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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页

书籍名:《诅咒(出书版)》    作者:蔡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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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兰国在汉、晋繁荣时期,绿野千畴,粮食自给有余;商道上骆驼队络绎不绝,驿馆旅客常满;寺庙钟鼓声悠扬,佛事频繁;中央政府派兵屯垦,管辖远近地区。但是,楼兰古国在经历了辉煌的巅峰后不久,也就是公元四、五世纪,楼兰就渐渐地在史书中销声匿迹了,当玄奘西行路过此地的时候,发现已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大漠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楼兰就这样在人们的记忆中被遗忘了。
  直到一千多年之后的公元1900年,3月28日,来自瑞典的探险家斯文·赫定正在罗布泊西部探测,他的维吾尔族向导阿尔迪克在返回考察营地取回丢失的镐头时,遇到风暴,迷失了方向。但勇敢的阿尔迪克凭着微弱的月光,不但回到原营地摸到了丢失的镐头,而且还发现了一座佛塔和密集的废墟,那里有雕刻精美的木头半埋在沙中,还有古代的铜钱。阿尔迪克在茫茫夜幕中发现的遗址,后经发掘,证实就是楼兰古城。古城能重见天日,首先归功于阿尔迪克的发现。斯文·赫定在回忆里写道:“阿尔迪克忘记了镐头是何等的幸运!否则,我绝不能回到这座古城,这个给亚洲中部古代史带来新光明的重要发现,至今也许不能完成。”
  1901年3月4日到10日,斯文·赫定又来到这里,雇佣民工在楼兰城中随意挖掘,取得了大量汉五铢钱,精美的汉晋时期丝织物、玻璃器、兵器、铜铁工具、铜镜、装饰品,犍陀罗风格的木雕艺术品。具有极高史料价值的汉晋木简、纸质文书即达270多件;随斯文·赫定而至的斯坦因也在楼兰古城又发掘了大量文物,仅汉文文书就达349件,还有为数不少的佉卢文文书。大量文物特别是纸质文书能够保存下来,这与当地干燥的气候有着直接的关系,就像古埃及的沙漠中能够把四五千年前的宝藏给完整保存下来一样。
  白璧又找到了一份父亲专门收集的许多著名学者发表的论文的复印件,这些文章都涉及了楼兰文明神秘消亡的原因。白璧粗略地看了看,各种说法有很大的差异,有人认为是上游来水断绝,被迫放弃城市造成的;也有认为是自身脆弱的环境遭到了破坏,大自然对人类进行了惩罚;更有人认为是外敌入侵,以武力毁灭了楼兰文明。在各种各样的传说和推测中,这一切似乎已成为了一个千古之谜。
  然而,在关于楼兰消亡的最后一段材料的后面,白璧看到了父亲写下的一行文字——“他们都想错了,楼兰的消亡绝不是以上任何一种原因。”
  父亲总喜欢到处写下一些感想和论断,但如此大胆的论点确实罕见,因为那些论文都是国内外知名学者写的,他们都是权威,而她父亲生前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而已。
  在一叠纸张中,白璧看到了几张复印件,复印的是一种特殊的文字。总共有十几页,每页都有几十行,有几行文字是残缺不全的。这些文字看上去是线形的,整齐地横向排列着,大概是某种古老的文字。白璧看着这些文字,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后背立刻冒出了汗,尽管这些纸上的字她一个也看不懂。这更令她感到不安,她努力地在脑子里回想眼前这些文字的影子,于是这些文字好像动了起来,在她面前翩翩起舞,她的耳畔仿佛听到了那古老的音乐,摇晃的灯火,细细的腰肢和大大的眼睛。她终于记起来了,那是一个梦,10岁那年的一个梦,一个女人来到白璧的梦里,在墙上,写了几个字,对,就是这种文字,虽然看不懂,但笔法和线条毫无疑问就是这一种。就在做了那个梦以后的第二天,父亲就出了车祸永远与她分开了,所以,她永远记得那个梦。
  在这叠复印件的后面还附着一篇父亲自己写的论文,论文不长,题目却长得吓人,叫《在楼兰遗址出土的佉卢文文书中关于宗教内容的解读》。论文内容写得很深,不是专业人士很难看懂,她只粗略地看了看,才知道刚才复印件里的那些古老文字叫“佉卢文”。佉卢文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表音文字,其字母最早可追溯到古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官方文字阿拉美文草书的变体。这种文字后来作为中亚贵霜帝国的官方文字之一流行于中亚广大地区。一开始用于拼写中古印度河流域雅利安语的俗语方言,流行于白沙瓦一带,那里诞生了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产物——著名的犍陀罗文明。大约公元二世纪末,犍陀罗文明和佉卢文开始向帕米尔以东传播,一度成 为塔里木盆地许多国家,如疏勒、于阗、楼兰和龟兹的官方语言。于阗、疏勒和龟兹诸国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文字,只有楼兰人还继续使用佉卢文直至公元四世纪末。
  在这些资料的最后,白璧发现了几张黑白照片,那肯定是父亲摄下来的,她知道家里有一台海鸥牌的翻盖的黑白照相机,父亲时常摆弄这台老机器,拍摄者是从上往下看镜头的,那已是另一个时代了。眼前的这些照片拍摄的是茫茫的荒原,她看着照片里的荒原,那些碎石、沙砾、残缺的土丘,全都是黑白二色组成,单调而简练。她又想起了自己墙上的那幅画,突然开始明白父亲死去的那一天,看到这幅画以后为什么会如此地惊慌失措。她梦见的东西,全是父亲所见过,甚至拍摄下来的。还有几张古楼兰遗址的照片,高高的佛塔,仅存四壁的房屋,还有,荒漠中的坟墓。更惊人的照片是一排死人的遗骸,全都是干尸,尽管看上去已经发黑了,面目狰狞,但应该说保存得依然很好,这些近乎木乃伊的古楼兰人就这样陈列在亘古荒原上的阳光下,可能是刚刚被挖出来的,父亲用自己的照相机拍下了它们。
  但是,最后一张照片令白璧十分吃惊,那不是什么遗址的照片,也不是什么古人类。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女人的照片,她穿着一条不知是什么少数民族的裙子,肤色非常的白皙,眼睛特别大,鼻梁挺直,乌黑的头发扎成了许多小辫子。那个女人大约是20岁出头的样子,在阳光下站着,背景看不清楚,好像有树有房屋。那个女人的脸上挂着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表情,那薄薄的嘴唇和微翘的嘴角还有漂亮的下巴似笑又非笑。特别是那双在阳光下闪烁着的眼睛,那绝不是汉人的眼睛,那眼睛只属于古老遥远的西域,是那么神秘莫测,眼睛里似乎还隐含着许多古老的谜。以至于许多年以后,这张黑白的照片摆放在白璧的眼前的时,也让她为之神往。
  更令白璧意外的是,她觉得她见过这个年轻的女人,是的,她确实见过,是在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10岁时的那个梦,这个女人对她说了一串永远都无法听懂的话,还写下了几个佉卢文文字。
  就是她,白璧永远记得梦中那个年轻女子的脸,现在,这张脸又出现在了眼前的这张黑白旧照片里。这是父亲在许多年前拍摄下来的,白璧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许永远都无法解开这个谜了。
  白璧有些颤抖,她静静地看着照片里的女人,隐隐约约间,她仿佛觉得照片里的人正在对她说话。
  她侧耳倾听,却什么都听不到,除了窗外的风声。


  十
  阳光终于洒进了房间,她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朦胧的光线。她知道自己整晚都没有睡好,醒来以后的脸色应该更加苍白,白璧把自己的手指插进头发,发丝在手指间缓缓地滑落。
  一个小时以后,一切洗漱完毕,她坐在窗前,摊开了画夹和调色板。白璧现在以给画廊卖画为业,她对成为一个画家没有兴趣,尽管小时候父亲总是对此寄予厚望。她只是想成为一个很好的画师,画师就是一种匠人,她觉得做一个匠人,要比成为一个大师更加有意义。匠人总是默默无闻的,只知道快乐地工作,没有什么更大的负担,但作品却能够被大多数人所见到的,她喜欢匠人的感觉。那些陈列在街边画廊里的画,也许值不了多少钱,当然,偶尔也可能被某个暴发户看中一掷千金而买下其中一幅画。白璧对此没有特别的感觉,她只需要画廊按时地付给她报酬,她按时地交画就行了,其余的似乎都与她无关。
  今天画什么呢?
  她想画罗布泊。于是,开始用铅笔在画纸上打起了轮廓。刚刚画出了一条地平线,门铃突然响了。白璧放下笔,走到门前。她还以为是萧瑟来了,但是,打开门以后,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她熟悉那张脸,但是,却不熟悉那个人,因为她从第一眼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她的江河,她的江河已经化作了骨灰,深埋进了大地,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了。尽管她觉得眼前的这张脸非常熟悉,但是,眼神却是陌生的。白璧当然立刻就想了起来,昨天上午在考古研究所的门口,这个男人曾经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她。是的,她记得这个人的眼睛,而且,她还记得一句话——“熟悉的脸是最大陷阱”。于是,她有了一种本能的自卫反应,她只把门开了一条小缝,小心地问他:“你是谁?”
  男子从怀里拿出了证件放在白璧眼前,证件上的名字是叶萧,单位是市公安局。白璧点了点头,把他放了进来,并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警官。”
  叶萧还以那种眼神看着她说:“没关系,我工作的时候一直都穿便服的,你就是白璧?”
  “是的。”白璧回避着他的目光,其实更多的是不愿意见到他那张看似熟悉的脸。
  “我叫叶萧,负责江河的案子。”走了几步之后,他看到了房间里铺开的画纸和颜料,“对不起,请问你是画家吗?”
  白璧淡淡地说:“不,只是给画廊画一些专供出售的画而已,谈不上画家。”
  “哦,你在画什么?”
  “没什么。”她开始收拾起了画纸和颜料,叶萧站在身边看着她,这让她有些紧张,以至于把调色板里的一些颜料擦在了手上,“对不起,我去洗一洗手。”
  白璧快步走进了洗手间,叶萧还是站在房里看着周围的摆设和装修,他能听到洗手间里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他注意到了墙上挂的那幅画,仔细地看着,只是觉得有些异样,其实他也是学过美术的,在考公安大学以前,他一度梦想考美院,但是后来失败了。洗手间里的水声消失了,白璧走了出来,叶萧发觉她有一些局促不安,当然这很正常,许多人在接受警官的询问时都会如此。
  叶萧终于要问正题了:“听说你和江河本来已经预定好了下个月就结婚是吗?”
  “是。”
  叶萧觉得自己的目光是不是过于锐利,而让白璧有些害怕。于是,他的目光和声音都柔和了下来,说:“案卷里写着你告诉警方,说江河出事那晚你曾接过一个电话,后来证实确实是从江河出事的房间里打出去的。”
  “我早就猜到了。”
  “嗯,这也难怪,马上就要结婚了,心有灵犀也是很正常的。能不能谈谈江河这个人?”
  白璧显得有些冷淡:“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们应该早就调查清楚了。”
  “白璧,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来调查一些问题而已,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可以了。”叶萧尽量说得温和一些。
  “他从来不会和别人结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社会关系,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身体也一直很健康,也许只有天知道他是怎么出事的。”
  “天知道?”叶萧重复的语气有些奇怪。
  “告诉我,江河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果我知道,现在就不会来找你了。至于具体的情况,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叶萧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白璧的眼睛,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他在心里暗暗地责怪自己,他知道这样会让对方产生误解,尤其是像白璧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白璧的眼睛非常有吸引力。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以严肃的语气问:“对不起,你能不能告诉我,在江河出事以前,你最近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是他从新疆回来以后的那一天。那天晚上,他来到了这里,告诉我,他刚刚随着考古队下火车。他显得非常疲惫不堪,说话也很吃力。特别是他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有些东西瞒着我。他只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就急匆匆地走了,没说什么特别的话。以后的几天,我给江河打过好几个电话,约他出来,但他在电话里推说他最近的工作很忙,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等他忙完这些事情再说。就这样,一直到他出事的那一晚,我都没有再见过他。”说着说着,白璧的头有些隐隐作痛。
  “请问,他说最近他的工作很忙,那么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不知道,我从来不问关于他工作方面的事,我只知道,他们到新疆是去罗布泊进行考古,足足去了1个月的时间,中间杳无音信。”说完,白璧看到叶萧拿出一支笔,把这些全都记在了本子上。
  叶萧拧着眉头说:“对不起,还有一个问题,你认识江河的同事许安多吗?”
  “他已经死了。”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他是出车祸死的。”叶萧已经确信她和许安多也很熟识。
  “不。我不相信江河与许安多的死只是意外。”
  叶萧的心头一跳,眼前这个女孩的话居然与他不谋而合,但是他还不能轻易流露自己的观点,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呢?”
  “许安多是在江河的追悼会结束以后的那一晚出事的,追悼会结束以后,他曾经和我单独谈过,他说他无法明白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我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死活不肯说。后来就走了,没想到,那晚他就死了。一定还有什么事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警官,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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