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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书籍名:《饮马流花河》    作者:萧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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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嗖嗖地刮着,暮色里传来乌鸦的“呱呱”叫声,她心里却交织着高亢的战意,恨不能君无忌顷刻出现眼前,立时拔剑一战。“小姐,咱们回去吧……天可是快黑了,又冷得慌!”冰儿冷得打战,“再说……他们早就走了,荒山野地的,哪里找他们去呀!”春若水一声不吭地转回来处,跃身上马。冰儿跟着也上了马,原以为打道回府了,可又不是这么回事,却发觉她家小姐一径向着方才施展轻功的山坡上策马过去。
  “你先回去,”她回过头说,“我一人上去看看!”说了这句话,不待冰儿答话,径自舞动马鞭,胯下坐马泼剌剌已自窜了上去。用不了多大会儿工夫,顶多半个时辰不到,天可就黑了。春若水一路飞驰,几乎踏遍了附近山地,却连个人影儿也没看见,拨转马头,还想再往上面奔上一程,一来天色昏暗,山雾甚浓,偏偏坐马不耐山行,像是体力不继,嘴里连声地打着噗噜,只是就地打着转儿,却不前进。春若水火起来,一连抽了它几鞭子,直打得这畜生声声长嘶不已,乱蹄践踏里卷起飞雪片片。
  打是打了,反正就不再往上面走了。倒也怪不得这匹牲口,自己想想,荒郊野地也是怪怕人的,白天倒还没什么,晚上就不然,一个失足,保不住人马坠落悬崖,粉身碎骨。
  这么一想,倒也不敢造次。天黑雾重,山风呼呼,吹在人身上,像是万把钢针齐扎,较诸先前在山下的那般境况,又有不同。
  蓦地,一股疾风,直向着她脸上飞驰过来,恍惚中但见毛乎乎一团,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春若水左手力带辔缰,右手马鞭子“刷”地挥出,吧!一下抽在那物什身上,紧跟着对方“吱”的一声,已自坠落地上,敢情是一只硕大无朋的飞鼠。她久闻天山飞鼠厉害,平素惯居深山,昼伏夜出,无论人兽,一旦遇上绝无幸免,眼前虽非天山,却已山势相连,莫非真的被自己遇上了?一念之兴,春若水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是因为,她更知道这类“天山飞鼠”性喜群居,绝少单栖,一发千百,非至所攻击之人兽对象倒毙当场,随即啃食其肉,吸饮其血,直至对方白骨一摊而后已。是以长久以来,即为当地居民,视同无可抗拒的心腹大患。倒是这类飞鼠,惯栖天山深处,极少出山,其行踪又限于夜间出没,只要心存仔细,避开夜行,也就不足为害,又以其生性惧火,若数人结伙共行,各持火炬,遇时举火以攻,亦可避难一时。偏偏春若水来得匆忙,非但人单势孤,手边上连火把也没有一根,果真所遇正是传闻中的天山飞鼠,其势绝非一发而止,若是大举来犯,即使是自己一身武功,情势也大足堪忧。越想越怕,一只手探入囊中摸了摸,所幸其中暗器甚多,方自取了一把银珠扣入掌中,眼前已有了动静。先是胯下坐马唏聿聿长啸一声,紧接着“哧—哧—”两声,一双飞鼠,左右交接着自空而至,直向着春若水坐马双双袭来。好快的势子!若非春若水心存警觉,留神防范,简直看它不清。当下慌不迭发出银珠,玉指弹处,两点银星分左右齐发而出,双双命中,吱吱两声,两只飞鼠分别坠落雪地。正如春若水所料,这类飞鼠果是群栖集结,为数千百,分别栖息于附近松树,一出百惊,眼下随即展开了凌厉的空中攻势。一时间,空中“吱吱”连声,又自有四五只飞鼠,箭矢也似的,直向着春若水人马飞射而来。这些飞鼠,各自生着一对绿光闪闪的眸子,惯于夜间视物,乍然看去,宛若流萤二点,只是速度自然要较诸空中的流萤快多了。春若水虽说防范在先,却也心中不无惊惧,随着她手腕翻处,剩余暗器银珠,已自全数发出。空中飞鼠尽管来势奇快,却也闪躲不开,迎着春若水“满天花雨”的暗器打法,各发尖叫,纷纷坠落当地。
  现场情势未已,空中流萤数点,又是几只循势而至,吱吱尖鸣声中,春若水连人带马,全在照顾之中。
  掌中暗器已罄,探手再取似已不及,急切之间,春若水将一领披肩卷起,噼啪声中,一时又为她挥落不少。只是这么一来,不免造成了更大骚动,一时间栖息于附近的飞鼠,纷纷发难,猝然间腾起空中,为数何止千百?像是一大群的怪鸟、乌鸦……黑云也似飘浮空中,其声啾啾,低飞旋转着,只是在当空团团打转不已。对此一人一马,随时作势下袭。
  春若水乍见之下,心胆俱寒,慌不迭把长剑拿在手中,胯下坐马,更是吓得连声长嘶不已,乱蹄打转里差一点儿把她给摔了下来。
  情势一发不可收拾,随即展开了一场凌厉的陆空遭遇之战。
  低飞盘旋的飞鼠云里,不时有奇兵出袭。春若水抡剑以迎,霞光过处,一片血雨腥风,片刻间,已是尸横遍野。无如当空飞鼠,正是新近移自天山,为数可观,虽遭遇奇惨,并没有败退之意,一心向敌,不死不休,顷刻间形成了人鼠蛮战之势。也不知杀死了多少只飞鼠,朦胧里,只觉出那一只握剑的手,其上满是血腥,湿乎乎的,像是浸满了油漆,一条膀子由于抡施过力,仿佛连根俱麻,也不知在马上转了多少圈子,眼睛都花了。
  那匹坐马,早已体力不继,千百打转下来,已是遍体汗透,再加上股腿之间,为飞鼠所袭,伤迹斑斑,眼前早已力竭,状如疯狂,悲嘶一声,蓦地向外窜出,直向着眼前一棵大树撞了过去。
  春若水吓了一跳,虽是力勒辔缰,却也止不住它的前蹿之势,只得自鞍上腾身跃下。
  却听得砰一声大响,马身已撞着了大树,由于力道极猛。足足将那匹坐马弹出来七尺开外,登时血溅当场,横尸就地。
  啾啾鸣声中,立刻引来了无数飞鼠,有如墨云一片,夹杂着一双双碧光莹莹的眼睛,群相争噬,落翼纷纷,一阵子凄厉的尖鸣声里,眼看着硕大无朋的一具马身,顷刻间已露出了森森白骨。
  春若水目睹之下,即便是艺高胆大,却也吓了个冷汗涔涔。
  她虽然及时由马身上跃下,没有撞着大树,得免一死,却也未能就此便躲过了空中飞鼠阵势的纠缠。随着她飘落的身势,早有一群飞鼠,自空中蜂拥而前,紧蹑不舍,片刻之间,又自战成一团。
  春若水一口长剑,几乎施出了浑身解数,依然是脱困不得,实在因为空中飞鼠为数过多,简直杀戮不完,时间一长,这些会飞的小畜生,却也摸清了对方的路数,不再作舍身捐躯的无谓牺牲,忽然改变了战术,只是团团将春若水上下四方密密围住,发出刺耳的尖鸣之声,却不轻易出袭。
  这么一来,情势更将对春若水大为不利,几十圈打转下来,她已眼花缭乱,腿下一软,“噗”地坐倒雪地。吱吱声中,立时就有几只飞鼠,状如怪鸟俯冲,直向她猛袭过来,却为她手起剑落,将为首直袭正面的两只飞鼠劈落剑下。剑势方出,早已势竭力微,虽然觉出身后情势吃紧,却已是无能兼顾。只觉得肩上一紧,已为一只飞鼠抱抓了个结实。这类飞鼠,每一只都约有巨鹰般大小,齿尖爪利,更不在巨鹰之下,平常人一只已是难以应付,更不要说眼前这般阵仗了。春若水长剑斜挥,施出最后余力,将另一只几乎已袭到她颈项间的飞鼠劈落,却觉出左肩头上一阵奇痛砭骨,却已被肩上那只飞鼠利爪穿透,伤了皮肉。眼前情势显然危急到了极点。春若水负痛之下,左掌倒抡,“吧”地一掌将肩上飞鼠拍落,由于力道不继,竟未能将这只飞鼠击毙,不过在雪地上翻了几个身,又自飞身而起。春若水拍出了这一掌,却是再也提不起一些儿力道,呻吟一声,径自向雪地上倒了下来。大群飞鼠,立刻乘虚而进。黑云猝集,间杂着碧莹莹的鼠目星光,眼看着俱都落在了她身上。情势已似无可挽回,偏偏她命不该死,竟于此性命俄顷之间,来了救星。一条人影,猝然现身树梢,其势绝快,随着这人的一声长啸,有如长空一烟般地拔身而起,却自向着人鼠聚结之处,大星天坠般直落下来。这人身手端的了得。随着他落下的身势,手上一领长衣先自卷起,发出了极见罡厉的一股狂风,直向空中猝落的大片飞鼠阵势卷了过去,噼啪声响中,挡者披靡,顿时为他冲破了众鼠聚结的空中鼠阵,一片啁啾悲鸣里,众鼠落尸无数。紧接着这人长衣飞舞,呼呼连声,卷起了一天狂风,逼得空中大群飞鼠,纷纷后退,俄而高升,展现出一刻良机。春若水虽自倒卧雪地,神智未失,原以为此身定当丧命飞鼠阵势之内,却是没有想到吉人天相,却在危机一瞬之间来了救星。映着雪光,方自认出了来人正是那个叫君无忌的奇人,后者已迫不及待地身形前倾,一只大手,紧紧地已抓在了她右臂上。春若水尽管心存羞窘,却也无能恃强好胜。随着对方轻舒的右臂,已自雪地上被提了起来。这时她即觉出,透过对方那只有力的手掌,更似有一股极大的吸附之力,这股力道迫使着她不得不把身躯向对方偎近了。虽说是只为对方抓着了一臂,却有如半边身子全在他的持托之中,正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听从对方的任意驱使。
  君无忌猝然现身,出手救了春若水一时急难,若是就整个大局而论,情势未见得就呈乐观。须臾间,空中飞鼠像是又聚集不少,较诸先前非但不见减少,反似越聚越多,千翼蹁跹,鸣声啾啾,空气里凝聚着这类运动的一种特有气息,加以散置在四下里的无数飞鼠尸身的血腥气味,简直令人欲呕。
  春若水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等阵仗,一时吓白了脸。所幸君无忌并不曾乱了方寸。眼见他一只手力持着春若水右臂,一只手舞动长衣,一霎间,已自腾挪了六七个方位。
  春若水惊吓之中,只觉出对方身势轻快已极,虽然夹着自己这个人,看来丝毫也不累赘,三数个转动之下,已是十数丈外。随着对方右手舞动的一领长衣,每一次都发出戛然有力的强风,格阻得下袭的飞鼠,每每无能趁势随心。
  春若水对空中飞鼠恨恶已极,恨不能借助君无忌的出手,将空中鼠群悉数消灭干净,无如这个君无忌,设非是力有未逮,便是心存慈善,除了方才现身之一霎,存心救人,不得不下毒手杀生之外,观诸他随后之出手,便只是色厉内荏,杀敌之势远不及吓阻来得有力。
  虽然这样,形诸在他长衣间的威力也足以惊人,长衣每发,必聚狂风之势,迫使得空中飞鼠时高时低,节节退后,空具凌厉形象,就是不能称心。君无忌边战边移,却似节节升高。眼前唯能借助于有限雪光,略事窥物而已,加上山雾的四下封锁,丈许以外便自模糊不清,由是君无忌挥动的长衣,除了拒敌空中之外,倒似兼顾了扫雾的作用,呼呼风势,将四下里浓重雾气吹得滚滚而开,呈现在眼前的视野时清又浊,贵在持续不断,倒也能兼收辨视之效。
  透过四面的寒风,春若水仿佛感觉到已脱离了先前的血腥阵势。随着君无忌的带动,二人忽然腾身而起,一起猝落,眼前已换了地头。
  春若水方自站定,手触处身后一片冰硬,敢情身后是一岭峭壁。如是揣度,二人当为背壁而立了。这么一来,立时解救了背后受袭的威胁,下意识里春若水才自松了口气。
  接着,君无忌那只紧紧扣在她臂上的手才自松了开来。春若水身子晃了一晃,总算没有坐下来。心中气闷,呼吸急促,一时有气无力的样子,当着生人,她可不愿示弱,紧紧咬着牙,作势地举起了宝剑。“别动!”二字出自君无忌的口,也是他自现身以来说出的第一句话,紧接着却有一件物什,借助于他的手,碰触于她的唇齿之间,春若水顺势张开了嘴,含向口里,冰凉一片,倒像是含着了一块冰。
  自然不会是一块冰,除了一片冰凉之外,还似有一股清香气质,混合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刹那间,已自传遍了她整个身子。君无忌并不再多看她一眼。他脸色沉凝,一双眸子注视着当空,未敢少缓须臾,手上那一领长衣堪称变化无穷,时而扬起,时而卷动,或上或下,不一而足,配合着空中飞鼠离奇的攻势,每一次都能发挥出吓阻作用,将对方凌厉的来势,消解于无形之间。春若水这才知道含在嘴里的是一块奇妙的丹药,她把它轻轻压在舌下,自有汁液缓缓顺喉而下,极短的一霎,她却已觉出了妙用,头脑似乎清醒多了,只是方才为飞鼠抓伤之处,兀自隐隐作痛,肩上热乎乎的,很可能已经肿了,试着抬动一下,竟是又酸又痛,有些力不从心。她生性最是要强,尤其不愿轻易受惠于人,何况这个人是君无忌,这是她最最不愿意的。何以君无忌较诸别人不同?这个隐秘只怕连她自己也一时难以说明。空中飞鼠有增无减,兀自死缠不休地恶战着。君无忌也真有耐性,好整以暇地飞衣对敌。双方像是把对方都摸熟了,君无忌这边一经作势,那一边立刻鼓翅升高,容得他长衣落下,这一边又作势下袭,看起来像是在闹着玩儿似的,却不知其中包藏着无比凌厉的杀机。“你觉着好一点儿了没有?”君无忌一面挥出长衣,一面问话,一双眼睛只是向当空注视着。春若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谢谢你,好多了!”“你知道这些飞鼠是哪里来的?”“知道!”春若水不假思索地道,“天山,天山飞鼠!”“哼!”君无忌冷冷地道,“我以为你还不知道呢!”他仍然目注当空:“这是由天山新近迁移下来的,每年二、三月份下来繁殖生产,要到四月过后才会转回,你在这里居住了这么久,怎么竟会不知?”春若水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是不该一个人来这里的!”君无忌略似责备地道,“尤其是晚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我……是来找人!”“找谁?”“找……”摇摇头,她却不说下去了。
  她的脸红了,天知道她是来找谁!找谁?找你!这是她心里的话,却不愿说给他知道。
  “这里没有人住!谁会住在这里?”说话时,三只飞鼠快速俯冲过来,莫道鼠辈无知,却也会伺虚而入。君无忌早已有备在先,长衣卷处,“吱”的一声,已把来犯的几只飞鼠,卷得无影无踪。
  “好本事!”春若水眼神里无限钦佩,“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飞云功’吧!可是?”君无忌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颇为惊讶,微微一笑,又把眸子注向当空。
  春若水自忖猜测正确,心里着实吃惊。这才知道对方这个人功力高不可测,那是因为她确知“飞云功”为一种纯属内气提升的功力,据她所知,当今人士,从没有几个人有此功力,她更知道有此功力的人,也必当是轻功极为杰出之人,莫怪乎他的“踏雪无痕”功,施展得神乎其神了。
  “你刚才说这里没有人住,难道你不住在这里?”静静地打量着他,春若水拾起了刚才中断的话题。“当然不!”君无忌笑了笑,“如果是,怕不早被这些东西给吃了。”春若水想想也是有理:“这么说,难道你会住在山上?”所谓的山,当是指的“天山”了,那是不可思议的了,莫怪乎春若水眼睛里充满了迷惑。
  “不!你猜错了!”接着他连番运施“飞云功”,把空中大群飞鼠逼得频频升高、退后。“我们得走了,”君无忌打量着天上,有些气馁的样子,“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怕是越来越多,可就麻烦了。”春若水自服下那粒丹药之后,已不似先时那般昏昏欲睡,聆听之下,忙自站好。不意伤处触及石壁,痛得她半身打战,一时花容骤变。
  “你怎么了?”君无忌像是有所觉察,偏过头来。
  “没什么……”春若水故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们走吧!”君无忌点头道:“我想了个法子!”说时手上运动长衣,大力挥施之下,发出巨大风力,非但迫使空中飞鼠连连升高,兼带着却也把眼前云雾冲破开来,现出了一片视野。
  春若水注视之下,不禁吃了一惊,才惊觉自己一人立处,竟是一方峭立的山壁,前面不及两尺之处,便是虚空,若非君无忌驱开云雾,简直看它不见,一脚踏空,便当粉身碎骨,好不吓人。
  “你可看见了,”君无忌说,“下面十丈左右,有几块山石,可以暂时藏身,你在那里等我,我去去就来。”春若水不及多问,君无忌已自腾身跃起。
  他有意做出一番声势,一面运施轻功,直向崖上攀升,一面频频挥动手武上长衣,发出大片力道,风力及处,飞雪走石,声势惊人已极。
  空中飞鼠先为他衣上风力惊得频频后退,继而循着他上升的身势,一窝蜂般地涌了过去,春若水这边顿见轻松,排除了一时之危。她随即明白过来,敢情君无忌施展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以身为饵,把眼前飞鼠诱开,好让自己伺机离开。亏得他想出了这条妙计,解救了自己一时之难。
  心情略舒,接下来,春若水却不禁又为对方担起忧来。
  君无忌身法至为巧快,片刻间已攀升起百十丈高矮,眼前显然已是极高境地。空中飞鼠却是穷追不舍,那番景象恰似被一只熊惹了的蜂群,死盯着硬是不放。君无忌一面运施长衣,一面四下观望,冀望着能找到一藏身处,一经隐蔽,便可脱一时之难。只是眼前却连一棵大树也没有,黑夜里所见朦胧,更不知何以藏躲。
  他只当山势绝高,无远弗届,却不知慌忙中所攀登并非天山主峰,不过一处别峰,眼前已来到峰顶,除了与空中飞鼠决一死战之外,后避无门,显然大为失策。
  空中飞鼠并没有丝毫退却之意,君无忌也只得打起精神与之周旋。
  天风泠泠,寒雪森森。打量着天空这般阵势,黑压压布满当空,怕有上万只飞鼠。敢情附近飞鼠都有了呼应,纷纷加入,声势较诸先前更不知壮大了多少。
  君无忌虽是不惧,长此相持,却也不是个办法,心中正自思忖着对策,隐约里,却似听见了一声冷笑,笑声就在身侧不远。随着这声冷笑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君无忌陡然一惊,蓦地收住了势子,他确信自己不会听错,流目四盼的当儿,那个人却已开口说话了。“足下何其愚也!”声音里透着冷峻,“若像你这样子的打法,只怕非耗到天光大亮不可。”君无忌随手振衣,逼退空中鼠阵,寒声道:“谁?”那人冷笑道:“你居心仁厚,不忍杀生,只是时间一长,只怕也无可奈何,势将被迫出手,却又何苦?”君无忌心中一动,却似觉出那声音甚为耳熟,像是以前听过。“尊驾是谁?何不出身相见?”“哼!”那人冷冷地道,“那么一来,便同你一样,只怕落得眼前不能安静了。”微微一顿,他接道:“对于这些飞鼠我可远比你在行得多,我们总算过一面之缘,这就助你一臂之力吧!”君无忌道:“足下如是自愿,我却无能阻止。如有勉强,那就大可不必。”那人哈哈一笑:“就算我路见不平,不忍见以多欺少吧!”听他这么一说,君无忌倒也不便再行见拒。一面防范当空,一面寻声注视。
  山风甚大,那人说话语气平和,声调不高,却能将声音清晰传来,显然是运施内功加以凝聚,即所谓“传音入秘”功力。君无忌投桃报李,同样回答,一对一答,无分轩轾,顿见彼此功力之不凡。
  暗中人随即说道:“其实你我近在咫尺,只是眼前我却不便现身,足下只需退后丈许,便见一行矮树,到了那里,我自会接引便是。”君无忌料非虚言,应了一声,随即展动身形,起落之间,已落身丈外。面前是一片矮小灌木丛树,由于其上缀满白雪,如非来到近前,简直难以窥见。他这里身子方自站定,即听得声音传自身侧道:“鼠辈可恶!”紧接着即有大片风力,发自身后,由上而下,一时间击起了雪花万点,宛若一天银星,直向着空中飞鼠阵中发去。
  君无忌也自配合着他的出手,霍地将一袭长衣抡起,卷起大片飞雪,夹着凌厉罡风,一股脑俱向空中发出。两般配合,其势益猛。如此一来,当即形成了一股狂流,空中飞鼠阵营,顿时为之大乱,纷纷作势,四散高飞,躲避着猝发而来的一天飞雪。
  君无忌还待重施故伎,当前壁间,忽然现开一穴,出声道:“请!”他便不再迟疑,身形微耸,已自投身而入。方自进入,洞穴随即关闭。原来洞穴之口借助于一簇藤蔓掩饰,一启一闭,巧在不落痕迹。暗中人显然并无恶意,君无忌却不能心存疏忽。一经进入,当时向侧方闪开,同时左掌平胸,必要时,随时可以击出。他立刻也就觉出,自己这番仔细,显属多余。壁穴里丝毫不见动静。在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后,眼前景象也就渐次分明。其实并不是什么天然洞穴,不过是贯前通后的一处窄小过道而已,也只有当前这小块地方,尚称宽敞,往下便黑黝黝能见不多。那个人,显然就在眼前。蜷着双腿,抱着一双膝头,这人好整以暇地正自向君无忌静静看着。黑暗中固然看不甚清,可是这人微驼的背影,以及下巴上翘起的一丛胡子,却是似曾相识。
  武君无忌微微一怔,点头道:“原来是你?承情之至!”驼背人摇摇头说:“用不着客气,刚才说过了,我是自愿的,你可不欠我什么。”说着他已自壁边站起。双方近在咫尺,俱都有过人的目力,虽是黑暗之中,却也把对方看得十分清楚。
  “还有人在等着你吧!”驼背人说,“我就不奉陪了!”君无忌上前一步道:“慢着!”驼背人眨了一下眼睛,止住身势。君无忌好像觉出,他整个脸上只有这双眼睛尚称灵活,其他地方都似过分死板,看起来怪怪的,却也说不出什么来。驼背人那双精湛的眸子,兀自盯着他,似在等待着他的话。“你我这是第二次见面了!我却连阁下你姓什么还不知道。”对于面前的这个人,君无忌确是充满了好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驼背人满怀凄凉地冷冷说道,“难道你真的姓君?还是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君无忌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同意了对方这个论调。驼背人手指当前那个通向下方的窄窄的地道说:“这里下去不远,便是你方才来处,这里夜晚多雾,有些地方结了冰滑得很,不过,以你这身轻功造诣,应该没有问题。我先走一步了。”君无忌还想唤住他,问明他的住处,对方却已潜入下方地道。其实就算叫住问他,他也未必便会告诉自己,正如他方才所说,还是留待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转念之间,驼背人早已深入地道。君无忌忙自跟过去,他身手极为灵活,手足并用,活似一条大守宫,不消一刻已降至道底。眼前山势迂回,可通上下,依稀尚还记得,正是方才来时所经。左右打量了一眼,却已不见对方驼背人的踪影,料是寻他不着。空中飞鼠果然俱已消失不见,一时顿见轻松。设非是驼背老人识得山势,加以援手,尚还不知要与空中飞鼠耗上多久,结局如何更是不知。
  这么一想,不禁对驼背人滋生出一些感激之意。相对地也就越加心存好奇,看来对方虽然未必就住在这里,却不会相距过远,只要留心察访,不愁见他不着。
  倒是眼前的那个春家小姐来意不明,一时难于脱身,还得好生应付才是。
  春若水倚身山石,悄悄地向峰上注视着。既冷又饿、又倦。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又急,这番滋味可真不好受,偏偏君无忌去而不返,真叫人替他担心。
  耳边上隐隐听着空中飞鼠熟悉的鸣叫声,回忆着先时的一番大战,真是余悸犹存,却不知君无忌现在怎么样了,将是如何摆脱?恍惚里,四野索然,天空却又呈现出一片静寂。不知什么时候,弥天盖地的大群飞鼠,却又消失不见了。春若水用长剑剑鞘支撑着,方自站起,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眼前人影闪动,君无忌伟岸的身影已来到眼前。“啊……”显然已是惊弓之鸟,春若水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了眼前人是谁,苦笑着点点头:“你回来了?”君无忌打量着她:“你很冷么?”春若水点了一下头,又摇摇头说:“还好……”“把这个披上!”一片长影,起自对方手上,春若水忙接住,敢情是对方先前用以却敌的那袭大氅。
  “谢谢你……”迟疑了一下,才把它披在身上,果然暖和多了。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她慢慢道:“我们还不走么?”“再等一会儿。”君无忌转向天空附近看了一眼,显然对于离去的飞鼠,不能完全放心。
  “你把它们都引走了?”君无忌点了一下头,想想没有必要把驼背人现身相助之事告诉她。“你也许还不认识我……我姓春……叫……”“春若水!”君无忌道,“春家的大小姐。”春若水略似羞涩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我还知道你有个外号叫‘春小太岁’。”微微一笑,他接道,“这是一个很响亮的外号,我确是久仰了。”春若水脸更红了:“你在笑我,是吧?这都是那些恨我的人给我取的……无聊!”君无忌说:“为什么会有人恨你?”“因为,”春若水嗔道,“这……总会有的嘛!难道你没有?”“不谈这个!”君无忌向外面看了看,“我们现在可以走了。”春若水叹了口气,略似歉疚地道:“今天幸亏遇见了你,要不然真不知道会落成什么样,说不定已经死了,信不信,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惨过。”“你的一辈子还远得很。”君无忌淡淡地说。
  “不是这个意思!”君无忌摇摇头说,“一个人的行为,决定他所遭遇的祸福,如果你刚才不一意孤行,听了冰儿的话,也就不会受这个罪了。”“你……”春若水睁大了眼睛:“你原来都……知道?你一直在跟着我们?”君无忌微微点了一下头:“不是我跟着你!是你在跟着我!”君无忌冷冷地说。“为什么?现在你总可以说了!”春若水一时脸上讪讪,干脆就笑了,低下头,踢了一下面前的雪:“不告诉你。”她随即背过了身子:“想知道你这个人……你太奇怪了!难道你自己不觉得?”说罢,回过身子来,略似羞涩地瞧着他,“大家都在谈论你,你还不知道?”“因为我是外地来的。”君无忌不以为怪地道:“人们对于外乡来的陌生人,一向都是如此。”“可是你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那是……”春若水忸怩着道,“反正不一样就是了,你自己琢磨吧!”君无忌向外看了一眼,颇似警觉地道:“雾来了,再晚了可就寸步难行,我送你下山吧!”春若水原是顶要强的,可是对方这个人偏偏对了她的脾胃,对于他,她有过多的好奇,总想多知道一些,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冉冉白雾,弥漫四合,二人穿行其间,有如沐身于大气云海,四面绝壑,叠嶂千仞,略不慎,便有失足坠身之危。君无忌前行甚速,春若水不甘殿后,奋勇苦追,她终是后力不继,走了一程已落后甚多。前行的君无忌一径来到了一处凸起石头前站往,等了半天,春若水才缓缓来到。君无忌摇头道:“这样走不行的,‘子’时一到,这里全山是雾,难道你没听过‘雾锁天山’这句话?那时候就只有在山上坐一夜了。”春若水远远看着他,说了声:“好渴……”便自弯下身来,双手掬了一握白雪,放进嘴里,才饮了一半,便倒了下来,君无忌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站起,才自着慌,倏地飘身而前:“你怎么了?”雪地里的春若水,却已是人事不省。只见她牙关紧咬,双眉微蹙,样子甚是痛苦。
  君无忌把她扶起,试着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奇热似火,不禁吃了一惊,这番发作,绝非突然,却难为了她方才的若无其事,从容对答。
  为此,君无忌颇有所感,便自破例一回,不避嫌疑地带她来到了自己的竹舍茅扉。君无忌叹息着说:“你竟是为飞鼠所伤,怎么早不告诉我说,差一点儿可就没命了!”春若水也只是听在耳中而已。他又说:“这类飞鼠,齿爪之间皆有剧毒,无论人兽,只要为它所伤,先是昏迷不醒,过后便遍体高热,全身肿胀而死,幸好发觉得早,要不然……”随后他为她解上衣,露出了火热肿胀的肩头。春若水饶是害羞,却也无能阻止,便自轻声说道:“君……探花……不要碰……我!”一团灯芯突突实实地在眼前亮着。窗外是风雨抑或是落雪,只是窸窸窣窣地响着……她的眼睛睁开了又合拢,合拢了又睁开,一切的景象,竟是那么朦胧。君无忌仿佛手上拿着一把小小的刀,在她肩上轻轻地划着,用力地按着、挤着,然后便有浓浓的,几乎成了紫色的血流出来……奇怪的是,她竟然不知道疼痛,只觉着既热又痒,身上是那么的胀,血挤出来,感觉上舒服多了。
  接下来是敷药、包扎,她的身子像是烙饼也似的翻过来又覆过去。这个人的力量可真大,那一双有力的手掌,缓慢而有节拍地在她身上移动时,带来了万钧巨力,其热如焚,她仿佛全身燃烧,五内俱摧,终至人事不省,再一次地昏了过去……鸟声喳喳,翅声噗噗!这只麻雀敢情瞎飞乱闯,飞进屋里来了。便是这种声音把她吵醒了。映着白雪的银红纸窗,显得格外明亮。空气既清又冷,吸上一口,是那种沁人肺腑的清凉,说不出的神清气爽,真舒服极了。春若水真想还在床上再腻一会儿,可是她得起来,这可不是她的香闺。小麻雀仍在扑扑地飞着,一下飞到梁上,一下又撞着了墙,唧一声喳一声,怪逗人的。看着、想着,春若水像是拾回了昨夜的旧梦,终于明白了一切。一霎间,那颗心怦怦跳得那么厉害,可不能再在床上腻着了。被子一掀开,她可又傻了,瞧瞧这一身,这是谁的衣裳,这么大?倒是挺好的料子,雪白的绫子,说褂子不是褂子,说袍子又不是袍子,倒像是打关外来的那些蒙古人穿着的式样,腰上还有根带子。也亏了这根带子,要不然长得可就拖下地了。不用说,这是君无忌自己的衣裳,如今是“秃子当和尚”,一将就材料,这就“将就”到了自己身上。长衣裳里面是自己的亵衣褂子,总算没有赤身露体就是了。饶是这般,她仍然羞红脸,窘得想要掉泪,这已是无可挽回的了。总不能再来一回,自己没有上山,没有为飞鼠所伤,也压跟儿没有遇见“他”……怎么可能被……真叫是无可奈何。不用说,自己为飞鼠所伤,毒势发作,一切都亏了他……原来的外衣,沾满了血污,自是不能再穿,对方男人家,哪里寻女子衣衫?才自会换上了眼前这一身。一切可都亏了他了。春若水既是羞愧,又是感激。发了一阵子愣,找上鞋穿好了,试着伸动一下,身上松快极了。简直比没受伤以前还要舒坦,她依稀尚能记起昨夜之事,对方为自己敷扎之后的一番推按,其热如焚,想必是受惠于他的内力灌疏,打开了全身穴脉,才会恢复得这么快,感觉着这么松快,那一边桌上,搁着她的剑、鹿皮革囊,像是一样不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自己一夜未归,家里人不定急成了什么样子……一想到这里,她真恨不能马上插翅而归,偏偏主人还不见现身。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走过去推开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才发觉到整个竹舍,除了自己以外,却是空空如也。也许主人当初建造这所竹舍时,原本就没有打算用以待客,总共不过才两个屋子,除了那间起居的睡房之外,就只是眼前这间小小的书斋而已,而君无忌并不在这书房里。春若水发了一会儿愣,暗自钦佩对方真君子也,想必是因为有了自己这么一个陌生的姑娘,他才故意避开的。果真这样,倒也不必再等他了。想到这里,她就转回去把宝剑革囊佩好。未能见到主人,当面向他道一声谢,总是遗憾之事,受了人家这么大恩惠,一走了之,未免不近情理。就给他留张谢笺吧!小小书斋,却让书堆满了。春若水只是随便看看,已能领会主人涉猎之广泛,不愧为饱学之士。最让她目光流连的,该是悬挂在书桌两侧的一副小小条幅,笔力劲挺,如龙蛇飞舞,颇有大家风范:“何必丝与竹,山水有佳音。”春若水对这副条幅,所以特别投以注目,一来是心仪其飞遄俊逸,二者却是由于条幅上的诗句,是她所熟悉的。
  原来这首诗句,其原始作者为晋朝才子左思,见诸于左氏《招隐篇》中,而真正为后世乐诵,却得力于梁太子萧统之登高一呼。据《梁书》载,梁太子萧统性爱山水,事母至孝,其人体壮身强,而美风姿,读书聪明,一目十行,一时名才汇集。这位太子一日与当朝臣子侯轨盛赞园景之余,侯轨建议他应添增女子丝竹歌舞为业,萧统不以为意,一时便吟出了“何必丝与竹,山水有佳音”的前人名句,侯轨感于太子凛然正气,大惭而退。如此一来,这首前人诗句便为之风行一时了。
  君无忌之所以偏偏写下这首诗句,悬于座前,其用心或将比照当年之梁太子萧统抑或别具深心!可就致人疑窦了。
  春若水饶是冰雪聪明,却也一时为之费解,想它不透,她竟然一时心发奇想,把当年那位性情淡泊、事母至孝、满腹经书,却又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的梁朝太子,拿来与眼前的这个奇人君无忌比较起来,除了君无忌的出身来历讳莫如深之外,两者之间竟然颇多相似之处。
  “难道他竟是……”一惊之后,她却又不禁为自己的大胆假设、荒诞怪想而感到无稽好笑,只是这么一来,倒引发了她对于君无忌这个人的离奇身世,必欲一探究竟的兴趣。
  书桌上堆满了书,首入眼帘的是署名“叶适”的《水心集》一叠数十卷。卷上朱砂印记,标明书的出处,赫然竟是“文渊阁珍藏”几个篆体字样。“文渊阁”乃皇室大内藏书之处,春若水自是省得,由不住心里又为之动了一动。
  只是却不容她再发奇想,门外已传来了一阵子急促的脚步,紧接着传过来小琉璃的吆喝声:“大小姐您起来了吧?”春若水霍地离座,惊了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小琉璃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手里牵着一匹黄鬃瘦马,小琉璃满脸诧异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姑娘,像是还不大能接受似的:“大小姐……真的是你?”春若水由不住脸一红,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我又是谁,你怎么会来了?那位君先生呢?”说着,目光飞转,已把这附近瞅了一遍。在她以为,小琉璃既然来了,君无忌理当出现,怎么四下里静悄悄的,偏偏连个人影也没有。
  小琉璃笑了,露着白白森森的一嘴好牙。
  “大小姐你受惊了,听说你受伤了?好些了没有?”说到伤,总好像缺胳膊少腿,再不就是血淋淋的来上那么一片,才像个受伤的样儿,眼前的春小姐可是不大像!小琉璃那双琉璃眼,只管骨碌碌地在对方身上转着,可就找不着那个受伤的地方。要在平常,有谁敢这么放肆地瞅她,保不住她一时大发娇嗔,也许用大耳刮子扇他,眼前这个小琉璃,显然已非当年阿蒙,已经不是自己家里那个放羊、挤羊奶的孩子了。往后,她还有更多使唤他的时候,笼络尚且不及,自不便眼前开罪。“你还没回我的话呢!这里的主人君先生呢?”“瞧瞧我这个糊涂!”小琉璃自己在脑瓜上摸了一把,嘻着一张脸:“是这么回事,一大早,先生到我庙里,把我给弄了起来。说是大小姐昨儿晚上不小心摔伤了,被先生给救回来啦!要我赶快给弄匹马,把大小姐你给送回去,说了这几句话,他老人家就走了。”春若水没吭声儿。“我可是吓坏了,先生还关照说,叫我不要惊动大小姐府上,怕老爷子吓着了!”“倒也难为你了!”春若水瞟了一眼那匹马。由不住皱了一下眉毛。这辈子还真没有见过这么难看的马,又老又瘦不说,还是个烂眼圈儿,全身没有四两肉,人还没上去就像要趴下的样子,怕是一阵风就给刮躺下了。小琉璃怪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小姐你就将就一点儿吧,本来想到号上给你租一匹好马来着,只是一来太早,人家还没开门,再说……”他嘻嘻笑着,“钱四拐子那个人嘴靠不住,要是被他知道了,保不住四下里乱嚷嚷讨厌!是我没办法,只有到王老头的豆腐坊里,凑合着好说歹说。把他那匹拉磨的老马给借来了。”拍拍马的脖子,他说:“是老点儿了,可还没长骠,拉磨拉的,还真有劲儿。得!您就凑合着骑吧!”听他这么一说,春若水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四下打量了一眼,无可奈何的样子,是因为没有见着君无忌那个人,连声告别的话也无处说,心里怪遗憾的。施施然地攀上了马:“我还有衣裳什么的……”“不妨事!”小琉璃说,“先生关照过了,等洗干净了,我给大小姐你送去,这匹马你就打发个人给送到王老头的豆腐坊就得了。”看看是没有什么再好留连的了,小琉璃指手画脚地把回去的路给她说了一遍。“还有一件,先生关照了!”他的声音放低了,“这个地方千万别对外人说起,千万,千万……你万安,我就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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