崔圆看着供词一言不发,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消失了,脸色越来越阴沉,此事他并不知晓内情,他一直以为二弟不过是将其他军官的功劳安在其子身上,这倒也无妨,不料竟是夺了一群士子的功劳,太原张焕、金城辛朗,这么多敏感的名字,难道二弟竟无动于衷吗?
  崔圆心中异常恼怒,现在正是扳倒韦谔最关键的时候,二弟竟惹出这种事,这个把柄若被韦谔抓住,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虽然崔圆心中恼怒,但他脸上却丝毫没有显示出来,他沉吟一下,便对苏震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兴师动众,那两人就暂时留在万年县衙,待我查明情况,若真是崔雄冒功,我便要亲自向他们道歉!”
  苏震见相国并不在意,只得尴尬地站起来告辞,“是属下小题大做了,打扰相国休息,属下这就告辞!”
  “去吧!此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崔圆一直目睹苏震背影消失,他脸色忽然一变,立刻低声喝道:“来人!”
  几名家将当即在门前出现,“卑下在!”
  “去!立即将二老爷给我叫来!”
  一名家将领命而去,崔圆背着手走了两步,他想了想又回头道:“再派人去平康坊高升第六客栈,将住在那里面的每一个士子都给我监视起来,尤其是要盯住那个叫张焕的,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打草惊蛇!”
  约半个时辰后,崔庆功匆匆赶来,他是今天上午才回到长安,和崔圆不同,他根本就没有将张焕等人放在眼里,所以刘元庆说路上遇到辛云京派人来接儿子而无法下手,他也只是责怪几句便算了,这也难怪,整个战局都是他控制,十几个读书人没有证据,还能将功劳抢去不成?
  “看你做的好事!”
  崔圆一见到他,劈头便是一顿臭骂,“你若想让雄儿要那功劳也就罢了,为何还留下后患,放他们进京!”
  崔庆功从小就十分害怕崔圆,见兄长发怒,他赶紧解释道:“我也曾想杀他们灭口,可里面有辛云京之子,我怕杀了反而会引起麻烦,至于雄儿之事,我的军功簿上写得明明白白,现场有他遗留的剑,还有不少回纥战俘都能证明,而十几个读书人既然没有半点证据,就不怕他们翻天去!”
  崔庆功的解释让崔圆的怒气略略平息一点,他坐了下来,望着兄弟语重心长道:“你长期在外领兵,很多朝中之事你尚不清楚,比如我为何命你迟迟不去救开阳郡,借刀杀人不假,可我的目的是什么?明年我右相之职就要任期届满,如何才能连任下去?这才是我们崔家所面临最紧迫之事,如果此事你能先和我商量,我会让你把这个功劳给裴勇,这样我就能借这个契机融解我与裴俊的僵局,同时也造成裴俊和张若镐的不合,可谓一石二鸟之计,可惜你偏偏把这个功劳给了自己的儿子,哎!”
  崔庆功惭愧地低下了头,大哥说的这些,他确实想不到,不仅如此,他还因为裴勇是裴俊的侄儿,根本就不给他立功的机会。
  “那这件事怎么办?”
  崔庆功一咬牙道:“不如趁现在事态未扩大,早一点派兵去将他们抓起来!”
  崔圆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事情瞒不过那几只老狐狸,现在派兵去便是欲盖弥彰,反而让人心疑。”
  他站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眼睛里慢慢闪过一抹阴阴的笑意,“既然那张焕连回纥人军粮也敢烧,那我就不妨和他赌上一赌!”
  ……


卷二 京华风云 第三十五章 利与情
  张若镐的官邸,书房里很安静,张焕一言不发地垂手站立,等待家主的最后答复,张若镐则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两株怒放的腊梅。
  “十八郎,我会去救你的朋友,但不是现在!”
  张若镐慢慢转过头,盯着张焕的眼睛道:“你应该明白,太早介入会使崔圆警惕,也会使韦谔利用于我,使我身处被动,所以应是韦谔出头为先锋,让崔圆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我再相机而动,或联合裴、韦,或争取楚、杨,或从中调和,从而使我张家得到最大的利益。”
  “可是如果延误了时机,反而会更加被动!”
  张焕摇了摇头沉声道:“家主想过没有,人被官府抓走,崔圆必然已知晓此事,为平息它的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然后把县令推出做替罪羊,既可以转移公众注意力,又能博得大公无私之名,反之,如果家主出头过问,至少会使崔圆投鼠忌器,不敢随意杀人,从而保住二人的性命。”
  张若镐没有回答,半晌,他才瞥了一眼张焕,淡淡一笑道:“一个小小的崔雄冒功案其实不值一提,它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博弈是我大唐的右相之争,你明白吗?”
  张焕沉默了,此时他已经明白,家主根本就不想去救赵严和郑清明,甚至还有意牺牲他们,让他们之死成为一个新的筹码,不错!张焕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高明的权谋手腕,如果他是张若镐或许也会这样做,但赵严和郑清明是他的挚友,他必须去救,这已不仅仅是朋友之情,这更是一种责任。
  张若镐也似乎理解张焕的心情,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我一直看重之人,甚至我还打算立你为家主继承者,所以你要从大局考虑,要为张家的利益着想,这次相位之争是一次机会,若抓住了,我张家就会由此翻身。”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躬身施一礼道:“那我就告辞了!”走了两步,他又忽然想起一事,对张若镐道:“家主,我还有几个朋友,处境都十分危险,我想让他们住到家主的官邸,不知是否方便。”
  张若镐笑呵呵点了点头,“不妨,你让他们住过来就是!”
  ……
  张焕缓缓在朱雀大街上行走,天色已近黄昏,清冷的残阳洒在身上,使他的心情越发沉重,如何才能将赵严和郑清明救回来,这已经是十分紧迫之事,如果让他们过了夜,就有可能被崔家杀人灭口,当然这只是可能,但就算只有一成的可能,他张焕也不敢冒这个险。
  张焕沉思片刻,掉转马头便向延寿坊奔去,延寿坊虽然毗邻西市,但它远没有平康坊那样繁华昌盛,坊内冷冷清清,只有靠近墟市一带比较热闹,普通人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庆治十六年新年而忙碌。
  陇右书院在延寿坊有一个分院,其实就是一个驻京办事处,主要是用来给进京考试的士子们住宿,这也是陇右书院与众不同之地,一贯的军事化管理使它对士子们的要求更加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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